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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折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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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元十八年十月一日
信不逾三日,事不出其算。诚如贺钧所料,缪州的驻所第二日就收到了卫箬来信,直言整个卫国都岌岌可危的局势。
“欢诚勿怪,无奈之举;望念断口之情相助于我,是为救卫,亦为护赵......唇亡齿寒。”林仰微在念刚接过手的传信,对贺钧昨夜那番处处吻合的推断不免佩服,“你在断口时受她援手了?”
“嗯,韩国突然出兵,截断了去燕国的路;你知道,我当时只是开路,带的人不多,就全被困在了断口。那时她曾为我指道,虽是暗示,但也确为关键了。”
“我记得,你们困在断口那几日要什么没什么,若是出不来道,确就极危险了。”
“嗯。”贺钧在回她的话,更在掂量时局到了眼下的走向,“不论她有无帮过,唇亡齿寒...她都是没说错的。”
“那便是......”
林仰微从信纸上抬眼看过她,口中确认,心下了然。
“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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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仗比贺钧想象的来的要晚,又比贺钧想象的来的要早。
到缪州之前,她是做好即达即战准备的,可后来的形势却又偏向了僵持。而等真正有暂时僵持下去的兆头时,却又谁也没曾想的火速迎来了开场。
贺钧倒不怕其快,她最想早早结束;可是许怀听害怕。
他从没这样靠近过战场,但他怕的并不是战争,而是她的妻主也会卷入其中。说他小男儿家度量也好,说他不明大事也罢,与他不过都是害怕的纯粹。
“明日吗?”
“嗯,今日休整准备,明日出发。”
她圈着许怀听的腰身和其一起坐在小榻上,下颌抵在他肩窝。
“......你要小心着,多与阿姐一处。”
“好。”
“也不要总惦念着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这个不行。”
“嗯?”许怀听垂眼正看着她护在自己小腹的手掌出神,突然一个被否断颇有些愣,“为何不行。”
他侧头去看贺钧,下意识问过。
“挂念一事不比旁的,永不得消弭之法,谈何不要。”
“...妻主是对的,我心下惦念亦止不住。”他有过停顿,却也不带羞臊的即刻认同,大概是过于吻合,“妻主还尚在眼前就已经止不住了。”
“带喏喏来缪州就已经太过大胆,去燕国再让你随行,恐是不行的。”
“我知道,我不跟着。”
他听着贺钧讲话,整个人更往她怀里缩了缩,放松靠在其胸膛。
“留在缪州,带着无事牌,遇事情就可以去昔迟驿找掌柜。我此去最快也得是大半月,你身子愈发沉了,万事最是不能累着自己。”
“我知道的。”
许怀听很乖,贺钧说什么他都会应,即便他一点也不想贺钧离开。
“喏喏...妻主会尽早回来。”但他没说出口的,贺钧都懂。
“好。”
缪州境外
虽是在缪州留了人,但带走的毕竟占至大部,队伍就不免壮观。当然,这个前提是贺钧也并不打算遮掩。
一去一回,她意在速攻。
卫朝的兵力一定是不比她的,只要一气攻下,届时反卫朝之道一路南下,事情就解决了。而卫朝的优势,无非在于她设计了攻燕的这一出僵局,使卫国内同贺钧都得到了牵制;但局势破开在于贺钧猜到了这个意思,以及卫箬同贺钧的交情不算太过淡漠,没有将国内局势隐瞒太久。
此刻的贺钧正就是这么想着的。
“欢诚,缪州可放够人了?”
“留的不多。”
这时候林仰微正策马跟在贺钧一旁,问她。
“是打算带多些人,好及早破燕?”
“嗯,这事情拖不得。”
“...喏喏边上,派过人了吗?”
“带着去见过曾掌柜了,若是遇事,定不会叫喏喏出问题的。”贺钧驾着小棕侧头看过她一眼,有些奇怪于她突然的多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于是跟着问出,倒是林仰微心里是真有些莫名不对劲在。
“从缪州到燕,最快在四五天的样子;之前燕国会派人在韩国开外设勘察,一有不对的动静,也是四五日光景就能让燕王知道。”林仰微细细回想着,推举出了以往正常的事情预备佐证这几日不寻常的见闻,“可如今离缪州已经三日余,路上还一点勘察的痕迹都不见。”
“即便是卫朝极有信心的以为算计到了我们,我们会被僵持在缪州,也不至于连这种最基本的预防都不留一道。”
“毕竟我们一旦攻燕,兵力一定不俗;除非她知道我们必定会在此时攻燕,除非......”
她说着迎来了停顿,贺钧明白她的意思,再说下去事情就该转折成另一个走向了。
“除非她要的就是我们即刻攻燕。”于是替着说出了后半句。
“对。”林仰微点头,“欢诚,我觉得你之前的推断是没有问题的。可正因为没有问题,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你说的不错,最基本的勘察都不设,必定是不寻常的。这几日是我太过心急了,都不曾注意到这些。”
行军道中,贺钧突然勒马停下。她对着林仰微说,转而又对着随她一起停下了的军队长望一眼,霎时静默。
“仰微,”垂眸作思,良久开腔,她大概也跟着林仰微的话陷入了回想,“你还记不记得,两日前离缪州还不远的那地方。”
“你是说那处小镇?”
“不错。”贺钧抬眼看她,肯定着那个蹊跷的豁口,“一个偏僻的傍山小镇,市集上能出现那么多人,还都是精壮的年轻女人。”
“再回想过确实不对......我当时也是心急了,听她们说是附近村子聚过来赶集的也就信了。”
“...心急,何故是我们都心急......”
她二人并驾在队伍前头,相对剖析,霎然空明。
“喏喏!”
“喏喏!”
心急,缘何心急,她们首要都想着了这道,于是在一息对视中同时喊出了这个原由。
“卫朝根本没想要牵制什么,她是要直接攻打赵国。”
贺钧终是明朗,卫箬的处境是真,卫朝想从缪州攻打赵国也是真,唯一出错的是她们对卫朝下一步动作的估量。
她根本没想利用燕国僵持住局势,然后等卫国彻底收入手中再顺势北上攻赵;她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直接攻赵,利用燕国支走贺钧,然后同她错开直取缪州。贺钧一开始没想到这一层,因为卫朝在燕国的兵力想要直取缪州简直螳臂当车。
但如今就大不同了,如今贺钧离开了缪州,如今小夫郎还留在缪州......
“欢诚,卫朝恐怕是得知了喏喏跟着你一起来的缪州。否则即便是她真攻下了缪州,只要我们再反身回去,她仍旧是挣逃不出的。”
林仰微想说,卫朝恐是要拿许怀听当作要挟,但她不敢直接说,她知道贺钧心里的焦急担忧一定是远大于自己的。
“或许不知道,我帮卫箬,卫朝对我有敌意再正常不过。被攻下缪州,不论如何讲,拿去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都是够的。”
“兴许是的。”
大概这事情真不乏这个原因,但林仰微知道,贺钧更多不过是在让自己冷静。所以她没再出一声旁的。
“调转方向,快行回缪州!”
这一句是贺钧策马狂奔向队伍最末时,对着众士卒高声喊出的。林仰微也迅速跟上了她,心中估量着,既是两日前遇见的那伙人,届时她们怕是已经到缪州有半日了。即便是眼下她们即刻赶回,也得缪州中人再撑住三日半。
可缪州的兵力虽不至于单薄,比起卫朝的手下却还是不够看的。更何况此时的缪州城还群龙无首,那群将士看见卫朝兵临城下,大概是难逃恐慌,以为贺钧处境不善了。
而她们能做的,只有行进匆匆,支起镇静。
缪州
诚如林仰微所料,卫朝已经抵达缪州城外半日了。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攻入,而是下了令再行休整半日。
但卫朝没有大做遮掩,稍加注意者,其实已经能够察觉到她靠近的行踪了。
“许夫郎,勿怪老朽惊扰了。”
例如昔迟驿的老掌柜。
“怎会,曾掌柜说笑了。”
“说不起笑,可说不起笑了!”她站在小厅里,许怀听着人给她看了茶,她却不坐下,只一个劲矗在那,“许夫郎,这是真有事来了。”
“您且先别急,头尾与我说过。”许怀听于是也起了身,几步走到她跟前。
“外头,城墙外头是那卫国的二皇女打过来了。虽说今日是还没动静,但保不齐她何时就会动手,许夫郎还是尽早收拾过同我走吧。”
“她不是在燕国吗?缘何会出现在缪州城外?”
许怀听本是不同乱于老掌柜的慌张的,可听见这解释,忧心却是再免不下了。他有些急切的又走近了两步,因为在室内而穿的轻薄了些的衣衫在走动见贴合出了小腹鼓起的轮廓。
“许夫郎,你...你......”
曾掌柜本是想着回答他的问题,却在不经意低头时瞧见了这划弧度,一时间比之许怀听还要吃惊的噎语道。
许怀听顺着她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她吃惊的是什么,伸手托上腹部大方笑了笑,“还未曾告知过您,这是已经有三月余了。”
“许夫郎,这下...是真得走了。”
她听得许怀听的解释,顿住许久,最后才是无奈摇头,下了定论。
“曾掌柜,您是怕卫朝打进来,会伤及我。是吗?”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从缪州到燕国最快最快也在四五日边上,若是她从燕国来,路上必定是要同贺小将军遇上的。可...这会儿城郊只见得她的踪迹,没瞧着旁的。老朽带您先从缪州退出去,也是怕您会有个万一啊!”
许怀听的显怀好像比一般人都要厉害些,三月将出头,就很显笨重了。尤其在这几日,真就不夸张的一日一个模样。到此时能叫旁人发现,也不仅是衣裳单薄,更就是弧度明显了。
怕是穿厚些也能看得出的。
“妻主断不会不敌卫朝。”他轻轻抚摸起自己的下腹,转眼之隙平复了面色,“她同我说过会及早回来,我信她说的。”
他无疑是为曾掌柜所说的话慌张的,卫朝已到城外,那么妻主呢?原本他急切两步上前,就是想开口询问;可在听了曾掌柜更多的叙述后,他反而是冷静了下来。
正如他所说,他不相信仅凭卫朝可以让贺钧如何;即便不免担心,也不会怀疑。
“那许夫郎的意思是...不愿跟着老朽先行离开缪州了?”
“不。妻主带我见您,必是信任您的。我如今更是怀着身孕,若是您能为我寻到安全处等候,我没理由不跟着。”
“是也,贺小将军先见,定会无碍。您快收拾着,及早随老朽走吧 。”
许怀听的心境转变曾掌柜是讶然的,可她没时间多寻思这个了。只要许怀听能跟着她先一步离开这即将的祸乱之处,于她就是目的达成了。
“等等,曾掌柜,还有一事想请您谋划。”
“是......何事?”
只是在曾掌柜已经放下心准备领他走的时候,他却又突然的提及了旁话。前者听得一瞬紧张,很为试探的问道。
“您以为卫朝不久就会打进缪州,那缪州城内的百姓应该怎么办?”
许怀听没让她久等,很快回了话。可是他给出的回复却显得那般棘手,只一刹就叫发问者不知如何答复是好。
“战争战争,一旦起了,战斗和争夺哪里能让城中百姓好过。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人的。”
“那我们自己呢?是要暂时去往何处。”
“渠州。缪州尚有兵力,虽不敌卫朝,但也能撑得上一阵。我们去到离此最近的渠州,即便是缪州还没撑到援兵来就被攻陷了,依照渠州的兵力也是能保我们等到援兵的。”
“既是去渠州,缘何不可以带上缪州的百姓?”
她在同许怀听讲析路数,可后者显然心不在此。果不其一句发问抛出,又是叫她随之无从答复。
“许夫郎,没这么容易的。你我有法子进去,整个缪州城的百姓却是没法子全都去到渠州的。”
“...是渠州不让吗?”
他想起刚到缪州,贺钧带他去逛市集前所说的:缪州饥荒,难民逃去渠州,被全全拒赶。
“不仅仅是渠州的问题。如若缪州的人都走光了,那谁来牵制卫朝?更何况,渠州确实......有可能会不让。”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缪州百姓就合该被用来牵制敌军吗?若是一起退到渠州,再和渠州士卒一齐防守,不也是一个效果吗?”
他想起了市集上那些热情的叔叔婶婶,想起了同妻主回府时收到的那些大包小包的赠礼,一时心绞。
“并非合该,可却无可摆脱。”
“那若是只带走夫孺呢?让那些精壮女人和士卒留下来。”
“......许夫郎若执意,那老朽斗胆一试。”
或许曾掌柜原本没想松这个口,可最终的结局是她答应了。至于原因,大概藏在许怀听的话里,缪州人的心里。
“好。您快着人去通知城中夫孺,我收拾过便去昔迟驿找您。”
结局定下一半,在许怀听的期切里,老妇人裹带着既定和未知离开了。
渠州城门外
曾掌柜的行动很快,午时去找见的许怀听,酉时就已经领着许怀听和整个缪州城的夫孺出现在渠州城下了。
“老朽前去敲门,许夫郎,您带着他们。”
她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一路更前走着,预备去敲那扇紧闭的厚木门。她说与许怀听嘱咐,其实并未回头,但后者还是给予了颔首作为回复。
除却许怀听,所有人都知道,渠州的南城门素来是不开的。
因为向着缪州。
所以他们为什么还会跟来,大概不想拂了许怀听的好意,大概心底还是有些希冀......
“叩——叩叩——”
“吱呀——”
每一声动静都因为周围的安静而被衬的那样清楚,好像正紧贴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在响,又莫名回荡。
“呀,曾掌柜!”
开门的士兵大概认得曾掌柜,一见着就与她颇为熟稔的打着招呼。
“是小宋啊,今日原是你在守呢。”
“是了,刚巧轮到我。怎么,曾掌柜是又要过渠州去吗?”
“不不不,就留在渠州。”
“呀,真稀奇。那也成,快进来吧。”
“等会儿,不止老朽一个人呢。”
“还带了一个?倒也是可以的......”
被叫做小宋的那人停下了口中所说,在视线逾越过她时被城门外浩浩荡荡一大帮人给惊住了。
“曾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渠州的规矩你应该是懂的,如今却把这群难民拉了过来,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在指望着我全给放行了吧。”
“哪里是难民,不过缪州的一些普通百姓。小宋啊,叫他们在渠州暂避几日,不出半月定是会自行离开的。”
“是又闹饥荒了还是又打仗了?可这管我们渠州什么事。像缪州那般穷酸地段,打打仗,拦拦外敌不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