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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11.
      “你明白什么了?”原稷觉得好笑,逢春一幅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却与他谈起姻缘来,实在让原稷有种带坏小孩的罪恶感。
      逢春摇了摇头:“没什么,往气息最混沌的方向走吧,他也在找你。”
      原稷果断拒绝:“不了,夫人还是自己找的好,别人介绍来的不靠谱。”
      他可真想为这个努力生活的算命瞎子鼓掌,没想到现在的算命的还管分配另一半了,生活不易啊。
      逢春默了默,惆怅了叹了口气:“我自己都没有,给你介绍个锤子?那是你自己掉的,爱找不找。”
      原稷一只手托着腮:“我掉的?莫不是我活着时的妻子,那她长相如何?”
      逢春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妻子,至于长相,抱歉,逢春素有眼疾。”
      “不是妻子,岂不就是露水姻缘,那我可不去寻她。”原稷嫌恶地皱眉,“我生前就是这种朝三暮四的人?”
      “逢春只能为您卜卦,不能替你做决定,三卦已了,逢春就此别过。”说罢,逢春扛起了不灵自杀的招牌,把三枚铜币收进了衣襟,起身便走。
      原稷忙叫住他:“你桌子不要了?”
      “桌子是借来的,一会自然有人来收。”逢春朝他的方向微微偏头,“逢春还是想说,你的姻缘就在那,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逢春希望……”
      原稷打了个哈欠:“桌子不要了,这凳子也不拿走?”
      逢春连忙拍了拍脑门:“呀,这凳子是我的,差点忘记了,你……”
      原稷微微点头:“后会有期,相逢即是缘,希望日后你我仍能相见。”
      逢春一愣,有些感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哽咽地点了点头:“逢春还有些事要去处理,待到事毕之时,我们一定会相见的,六哥。”
      逢春没再停留,许是担心再多说一个字都会不舍得,但是逢春不能留下,本就是他惹出的事,这回轮到他来护着还活着的人了。
      原稷舌尖抵着后牙膛,缱绻的六哥两个字在口腔里转了几个来回,手用力摁在胸口,难言地悲哀在心尖化开,晕成一滩麻人的苦。
      你为我而来,可我却不记得你是谁。
      一个人不管是十恶不赦或是功德齐天,都有拥有过去的权利,他被剥夺的不是记忆,而是过去。
      【鸡崽:你将魂体修复好,就能找回过去的记忆。】
      原稷皱眉:“你一直在听我们讲话?”
      【鸡崽:我住在你的意识中,你之所见即我之所闻。】
      原稷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我应该追上他吗?”
      【鸡崽:他的心结只有自己能解,你只是个残魂,帮不上忙。】
      原稷不意外地挑眉:“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随意一试探,原稷发觉鸡崽甚至可能了解他比他自己更多。
      “行吧,那就不跟着他。”
      以落脚的镇子为中心,原稷自北面而来,东面魔气和妖气交织,混沌不见天日,西面则污浊之气缭绕,唯南方气息清澈,原稷啧了一声,慢悠悠地往南而去。

      12.
      原稷一路南去,景色渐渐荒凉,竟行了几日都未见个村庄的影子,纵然这一路气息澄澈,原稷还是隐约觉着都些诡异。
      想着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原稷捻着潮湿的泥土,一路摸到了河边。
      河上黑雾缭绕,蹲着个破衣烂衫的男人,面朝着河伸手进去捞着,时而懊恼地捶打河滩上的淤泥,待泄了火,又伸了手去捞。
      那人头却也未抬,嘴中不停地嘟嘟囔囔,有渊凑上去听,只听见他喋喋重复道:“鱼是我的,谁也不能抢,是我的、是我的……”
      阴风阵阵,这一条黑水水流湍急不知深浅,一颗石子投下去瞬间被便卷了个没影,叫人不敢妄动。
      呛人的怨气里好像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好像黄鼠狼尖刻的屁,又像尸海于烈日下腐烂,很淡,几乎被怨气盖了过去,可一旦被鼻子捕捉到,这令人崩溃的气息便开始疯狂攻击大脑。
      但他不是人,是鬼,鬼怎么会怕脏东西呢?
      原稷不仅不怕,还敢拿脚踢。
      不曾想就这么轻轻一脚,那人的头却扑腾一下滚落在地,落在了原稷脚边,脑袋连着脖子的一截血污中,一团团殷红腥臭的红线虫汹涌澎湃翻血而出。
      原稷嫌脏,嫌弃地翘着脚朝后跳了两步,再细看,那人没了头仍像期初那般蹲在河边,手不停没地在水里做出捞的动作,无头的脖颈内一根又一根小指粗细的红虫疯狂荡漾,噼里啪啦地掉进河里。
      一团团的虫子跌入水里扑腾几下就挺直了身子,漆黑的水面一时浮起了一片细长的血红的虫,看的人头皮发麻。
      原稷蹲在河边,捡起条虫来,浸过水的虫已经死透了,软趴趴地被他两根指头捏着。
      瘆人的腥臭味猛地窜进鼻腔,原稷蓦地眼前一黑,身子一个踉跄,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托住了他的背。
      “小心。”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清冷,原稷心头一震,脑子好像被大力打了一拳,只徒劳张着嘴,嗓子眼里好像塞了棉花,吐不出半个字。
      “在看什么?”男人扶正了他的身子就收回了手,蹲在了他身侧。
      “在看……你。”
      男人笑了一声,似乎很愉悦:“也好,我生得好看。”
      原稷点了点头,锋利的剑眉,狭长瑞凤眼,右眼皮上嵌着一颗漆黑的小痣,途添了几分风情,鼻梁高挺,薄唇朱红,脸病态的苍白,就连一向最爱俏的原稷,也挑不出半点不足。
      男人的笑突然微微敛起,手伸向原稷的脸,好像有点心疼:“怎么哭了?”
      原稷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原本觉得逢春口中那个语焉不详的另一半有诸多不合理,既说不是妻子又不曾告诉他详细的信息,岂不是有缘见面也不相识?
      直到这一刻,原稷才明白,即使记忆里没有了他,心和爱也都为他留好了位置,在见到他时再一次生根发芽。
      原稷泪眼朦胧,他努力挤出个笑来:“你叫什么?”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嘴唇擦过他的耳廓,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我叫,顾衣违。”

      13.
      等等!”原稷从他怀中退出来,奇怪地盯着他,“逢春说我的姻缘在气息最浑浊的方向,我明明是背道而驰,你怎么会在这边?”
      难道逢春已经神机妙算到如此境界,连他不想见他的姻缘都能算得出来,特意哄得他背道而驰了?
      顾衣违挑眉:“小瞎子?他十卦算漏九卦,嘴里哪有一句实话?”
      远在千里之外的逢春突然打了个喷嚏:让我算算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原稷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顾衣违深吸了一口气,抚平了千万里奔赴的狂热心跳。
      终于赶上了。
      顾衣违想,只要找到那对狗男女,就能找到他的阿稷,可他跟了那对狗男女好几世都没能见到阿稷,这一次他同样先到了一步,其间却因为族中之事不得不先离开。
      他在那对狗男女身上下了禁制,在感知到禁制被打破后,顾衣违沉寂了千百年的心脏终于死水里荡开了波澜,他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内政,一路奔赴。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阿稷现在不认识他了,他和他的故事要重头开始,顾衣违不想在第一面就给原稷留下微妙的印象,天知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热泪盈眶。
      将原稷拥入怀抱的那一刻,顾衣违觉得自己空缺的人生终于被补全了。
      【鸡崽:呵呵,第一次见就搂搂抱抱,轻浮的狗男人!】
      原稷在识海里拍了它一下,鸡崽的小翅膀扑腾了起来,原稷两根手指捏住了它黄黄的喙,恶狠狠地道:“快闭嘴吧,抱你了?”
      【鸡崽恼怒:呔,不识好人心,顾衣违这个人阴险狡诈,你不能信他,快离他远点!】
      原稷歪了歪头,瞧见顾衣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睛亮晶晶水汪汪,像只无辜的大狗狗,原稷擦了擦口水,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鸡崽:小狗狗坏心眼多着呢!】
      下一秒,顾衣违轻轻地牵了牵原稷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所以阿稷为什么要背道而驰,是不想见到我吗?”
      【鸡崽:!!!】
      这谁顶得住啊,原稷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一巴掌扇飞了在他识海了蹦跶的鸡崽,掐着它的脖子疯狂咆哮:“你放屁,我不听,我家小顾听话着呢!”
      【鸡崽:都听你的,我也顶不住了。】
      原稷拉着顾衣违的手,摁在自己的丹田上:“逢春还给我一粒种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美人计玩的好,注意力都被带跑。
      顾衣违果然严肃了起来,将魔气渗入他的丹田仔细探查,魔气碰到小嫩芽,被嫩绿的叶子不服气地顶了一下,他了然地收回了魔气。
      “不用担心,对你没有坏处。”他顿了顿,“你想让它提前长成吗?”
      “很麻烦吗?”原稷问道。
      顾衣违揽着他的肩膀:“不麻烦,就是长成后会有些妨碍我们俩。”
      原稷睁大了眼看他:“妨碍我们什么?”
      顾衣违垂下眼:“妨碍我们谈情说爱。”

      14.
      “你、你你你……”
      在永夜孤孤单单地待了太多年,也不曾和什么人说过话,一个直球打过来,击得原稷懵懵登登。
      【鸡崽:别发呆了!河!快看河!】
      鸡崽突然叫了起来,原稷朝河面看去,被他踢掉了脑袋的鬼东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河面的黑气争先恐后地钻入断颈,凝成了一个诡异的黑黢黢的骷髅头。
      河水渐渐清澈了起来,原稷这才发现,河水之下竟是密密麻麻的孩童骸骨和腐尸,他惊愕的捂住了口鼻,原来先前灌入鼻腔的臭气,是怨气和尸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得杀了多少小孩啊。”原稷不可置信地呢喃道。
      顾衣违将原稷挡在身后,眉心微蹙,这密密麻麻的尸河让他也觉得有些不适。
      骷髅男尸踉踉跄跄地蹚进水中,踩着软烂的尸首向前走,河水没过小腿又没过腰腹,它却无知无觉,黑气接连钻入它的尸体,仿佛在鼓励它继续前行。
      “鱼…我的鱼,别抢我的鱼……”
      顾衣违眉心一动:“那条蛇的气息在附近。”
      原稷没注意听他的话,揪了揪他的袖子:“快点,我们跟上这个尸鬼。”
      顾衣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有他在,会保护好阿稷的。
      原稷随着无知无觉的男尸过河,枯败的景象骤然停滞,阴森的老树抚落的叶子顿在了半空,流畅的叶脉和发黄的边缘细致地呈现在原稷眼前,男尸好像也被抽走了生机,垂软倒地,散称了一堆黑色的碎渣。
      原稷一口气将叶子吹远,下一刻,没有面孔的白衣女人凭空出现,恭顺地跪在一侧,手齐齐地指向同一个方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连绵阴森的树林分出一条小路,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仿佛只是个能将人吞干抹净的黑洞,无脸女恭顺谦卑的姿态更令人无端生寒。
      可惜原稷不是人,他不怕吓唬人的把戏,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犯困。
      原稷拉着顾衣违的手朝前走,一只脚刚刚落地,眼前的情景骤然变化,树林像褪色的幕布,从天空开始退化成另一幅景象,黄金铺成地面,梁柱嵌满名贵的宝石,宝玉雕成的王座前,垂着珍珠织成的幕帘。
      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撩开珍珠帘,帘子后的那张脸长满了脓包,有些破了,流出了淡黄色的浆液,繁复的衣袍盖住了他的下半身,原稷眼尖地看见一扫而过的蛇尾。
      “原稷,好久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很想当初大家在一起时的日日夜夜。”
      横吹神色哀伤,他的嗓音温柔又沙哑,如果光听声音的话,原稷或许会觉得他是个遗世独立的清贵公子,可是谁能想到,他杀掉的孩童能堆满一整条河呢?
      “横吹,你入瘴了。”顾衣违道。
      横吹仿佛刚见到他一般,惊奇地唤了一声:“呀,你也在,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原稷身边呀。”
      顾衣违与原稷对视一眼,感受到身边人的不安,顾衣违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阿稷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15
      “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横吹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哀意“记不得了,也好。”
      说着,原稷突然暴怒:“记不得了?原稷,你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还未等原稷有所戒备,横吹又霎时间流出两行清泪,他想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到原稷面前去,却忘记了自己早没有了腿,下身只有黑漆漆的蛇尾,猛地摔在了地上。
      原稷这才看清他的全貌,瘴气已经深入骨髓,横吹烂的不仅是脸,他几乎全身都找不出一块好肉,上半身脓包连着青紫,下半身那条半腐烂的蛇尾蛆虫在伤口中时隐时现。
      横吹佝偻地伏在地上,费力地仰起头,几乎烂透了的脸更加丑陋了,他低低地质问道:“原稷啊,你怎么能忘了呢?我们、我们不是家人吗,你怎么能忘了我们呢?”
      原稷垂下眸子,他捂住心口,浓稠的哀伤几乎要化成实质,家人两个字刺得他生疼,有什么几乎就要破土而出,却一次次被无形的壁障阻了回去。
      他一步一步挪到横吹面前,蹲下身,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恶心的脓汁流到手上,他却全然不顾。
      “你是谁?”他望着横吹盛满了痛苦的眼睛,轻声哄道,“告诉我,你是谁,好吗?”
      少年摁住他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喷薄的眼泪和说不清的液体混在一起,狼狈的叫人看不下眼,原稷最怕脏,可这一刻只有心疼。
      “我是横吹呀,你把我给忘了吗?”横吹好像终于见到了爹娘的小孩,迫不及待地告状:“我好想你,原稷,我好疼啊,我想你们,他们……他们骗我,还用刀割我,我想等你们来找我,可是我入瘴了,我……我……”
      横吹摁着他的手挪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含着泪哀求道:“原稷,杀了我吧,我知道做错事了,可是我不敢自杀,我好怕等不到你们。”
      “我不能杀你。”原稷麻木地抽回了手,“我甚至都不记得你是谁,这对你不公平。”
      “杀了他吧,阿稷,他这样太痛苦了。”顾衣违蹲下,从身后环着原稷,“他残喘了这么多年,就是希望能让你们来了结他。”
      “原稷哥哥,你放心吧,咱们这些老东西命硬着呢,不光是我,逢春他们也世上的某个角落在等着你,顾衣违也在你身边,你不会是孤单一个人。”横吹用发丝蹭了蹭原稷的膝盖,满足地笑着,“我相信,你们这些活着的人,一定会替我们这群死去的人,杀掉那对狗男女。”
      原稷闭上了眼:“好。”
      鬼气覆盖五指,生命渐渐在手心里流逝,原稷的心脏揪起无言的痛,喉间腥甜上涌,晕了过去。
      随着横吹消散,这一方的幻想和隔绝邪气的阵法通通消散,本来气息澄澈之地竟弥漫着通天的邪气和瘴气。
      卦者逢春,算无遗漏。
      原稷失去意识那一刻,一大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进了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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