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芊芊》许愿的词

2、灵渊阁

　　“蛟龙先生，我真的无法退款给您。灵渊阁有规矩，消息一经售出概不售后，您在付款前也是签过条约的。”禹芊芊万分为难地拒绝了蛟龙的要求，一边解释一边点头哈腰地赔笑道。

　　“你们怎么能做这么黑心的生意呢？那珠子就在我床底下，怎么好意思收我二十万呢？你知道为了赚那些钱，我得在南海打多久的渔吗？”

　　“但是您来灵渊阁就是为了购买七宝珠的下落，我们的消息也的确精准地帮您寻找回了宝物，灵渊阁的定价是按照所寻之物的价值，而不是位置哦。”

　　蛟龙闻言自知理亏，心虚地避开禹芊芊的目光，两条龙须在空中慢悠悠地浮动着，思考着如何辩驳，然后又梗着脖子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就算没有你们提供的信息，我迟早也会找到珠子的。”

　　“可您是自己主动到访灵渊阁，说盘了好几百年的珠子丢了，心急如焚地寻购它的下落，并非我们强买强卖。若人人都在交易过后觉得物非所值，我们灵渊阁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禹芊芊已经慢慢失去耐心了，这蛟龙两天来了三回，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请示过白衡，白大掌柜表示概不退款，让她自己看着处理。以禹芊芊多年兼职经验，这类顾客属于自知理亏，但却依旧为花出去的钱懊悔难平，所以闹了几番也就是为了那么点补偿，她决定软硬兼施，借水神的名号耍个威风。

　　“蛟龙先生，虽说水神大人隐居已久，但千万年前他统领全水族，您也算他的旧部，得罪了他也不好。若是灵渊阁再因为此事将你拉入了黑名单，您能确保以后都无需再来灵渊阁求取信息吗？”

　　蛟龙一副万分顾虑却又依旧心有不甘的模样，禹芊芊连忙趁热打铁，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啦，我也知道，蛟龙先生您是明大义又通情理的神仙，我们灵渊阁也不忍伤了顾客的心。这样吧，就当我们夏季大酬宾，买一赠一，您可再查询一次某物或某人的信息，机会仅在今日生效。另外，还需请您对此事进行保密，不然我们也不好和之前的客户交代。”

　　蛟龙锋利的爪子托着自己的下巴，在心里一通合计：“一条原价二十万，两条还是二十万，打对折了啊，赚翻了！”

　　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个解决方案，又让禹芊芊查找了东海鲛珠的踪迹，说是要去找鲛人求购。蛟龙获得消息后便美滋滋地离去了，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却忘记了自己消费的初衷仅仅只是为了寻求七宝珠的下落而已。

　　待蛟龙离开后，白衡才从里间走了出来，不禁啧啧感叹道：“你绝对是做生意的好苗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菜下碟的生意经你比我读得熟透了。”

　　禹芊芊无比自然地回敬了他一个白眼，回道：“彼此彼此，我只是个打工人，还是您老人家更胜一筹。”

　　“我是真心夸赞你的，你比之前来我这儿打工的小妖强多了。”

　　“我谢谢您嘞！”

　　关于禹芊芊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为何会来只有妖魔鬼怪们来往的灵渊阁打工，一切还得从那场车祸说起。

　　三四月原本正是春光明媚、煦风怡人的时节，禹芊芊的养母禹微在超市中了两张一日游的观光券，带着禹芊芊欢欢喜喜地坐上了前往云海山庄的大巴。车在盘山公路行至半山腰时，前方忽然遭遇了山体坍塌，数块巨大的碎石直直的砸在路面上，司机下意识地向着另一侧猛打方向盘，车辆因此撞断防护栏冲下了山崖。

　　禹芊芊因此陷入了昏迷，生死交互的瞬间，她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了沈意宁。

　　那个梦奇幻又绚丽，却真实到让人不敢置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疼痛才将她唤醒。

　　原本明亮的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的，崖底的风在低咽哭泣，破损不堪的大巴车倒在一边，先着地的那一侧人已经没了声响。周遭是令人窒息的寂静，静到重伤者艰难的喘息声、微弱的呻吟声和绝望的呜咽声都是那般清晰，疼痛将时间的维度被拉得老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煎熬。

　　渐渐地，就连这些声音都被死亡吞噬殆尽。

　　禹芊芊看着身旁一动不动的禹微，艰难地抬起手想去牵她。

　　她记得，当时禹微的手很凉很滑，上面都是血，她握不住。

　　周遭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了，她的意识也在恐惧和绝望的凌迟中慢慢模糊。

　　白衡就在此时出现了。

　　禹芊芊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只记得在颠倒坍塌的车厢里，白衡那张年轻隽秀的脸和他一尘不染的白色中山装。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白衡不是人，可她还是向他求救了。

　　因为她从小就可以看见这些“超自然生命体”，已经不会对这些特殊的存在感到惊奇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的世界就是与众不同的。孤儿院负责孩子们日常起居的女老师背后有大大的翅膀，代表公司来捐钱和慰问的都市女白领裙下是毛茸茸的尾巴，院里那棵高大的槐树上总吊着一个奇怪的阿姨……

　　按照人类世界的定义，它们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妖怪”或“鬼魂”。

　　“需要帮助吗？”眼前的男人笑得神秘莫测。

　　“救......救......救救我。”禹芊芊已是气若游丝了，出声的每个字都显得颇为费力。

　　“可是你注定会死诶，再过一刻钟冥府的鬼差就会来接你。更改他人命数，我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你有什么可以与我交换的吗？”

　　禹芊芊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

　　“我看你相貌普通、资质平平，好像也的确没什么可以和我交换的。这样吧，你给我打工，为灵渊阁创造一千万的营业额就可以离开。”

　　白衡说完便借着鲜血的湿润滑腻，为禹芊芊的手腕套了一个玉镯，那只镯子样式精美，做工也很巧妙，是由三根细镯相互缠绕组成的一个整体，任意一根单独的细镯都与其他两根部件相扣，抬手行动间便会发出玉石碰撞的琳琅之音。

　　白衡帮禹芊芊带上镯子后，又笑嘻嘻地用她的衣袖抹干了自己手上的血迹，解释道：“这三相镯可是稀世珍宝啊！你可得收好啊，因为......没了它，你还是会死。”

　　他的语气中并无认真严肃的意味，还是那般嬉笑的神态，仿佛双方只是和睦地谈成了一桩生意。

　　禹芊芊就这样成了那场车祸里唯一的幸存者，跟着白衡来到了灵渊阁，开启了漫漫打工路，工作性质相当于客服，每日的工作内容就是负责接待来往的妖魔鬼怪，为它们查询所寻事物的踪迹。

　　水系遍布天下，水神无所不知。

　　一途忘川载万物，一点碧虚纳乾坤。

　　灵渊阁，是知晓这世间绝大多数秘密的地方。

　　她还记得初到这里的场景，那时她还不知道白衡是这贱嗖嗖的性格，拘谨地坐在这低调奢华且大得出奇的屋子里，紧张到手足无措。

　　“时候不早了，我让蒲苇带你去休息。”

　　白衡话音刚落，禹芊芊便看见原本安安静静地立在大厅右侧的落地灯一蹦一跳地向她奔来，吓得她一边尖叫着一边连连后退。

　　“小蒲别闹！”白衡蹙着眉训斥了那盏蹦蹦跳跳的落地灯。

　　那盏落地灯便乖巧地立在他们面前，化身成了一个身着淡黄色的对襟上衫和绿色的罗裙的可爱女孩，那女孩对着禹芊芊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甜甜地笑道：“姑娘好，我叫蒲苇，你也可以叫我小蒲。我昨个儿才修得化形的法术，正在勤加练习，不曾想吓到姑娘了，真是万分抱歉。”

　　禹芊芊这才从惊慌中寻回理智，有些尴尬，苦笑着摆了摆手。

　　“那我带姑娘去房间休息吧。”

　　蒲苇说完便又变成了落地灯，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禹芊芊只好跟了上去。

　　“这里是灵渊阁，是白衡大人做生意的会馆，也是大人的常住地之一。以后这里就是姑娘的家了，姑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小蒲热心地和禹芊芊介绍着灵渊阁各处，一蹦一跳间挂着的灯盏“吱呀吱呀”作响，光影也随着她的行动摇晃着。

　　禹芊芊仔细辨认，看见路灯隐隐现出嫩绿纤细的叶子，试探着问道：“小蒲你是草木精灵吗？”

　　“对呀，我是淇水河畔的一株蒲苇，受白衡大人点化成形，跟着大人已经五百年有余了。”

　　“那你没有名字吗？”

　　“有啊，就叫蒲苇，取自《孔雀东南飞》，‘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大人说虽然修行之路漫漫，但他希望我成为一个坚韧又勇敢的小精灵。”

　　禹芊芊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不欺负小孩嘛！

　　明摆着懒得取名字，还随便编了个理由哄小孩。

　　跟着蒲苇来到了二楼的卧室，第一夜就这样无比自然地在这里下榻、安睡，禹芊芊对灵渊阁的适应程度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快得多。

　　可能因为她是孤儿，没什么挑剔的权利，适应能力也很强。

　　禹芊芊小时候很喜欢和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聊天，院里的小朋友都觉得她爱撒谎，院里的大人都说她精神有问题。因此长到十多岁还是无人愿意领养她，直到她12岁那年，禹微把她带回了家。禹微在南山大酒店做前台，收入微薄。这五年来，母女二人都蜗居在三十平方的出租屋里生活。

　　从她懂事开始，生活就是颠沛流离和琐碎狼狈的代名词，那个时候的禹芊芊还不知道灵渊阁日后会成为像家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