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玄裳》鱼 鱼

25、购物

　　第二天一大早，庄王派人送来了一个约三尺长的精致锦盒，打开一看，不禁莞尔。。

　　盒子里装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各色羽毛，鸡毛鸭毛鹅毛鸽子毛，甚至还有一根长约一米的孔雀翎，质地自然比小鹿从客栈厨房那些食材上拔下来的好了太多，可我看着那根闪烁着翡翠光泽的华丽丽的孔雀翎，总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青莲居士闻名以来，庄王以自己或别人的名义送来过各种各样价值连城的精美礼品，我没有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恰恰相反，陈昊还老叫我小守财奴，说我是只懂敛财不懂消费的笨蛋，所以面对那些精致珍贵的礼物，不是不动心，可让我以这样的方式和名义收下，总觉得受之有愧，便通通还了回去，而如今庄王送来的这些，却是实实在在送给我宁玉的，论价值，那几根羽毛可能比外面那个礼品盒还要便宜，论心意，倒是不得不说仔细，毕竟一夜之间收集这么些不同种族样式各异还色泽鲜艳的羽毛，也不是抬抬手那么容易，于是欣然收下。。

　　既然收了礼，自然需要再回些礼过去，所谓礼尚往来，便是老祖宗总结下来再精准不过的为人处事的道理，随便用鸽子毛在庄王那把金贵的扇子上画的几笔鬼画符就收了这样一份大礼，着实有些良心不安，我又是真正的身无长物，这种事交待给文锦也实在没什么诚意可言，于是我只好拉了小鹿，万般不情愿地踏出仙客来的大门，上街购物去了。。

　　我生性懒惰，平日里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没事是绝对不会出门逛街的，甚至对这项毫无意义的运动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会对这种耗时耗力又耗钱的行为那么热衷，我曾经说过，如果监狱里有单人间，有台联网的电脑，各种类型的书籍，供应足够的食物和水，我就是被判个无期徒刑也是愿意的，反正我对穿的用的都没什么要求，在里面不用天天想着怎么赚钱花钱，不用绞尽脑汁考虑怎么拍老板马屁往上面爬，不用处理那些我怎么都应付不来的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能安安静静一个人生活，多好。。

　　这时候陈昊就会叩叩地敲我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家伙真是没追求，你要求这么低，让我多没动力。。”

　　这样备懒的性子，加上这些天被人们夸地天上有人间无的青莲居士所引发的愧疚之心，让我心安理得地在客栈里窝了几天，若不是想着要给庄王回礼，我可能都要蹲在这里养老了。。

　　文锦一听我要出门，不仅口头上十分地赞成，还拿出几张银票来给我实际的物质支持，说是自己有事不能相陪，要我自己玩得尽兴，想到从汴京出来以后自己就没往外掏过一个铜板，连连推拒，地瓜这些天早就把庆阳城里摸了个遍，当仁不让地做起了导游，小鹿开心得不得了，倒是难为了她孩子心性，第一次来江南却连客栈门都没出过，要陪我宅在一起，我有书看倒不觉得无聊，她却只能洗洗涮涮绣花打络陪我打发时间，小葫芦倒是被我硬拖出来的，我怀疑这孩子精神头如此之差很可能就是这样没日没夜睡出来的，这一身懒骨头说不定多抻抻就好了，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就浩浩荡荡相偕逛街了。。

　　事实上我的脚刚一迈出仙客来的门槛我就后悔了。。

　　仙客来是庆阳最大的客栈，基础设施十分完善，服务质量更是周全，我们住的是天字号的上方，早晨晒得到第一缕阳光，可一过午整个房间就都阴凉起来，时至夏日，为了给客人消暑，还特意从外地买回整块的冰块放在角落里降温，还能随时能吃到井水浸过的新鲜水果和绿豆汤酸梅汤，我整天躲在房间里看书，过得惬意无比，丝毫没在意过外面的时节气候，如今甫一出门，铺面而来的热流和暑气差点让我把已经迈出的脚再缩了回来。。

　　这就是南方的炎夏啊。。

　　虽然今天没有太阳，头上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好像随时都会下起雨来，可沉闷又燥热的空气比平日还要让人难以忍受，我从小在四季分明的北方长大，夏天暴晒冬天严寒，狂风暴雨惊雷寒雪哪样不是痛痛快快说来就来，偏偏这里的天气就是让人郁闷，云层那么厚，要下不下地吊人胃口，包裹着身体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才走了不过半个时辰，背上已经显现出一片湿嗒嗒的汗渍，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好不舒服，更别说脸上还有一层假皮，我怀疑光流的汗就能把这人皮面具给涮下来了。。

　　我没有小鹿强烈的好奇心支持，也没有地瓜深厚的内力作后盾，于是不顾二人的反对，径自进了一家名为“百宝斋”的珠宝店，说什么都不肯再出去了，他们拗不过我，又不愿陪我在此虚度一天，最后终于协商他们自去游玩，我和小葫芦在这里休息，天黑以前他们到这里来会合，再一起回仙客来去，只要不再让我出去受罪，我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于是连哄带赶地把还有些不放心的小鹿撵了出去，让她跟地瓜去玩儿。。

　　地瓜不知和店里的伙计说了些什么，那伙计待我十分殷勤，将我引进宽敞凉爽的内堂，好茶好水地供着，不一会儿就从后院迎进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来，自称是百宝斋的宋掌柜，他嘘寒问暖地客套了半天，我才弄明白他是专程来给我当导购的，不禁感慨，原来古时的店铺也是有贵宾服务的呢。。

　　陈昊曾说过我是个品味特别奇怪的人，我看上的东西，从一两块的地摊货到几万十几万的奢侈品应有尽有，我曾经因为在旧货市场淘到一把裂了缝的桃木梳高兴了好几天，对他特意挑选的檀木匠神农木的精品木梳却兴趣缺缺，也曾经因为看中了一款Cartier的排镶钻戒一下子把几年来辛苦攒下的积蓄挥霍一空，我平日里的购物欲可谓是低到了极点，可若真的看上了什么东西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据为己有，所以他总说我是个特别难以取悦的人，因为所有合我眼缘的东西只有一个共同点——感觉，感觉对了，就是地上捡来的一片树叶都能讨我欢心，感觉不对，就是捧了金山银山来我面前我也无动于衷。。

　　可更让他头疼的是，我的眼光还特别毒辣，若是把一颗玻璃弹珠和一块精品钻石摆在我面前，我不一定选名贵的钻石，可如果把一堆钻石摆在我面前，我选中的，一定是那颗最贵最顶级的，我不懂什么成色的工艺啊切割啊这些东西，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就是能在一堆精品中一眼能分辨出最珍贵的来，陈昊还曾笑说我该去做个工艺鉴赏之类的职业，肯定比那些专业评估家厉害得多，不过这个“特异功能”也让他感到十分尴尬，因为我对奢侈品虽然很没追求，可但凡有真的让我动心的，无一不是价格高得离谱的贵重之物，以我们俩的经济水平，不能让我那爆发几率微小得可怜的购物欲每次都得到满足，让他很是自责。。

　　所以这位宋掌柜见我只是笑微微地翻看着小伙计呈上来的各种物件，却不见我有意相询时，还以为我是个真正懂行的，再不敢随便拿东西来糊弄我，拍了拍手，笑道：“外面这些普通货色自然是入不了夫人法眼的，夫人若肯赏光，敢请夫人移步宝库，指教一二，可好？”

　　我有意在此消磨时间，点头答应，小葫芦赖在椅子上不肯走，我便嘱咐他不可乱跑，随宋掌柜进里院百宝库赏玩去了。。

　　内库的宝贝明显比外面摆的高了不只一个档次，我来回在货架上穿梭，很快便选中了送给庄王的回礼，是一对青田黄石雕异兽书镇纸，每个镇纸有拳头大小，雕成坐卧麒麟的形象，面孔十分生动，身上的鬃毛鳞片都雕刻得十分细致，通体呈橙黄色，手感滑润，这对麒麟兽并不像我从前见的那些凶神恶煞，模样倒少见得有些憨态可掬，这对镇纸虽然价格一般，却十分合我眼缘，料想庄王也不缺那些珍奇异宝，送了太贵重的，反倒让人家觉得我不知轻重了。。

　　我又看上一串翡翠玉葫芦，乍一看像一大串绿葡萄似的，其实是十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玉葫芦串起来的，每个小葫芦都圆润小巧，绿莹莹的十分可爱，色泽均匀鲜艳，翠色欲滴，就是对着光照，也瞧不出半点纹路瑕疵，入手冰凉润滑，虽然这样的佩饰给小孩带多少有些暴殄天物，可这毕竟是我送小葫芦的第一份礼物，这串玉葫芦与他十分相配，戴在身上一定很好看，便不再犹豫，一并买下了。。

　　宋掌柜看我挑了这两样东西，已是开心得合不拢嘴，非要让我再看看他别的珍藏，我也不推拒，他小心翼翼地从后排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给我看，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七八块玉佩，个个都是难得的上等货色，我一眼看中的，却是一枚羊脂白玉佩，大小不过两寸，呈椭圆形，上面雕有一条栩栩如生的出水锦鲤，图样活泼雕工精细，连鱼身上细致的鳞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整只玉佩衬在深红色的绒布上，显得更加洁白无暇，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手感温润细腻，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一看到这枚玉佩，就下意识地想到文锦，其实他正式的封号是睿王，取自英勇睿智之意，可惜没几个人知道，可若说起大名鼎鼎的暖玉王爷，除了像我这样穿来的，就是路上光着腚的三岁小孩，也能随口说出一大堆他的光辉事迹来。。

　　要说“暖玉”这称号，传说一是因为他这个人清雅淡泊温润如玉，再一个原因，就是他喜玉，听闻他十分喜欢收集玉石，我仔细回想，除了头上玉冠，好像只有最初见面的时候在他身上见过一块玉佩，后来这一路上也没再见他戴过什么佩饰，也不知人们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就是为了他这一路上的照顾，送点礼物也是应当应分的，不论他喜不喜欢，总归是份心意，便将玉佩接了过来。。

　　本来只想挑个玩物给庄王回礼，可如今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购物欲却被大大激发了出来，心想反正也花了不少钱了，索性给大家一人买一份好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地瓜尚未及冠，不可束发，我便给他买了支祖母绿的翡翠玉簪，雕工倒不是特别精细，不过胜在色彩纯正纹路清晰，钗头有层层叠叠的环状云纹，看起来内敛奢华，我觉得很适合他，给小鹿买了一只藕粉色的镯子，质地最普通不过，只是颜色粉粉嫩嫩的可爱得紧，倒不是我轻视她，可若买了太贵重的，料想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要的，这样表表心意，也免了许多尴尬。。

　　再来就是连楚了，这人从船上我落水那晚开始就没露过面，还说很快来接我，也不知是真是假。。给大家都买了礼物却没他的份，若让他知道了，以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为此拆了我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大大打了个寒颤，可让我给他挑礼物，我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私以为，礼物这东西，送的就是心意，除了逢年过节要给领导上级拍马或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给医生律师塞的好处费，礼物若是送朋友的，不仔细挑选慎重考虑，为了送礼而送礼，还不如直接兑了银子给对方来得实惠，随便买样东西拿来充数，还不如干脆不送。。

　　连楚每次见我，都只穿同样一件丝绸外袍，身上没有任何饰物，头发也随意散着，连条头绳都没系过，他从来只在晚上露面，来了也只是躺在我身侧闲聊，大多还是我在说他在听，唯一一件和他有关系的东西就是包袱里那条名叫刺血的长鞭，除此之外，我对他的兴趣爱好是一无所知，送礼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我哪里知道他好什么。。

　　我在宝库里又来来回回转了几遍，实在找不出可以拿来送他的东西，而且他这么久都没露面，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来找我，想来想去，只好作罢。。

　　出来一算账，我才知道宋掌柜脸上那朵花儿是为什么开出来的。。

　　就这么几件东西，足足花了我两千六百两银子，我装着银票的荷包立时瘪了一半儿下去，我如今可是只出不进的人，如今有地瓜文锦相陪，吃住都不用自己掏腰包，可也不能总吃白饭不是，等哪天和他们分开了，我可就靠这点儿家当养活自己呢，对了，还多了小鹿小葫芦两张嘴，两千六百两啊，能吃多少好菜买多少件新衣啊。。

　　我一边肉疼一边僵硬地扯着嘴看账房数钱，努力地攥着茶杯就怕一个忍不住扑上去把钱都给抢回来，等我的钱都入了宋掌柜的库，他看我的眼神已经跟财神爷差不多了，还不死心地又搬出几个锦盒来给我看他收藏的精品，我心头血滴得那叫个畅快，偏偏还得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听他胡扯，要不是地瓜小鹿回来得及时，我还真怕自己一个冲动把刚买的这些败家玩意儿当场都给退回去。。

　　于是小鹿拎着我看都不愿再看的礼盒，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地瓜满腹狐疑地偷瞄我，小葫芦挣开我握着他越来越紧的手，三人一路上都在听我神经质地念叨：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散尽还复来。。

作者有话说

　　实习报告写得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