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个愿》肆奏

15、没有防备

　　每月一次的大扫除又开始了，最近班上总是被扣劳动分，邓文在班上训斥了几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次把卫生搞好点！”
　　劳动委员特意多增加了人手，誓要为班级争口气的势头。
　　许懿被分到擦窗户，拿着湿抹布就像平常一样往窗户上挥去。
　　邓文站在一旁监工，看不下去似的：“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小孩，真的是从不干家务，抹布这么多水，等下干了窗户上全是水渍。”
　　他急匆匆走了，回来时手里多了好一些报纸，递给许懿：“抹布擦过之后用报纸再擦一遍，这样灰也擦掉了，水也擦掉了。”透过窗户好像看见什么，拿了一部分又走出去。
　　邓文走到教室门外看见正在拖地的沐澄乐，叫住他，把手里的报纸给他，在耳边叮嘱了几句，回身观察了一下教室的情况，终于放心的离开。
　　许懿擦着窗户，看着手下变得干净明亮的玻璃顿时佩服起班主任起来。果然是！岁月的智慧！
　　面前的光亮突然被一个身影挡住。
　　沐澄乐拿着报纸在另一侧擦着。
　　他不是拖地板吗？许懿一下顿住。对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手下的动作没有迟疑，眼神专注看着面前的玻璃，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班主任让我和你一起擦，两边一起擦方便看见污渍。”
　　“哦、哦。”许懿眼神不敢乱瞟，刻意收敛着视线。
　　“咚咚咚……”对面手指敲击的声音传来。
　　许懿慌张抬头，只见沐澄乐指尖点在玻璃某个地方，停下动作，镜片后的双眼沉静的看着她。看着许懿困惑的模样，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手轻触在玻璃上，开口提示：“这里，是你那边有灰，我擦不到。”
　　许懿涨红着脸手忙脚乱擦着沐澄乐所指的地方，为自己的不开窍感到不好意思。
　　之后就变得默契许多，不需要开口，两人就能按照指示无声迅速解决污渍。
　　许懿用力地擦着玻璃，借着眼神专注于玻璃偷偷打量沐澄乐。
　　对方低头的视角，许懿可以看见他浓密的睫毛甚至鼻梁上冒出的汗珠，肉肉的嘴唇紧抿着用力，他的刘海好像有点长了，有细碎的头发搭在镜框上，微微有点盖住眉毛，如果被教导主任抓到可能要被教训了，许懿出神地想着。

　　擦窗户的工作很快告一段落，看着干净的玻璃，许懿不禁微笑起来，成就感爆棚。
　　洗干净抹布，许懿准备去上个厕所。突然看见走廊边放着的拖把，猜测是沐澄乐放在一边给忘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他之前也帮过你，人家都要迟到了还帮你一起扶单车，你就帮他把地拖了就当报恩了。另一边的声音在质疑，你在干嘛，你这么凑过来不会很奇怪吗？人家和你又不熟。
　　还没等心里吵出个结论，许懿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拖把拎在手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弯着腰开始接着刚才的地方拖起来。
　　沐澄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等到许懿测过身来才看见他拘谨在那里，表情略带尴尬，手欲伸又悬在身侧，挤出一个微笑，露出友好的虎牙：“谢、谢谢……我刚去上了个厕所，然后……接下来的我来吧，谢谢你。”像是怕自己显得不够真诚似的，他眼神认真的看着许懿的眼睛：“真的谢谢你了。”
　　许懿感觉一股热流顺着疯狂跳动的心脏灌入耳后，她顶着发麻的头皮，落荒而逃：“没事。”

　　进入后半个学期，期末的压力开始到来，期间还穿插了一次月考。
　　邓文不止一次告诫：“该收心了，准备迎接期末考了。这次期末是全科都要考的，自己准备好复习计划。”
　　老师们最后冲业绩的措施也在逐一上演，语文老师开始把几个语文困难户拉去办公室加班。
　　这天许懿正埋头写题，余光里出现干净的校服下摆，沐澄乐站在她课桌旁边，许懿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平静的声音传来：“班主任最近让我多关照你们几个数学有困难的同学，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也会定期检查你的作业。”
　　许懿抬头，对上沐澄乐眼镜后淡淡的眸光，她眼神闪烁着，飘忽着又落到他身后。像被人看见最狼狈的模样，最初心里的狂跳带来的异样激动转变为带着羞愧的酸楚。
　　许懿微不可闻道：“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了。”
　　沐澄乐点点头，礼貌离去。
　　视线落在摊开的页面上，许懿半天再没写下一个字，之前写下的字体看起来潦草凌乱，桌子上昨天新鲜的鲜红勾叉的卷子也看起来额外刺眼。
　　他都看见了吧？我为什么要把这张卷子摆在外面！真是！为什么刚好在没耐心潦草写字的时候出现……
　　许懿难堪地抓乱了头发，一把抓起桌上的卷子塞入桌洞，提笔一笔一划准备端正着写字。
　　这是在干什么？我在干嘛？
　　仿佛突然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她缓缓趴在桌上，自嘲了一下，接着写完空着一半的题目。
　　宋一感到匪夷所思，沐澄乐就过来说了句话，她怎么一连串这么大反应。

　　近来随着接触的增多，宋一总是忍不住观察斜前方这个女生。她之前在班级中言语不多，他发现她话其实不少，并不是之前刻意安静的性子。讲话的时候总是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表情，讲着她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传奇经历配合着脸上各块乱动的肌肉像个喜剧人。
　　吐槽的时候，连自己也不放过，颇具小强精神。总是和那个好姐妹曾经混在一起，两个人站在走廊上爆发出毫不斯文的大笑，只敢在熟人面前张牙舞爪，生人面前支支吾吾。
　　收到惨不忍睹的试卷的时候，她挑眉勾唇，冷笑一番：“错过的题目都是财富，瞧瞧大爷我这亿万富翁，富得流油。”
　　旁边的京琳也忍不住被她逗笑。
　　她总是因为作业写不完交不上被登记名字叫到办公室，对此自嘲道，以后也要拍一部电影叫《我的名字》以祭奠她逝去的青春。
　　但其实她每晚都睡得很迟，自从知道她住在他家对面，虽然不齿，每晚睡觉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偷窥一下那盏灯是否亮着。
　　大多数时候那里都是明亮的，宋一感慨着：“看来确实是很上进。”，他不能体会她的艰辛，但是第二天给她讲题的时候不禁会耐心多一点。
　　日子多了一点奇怪的乐趣。

　　各科的复习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史地政各科也开始打印背诵资料，临时抱佛脚去办公室问问题的同学把门槛都快踏破。
　　寒冷的冬天也到来已久。
　　早自习只有教室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墨色的清晨。教室里门窗大关，空调隆隆运作，窗子浮起白雾，里面是闷热的温暖。
　　早上的起床也变得越来越困难，被窝是难以割舍的温暖存在。
　　沐澄乐的存在让许懿不再拖欠数学作业，每次他的到来会让她心里忍不住可耻的心跳加速。她内心潜意识无法面对那种卑微的尴尬的场面，甚至渴望着他的目光里出现满意的情绪。她把这一切解释为人该有的骨气。
　　于是迎接她的是愈加深沉的夜和更频繁的求助宋一以及交不上的别的科目作业。
　　不是许懿恶意拖欠，但是各科的复习压力都在加大，地位如同皇贵妃的理科科目誓死不肯退让，日均下发一张新的卷子供以复习，文科的老师也在坚忍抵抗，流水一样的提纲和印发的试卷。
　　许懿基础不牢，做题效率很慢，可利用的时间有限，经常顾了这头漏了那头，急得团团转，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里实属累得筋疲力尽。

　　2016年的寒潮拯救了那一年痛苦中苦苦挣扎的学子。
　　那是一个平常的晚自习，距离期末考试还剩三天，复习的重担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
　　上完厕所的许懿中途被往日的初中同学拦住。
　　“诶诶，许懿许懿，你们班有说今天晚上放假的消息吗？”
　　许懿直接黑人问号脸：“这是啥？你在做梦吗？还有三天期末考了，放什么假？这怎么可能。”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同志，安心复习吧，现在做梦也有点太浪费时间了。”
　　来人激烈地解释：“不是不是，我今天路过校门的时候，听见年级主任在和门卫打招呼，说东西都收拾好准备放假走咯！年级主任欸！”
　　许懿一点也不相信，坚定地相信只是敌人来扰乱军心的虚假情报，依旧按照计划复习。
　　就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邓文迈着缓缓的步伐来了，他淡然的语气说着震惊的消息：“同学们，讲几个事，确实有点紧急，第一，因为寒潮的原因，教育部要求我们从今天开始全体中小学集体提前放假；第二，我们的期末考试推迟到下学期，所以在假期我们还是不能放松，不要放个假回来啥都忘光了，数学我会让沐澄乐再把最后几套卷子发下去。”
　　底下的人被这个消息震得人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班上发出抑制不住喜悦的低声讨论声。
　　哪个学生不向往放假，而这次就像是突如其来的特大恩典。
　　不一会儿，贾荟急急忙忙跑进来，睡衣外面还套着羽绒服，一看就知道是被消息从床上砸起来的。她气喘吁吁：“我们语文就把剩下的一些习题写完，古诗词，成语那些背一背差不多了，其实按照我的想法，还说不准到时候会不会放假到一半又把人叫回来，我们就先这样安排。毕竟这种经历也是难得。”
　　其余的老师还没来得及交代好“后事”，解放的铃声就已经敲响。
　　看着复习的残局，还有书桌大摞的资料，许懿竟有种无从下手不知道从何搬起的想法，内心的熊熊壮志让她把书包塞得满满的。
　　出门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被幸运选中了的表情。
　　京琳说：“虽然有种在解放早好的感觉，但是真的放假了还是真的开心。”脸上露出略带轻松的表情。

　　于是最荒诞的寒假降临在了那一届的高一学子身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