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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踏碎琼瑶 ...
午后,暑气蒸腾。涑阳虽然在北方,现在也已经到了蝉鸣的季节。岑六进屋时把草帽挂在窗边,顺手摸了把小白的脑袋。手感清凉。
小白从窗台上的阴凉里仰头瞧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也懒得躲。
他才走到案前,已见到张灵均的手很快地一掩,掩住面前的纸笺。
他本来连一眼都没有注意这张纸笺,这时却不禁奇道:“在写什么?”
“没什么。”她迟疑一下,就递过那张纸来。是张备车的条子,给张家管事的,要一辆很宽敞的大车,两匹马拉,配一名车夫,明天清早就走。
“这是给谁的?”
“给我们。”
岑六愕然:“我们?去哪里?”
张灵均给条子画上押:“今早太爷说我这个病,最好是到乡下清净的地方去调养一段时间。正好张家在西山村里有处果园,幽僻清凉,很适合避暑。”
“明天就得走?”
她的眉毛挑得很高:“怎么,你在城里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只是叶老前辈的那封信我还没有寄出去。”
他们自从把叶沾衣给温泉的那一封信从山下带出后,一直还无暇处理。前两天,才刚决定要把它先寄回九重山去。
但入夏以后,山上冰消雪融,淮水变得很湍急。在这样迅猛的水势之下,不仅商船全部停航,就是客船,也难找到肯载人的舟子。岑六本来已联系了一位,早上他去时,那人却宁可把钱全退给他、再倒贴一两银子,也不肯开船了。
张灵均道:“这事容易。你把信留下,我一会儿叫人来,和要车的事一起办了就行。张家和淮水总船行有些联系,出不了差错的。”
岑六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她连忙又道:“若是再晚些走,就赶不上石榴的花期了。”
所以岑六就没有话要说了,只剩下一句:“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张灵均的眼睛很明亮,笑容格外乖巧:“还没有问过你,怕你觉得我自作主张。”
面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岑六只有摇头:“我怎么会那样想?”
信已经放在桌上。那张条子压在下面。
“那明天就走?”
“明天就走。”
岑六正打算要回去收拾东西,又被张灵均叫住:“对了,你今晚在这里睡吧。明天起早方便些。”
她伸手指着窗边。这时他才注意到,身后窗下多了一张竹榻。榻上整整齐齐铺着一床被褥,看上去很软,很舒服。榻前的矮凳上,甚至还摆着一双无跟木屐,准备睡前穿的。
岑六叹了口气:“你做主人实在做得很好。”
她笑眯眯地说:“我一向只对很好的客人才这样。”
除了答应,岑六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虽然觉得张灵均有点古怪,有点太迫切,可是她还在病中,也只好让着她一点。
***
这天晚上,他们睡得很晚:挑灯夜谈这种事情,自从九重山的小师姐下山后,张灵均就没有再做过了。岑六这一方面,胡北虽然话很多,但晚上睡下时他们通常也很累,没有什么心思去谈天说地。
所以虽然第二天早上辰时就要动身,他们还是一直聊到支撑不住才睡下。
不知为什么,第二天的早上,岑六却醒得很早。他一向不认床,这时候离辰时却还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他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会儿。
一刻钟后,他不仅没有睡着,反而坐了起来。他想起一件事。
张灵均下两旬的药还没有抓,而且,有一味毛地黄,因为只能从东边运来,近来很难买到。假如今天就要动身,更应该早做准备。
他悄悄翻身下床。屋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张灵均睡得正熟。
他披衣出门去了。
***
半个时辰以后,岑六拎着一包扎好的药材往家走。药铺的掌柜脾气实在不错,睡梦中被人砸门叫醒,竟然只是顶着一张臭脸,把药卖给了他。
夜阑风静,客栈和饭店、铺子都还没有开门,唯一有些动静的,是临河的茶馆。
和酒馆不同,茶馆打烊早,开门也早。此时,伙计正放下倒扣在桌上的长凳,还有位茶博士,用泥刀去铲门板上贴的纸。
涑阳城里,数这里闲人最多。说书打板都在这茶馆里开张,行脚过路的莫不要来喝一口冷茶。还有好事之徒,每每把些天下大事贴在门板上,供人八卦。
此时这位茶博士正在铲的那件天下大事,粘得本就不甚牢靠,昨夜又经细雨,糨糊早懈了,一铲便铲了下来。他展开看了一眼,揉作一团:其实连这一眼也无须再看,这件事,昨天他已听座上那些好事客人们聊得够了。他正要把这团纸扔掉,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
抓的人力气很大,而且手冰冷。茶博士吓了一跳,扭过头去,是个很高的年轻男子,脸色极为可怕。见到他受到惊吓的表情,那人松开手,不自在地退后半步,离得还是很近。
茶博士听得出,这人已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但那激动之情还是使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劳您驾,那张纸,能不能给我看眼?”
***
张灵均一醒来,就坐起来。辰时的日光不该这么猛烈,而且窗边的榻上没有人,被褥凌乱。
她起身太快,不由一阵眩晕,扶着墙慢慢挪到榻边。太阳晒着的床褥并不冷,但也不暖和。睡的人一定早已起了。
透过窗子,院中的石桌旁好像僵坐着一个人影。
在拉开门之前,张灵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门一响,岑六的目光就从石桌上抬起来,望着她。他的神色憔悴,而且没有笑。
张灵均试探着问:“车夫难道没有来?”
“他来过,又回去了,现在应该正在家里睡觉。”
她在皱眉:“他怎么敢这样放客人的鸽子?”
他的神色一动不动:“是我叫他这样做的。”
张灵均叫起来:“为什么?”
她一向很冷静,很少这样大喊大叫,今天怎么会失态?是不是为了掩饰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的声音?
岑六的眼睛黑沉沉的:“因为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张灵均的脸色虽然已经变得苍白,但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还是很镇定,带着微笑。岑六发现她的固执,有时等同于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站起身,扬手扔来一样东西。张灵均却没有伸手去接,所以那样东西就掉在她脚尖前面,散开了。
是一封短册,头前几个字是“告昆仑书”。她连一眼也不必去看,也知道下面是淮阳岑家的联署和大印。她昨天便已拜读过这篇檄文。
檄文的笔锋很利,矛头直指昆仑剑派,指责他们图谋岑氏的铸剑秘法,不惜谋害故人之女。
岑骊的确算是“故人之女”。若非昆仑派的副门主苏慈与家主岑望有旧,这件事只怕还不会这么快就传播开。
现在离岑家车队出事的那天,已过了一个来月。昆仑派一定把事情办得很干净,岑氏才会查了这么久,才查出来。
这些岑六和张灵均当然都想得到。而且,张灵均知道岑六还一定可以想到些别的事情。
岑六果然冷冷地说:“灵均,你昨天那样做,就是为了拖住我,不让我出门,是不是?”
她的微笑消失了,答道:“昨天中午这件事已传得满城风雨。我不让你出去寄信,又留你在这里睡觉,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递给我的那张纸,自然也不是你真正在写的东西——你那时在写什么?”
“我在写信,叫张家任何人都不要在你面前谈论这件事。这封信,昨天你回屋收拾时,已经由家丁送给大伯。”
她承认得很痛快。事到如今,再做遮掩已经没有意义。
岑六的脸色更加黯淡,语气却越发生硬:“你这位大伯竟然很听你的。昨天下午,张家所有的家丁都被叫去正堂听训,叫他们千万不可提及此事。只可惜,那看门的实在不太会装样子。”
清早回来时,他的怀疑还只五分。但那看门的小斗鸡一见到他,立刻露出一个怪笑:半是讥嘲半是怜悯,然后还硬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见到那个笑,他就知道自己已猜准了九分。剩下一分侥幸,三两句威逼利诱后,也就化为乌有。
张灵均也冷冷地道:“这也怪不了他。本来在你走前,他根本不该见到你,我点名要的车夫嘴又很严。若辰时动身,你我日落之前便可以赶到那个村子。那村子很僻静,村民都是庄稼人,从来也没有管过这些江湖事。
“我一定会把你留在那里三个月。岑家和昆仑派的动作都不慢,到我们回来时,一切必定都已经结束了。”
她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明白讲了出来。直到看见岑六脸上闪过的痛苦之色,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以为只有刺伤了岑六,才能让自己心中的苦涩稍为减轻。
但此刻,她却只觉得更加痛苦。
她的手指几乎要抠进门框里:“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岑六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只有一件事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为什么要瞒着我?灵均,他们说死了四个人。除了我、后队的小吴,还有念巧和韩松……要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被困在山里,现在还没有走出来,你难道不会去救他们吗?”
她松开手,站直了,微微一笑,眼睛中却充满悲伤:“你不明白吗?”
如果她是岑六,她一定会去。可她不是,而且她知道他也一定会去。所以她千方百计地要留下他,因为这件事现在已成了江湖中最大、也是最危险的一件事。
爱情,本来就是令人盲目、令人冲动、令人做下错事的一种东西。你越是不顾一切地要抓住它,要求它救自己脱出苦海时,就越是将它推得更远。
岑六的眼神现在看来就很遥远。这眼神令她的心一阵刺痛,不由道:“再说,岑念巧又是你什么人?”
“我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妹子。”
那刺痛更深一分,张灵均摇头:“不止如此。她对你的不同,连我都看得出来,你会看不出?”
岑六恍然明白她的意思,脸上有了火气:“这时候你却在纠缠这个?我对她从没有那种心思!”
“那你就该让岑家管这件事!要是连他们都不管,你又管得了吗?”
岑六断然道:“管不了,也要管。”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又失望、又冷酷,“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简直不可理喻!”
张灵均短促地冷笑一声:“是,我不可理喻,你呢?爆炸过后那次,岑百川明知道松手你就会死,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她看到岑六的表情,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岑家根本不在乎你!你何必还回去给他们卖命做奴才?连狗被主人踢了一脚,也知道跑!”
院子里安静了。
过了许久,岑六才轻飘飘地说:“灵均,原谅我,我不是真的要那样说的。但是,你真的……这么看我吗?”
她的喉咙发苦,舌根也发苦,想要否认,却说不出一句话。这岂非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她刚刚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本来是她决心要埋在心底一辈子的。
岑六已经在笑,笑容却只让看的人心寒:“好,好……”看了她一眼,突然飞身上前。
他要做什么?
张灵均抬手要挡,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抖。不仅是手,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抖,稍一动作,眼前阵阵发黑。她的心脏一阵绞痛,背后蓦地出了一身虚汗。
一双手扶住她。
岑六送她进屋躺下,一句话都没有说,拔腿又冲了出去。
***
张汝为的诊断是,急火攻心,血气上升。这次没有大碍,全是运气好,下次就不知有没有命在了。
老头子一撸袖子,吹胡子瞪眼地要往外走:“那小子怎么着你了?太爷去揍他一顿。”
张灵均靠在床头,喊住他:“不用了……是我的错。”
张汝为脚步一顿,叹气:“那我叫他进来,你们好好说说。年轻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岑六进来得很快。
他不再愤怒了,脸色黯然、疲惫,站在床边:“灵均,你错了,我也错了。”
她的确错了。她不该骗他,更不该留他,有些事本就非做不可。
张灵均道:“不,你没有错。而我,我至少有一件事是对的:我知道你看见了那封檄文,就一定要走。”
他承认:“我一定要走。回去做奴才也是我的事,你同样管不了。”
刚才他还会被这句话深深地刺伤,现在却平淡地说了出来。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又冷又硬,像一块石头。
张灵均知道有的话永远也不该说的,只要说了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她想要流泪,却忍住了,手指抓住床边,道:“要走的是你,痛快点。”
他点头:“是,是我。我走了。”然后他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张灵均忽然坐起来,叫住他:“你还会回来吗?”
他还是没有回头。阳光洒在他背上,他说:“保重。”
张灵均终于扑倒在枕头上,从来也没有人见过她哭,也许只因为她从来不肯让别人看见。
***
这一夜,岑六登舟回望时,暮色四合,那座孤城已看不见了。
太爷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双标的。
岑六坑了我姑娘:揍他一顿。
我姑娘错了:你们好好说。
但是双标本来不就是人性的一部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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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踏碎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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