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印》左左Bonny

50、第 50 章

　　香兰和初妤姐妹俩难得重逢，正好也到了饭点，便留了初妤下来用午饭，而徐德洹，也“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午饭盛上来了，都是些敬中的寻常吃食，和黎城的大同小异但风味还是略有不同，还有一些是徐德洹都未曾见过的美食，倒不像是这里本地的食物。

　　徐德洹看向身边的初妤，只见初妤从头到尾都不曾给过他一个眼色，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兰，两人互相夹着菜，说笑着，那些看似奇怪的美食她吃着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之前没有少吃。

　　看得出来，两个人以前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经过岁月磨砺的香兰，褪去了从前的稚嫩气息，多了分沉稳和内在的底蕴，举手投足间不紧不慢，散发着耐人寻味的气息，让人移不开眼睛。面对这样熟悉却又意外的香兰，初妤丝毫没有觉得陌生，除了惊喜，更多的是崇拜。

　　香兰蜕变成了一个足够强大的人，一个让现在的初妤崇拜的人，她学习的榜样。

　　虽然初妤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么单纯而有些傻乎乎的人，但在香兰的眼里她还是从前那个小孩子，善良简单，需要她的保护。

　　在香兰看来，初妤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身边那些所谓有血缘关系的人反倒让她嗤之以鼻，感到恶心。

　　香兰接过族里事务的时间还不算长，原本是打算稳定了再去寻初妤的，她一直没有忘记她。只是当真正稳定下来了香兰却退缩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初妤是否还记得自己，现在这个双手占满鲜血的自己是否还配得上初妤这个单纯的女孩。

　　幸好，初妤没有变，依旧单纯，依旧善良，让她对这个世界尚且还存有那么一丝温情。

　　“吃吧，以前你最喜欢吃这个。”香兰说着给初妤夹了一个咕噜肉，“你记得之前第一次吃的时候……”

　　香兰还没把话说完，初妤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便接着说道：“当然记得，第一次吃的时候可把我吃撑了，一晚上没有睡着。”

　　“然后你就使劲闹我……”香兰笑着接过了初妤的话。

　　过去了那么久，这咕噜肉的味道还是没有变过，即便之后的初妤吃过再多的山珍海味，也吃过很多不同做法的咕噜肉，但还是香兰的这个最合她的胃口。

　　倒不是有多好吃，就是普通的酸甜的味道，但因为蕴藏了她们之间的一段友情，一段回忆，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得过的。

　　初妤和香兰一边吃一边说笑，很是亲密，可怜的徐德洹像个隐形人一般坐在一旁，机械地吃着桌上的东西。

　　他是理解她们久别重逢的心情的，只是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想来他从未在初妤的面前被如此无视过，想起方才惊险的一幕，徐德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前，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

　　“香兰姐姐，那你今天要回去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聊天了。”一饭终了，在等饭后甜点的间隙初妤问道，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究竟是怎么从火海里逃出来，又怎么成为了客栈的老板，当然，还有关于她父亲的一切一切。

　　初妤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把父亲救出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

　　香兰顿了顿，如今的她虽已经身居高位，但还是难免身不由己，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解决。她不敢答应初妤什么，也没办法答应她的请求，更不敢表现得和她很熟络。

　　毕竟初妤作为凌府二小姐这个身份在敬中已经足够敏感，徐家少奶奶和她的熟人，这两个身份任是哪一个被传了出去都会给初妤带来杀身之祸。

　　“我……”香兰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初妤，抬起头便看到了徐德洹如利剑一般射来的眼神，充满了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哀怨。

　　香兰一愣，突然就笑了出来，徐德洹这个样子，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到那个人，香兰眼神一动，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收敛了，眼里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初妤原本是满怀着希望的，只是香兰突然的沉默和她脸上换上的严肃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她知道香兰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她，还有更多的事在等着她，而自己也不该像以往那么任性。

　　“如果姐姐你忙的话就去忙吧，不用管我的，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初妤体贴地说道，虽然遗憾，但还是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香兰的背，就像当初自己想家了的时候姐姐安慰她的那样。

　　徐德洹注意到了香兰的眼神，虚虚地看着自己，像是在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人，像是在捕捉什么影子。

　　徐德洹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要是和他们家相识已久的人都会知道他和哥哥长得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般无二。

　　其实哥哥和他之间，有一个秘密，只有他们兄弟俩知道的秘密。

　　当初哥哥在敬中待过一段时间，是上头派的卧底任务。为了身份保密，他极少回家，只是因为那天是徐德洹的生日，哥哥才偷偷回来了。那天徐德洹一直眼巴巴地等到晚上，哥哥才踩着点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带了一壶酒。

　　他记得那天哥哥和他说：“我的洹儿也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你是个大人了，是时候学会喝酒了。”

　　哥哥摇了摇手里拿着的酒瓶和他说着，倒了满满一杯，递给了他。那杯子现在还被他藏在书房里，是哥哥从敬中带来的，听说是从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叫做高脚杯，在那时，是十分新鲜的玩意。

　　那天他被哥哥灌得晕晕乎乎的，只知道哥哥和他说了很多很多，都是些他已经长大了，要担当责任了，要照顾父亲母亲了之类的话。

　　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哥哥说自己遇到了喜欢的人，等任务完成了便把她带回家给父亲母亲认识，让他记得保密。

　　他记得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屋顶上，洒在哥哥的身上，濯濯如新出浴。哥哥说着，眼里闪着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徐德洹无数次想象过到底是怎么一个女子才会让哥哥露出如此神态，只是后来……

　　最后的最后，徐德洹酒量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醉倒了，哥哥把他送回了房里，他还来不及认真道别，便又走了，连父母亲都不知道哥哥曾经回来过。

　　当时哥哥对他说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很在意，只顾点头，也没有多想，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一晚竟然是他们兄弟俩的最后一次见面。而父亲母亲，甚至连这一面都没有见上。

　　那天晚上哥哥的话，其实算是对徐德洹的告别，只是徐德洹没有察觉到。哥哥当时已经感觉到了身边的危险，如果及时抽身其实是可以保存自己的，但为了组织，为了百姓，他留下来了，永远地留了下来。

　　哥哥死得很惨，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尸首，而他的东西早被洗劫一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哥哥的死，对他，对父亲母亲，对徐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噩耗，而他，也是从那时起捡起了哥哥没有完成的衣钵，然后暴风成长。

　　这么一想，或许眼前的这个香兰，难道就是哥哥口中的那个喜欢的女子？

　　那天晚上哥哥和他说了很多很多，有些他忘了，但毕竟是哥哥的终身大事，他还是记得的，如此想来，和眼前这个人很多的方面都不谋而合。明明其实他对香兰一点儿也不熟悉，但内心总有一个想法在和他说，就是她，哥哥喜欢的女生。

　　“那姐姐你先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初妤说道，一边起身一边扯着徐德洹的衣袖。

　　“兰姐。”徐德洹突然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称呼她，让初妤都有些意外，毕竟此前他一直对香兰抱着敌意。

　　“你认识王崇初吗？”徐德洹说道，“他是我哥，他应该叫徐崇初，已经走了三年了。”徐德洹鼓起勇气说道，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香兰，那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瞬间刺过了香兰的心。

　　王崇初，王崇初，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个很久没有没有提起她几乎要“忘”了的名字。她的一个伤口，永远好不了的伤口。

　　香兰没有想到过了那么久再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从眼前这个和他酷似的人嘴里说出来的。眼下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她总觉得徐德洹身上会有他的影子。

　　她就知道崇初不是他口中说的普通人家，普通人家怎会有那脱俗的气质呢，原来他是黎城徐家的人，自己什么都和他说了，他倒好，骗了她那么久。

　　“你……”香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震惊地看着徐德洹，张着嘴，颤抖着。

　　初妤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自然是能联想到些什么，只是过于震惊，不知该作何反应。

　　初妤轻轻握住了徐德洹的手臂，徐德洹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只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哥哥说他有一个喜欢的人，等他完成任务了就把她带回家，”徐德洹接着说道，“他说他会娶她。只是……”

　　没等徐德洹把话说完，香兰先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不要说了，你们走吧。”说完把两人推了出去，还没等初妤他们反应过来，眼前的门已经“哐当”一声被关上了。

　　初妤他们被关在了门外，香兰无力地靠在了门上，像是虚脱了一般滑落在了地上，一起滑落的除了她的身体还有脸上的眼泪，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一直沿着下巴落在衣服上，留下一点点的泪渍。

　　她该如何面对呢，如何面对崇初的家人。崇初，某种程度上，就是她害死的。如果当初自己足够相信他，又或者听他的话藏着不要动，或许他就不会为了自己而折返回来，最后落入了那群人的手里死无全尸。

　　他是她的救赎，却也是她亲手把自己生命中的光给扑灭。也是因为他，为了给他报仇，她才坚持到了现在。一步一步走来谈何容易，她都咬牙坚持下来，就是为的有一天亲手手刃那群畜生。

　　门的一边，是无声的哭泣，另一边，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