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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果灭因生 ...


  •   这一切,岑六当然都不知道。他也正坐在墙边。自从张灵均将他推进来、石门关上,已过了两个时辰。

      他已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

      他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他根本也不知道怎么出去。这石室里没有路。不要说路了,连一片多余的灰尘都没有。

      这石室似乎是完全与外面隔绝的。

      前一个时辰里,他疯狂地找寻离开这里的路。但是,这石室很小,小到就算他一寸一寸地寻找机关,半个时辰后,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真的没有路。然后,他又花了半个时辰,试图用蛮力破开石墙。

      所以现在石墙上有一些刮痕,但也只有一些刮痕而已。尽管建成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但这种青色条石,向来是很结实的。何况这地下干燥寒冷,连侵蚀的机会都没有。长剑已断,一把小小的匕首,除了造成一些刮痕,还能怎样奈何一堵结实的石墙呢?

      岑六手上有伤。他用匕首去扎石缝的时候,划伤了自己。他没有包扎。他虽然神志清醒,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单调的房顶。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在他心里啃噬的焦急和悔恨,却没有分毫减少。这两种心情已要把他逼疯,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丝声音。

      自从那石门关上,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呼喊,他就再也没有听见过别的声音。这一丝声音虽然极细微极短促,可他还是立刻捕捉到。

      声音是从对面的墙后传出来的。

      他跳起来,冲到那堵墙面前,侧耳倾听。

      这几秒的安静在他感觉中,好像过了一辈子。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实实在在地听着了,就在墙后,“嚓嚓”有声,像是有人在挖掘泥土。

      他拔出匕首,用刀尖去挖石头的缝隙,同时叫道:“张姑娘!”

      声音停顿。岑六大喜过望,再喊:“张姑娘!”

      下一刻,墙忽然裂开,裂成了一堆石块。岑六被撞飞出去,从石块中,窜出一道黑影,在石室中横冲乱撞。

      是那头行尸。它身上的衣衫已烂得看不出形状,刀枪不入的胸膛上,竟多了两道深深的口子,双目赤红,几近癫狂。

      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

      岑六从地上爬起来,瞠目结舌。行尸扭头看来一眼,露出一种接近恐惧的表情。

      岑六见过许多人的恐惧,但出现在这样一张黢黑干枯的脸上,却简直让人怀疑自己已身在地狱。不然,这张脸已是如此可怖,又还有什么可以吓倒它呢?

      但它并不是在看岑六,而是看向它来时的那堵墙。

      岑六忽然听见了滴水声。

      嗒。

      人本来是每天都会听见滴水声的。雨后、浴后,或是女子腮边的泪珠。这一声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或许只有一点特殊:声音未落,行尸忽然拼命向前一跃,竟将对面的石墙也撞穿一个大洞,绝尘而去。

      难道,就是这滴水声吓得它魂不守舍、夺路而逃?

      电光石火之间,岑六已做出决定,紧随其后拔腿就跑。

      行尸不知是对这里非常熟悉,还是已慌不择路,七拐八拐,早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岑六跟在后面,越走越是心惊:这一路上都是在甬路之间行走,除了千篇一律的石墙、石路、石屋顶,没有任何其他建筑或是景物的痕迹。有几次,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原地打转。

      如此庞大、却像迷宫一样的通路,为何会出现在娄山下、绝路尽的地方?是谁建造了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行尸忽然停下,他正走神,险些一头撞上。不知什么时候,那如影随形的滴水声已消失了。他们如今站在一条甬道中间,往后他还记得方才经过了一间大敞着门的石室,往前却看不清有什么。

      行尸的肩头微微颤动,忽然回身出手向他抓来。岑六早有准备,向后一跳躲开。行尸大吼一声,直扑过来。大约那吼声的意思是:打不过那玩意我还治不了你?!

      它虽然全无章法,但出手极快,转瞬之间已攻出数招。岑六拿柄短匕,抵挡得左支右绌,连连后退,不多时,已退回来路上那间石室。

      行尸攻势更猛,忽地欺身上前,一抓向他胸口抓下,指甲上闪着漆黑的冷光。岑六避无可避,忽然腰身反折,使出一招铁板桥向后望天倒下,左手匕首上撩,直刺行尸手腕。

      难道他忘记了,这头行尸刀枪不入,连双刀利剑也不能伤它分毫?难道他已失了方寸?

      只见刀光一闪。

      行尸一只左手,竟飞了起来。

      那把匕首,竟然真的将它的手割了下来。

      它仰天怒吼,手足乱舞,似已完全失去神智。奇怪的是,岑六也没有乘胜追击,举着匕首退到门口。

      行尸无头苍蝇般转了几圈,忽然一声哀嚎,闪电般从另一边窜出去。

      直到它的惨呼和脚步的回声都消失在甬道中,岑六才放下匕首。他上前,用衣袖包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断手。

      断口平整光滑,当然不会有血。

      他看了半晌,叹一口气。这手的主人,大约已死了几十年,而那行尸却要新鲜得多——他方才打斗之间,看见行尸小臂与手背颜色有差,细微却分明。于是才有引匕割腕一节,果然行尸左腕早已断去,被他一刀将这西贝货割了下来。

      他将断手抛在地上,不觉又叹了口气。

      这墙内,本是张灵均要进的地方,现在却只见到一头行尸。她的人却在何处?

      他不敢细想。

      幸好除了想,他现在还有别的事可以做。

      岑六收起匕首,走进了身后的甬道。他虽然不懂什么奇门八卦,却懂得走路。这里一共就那么大,都走遍了,也许就找得到她。

      ***

      又一个时辰后,岑六停了下来。他似乎不得不承认,就算走遍这里,也找不到人。

      他已发觉这里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大。行尸落荒而逃时,的确带着他绕了好几次圈子,因此虽然感觉上跑了很久,实际上却并没离开多远。他已路过了自己被关的那间石室几次,连行尸撞进来的那堵墙后也看过了——那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却只不过是另一堵墙。

      不仅是那滴水声消失了,连行尸,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已在怀疑,那滴水声是否真存在过?

      他靠在墙上,深吸口气。其实他知道这里一定另有机关,但有时这片地方又太大了,大到要找出一处小小机关就如同大海捞针。

      岑六有些疲倦。本来以为过了河谷能好好歇一夜,结果出了那种事。他靠在墙上,希望张灵均可以忽然从天上掉下来,掉在他面前。他保证会接住的。

      张灵均没有从天上掉下来。

      但面前的墙壁裂开了。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拔出匕首,慢慢地走过去,往里探看。

      接下来,他看见了张灵均。她倒在墙边不省人事,黑发披在地上,脸颊白得像雪。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精神也出了问题。“心想事成”这个技能,他可从没点亮过。

      但管他的呢。他一个箭步抢上去,跪下来,挑开她颊边的头发,低声唤:“张姑娘。”

      她没有回应。呼吸还在,只是又急又浅。挑开的头发湿黏,他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却没到让人昏迷不醒的地步。

      岑六收起匕首,手掌环住她脑后,轻轻把她放平。这下,他看到她腿上那处伤口,不禁“咦”了一声。伤口不大,隐隐蒙着一层黑气,看来甚是不祥。

      他小心地割开伤口周围的布料,伸手轻按皮肉,张灵均皱眉,看来有些痛苦,却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伤口也没有流血。这不痛不痒不见血的伤,比一般外伤却更危险,只因毒性带着麻痹,所以看不出来。

      岑六吹起个火折子,又看了她一眼。她闭着眼,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他却想起推他进石门的时候,她眼睛亮得像是有火焰燃烧。

      她还说叫他记住什么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他是记住了,问题那是记个顺序就解得出的吗?她自己学的就是这个,怎么倒忘了?

      他狠下心,把匕首在火上烧过,按住她右腿,一刀下去。张灵均右腿猛地一挣,身体一阵颤抖。匕首举起来,上头挑着个黑漆漆的东西,血乎刺啦地,是行尸半片指甲。

      岑六把那鬼东西扔到一边,低头看。人没醒,伤口里涌出鲜血,脸颊上反而回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下来。

      他松了口气,找出伤药白布,把伤口裹得严严实实,看她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往边上一靠,呼出一口长气。

      没过两秒,他又坐起来,抓住张灵均左手,翻过来。那半根银针还在皮肤下面。他叹口气,拿匕首划开表皮去拨拉针尾,口中念念有词:“张姑娘,你这蛊真不好,下次换个别的行不?你看我再晚点,咱俩就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说着,他揪住针尾,运起心法,拔了出来。

      ***

      岑六靠回去,合衣眯起眼。

      他在等,等蛊毒发作。上一次解毒的十二时辰,已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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