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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恩将仇报(一) ...


  •   不管走过多少次,每回见着那洞口,岑六都觉得它像张嵌在山体上的嘴,专等着吃人。走进这张黑洞洞的大嘴时,就像自寻死路一般。

      但马帮的小伙子们却不这么觉得。胡北进洞时对着头顶啧啧有声:“这要是掉下来,可没处跑。”

      张姑娘也仰脸看着那上圆下尖的石头,笑道:“这石笋都在这长了几百年,你不动它就没事。”

      旁边秦轲接话道:“张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喏,见着那上头滴下来的水没?就因为这水,才长出这么大块石头。”

      “怎么可能?”虽是反问,胡北的口气里却没敌意,还带着种捧场般的大惊小怪。

      看看念巧就知道,是个姑娘,在这帮汉子里都能多得几分注意,何况张姑娘长得不难看。前两天她坐着车,就算好奇也没法打探,这下众护卫们可算逮着机会,几乎把她围成一圈。

      不该让她和人说话的,岑六有些后悔。她看着像人缘不错的样子,过两天混熟了,整队人跟她称兄道弟,那叫什么事嘛。

      张姑娘像是听见他的心声般,扭头瞅了他眼,笑微微说:“怎么不可能?水滴石穿嘛。不过,我也就知道这些了——总不能在这坐上几百年盯着看。”

      人群一阵哄笑,见话收了尾,慢慢散开。岑六就没出声。

      洞头地方还算宽敞,里头越走越是狭窄,马帮就在洞头停下休整。大雨把油布淋得透湿,连火把都点不起,只好在犄角旮旯捡来些干柴生起火,换衣裳的换衣裳,烤脚的烤脚。不多会,岑六找个放哨的由头走去洞口。

      过了会,胡北也出来,在他身边坐下。刚拿出烟管,岑六按住他:“好不容易找个清净地方。”

      胡北抽抽鼻子,乐了:“没办法,里头十几个大老爷们。”

      还都没穿鞋。

      胡北就把烟管放下,两人对着雨帘发了会呆,岑六问他:“你觉没觉得那狼群有点古怪?”

      胡北想了会,答:“我就觉得来追咱们有些奇怪,胡狼胆子不大。”

      “就算是这么大狼群,也不该敢对马帮动手,”岑六点头,回想着碰见狼群前后的事,“而且早上我见着头红狐逃窜,要是算上那会,这群畜生跟着马队翻了两个山头——这正常么?”

      “也说不准它们想在谷里打埋伏。”胡北说,有些犹豫。

      岑六也说不好。娄山多狼,前些年还出过叼走村口小孩的事,他拿不准这些畜生到底有没聪明到这地步。回头让马队提防些总没坏处,他想着,还是先跟这孩子讲正事:“你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没命吗?”

      胡北的脸又一白,不知是想到当时的场景后怕,还是不想被他说教:“我知道怕了,当时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知它会从上头跳下来。”

      “耳听个头!”岑六大怒,这孩子只在该活泛的时候死心眼,“狼都咬在你屁股后头了,早该弃车上马!就是满车金元宝,也得保住命再说。要没后头那匹马引走狼群,你现在能囫囵个都悬。”

      胡北揉着被他拍了一巴掌的胳膊,悻悻:“真是一车金元宝,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哇。”

      还贫,岑六指指他:“你天分不错,过几年就能挑大梁,说不定比我还早些——就打算断送在这种事上?”

      “六哥别这么说,”胡北一个激灵,坐姿端正起来,“我知道了,下回不会这么蛮干。”

      也不知听进去几分。说到这地步也就到头了,岑六早看见他一直摩挲着膝上那根宝贝烟管:“行了,回去吧。”

      胡北哂笑两声,站起身方要走,岑六突然又想起件事:“对了,你看清那白影是什么没有?”

      “什么白影?”胡北茫然极了。

      “什么白影?”身后也有人问,是赵敬,拿手在鼻子前头扇着风走出来。

      岑六反倒一愣:“你没看见?……算了,兴许我看错了。”

      胡北烟瘾上来,急着要走,也没深究。倒是赵敬坐下来问:“你也有看错的时候?”

      “不是什么大事。”岑六道,“你还记得有头胡狼扑到胡北赶的那架车上吗?”

      赵敬点头:“那不是你扔出去剑杀的?”

      “我扔得晚了。”岑六细想想,也觉后怕,“要等我那剑,胡北得没命。是条白影子从车里窜出来,先把它撞歪的。当时场面那么混乱,胡北没注意也正常。”

      赵敬多问了句:“那白影子长什么样?”

      他回想着说:“半臂长吧,大约两指粗细。”

      赵敬脸色却严肃起来:“这事你跟小姐说过没有?”

      “没。”他一愣,像没想过赵敬会问这个。

      “那姑娘不是什么善茬,杀胡狼眼都不眨,要是今晚摸去小姐车里,”赵敬比着自己脖子,指尖从左往右一划,些许滑稽,“真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你当百川先生吃干饭的?”岑六被他逗笑了。

      “谁知她有什么后手?”赵敬摇头,“你不觉得她有点——鬼气森森的?也就笑起来才好点。就算她救下胡北,这也不是讲道义的时候。”

      岑六想起脱险后和她对视那一下。她那时眼睛亮得慑人,有没有叫他别多嘴的意思?

      他还是摇了头。

      赵敬知道这人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他也有火,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起身要走,走出两步又退回来,拿下巴问他:“刚才我看你挨了一爪子?”

      “我躲得快。”岑六就笑,伸手给他看。赵敬低头瞅瞅,确实没见血,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大雨倾盆,没有要停的意思。里头又吵嚷起来,油布烤干了,点起的火把照得山腹通明。岑六拄着头,又坐了会,摸着靴子里头不潮了,这才蹬上进去。

      胡北头发还潮着,在角落里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匹瘸马。张姑娘站在他身边,忽而伸手指了指马腹下某处。

      胡北顺着她指的位置抽出根绳索,一抖,肩带和胸带都散落在地。马儿打个响鼻,任由他拆掉剩下那些累赘挽具。他侧头和张姑娘说笑两句,岑六看了会,自去收拾包袱。

      ***

      整个下午,马队里都洋溢着种奇怪的高昂气氛。也不知是挑动了哪根神经,这黑漆漆的鬼地方好像让年轻人们特别兴奋,连脚程都格外快些。

      次日申时刚过,岑六就见着原定的宿营地。算算已连着赶了三四天路程,他就叫众人下了驮,今天不用再赶路。马队里爆发出一阵混杂着叹息和欢呼的动静。

      伙夫埋锅造饭的功夫,帐篷林立起来,火堆点燃,还有些“六个四”、“四个一”之类叫声不绝于耳。岑六拨开两顶紧挨着的幕帐,就看见张姑娘在摇饭盆。

      饭盆里叮当作响,送到胡北面前,掀开来——哪个小兔崽子把骰子偷带来?还忘带骰盅。

      见他来了,岑大同、秦轲,还有后队三个小年轻都把骰子往身后一藏,胡北却满不在乎:“又没赌钱。六哥,来玩吗?”

      张姑娘笑眯眯地举起双手:“我没玩,就摇个骰子。”

      他憋了一肚子话,对着这几张年轻气盛的脸都没说出来,摇摇头要走。胡北又叫住他:“六哥!地上那菌子能吃不?看着挺肥美。”

      岑六到底没忍住,回了句:“想毒死自己,你就吃。”

      “那还是算了。”胡北坐回去,还有点失望,掀开饭盆,转眼又高兴起来:“四个四!”

      岑六在他身后看了会,冷不丁道:“就这点数,还叫呢?”

      我靠。胡北拍地而起,用尽浑身解数才没骂娘,直着嗓子喊:“六哥!”

      岑六已经边笑边走远了,坐他下家的秦轲慢条斯理道:“七个一?抓了。”

      饭盆掀开,六个人一共四个一,只一颗在胡北手上,岑大同大笑:“这你也叫?”

      “观棋不语真君子——”胡北捶地,“六哥不说,保准唬住秦轲!”

      秦轲和他打成一团。

      ***

      晚饭后,岑百川去找他时,胡北显然心情还很不错,甚至敢开玩笑:“小姐找我干嘛?不都找六哥?”

      听见这句话,跟在岑百川后头的岑六就知不妙。果然,百川先生冷冷地斜了他俩一眼:“岑六?他也跑不掉。”

      胡北立刻就吓得不敢说话了,背着百川先生,和岑六使眼色:我怎么觉得要出事?

      岑六同样跟他使眼色:你问我,我问谁去?

      也许是挤眉弄眼太过用力,钻进岑骊大帐时,岑六右眼狂跳。见着赵敬站在一边,跳得更厉害了。

      岑骊歪在榻上,绢纱轻薄,灯光下隐约见着帷纱后一张俏丽面庞,就是脸色冷淡。两人站定在下首,岑百川上去说了两句,她就问:“知道我叫你们来为的什么吗?”

      “请小姐明示。”这句话,岑六基本是硬着头皮说出口。

      岑骊坐起来,慢慢道:“我听说咱们那位贵客,不止能在营里行走,还身怀利器?我怎么不记得叫过你们奉她为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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