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个愿》肆奏

4、温暖

　　晚上，李女士要去单位加班，让许懿自己把中午的饭热一下：“珍惜时间哈，现在不比从前，压力大了就要更加努力。”
　　许懿坐在书桌前决定先写语文卷子，把数学和物理重重地压在最底下。
　　太阳渐渐落山，黄昏淡淡的余晖落在许懿的桌面。
　　女生许久没剪的刘海有些长了，微微挡住了视线，黑框的眼镜下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书本，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物体从斜坡上以速度……”，手握着笔在仔细勾画着题目中的关键字眼。

　　“啪”许懿丧气地扔下笔：“写不出来，臣妾真的做不到。”
　　看着无从下笔的题，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月考了，许懿心里又止不住地开始慌张，手中的笔忍不住在草稿纸上乱划，思绪跑到十万八千里。
　　如果当初在普通班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每天都是赶不上的课业进度，束手无策的作业。班上的人好像都是骑着马狂奔，目标明确，动作迅速。她就仿佛是被绑住双手拖在马后受刑的犯人，两条腿再怎么追赶也是徒劳无功。她每天就像在受刑。
　　楼下传来小孩玩耍的声音。
　　这个小区算是老小区了，当初这片建成的时候，政府给了指标给各个单位，许懿家从那时候搬了新家。早年建成的住宅楼层都不高，周围环境大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谁家里来客在楼下喊一声，楼上就能听得清楚接着把楼下密码门解锁。
　　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过后，随着一声喇叭，一阵热闹的寒喧声隐隐约约从后面那栋楼传来。
　　也不知道是谁家过生日还是怎么了，好热闹。许懿托着腮，探着头从窗户往下看。
　　“啪！”一巴掌打醒自己，许懿懊丧地拿笔再敲敲头：“读书，读书，人家关你什么事，专心！”

　　第二日的排练进度明显比头一天进步多了，黎汝欣妈妈帮忙借来了在戏剧团里的戏服，大家裹在外面排练。
　　“还别说，老宋就你平常这表情演着秦王还真配，演出了那种让人看着就可恨的样子哈哈哈。”徐焱一边脱下戏服一边和一旁的宋一笑道，小胖脸上满是汗，咧着嘴。
　　宋一捶他一下：“我可去你的。”
　　徐焱一边擦着汗一边搂着宋一的肩：“你可别说，我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着你这张拽脸可真想揍你哈哈哈哈。”
　　宋一高高的个子，脸上常年带着拒绝社交的表情，不关心不参与是他的处世之道。徐焱刚和他坐同桌的时候，对这位明显不太喜欢融入集体生活的大佛也是心存抵触的。
　　一次偶然，他听到他不问世事的同桌在一边写题一边嘀咕。徐焱心有疑惑，一个不留神笔掉到桌角。弯腰捡笔的时候，他听清楚了，“真的变态，这群人天天坐位置上写题屁股都不挪一下，班主任每天针一样的眼神盯着走廊，搞得我都不敢出去。真他娘的憋屈。”
　　徐焱保持弯腰的姿势，扭头看向宋一，露出欢乐的笑容：“兄弟，一块？外边透透气？”

　　宋一撇了撇嘴，把衣服往收拾的袋子里一扔，大摇大摆地准备出教室。
　　许懿一群女生帮着在旁边收拾道具，戏服。一件衣服从天而降到手边，额角几条黑线落下，咬紧了牙根，抬头寻找肇事者。只见一张不太有表情的脸从跟前飘过。
　　宋一……遇事则怂的许懿憋回嘴里的话，转而叠起衣服。
　　徐焱把手里叠得七七八八的戏服放到女生旁边，擦着汗咧嘴笑了一下：“谢谢哈。”说完大步跨出门，捶了面前的男生一把：“衣服都不叠好，还得人家许懿给你收拾。”
　　宋一猛地回头，眉毛都纠结起来，似乎对自己的行为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挤出一个不太熟练的微笑对着许懿说：“那个，不好意思啊，谢谢啊……许懿？”。
　　许懿也没料到，平时避之不及的人正在和她表示歉意，她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张着嘴木然道：“额，没事。”

　　回去的路上许懿的脑子还在无限循环刚才的情景。
　　平日里她很少在班级里说话，过了这么久，和周围的人还是半熟不熟的状态。她本来也不是话少的人，每当发生点什么事想分享吐槽的时候，头一刚转，顿了一下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怎么和这群新同学相处，她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安安静静缩在自己的角落。甚至都没有人会记得她这个不起眼的同学的名字。
　　她承认在被道歉叫出名字的时候，内心第一反应是一种类似惊喜的情绪，那种被人留意到的温暖，小小的喜悦涌了出来，。
　　“许懿？许懿？”曾经晃了晃她，看着许懿发呆明显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
　　夏天的蝉鸣在校园里永不停歇，主干道旁的大树落下阴凉，阳光从间隙下星星点点的涌出，微微的晃眼。许懿感觉她在被一点点的融入。

　　晚上，李女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你爸爸这周末估计还得在乡下帮你姑姑的忙，明天直接就去学校上班了，今晚还是咱俩。吃完饭记得抓紧时间学习哈。”
　　许懿很早就明白她的爸妈并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善解人意父母，她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李女士除了上班，还需要操持一整个家庭，这已经花费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许懿无法苛求她的妈妈更多的了解一点她的内心。至于她传统又强势爸爸，在许懿的青春叛逆期里，很早就让她明白什么叫以卵击石。
　　好在许懿喜欢看书，书海给了她无处吐槽的内心巨大的空间，看书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随着高中的来临也渐渐被习题册代替。
　　许懿也羡慕过曾经的家庭，尽管她的爸爸在外经商常年不在家，但她家的氛围是温暖的。许懿见过曾经在家里的嬉戏打闹，在她要求众多的家里这是不可想象的。
　　许懿坐在书桌前，旁边放着李女士泡好的牛奶，摊开的仍然是写着“解”却没有后文的作业。
　　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到后面的参考答案，对着密密麻麻的解析，敲着头啃下去，又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后面那栋楼还有最后一盏灯在默默亮着。

　　校园的课本剧在一笔带过的彩排后就拉开序幕。
　　众人上台前都多多少少带着紧张，徐焱笑不起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眼药水递给沐澄乐：“兄弟，准备伤感的时候就转过身滴两滴，来点感觉。”
　　许懿掂了掂手里的快递盒改装的药箱，琢磨着丢出去的姿势和时机。
　　杨妍妍招呼大家围过来，把话筒分配好：“话筒不说词的时候记得关闭，准备说词要记得提前打开，有缓冲的空白时间。”

　　第一幕开始进场，许懿听见演员在说词了。
　　沐澄乐一个飞快的转身，衣玦飘扬，拿着眼药水滴了两滴，接着转过身来：“樊将军困难的时候来投奔我，我不忍心以一己之私来伤害长者的心意。”说着两地泪从眼眶流出。
　　“真是勉强他了，说着该伤感动情的词，用这么干巴的语气，面无表情的脸竟然还流下两滴不合时宜的眼泪。”曾经在旁边咂舌：“他这种好像天生就面瘫的人就不适合演戏。”
　　杨妍妍听闻，文静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笑意，转过头来想说点什么，想到什么又抿嘴转过头去，只留下两声不太自然欲盖弥彰的咳嗽声。

　　一幕下场，台上的演员急匆匆跑过来轮转话筒。
　　宋一撑着头坐在贴着“龙椅”的凳子上，杨妍妍和黎汝欣在一旁打着扇子，曾经和许懿各站一边。
　　“呈上来。”宋一沉声说。
　　低沉的嗓音让许懿想起那天下午，突然感受到的这个班级的善意。她猛地想到或许不是班级在排斥她，而是她主观地游离在外。她那被狠狠一击后越发明显的自卑迫使她无法坦然面对她校园生活。徐焱的道谢，宋一的道歉让她感受到被接纳的温暖，她突然感觉到她和他们是一个集体的同学们。
　　一个不留神剧情已经发展到荆轲刺杀秦王。
　　徐焱举着纸板做的匕首追着宋一绕着舞台跑，宫女们乱成一团，大叫着。
　　为了舞台上的效果，许懿临上场把眼镜摘了下来，几百度的近视让她根本分辨不清荆轲和秦王。估摸着时间也快到她说词的时候了，许懿紧张得手心出汗，急急地打开话筒，心一横朝着追逐的方向将手里的箱子扔了出去：“大王！我来救你了！”
　　整个舞台有一瞬间的安静。
　　一个箱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出来，砸中了“秦王”。“秦王”脚底一个扑腾，往前一滑，绊住脚边的衣袍，摔在地上。
　　“秦王”愣住了，“荆轲”也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都有点不知道如何往下演。在一旁的侍卫反应快，在全场一阵爆笑中，狂奔过来把“荆轲”压倒在地。
　　全场在闹剧带来的高潮中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