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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许怀听 ...

  •   她的嗓门子不小,很快吸引了旁人;一个和她做一致打扮的守城士兵同样的从木门后走了出来。不过那人倒是不像她这般搭话,只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对上一群缪州夫孺,牵起凉凉嘲讽。

      “看这意思,就是不予通行了。”

      曾掌柜离得最近,当然是瞧见了那一道刺棱棱的目光,心下了然。于是她没再多说求,似乎同样也带了些嘲讽的下了个定论。

      “您带两个人来渠州玩玩当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再多...就不是我们不给面子的事情了。”后头来的那个守卫开了口。

      她出口的话远比小宋客气,可深深浅浅裹挟着的漠视与鄙嫌却无孔不入,令人生寒。

      “哎呦,许夫郎,不成就算了。你快跟着曾掌柜进去吧,咱们在缪州早待习惯了,再回去就是,算不得什么。”

      “是啊,许夫郎,你这身子在呢!赶紧跟着曾掌柜的进去吧。”

      “......”

      来人的话说的阴冷而客气,曾掌柜领着一众夫孺根本打不出回复。自己进去,那将这身后一众人置于何地?返回,那将对贺小将军的允诺至于何地?

      好在她带来的人没一个选择让她难做,都帮腔似的出了声。

      他们都是聪明的,看的出曾掌柜的为难,更看得出许怀听的身孕。若是出征元帅的夫郎临阵脱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说到底也不过一介弱男,且又算不得是元帅本人当了逃兵;但要是真有人较起这个劲,多多少少也确有些代表意思,确会叫元帅本人挂不住脸面的。

      可是显然的,缪州百姓一点没想较这个劲。

      他们细心的发现了许怀听的身孕,发现了曾掌柜的为难,发现了来自将军夫郎的好意善心......唯独是将那缪州的举步维艰闭口不谈;好像全忘了,好像真没在意,好像已然料想。所以关于缪州中人命运的走向,大概从来只有那一条;血染城门,家破人亡。

      “曾掌柜,”许怀听没先回复他们的话,而是对着站在前头的曾掌柜往自己方向挥了挥手,“回吧。”

      “既然渠州容不下我们,缪州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见曾掌柜顺着手势转身回走了,他又说到。

      “哎!许夫郎,你可知缪州城外候着咱们的将会是什么?!此时不进渠州,怕是...怕是再难出缪州了啊。”

      曾掌柜回走的脚步被他这一番话震住了,更加快了几步凑上前,急急絮絮道。

      “我当然知道。”他直视着曾掌柜回,随后又转身面向了所有人,“缪州城外候着的是我即刻归来的妻主,是赵国最年轻的挂帅,是保缪州屹立的不二之人。”

      “渠州既有渠州的规矩,我们不入也罢。回到缪州,面对的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卫国皇女,如何就能制住我赵国铁边?今日,我即代我妻贺欢诚,同诸位死守缪州!”

      他突然的一出,突然到曾掌柜都完全未曾料想。

      “许夫郎,可你这身......”

      但她的话很快被打断。

      “好!我们就待在缪州,看谁能攻的破!”

      “我们和许夫郎一起,贺将军一定能赶回来收拾了那帮贼人的!”

      “死守缪州!”

      “死守缪州!”

      “......”

      一瞬间高涨的气势是缪州人心里深深久久着的火种,前朝曾经对这火种下过不能燃烧的定论,于是渠州也跟着附和了,于是赵国大大小小的州郡也都跟着认同了。但真正存在着的,是永远不会因为任何质疑嘲弄而失去她的真实的。

      “曾掌柜,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也知道您答应了妻主什么。但是您放心,我自己选择的事情,自然是会自己担起后果的,这万万怪不到您。”

      “不说这话。老朽虽不是缪州人,却也在缪州待过半辈子了;私心里自然认同您,不过是顾忌您如今这双身子多有不便罢了,哪里会惧怕这飘渺之小我后果。”

      “我最初愿意随您来缪州,更多也是为了这个孩子;可如今我却觉得,缪州才是我最该待在的地方。曾掌柜好意,我自然知晓,可放在此刻却也无需顾忌。”

      “许夫郎勿用再言,老朽...知意了。”

      他们交流出了一个选择,是缪州百姓从来如此的唯一一条行路,也是如今他们的唯一一条。

      于是他们如何来的渠州,便是如何回了缪州;只再没人惴惴不安。

      他们或许还不得路数,却都烧足了火势。

      十八年十月五日,卫国二皇女卫朝,向缪州攻入

      彼时的城墙站满了兵士,旌旗猎猎,银甲凌凌。许怀听没让小厮搀扶,一个人登上了城头的主位,俯瞰着石墙下黑压压一片。

      这些人都将来攻打他,攻打缪州这座孤城。

      “偌大的缪州是无人防守了?竟派一个男子家家的出来坐镇,是当真以为我们来陪着戏耍的吗!”

      “殿下,这小美人怕不是想不战而胜,对您使上一出美人计嘞!”

      “殿下岂是能被美色耽误的?让了缪州没可能,收下这小美人...倒还有的商量。”

      “哈哈——这话有理!”

      城墙下,以卫朝为首的一群将领正放声议论着;墙头的所有士兵连带着许怀听,皆是将这番话听得原原本本,清清楚楚。

      “猖狂的话,还是等你真能攻进缪州再说吧。”

      许怀听却是没恼,只淡淡开腔,稳坐在城头主位上。但却是连在他一边站着的缪州驻守,听下这几句嘲讽都已经开始替他生起气了。

      “这位小公子,不妨说说你又是谁?”

      见他不畏不乱,卫朝反倒是比之前更起了兴致,刹然改了笑眯眯的调子起侃。

      “不急于我说,等你从这缪州城下灰溜溜滚回,却发现身后连条退路都没有了的时候,自然会知晓我是谁。”

      “哼——,你是贺钧的夫郎吧。”

      许怀听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却是紧跟着许怀听的答句后头回了话。

      “方才你走上时,气势虽足,却一直为含胸躬腰之态。若是本殿猜的不错,你不仅是贺钧的夫郎,还已然怀有三月朝上的身孕了吧。”

      “还是说你想告诉本殿,如今的缪州已经可以让区区草芥孕夫来执掌了?”

      她虽是笑说,却说的一字不错,难免叫城头众人心下一寒。最易窥见的就是那缪州驻守,她频频侧向许怀听的余光,已经是将她的心忧昭然若揭了。

      “孕夫与执掌又有何冲突?不叫我来难不成还要让你来?那岂不是更为荒谬?!”

      许怀听一直忍着没去托住下腹,而是悄然将手臂搭上了座椅的扶手,一点点攥紧了手下木料。这时候卫朝讽问,他便是即刻给反问了回去,没一处是落得其下风,只可谓是字字珠玑过。

      “...你不客气,本殿也就无需往来了。既然你这么想见识本殿的手段,那本殿就先攻了城,再屠尽城中人......哦,还得将你留到最后杀。”

      “你说,你是想如何赴死呢?不如且先生擒吧,这世上手段你一......”

      “既已知我是贺欢诚的夫郎,谁敢动我?即便是想生擒我,都得掂量好自己是不是承受的起我妻主的报复!”

      卫朝还欲继续说,带着她愈蔑愈深的讽笑,却是被许怀听一刀截断了。后者一拍扶手腾身而起,周身挟满了气势的径直朝向卫朝,一时间竟是连卫朝都随之禁了声。

      “呵,你可真是不怕死。”

      “不是我不怕,而是我绝不会死。卫朝,你若此刻不退,想必也活着退不出缪州了。”

      “不乏嘴上伶俐,可是小公子,真打起仗跟嘴上说说可不一样哦。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贺钧现在在哪儿吗?”

      “妻主身在何处,你必定远比我更想知道。但不论她在何处,缪州都不是你该肖想的,亦不是你能攻下的;如今我在缪州,就是妻主也在缪州!”

      卫朝不否认许怀听这一刻无法替代的存在,可这不耽误她不屑于来自一介弱男子的言语叫嚣。她跟在许怀听这一句后,松懒懒低头冷笑一声,没再同他继续这波叫战。

      “小公子既是这么有本事,那便刀枪见真知吧?口舌之争,倒确实是男子更擅长的玩意儿。”

      “那便刀枪见过!”

      许怀听仍旧是丝毫不怯的迎上了她的话锋,实际上他拖的就是这一刻。

      兵马悬殊,这场战事的落败其实已经近乎必然;但若只是拖过,死守住城不破,却也还有生还。许怀听赌的就是这一点,他赌贺钧必然会及时赶回,力挽缪州的这场颓势。

      所以他只要守住......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亲自登上城墙。一来,将军夫郎的阵前坚守必是能提起一干将士的激情的;二来,一个男子,更何况还是一位孕夫的出现,又必然是会对卫朝的军队行战造成拖延的。而一旦拉出了这一段拖延的时间,便是有计可施了。

      他早早从曾掌柜那问得过,昔迟驿的一干人是不为外界所知的;那么那些个个精选强铸的私兵,就将成为他不二底牌。这些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只要用对了地方,依旧撬的动关键。

      所以除了安排士兵在城墙布防,安排百姓在各城门布防外,他还派了大半的私兵潜去了卫朝安身的营地。又恰巧为了及早拿下缪州,卫朝此出几近倾巢,故而在许怀听拖延出的这么一段时间里,就已经足够派去那的私兵动手了。

      “众将士得令攻城,能生擒墙上男子者,赏金进封!”

      城墙下,卫朝伸起手臂一扬,对着朝其身后看去乌压压一片的士兵下令道。而随着她的话,人群即刻开始挪动,将压迫揣进沉闷的脚步声中,点点逼近。

      这场面在许怀听那位置最可见得,但他攥紧手心没有坐下,看面前的庞大队伍又看这队伍的来处,孑然屹立,他好像正用身躯筋骨撑抵着缪州城。

      城墙上没人出声,相比较城墙下满口厮杀的士兵却不逊不黯,所有人笔挺的脊梁和心里的大火终会蓄势待发,终将吞灭一切。

      “许夫郎,已经得手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许怀听一侧,向他禀清了此时的境况;后者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垂眸片刻,又再次眺回。果然,见得天际冒起了阵阵黑烟,愈演愈浓。

      “击停战鼓。”他朝另一侧的缪州驻守命令道。

      “是!”

      那人是并不太知道许怀听的谋划的,但她却没丝毫犹豫的照做了;大概是也看见了天际的浓烟,大概是看见了孑然屹立的“缪州”。

      “咚——咚——咚——”

      鼓声从巨大的牛皮鼓面跳出,接而传入了原本正跑动着的每个人耳中,为一切拨下了暂停。

      “怎么?小公子这是突然学得会害怕了?”卫朝仍旧勒马而立,对于这声休战鼓显然是极为不屑的,“倒也不迟,乖乖开城门投降,保你活下也是不难的。”

      “不必了,本君只是想请皇女殿下回头看看。”

      许怀听却不计她的轻小之话,只头尾镇静自持,抬手指向那一划天际。

      卫朝正也奇怪他闹的哪一出,随着他所指望去,单入眼一片浓黑。

      “您看,那处像不像是贵军安营扎寨,放置粮草的位置。”然许怀听更是没放过这个机会,复说道。

      “你这......是座空城?”

      “看这城墙上满站的兵士,你认定是空城?还是你觉得,自己委实就是眼瞎。”

      “是不是空城一攻便......”

      她的话没能说完,被后方急跑来报信的副将给打断了。来人即是与她耳语了两句,她便是彻底没了反驳许怀听的话可出口了。

      “来人多少,可看清过?”

      “小卒来报说是有不少人,尤其各个都武功了得。”

      “莫非贺钧已经返程,此刻正赶到......”副将给她带来了粮草失火的讯息,她听得瞬有一寒,似是道与旁人又似是说与自己般絮絮道,“不可能,在那镇上时贺钧全然没曾注意。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还赶回了。”

      “殿下,还是暂时先撤吧。营地里已经没人在了,我们留守的不多的士兵全遭杀害,怕是再不回,粮草也将一粒都无了啊!”

      “...回吧。”

      犹豫几程,她终敌不过心忧神乱,一时狼狈;择以退回。

      “许夫郎,他们退了!”

      “嗯。”

      城墙上更可见得她们比来时还要急切的退回,匆匆步履,却是一时安下了所有人的心。她们都知道,无可正面匹敌,只得以命相守。

      但说卫朝,在她们抵达营地时,粮草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只可说是剩数寥寥。她手下派士卒清点,报上来的数也是只余下正常两日的量了。

      “殿下,这怕是无果了。”

      “粮草罢了,缪州城中不就有的是粮草吗?”

      “两日的量,我等该如何维系啊!”

      “如何如何维系?难道两日的量还不够攻下小小缪州?”卫朝颇是不赞同她的担心,“今日暂且歇下,明日将粮草尽数煮去,让将士们吃饱了。后日,后日便一举攻下缪州。”

      崇元十八年十月七日

      卫朝再临城下,是许怀听一早料到的,也是为什么那些粮草没有全被烧完。

      他凭着贺钧话里对这位卫二皇女心性的描述料想,倘若将粮草全烧去了,她必定转身直接攻取缪州。但如还留有少量,她大概率会先做缓和,再行破釜沉舟。所以他特地留下一些,以图再拖出这两日的空隙来。

      但不论是哪条路,都将是对卫朝的消耗和缪州的帮助。

      “曾掌柜,今日除去硬抗,再无她法了。”

      这日是他和曾掌柜一齐站上的城墙,卫朝也没了许多啰嗦,领兵而来便直奔所图。

      “老朽都见着呢,您已经尽力了。”对于他的状似慨叹,曾掌柜给出了回答。

      “是,我亦只需尽力。”

      “如此想是好的,这缪州论谁有愧都不会是轮上您有愧的。”

      “不,不是。”看着熟悉的一片乌云压来,他轻轻摇头,“无关愧疚,只是若我脱力,妻主就该回来了。”

      “是收到贺将军的来信了?”

      “未曾收到。”他笑而,“缪州一定不会破,倘若今日我们防不住了,妻主就一定会赶回来的。”

      ——她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我这么久,说好的不会再叫我受委屈,就一定不会。

      我信。

      不远有劈里啪啦的声音开始响起,原是兵临城下,卫国的士兵开始架登墙梯了。许怀听站在主位,视线里不断略过着推倒梯子的墙上人和重新架起的梯子尾端;最后是箭矢。

      强登云梯不得破开,她们便开始加入箭矢射向城墙;左右她们人多,又是想着要速攻下缪州的。

      曾掌柜拉他躲开,他却捡起一块盾牌仍旧的站在原地。他是此刻所有人的信念,信念做薪柴,是要不得躲避的。

      箭雨越来越密集,他若是抬头都能看见天空遮蔽成了征伐的黑色。偶尔也会有几个人登上来,但都被卡口守着昔迟驿私兵给赶了下去。远远的他看见卫朝似乎又下了什么命令,紧跟着就是一根巨木被推出了人群。

      “咚——咚——咚——”

      这次不是击鼓,是巨木撞击城门。

      缪州的留守实在是少的,大多都在了城墙上。而城门后,除了少数士兵,几乎就全是百姓在抵守。所以才说力量悬殊,所以才有寡不敌众。

      可这没得选择。

      “将士们,坚持住,只要守住今日,卫军无粮草可续,就一定会大为失力!只要今日过去,她们定只会愈来愈弱的!”

      许怀听顶着箭雨在城墙上屹立,他大声喊着,喊给将士,喊给缪州。

      “誓死跟随主君!誓死守住缪州!”

      “誓死跟随主君!誓死守住缪州!”

      “......”

      后有将士应和,一呼百应。

      她们其实是不常喊许怀听做主君的,因为他大多时候都是亲切的许夫郎,也多少因为他确实一介男子。但此刻脱口而出,只有他能是这沙场主君。

      然攻占还在继续,箭雨却于一瞬停止了。随之来的是更多更密集的人涌向城门,原是城门被抵开了一条缝隙。

      这缝隙里有精壮女子虬结的肌肉,有夫孺孩童紧咬的牙关,有年迈之人粗粝皮肤上缓缓滚下的汗珠......可这条缝隙还是开了。外面的人没有尽头似的撞击,里边的人却用无尽的眼看全了有尽的力。

      城门终是破开了。

      “杀————!”

      这不是卫军攻城的厮杀声,这是镇边元帅归来的冲锋!城门开了,迎接的不是敌人,是归子。

      许怀听仍站在城墙上,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贺钧。策马而来,疾风作伴,所过皆平。

      贺钧也在看他,这场短暂的对视里,他大概是读懂了贺钧的意思。

      “我回来了。”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3章 许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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