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玄裳》鱼 鱼

38、林自若番外（上）

　　林自若 （番外）

　　林家原不是什么家学渊远的豪门贵胄，只是不知多少辈以前的老祖宗曾出过一号有名的人物，春闱时上了杏榜，中了贡士，上过金銮殿，见过皇上，虽金榜落第，可也算是天子门生，在世人眼里，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又走人情送了些好处，在礼部寻了一份闲职，举家搬迁至京城落户。。

　　文章虽然作得好，可林家毕竟出生贫寒，除了读书人身上的一股子迂腐气，半分风流气度也无，在京城那些世家子弟中间受尽排挤，被同僚百般奚落嘲讽，面皮又薄，因此官老爷作了没几天，凳子还没坐热就愤然辞官回家，从此留下祖训，凡林家子弟，必修习琴棋书画各项才艺，宁作风流才子，不作头名状元。。

　　如此几代传下来，到了我这一辈，林家也算是汴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书香门第了。。

　　可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的林家，最近两代却是腐坏到了极致，说什么名士风流，自诩清高，士农工商是一样都看不上，不事生产，只一味地花钱吃酒，与些不相干的人吟诗作对花前月下，林家攒下的这点家底，没几年就败了个干净，只留一个书香门第的空壳子摆在那里撑场面。。

　　我虽生在林家，却有一个出生风月的母亲，只因相貌生得美，又操得一手好琴，被林老爷看中，带回林府，作了个无名无份连小妾都算不上的暖床丫头，她怀孕的那段时间，林老爷又迷上了戏园的青衣，很快就把她忘了个干净。。

　　林老爷的娇妻美妾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子息更是旺盛，自然不会有人稀罕我这个青楼女子所出的“贱种”，虽然母亲从小就告诉我我是林家的少爷，却不知我很早就已从下人口中听说，我是连族谱都没资格入的人。。

　　直到七岁那年，我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只因我夜里弹琴时被教习林家大少爷琴曲的先生听到，他径直走进我房间，抬手奏了一曲，将琴还给我，对我说：“待你能弹出刚刚那首曲子时，我便收你为徒。。”

　　第二天一大早，我换上只有过年才能穿的漂亮衣裳，高昂着头走进大少爷的琴房，将那首曲子一音不错地弹了出来，师傅欣慰地点点头，说：“曲高和寡，意气自若，为师只愿你终身不忘此时心境，从今以后，你便叫作自若罢。。”

　　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迈出林府大门，师傅让我在闹市中央一个半人高的高台上与人斗曲，开出无论对方擅长使用何种乐器，都要以相同乐器应战的条件，待得再无人肯上前对战时，我一人立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无数双闪烁着崇拜敬佩钦羡嫉妒的眼睛时，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名字中的含义。。

　　所以皇上让我入宫作御用琴师时，我断然拒绝，看着林老爷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鼻子骂“不肖子孙”时，突然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我冷笑着对他说：“林家的族谱上，又哪有林自若这个名字了？”

　　那时候拂袖离开林家，只满心畅快，一心想要凭着一身才华，去过潇洒肆意的人生，却从来没想过，不管得到多少赞誉，多少钱财，华服美食，高宅大院，都丝毫不能填补心中的那块空缺，只要是我奏出的声音，就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也会被人举着大拇指赞一声“如闻仙乐，天籁之音”。。

　　于是我离开了那些追捧，那片喧嚣，周游列国，只想寻得一名如师傅所说那般，能真正听懂我琴音之人，然而我得到的，只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刻的失望，我拂了知府大人的面子，推了都尉统领的宴席，据了巡查刺史的敬酒，当年被称作“临昭第一乐师”的林自若，被冠上了“不识好歹以下犯上”的帽子，暗地里不知被教训了多少次，从太守大人家像死狗一样被丢出来的那晚，若不是被夜游的庄王无意中撞到，我怕是早死在那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辛苦追寻十年而不得的东西，竟会在一向为我所不耻的白衣诗会上遇到。。

　　我惯常看不惯那些自以为风度翩翩仪态潇洒的人，似乎外面包得再风雅一些，就能掩饰得了心中的那些阴暗和不堪，若不是庄王苦苦相求，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的，无视身边那些或轻蔑或恭谨的面孔，我顾自上台与乐伶同坐，似乎只有奏琴的时候，才能寻得心中那一片宁静与安然。。

　　当熙攘的人声突然降下去的时候，我没有察觉，身边的配乐零零碎碎断开的时候，我也没有在意，直到察觉到一束明显的探究的目光，我才有些不耐烦地寻着那目光看去。。

　　初见的那一刻，只以为见到了仙人，那温和清雅的姿态，细致绝美的面容，饶是看惯了庄王府里的各色美人，也禁不住地愣了神。。

　　他双手拢在袖中，身子微微向前躬着，似是对周围充斥的惊艳目光十分局促，脸颊上有点窘迫地泛红，他直直地看着我，眼中只有一丝欣赏赞叹的光芒，与我平日所见有些相似，却也不尽相同，他见我在看他，竟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美好得如同夏日第一朵开在湖面的清荷，我心中一颤，指尖下意识地使力，手下的琴弦，居然噌的一声，断了。。

　　硕大的竹园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尴尬地转过身，求助般看向身后一个绝然出尘的白衣男子，直到庄王迎了下来，开口喊他“二哥”，我才知道为他解围的人，竟是那临昭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素有“四大美人”之称的暖玉王爷，可笑那样绝世风华的人，竟被一个满脸羞窘之色的男人遮盖地完全失了色彩，可见关于他的那些传闻，也不过和我的一般，徒有虚名罢了。。

　　只是光长了一张好看的面孔，又有什么用呢？暖玉王爷的身份一露出来，又有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连姓名都是第一次听说的小人物身上呢？

　　可他不仅对被人抢了风头毫不在意，见那些人转移了目标，倒像是大松了一口气，怡然自得地品尝着案上美酒，一边同身旁另一个同来的男子窃窃私语，他似是有些贪杯，也不知是真的海量还是不知那些酒水的厉害，一杯接一杯的慢慢品着，偶尔同身边男子耳语几句，一时点头应和，一时吐舌撇嘴，一时会心微笑，一时又轻讽着恼，面上表情生动得很，两名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昵，突然让我联想到曾有一个喜好龙阳的府尹大人差点对我做出的龌龊之事，一阵恶心泛上心头。。

　　不知那清秀男子同他说了什么，他抬头向我看来，见我正在看他，举起手中玉杯隔空向我敬酒，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长了一张好面孔有了王爷撑腰，就自抬身价妄图跻身名流，我冷笑一声，撇开头不再看他。。

作者有话说

　　吼吼，人气意外高涨的男配，来探个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