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我是王》路苔生

2、沈微灵（莉香式的头发）

　　二沈微灵
　　1
　　我这个人常莫名其妙地做傻事，所以常常后悔。比如今天晚上放学，走到我家楼下那家发廊门前时，我向里面张望了一眼，隔着玻璃门，我看见那个留着中长发的美发师在对我笑，善意的，简单的。我就走了进去，说要剪头发。
　　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要剪头发，尽管我很喜欢各式各样俐落的短发，但我这头长发养起来可不是容易的，乌黑柔顺，已经快到腰际了。
　　但是，我就那么没大脑地，走进去，说要剪头发。
　　那个很年轻的美发师用手拿起我长长的发丝，说怪可惜的都这么长了别剪了。我就像和谁赌气似的，说不行就是因为太长了才要剪呢。
　　他就笑，一边往我头上倒洗发水，问剪什么发型呢？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在我的头上轻轻按摩着，几乎让人有种要爱上这个小心呵护自己的头发的男孩的感觉。也许是惯于和女性顾客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很温柔，举止间保持着不令人反感的亲密距离。
　　剪什么发型呢？
　　我不确定地说你看着办吧，要是剪得不好看我可不依。
　　他一边给我剪发，一边对我讲话，他似乎很喜欢说话，我就听着，和陌生人我一向没什么话题。
　　他说你是高中生吧，我说是呀高三啦。
　　他说不像呀，说完又笑，说我认识一个女生，之前也是念高三的，她也不像念高三的样子，她喜欢背历史的时候听古琴，背政治的时候听摇滚。她的头发又轻软又漂亮，她总是若有所思漫不经心似的，她喜欢的东西挺多的，又没真的喜欢什么。她今年落榜了，心情大概不太好，不过也不一定，她那样的性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过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他怎么老对我说那个和我毫不相关的女孩子呀？我忍不住问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呀。他一下不吭声了，镜子里的脸有些闷闷不乐的。我有些后悔，可是话不由自主地从嘴里流出来，你怕她嫌烦所以不敢去找她？那有什么关系呀？也许她正等着你去找她呢！女孩子有时是莫名其妙的。
　　他的脸一下开朗起来，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我觉得他可真是个单纯的人，谁知道那个女生是怎么想的，我随口说说而已。不过，这么单纯的人现在可不多了。
　　他把我的头发剪到肩膀稍上的位置，像《东京爱情故事》里莉香的发型。我喜欢莉香，她有点傻。
　　付钱的时候，他说不用了，他又笑，说我叫PK有空来聊聊天吧和你说话怪舒服的。
　　回到家，妈妈在做饭，爸爸在打电话。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开灯，窗帘是一年到头都拉严的，所以房间里有点阴冷。韩襄说一进来就会觉得连空气都死气沉沉的疲倦得要命。躺倒在床上，借着门缝里的光，隐约看到墙上的春春的海报。
　　忽然之间我的情绪跌落到谷底，开始后悔这么轻率地决定把头发剪短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妈妈我的发型好不好看，妈妈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我把头发剪短了，她真迟钝。
　　2

　　早晨，沈微灵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拼命梳头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营造出一种头发依旧很长的视觉。
　　她开始怀念起长发披拂在赤裸的背脊上的感觉，很温存的。她形容那是“穿着头发的感觉”。
　　妈妈开始在外面敲门了，催她快点出去，妈妈要用浴室。
　　一进教室，沈微灵就被一阵惋惜声包围了，那么多同学都在问为什么剪头发，她只好笑着说是心血来潮。几个调皮的男生还问她是不是失恋，沈微灵抓起旁边任飞的课本丢出去，打在焦侠正在唱歌的嘴巴上。
　　回到座位上，程帆倚在桌上，用手支着头，懒洋洋地，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微灵。沈微灵瞪了他一眼，说你看什么我这样子很不伦不类是不是。程帆说不是呀，很好看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程帆这句话，沈微灵一下好心情起来，她心里好像有一朵小草花盈盈地开放了。
　　扭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温柔地洒下来，操场上有人在走来走去，一只足球被踢得飞上了半空。
　　真是个好天气呢。
　　3
　　程帆有点不安地偷偷看看沈微灵，阳光照在她脸上，连茸茸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那种不耐烦的懊恼的神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平和的宁静。
　　程帆很后悔刚才说话时无意中带出的亲昵得过份的语调，好像沈微灵是他所有的，只要他觉得好，她可以不必理会别人的眼光。而他，是无论怎样都觉得她很好的。
　　意识到这点时，程帆吓了一跳，有些怕由此泄露了心事的恐慌，怕沈微灵因此而生气。不过，她好像毫无所觉。这个女孩子，有时候粗心得过份。也许，也不是粗心吧，只是对别人的事她不大关心，也就因此不注意许多事了。
　　沈微灵今天真的很好看，两鬓各夹了三枚狭长的精致的浅绿色夹子拢住头发，身上穿一件天青色的长外套，白色蕾丝花边衬衫，简洁利落的长裤。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清秀、清灵、清爽、清丽的。不太像个高中生，倒像是该坐在某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的白领。女孩子，年少的时候总喜欢冒充成年人，真的成年了，反而要装小孩了。
　　她这个人，正常的时候，和她说话是种享受，你不用什么都说出来，她就能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心情，而且会体谅地开解你。往往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她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给了你一个倾诉的空间，你什么都不用顾虑。
　　不过，沈微灵也经常发神经，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那种“温柔的暴力”很容易让人养成被她“虐待”的习惯，程帆自己就是最显著的例子。
　　还有高于天，每次都把买的新书先送到沈微灵面前，等她看完了，轻描淡写地点评几句，他才看。也不知是哪辈子欠她的。
　　她从不向人妥协，可是人缘却偏偏很好。
　　沈微灵，是奇妙的。
　　4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程帆说我的发型好看，一下子就安心了许多似的，莫名其妙的懊悔也消失了。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用来生气是很浪费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程帆有没有来。如果他来了（他通常都来得很早），我就会很高兴；万一哪天他来晚了，我心里就好像有什么在悬着，总得看见他来了，和他吵几句嘴，打打小架，才觉得这一天是真的开始了。
　　韩襄责备过我，她说我似乎太依赖程帆了，她说不应该让别人成为控制你心情好坏的开关。她说这会让别人误会我俩的。
　　误会，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误会。美丽的误会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不美丽的呢？
　　我不太在乎被人误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又伤害不了我。就像数学老师，那个年纪不大却满脑子花岗岩的先生，他总瞪着我，好像我会把他的尖子生给拐带坏了。他越瞪我，我越是和程帆打闹，在他眼皮底下，气死他。听说他还没女朋友，我估计他找不到女朋友了，那么讨厌的一个人。不过，也许他会找一个比他更讨厌的人呢。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程帆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如此而已。
　　韩襄也是个挺好的朋友，虽然我俩总是意见不统一，总是像吵架一样地说话。
　　韩襄就坐在米晓晓前面，她的同桌是丁笙，听说丁笙会武功。丁笙是个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的人，他总像古龙笔下的独行刀客似的，没有朋友，平凡无奇，只在真正的对手前挥出那冠绝古今惊天动地的一刀（哈哈）。韩襄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逗丁笙说话，惹丁笙生气，因为丁笙的话很少，更几乎从不生气。
　　米晓晓……米晓晓真的是很怪。
　　新来的同学总是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融入一个班级的，刚开始的几天，你很容易在一群学生中分辨出哪个是新同学，他们总是生疏戒备，不自然又努力地试探地伸出触角的。
　　可是米晓晓，她不一样，她好像一直是这个班级的一分子，至少你看见她那么坦然自在，就不能相信她才来了两天。
　　5
　　沈微灵的发型是PK的作品，米晓晓想，没什么根据，她就是知道。
　　PK，他人挺单纯的，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了，染上了些坏习惯，但总体上还是单纯的。
　　米晓晓有点怀念PK，是的，怀念。
　　好像已经和PK分开一辈子那么久了，久得已经成为一份回忆，时不时地该拿出来晾晒，免得长霉点。
　　昨晚PK又打电话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于是，她也就有一点点喜悦。
　　她告诉他自己在补习，K 中高三（5 ）班，他哦哦的，她又说不太想补习很麻烦的，他说那别勉强自己啦来发廊吧生意还不错。她忍不住笑了，问你是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啊，我会吃穷你的。
　　他很大声地说我不怕呀，你多吃点我少吃点就行了，反正我很瘦吃得也不多。
　　她笑得止不住了。
　　听见她那么大声地笑，妈妈有点吃惊的样子，狐疑地看了看电话，但是什么都没说。
　　妈妈很少问她什么的，事实上，米晓晓自乡下搬回城里和母亲与继父一起住之后，她一直很少和妈妈说话。不是不想说，只是太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