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死生有命 ...
-
张灵均没有想得太多太远。实在是现在也已没有什么可想的。他们走的这条路已和之前的记载完全不同,情形也完全不同了。她只希望,让岑六他们一死一伤的那个东西,也因为这些变化不会再出现。
尽管这么想,她心中却总觉得那东西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她又头疼起来。
远处岑六已在往回走。他本来走得很慢,突然却跑起来,不仅如此,还冲她挥手。她也冲他挥手,但他不仅不停下,甚至跑得更快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神情焦急,嘴里喊着什么。她站起身,忽然发觉瀑布的水声实在是太吵,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她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见到,但一种莫名的恐惧却促使着她一把将瓦罐和吃的裹进包袱中,背在背上。她正要将火堆旁烤着的衣服也收起来,动作却停下了。
她看见一道可怖的黑影。行尸踩着小碎步,动作却飞一样快,一眨眼便走出几丈,离她也只有两个眨眼的距离了。
她不禁尖叫一声,双刀随之出鞘:左手架住行尸抓来的手臂,右手刀光一闪,将火堆扬起。
枯枝飞散,烟雾遮盖二人身影,刀刃却正正斩中行尸掌心。行尸力气极大,将她推得往后倒飞,重重撞在一根石柱上。
这一着她却早有预料,当即猱身而上。石柱根部宽大,容易攀爬,到了上面却纤细非常,连抱手都困难。她爬到一半便不得不停下,像只猿猴般挂在柱上往下看。
果如她所料,行尸绕着柱底蹦跶,却爬不上来。气得连抓带挠,坚硬的指甲在石柱上划出道道白痕。
想不到这东西竟也跟着他们来了这里。是巧合,还是它当真盯上了他们?
她远望岑六,他已躲在柱后,见她看来,小心翼翼地冲她挥手。
她猛地想起一事来,定神去看行尸那只左臂。它穿的本是长袍,袍袖早已朽烂,但却分明可以看见一只左手。这么说来,这面目可怖的死尸,并非是李剑朴尸身所化?
如此紧张的情形下,她竟然稍稍松了口气。
***
然而挂在这里终非长久之计。那行僵犹在石柱下转来转去,看意思是准备打持久战。奈何张灵均却持久不起来,不多时便已手臂酸软,身子像有千斤重,拽着她往下坠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侧头看去,岑六向她打手势,指着另一根石柱。那石柱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她脚下的这一根更近——离其他许多石柱更近。
她看去一眼,已知道他要做什么,指指脚下。岑六心领神会,一声唿哨。行尸听了这一呼,动作骤然停下,缓缓回过头去。
岑六从柱后跳出,他不用说什么,行尸已朝着他的方向冲去,快得像一道闪电。
张灵均并没有去看这道闪电。她就像一阵风,从石柱上刮下来,又卷上那一根更近的石柱。百忙之中,还路过火堆边,卷走一件最宽大的衣服。
这一片接近的石柱,都有一个较为平整的顶部。她披着那件衣服蹲在石柱顶上,岑六也蹲在一旁的石柱顶上。她知道他的轻功并不差,行尸的却显然很差,因此它只能在地面上嚎叫,捶胸顿足,抓耳挠腮。
张灵均展开双臂,叫道:“你让开!”
话未落地,她已像一只蝙蝠般飞起来,那件宽大的外袍在她背后张开,被风鼓起。
岑六却没有让开。他伸手去接,接住了她,一把扯开外袍。她一站稳身子,他立刻放开手,道:“得罪了。”
张灵均却不在意,只道:“那行尸左手未曾断去,想必不是你那兄弟。”
岑六眼睛一亮,虽未多说,却看得出他松了口气:“知道了。”
张灵均将那包袱向他怀里一塞,问:“现在怎么办?”
她不仅是问他,也是问她自己。一番折腾,原本是她困在石柱上,如今变为他们两人一同困在石柱上。那行尸必然是打不过的,石柱顶上却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所剩的食物已不足够支撑两天,水囊更是已经见底——但根本不必考虑那些,这里根本容不下人睡觉。不眠不休,只要两个日夜,便几乎足够将人逼疯。
何况,下头还有个气到癫狂的死人口中呜呜有声,曲调喑哑,听久了不亚于那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六指琴魔”所奏仙乐——仅指攻击力。
张灵均只听了片刻,已皱起眉,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岑六亦是烦躁,只是还可忍受些,往四下里眺望,想找出一条生路。
但想要甩开行尸,却是何其之难?它衣袍未沾湿分毫,片刻之内就能找到绕开瀑布的岔路,足见得对这里地形比他们熟悉不知多少倍。
张灵均不禁恼道:“我下去跟它拼了,也比在这里耗着的好。”
岑六却一拦:“等等,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他手指之处,是远端的一片山壁。乍看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细看,颜色却与其他的山壁都有种很细微的差别。这差别并不大,而且也太远,张灵均看了许久,也未看出是什么,道:“过去看看?”
岑六道:“那你跟紧了。”
说着,他要将袍子递还给她,她没接:“这些离得都近,我心里有数。”
那些石柱,有他们踩梅花桩一般飞过去的,也有的要先挂在柱子上,再慢慢爬到顶。但不管怎么说,两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到了那地方。下头一条行尸跟着他们,就像流着哈喇子的野狗跟着鲜肉。
这里已是最后一根石柱,张灵均看着面前的情形,震惊得说不出话。
泥岩石壁上青砖垒出一道墙,纵然经过多年风尘打磨,颜色终究不同。岑六远看见的,就是这道墙。岑六的表情也并不比她好多少。
千百年无人踏足的娄山之下,怎么会有一堵墙?
墙后面又是什么?
要知道墙后面是什么其实非常容易,因为墙上有一扇门。一扇石门,和他们进来时经过的机关门一样的石门。门的颜色和石墙几乎完全相同,如果不是张灵均眼力极佳,只怕看不出这扇门在这里。
她不仅看出这扇门,还看出这扇门上同样有着机关。机关不算高明,也不精巧,但石门沉重异常,转动需要时间。
这比什么巧妙的设计都要致命。
行尸犹未离去,它行动极快,就算运起轻功,他们也只能和它的速度持平,万没有时间等那石门缓缓打开。
岑六把包袱递给她,说:“你要多久?”
她说:“能多久?”
“最多半柱香。”
“用不了,一半就够。”
岑六点头,跃下石柱,用个身法把行尸晃过去。行尸跟着他朝后窜出。张灵均含胸缩肩,鬼鬼祟祟地摸到石门前面。
她看得不错,这石门上的机关并不难解,稍加计算,门轴便转动起来,初时生涩,到后面渐渐顺滑起来。那石门方张开一人宽,她便钻进去,内中是个小小石室,尘土满地。
但张灵均退出时,却脸色大变。这机关虽不困难,开合却都需要人来操作。她本以为那一面便另有可以操作的机关,谁知石室中空无一物。这种设计也不罕见,把机关设在远处,由专人操控而不允许双向开关。安全的确是安全,却要把他们害死了。
她扭头看,岑六已在往回跑。他居然很能跑,把行尸远远甩开。她一咬牙,将包袱抛进那石室中,默记一遍机关消息。
岑六跑到近前,她匆忙道:“你记住,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说罢,一把将他推进去。石门打开虽慢,关闭却很快,岑六根本未及反应,惊愕的脸便消失在门后。
她伸手拨动机关,那门再次缓缓打开,门后的房间却已空了。岑六、包袱都不翼而飞。
张灵均却并不诧异。行尸已在身后,她脚尖一点,扑进屋内。
这却是昏招。此门无人控制,犹在缓缓敞开,行尸立刻跟着她窜进屋里。斗室不过几丈见方,眼看便要把她逼到角落。
她深吸一口气,双脚连踏墙面,身子飞起,手在房顶一撑,一个翻身,竟翻到行尸背后,左腿在空中踢出,正中行尸后心。
这一脚颇重,行尸叫她踢得向前冲出,险些嵌进墙里去。趁此机会,张灵均抽身便逃,出到门口,看也不看,伸手连拨数次机关。幸亏那石门关合飞快,最后一刹,她还听得见行尸在里面的怒吼。
直到这时,她方才放下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这机关利用了奇门遁甲中的八门,每一门所连通的位置都不相同。她将行尸赚进死门,虽不知能否拦得住它,终究是暂时脱险。
此刻她才发觉右腿剧痛,眼前晕眩。低头一看,右腿上终究是被行尸挠中了一爪,伤口已经发黑。这尸毒腌了不知多少年,十分厉害。生门给了岑六,开门虽吉却与时不合,强进恐反生变,她强撑着再次拧动机关,休门打开,她走进去,靠墙坐下,失去了意识。
所以没有人看见,在她进入门内之后,本来敞开着的石门,在没有人调动的情况下,竟渐渐地关上了。
张灵均本要将行尸封住后,去转动机关,破开阵法与岑六会合,可她没有想到尸毒来得猛烈,还没有来及动作,便已不省人事。最糟糕的是,现在就算她醒来,石门已经关上,也无法再去操纵机关。她的石室之内,同样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石门怎么会自己关上?
难道这机关会自己复位?还是果然如她所料,在不知何处有另一处机关可以操作阵法,而竟然有人正在控制着那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