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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梦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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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天气变化多端,前一刻钟还是艳阳照乾坤,转眼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淅淅沥沥。远处山间杳霭流玉,翠绿的山峰无声地隐于朦胧之中,七月的草木繁茂,与匆匆而来的夏雨连成了一片潇潇,灵渊阁院中那棵粗壮的合欢花树在大雨滂沱中独自零落,娇粉的绒花抱着香气没入泥土,空气中也弥漫着草木特有的芬芳。
 
 禹芊芊搬来一把小竹椅,一边悠闲地倚坐在门前看雨一边细细品尝着酸甜可口的杨梅。
 
 “禹娘子。”一道清甜可人的女声自她前方响起。
 
 禹芊芊循声寻找来人,接着便在脚边看到了一个小巧的身影,那人只有她手掌般大小,穿着白色的灯笼袖衣裤,头戴一顶鲜红亮丽的斗笠,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甚是可爱。
 
 “小蘑菇,你还没回云南啊!”禹芊芊眼睛一亮,惊喜地问道,弯下腰来向面前的小人摊开手掌,小蘑菇便轻巧地跃了上来。
 
 “今日便动身回大理了,特来向娘子道别。”
 
 “那你怎么回去啊?高铁还是飞机?”
 
 “我打算走回去,为了买阿绒的消息,我已经用完了所有的钱。”小蘑菇一屁股在禹芊芊的手掌上坐下,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继续道:“路上应该会遇到好心的飞鸟大哥吧......”
 
 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本就被它外表萌化了的禹芊芊心碎不已,冲着里间的茶室吼了一嗓子:“白衡你做的什么黑心生意,一条消息那么贵!”
 
 一旁的小蘑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赶紧捂住了耳朵,禹芊芊意识到后,赶忙温声哄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替你出回去的路费吧,从这走到云南得多累啊!”
 
 小蘑菇闻言摇了摇头,婉拒了禹芊芊的好意。
 
 “我化形的那一年,应该是在你们人类历史上的宋朝,我曾游历至此,看过了江南烟雨,也见证了许多才子佳人的花笺颂歌,几百年过去了,这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就当我是二次游历吧,一边游玩一边回家。”
 
 “那好吧。”禹芊芊失落地点了点头。
 
 小蘑菇道别后便自行离去了,此时白衡才从里间走了出来。
 
 “要按你这么做生意,我这灵渊阁迟早要关门大吉,你欠我的债也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禹芊芊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抱怨道:“我是用我的工资接济别人,又不会影响你的营业额。再说了,你不是水神嘛,天下水源都归你掌管,都富得流油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两人日常拌嘴,白衡也愤愤不平地回怼道:“那你倒是看看那些自来水厂是归国家管还是归我管?我现在也就只能靠这些水系分布做做信息追踪的小本生意了。”
 
 “明明成本都不需要,还好意思说是小本生意,越有钱越小气,你就是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情味!”禹芊芊不屑地哼了一声,皱着一张白皙的小脸转过身去,不再与白衡对视。
 
 屋外风雨渐衰,无风的廊檐下,门前的红灯笼猛烈地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紧接着便落在了禹芊芊跟前,化成了一个身着淡黄色对襟上衫和浅绿色罗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乖巧可爱。
 
 禹芊芊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忍不住数落道:“小蒲!和你说过了,不要随便化形成家里的东西,上次化成水杯,我一个没注意差点就用你来接开水了。”
 
 蒲苇蹲在禹芊芊跟前,双手捧着脸,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她,撒娇道:“姑娘莫要生白衡大人的气,大人没有收那个蘑菇精灵的钱,已经悄悄将钱放回它的行囊里了,它日后定会发现那些钱的。”
 
 禹芊芊惊喜地回头看向白衡,下意识地问道:“真的吗?为什么?”
 
 “灵渊阁的规矩,不做虚假买卖。”
 
 白衡脸上的神色似有波动,是难得的正经模样,他负手立于檐下,抬眼眺望远方烟雾缭绕的群山。
 
 禹芊芊突然想起初见小蘑菇时的情形,灰头土脸的小娃娃背着自己圆鼓鼓的包袱,也是戴着那顶鲜红亮丽的斗笠,抬头仰视着她,笑容干净纯粹。
 
 “你好,请问这里是灵渊阁吗?我想买我朋友阿绒的消息,它是一只毛毛虫,大约九百年前结茧,我知道虫灵羽化后会失去先前的记忆,获得新生,但自从阿绒化茧后我再没见过它,我想知道它有没有成功破茧,变成蝴蝶后飞去了哪里?”
 
 还没等禹芊芊拿出水灵镜查询阿绒的踪迹,白衡就突然在她身后开了口,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反扣住了水灵镜:“你要找的那只小妖九百年前破茧后飞去了云洲,你们蘑菇精灵去不了那里,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云洲?是天上的那个云洲吗?”小蘑菇仰头看天,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似羽衣一般扑扇着,语气里泛着点点喜悦:“太好了,知道它成功破茧,知道它过得好,我就很满足了。”
 
 那时小蘑菇眼里的思念与温柔,禹芊芊看得分明。
 
 她忽然明白了方才白衡话中的含义,急忙问道:“难道阿绒没能成功破茧?”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白衡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翠绿的山峰便收回了目光,转身向茶室走去,“轮回有道,天高地远,山高水长,有缘终会再见,无缘自会放下。”
 
 禹芊芊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低声叹息道:“小蘑菇要是知道了得多难受啊!”
 
 一旁的蒲苇安慰道:“大人说阿绒去了云洲,虽是欺瞒了小蘑菇,但它也不会知道的。既然阿绒入了轮回,小蘑菇精灵之身也不会轻易毁灭,以后总会有再见的机会,此时不知也能少一些不必要的痛苦。”
 
 禹芊芊还是甚为惋惜,垂眸叹息道:“我只是觉得很唏嘘。它那么小一只精灵,一直生活在深山里,几百年了都未再踏入尘世,为了朋友卖了数十年的野果才攒到这些钱,千里迢迢从云南来到青州,只是想问朋友有没有安全破茧,获得新生后过得好不好。”
 
 急雨虽已止,屋顶上的积水却还是未散,青砖红瓦上的水滴如同散落的珠玉般从屋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待接近地面时却又忽地跳跃而起,禹芊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水精灵们又聚在一起幻化成鲸鱼的模样,腾飞着撞上了院里那口青铜制的大钟,然后如同烟花一般在空中绽放开。
 
 这是灵渊阁独特的敲钟方式,这些生命只有须臾片刻的水精灵们生来就是为了履行这项职责的。在透明鲸鱼猛烈的撞击下,洪钟上的青铜制蒲牢兽钮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吓得大声吼叫,声入云霄,洪亮的钟声响彻了汉阳洲。
 
 每当院里的这口钟被敲响时,就意味着有客人来临,也意味着禹芊芊来活儿了。
 
 在鲸鱼解体前,禹芊芊听得万千水精灵们低语道:“人生如寄,一枕槐安。不如及时行乐,今晚吃鸡如何?”
 
 她回头往向茶室的方向,她知道,那是白衡在安慰她。
 
 许是平素多思虑,小蘑菇的故事又让她感事伤情,在灵渊阁安顿已有数月,禹芊芊还是会重复地做一个梦。
 
 第一次做这个梦时,是在她车祸重伤后,奄奄一息之际。
 
 在那段冗长的黑暗里,她梦见了一位风姿翩翩的白发公子。
 
 他带她踏足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那是她从前未曾触及过的光怪陆离。
 
 澄澈湛蓝的青空里,云间矗立着亭台楼阁,鲲鹏展翅高飞,慢悠悠地穿梭其间。他们立于炙热耀眼的金乌之下,他牵着她的手,眼里似有淡淡的悲伤,轻声问她。
 
 “在我造的世界里,太阳永不落山,黑暗不会到来。这一次,你能不能不离开呢?”
 
 她又忽然转变成了旁观者,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笑容明媚得如中宇骄阳的少女,明眸皓齿,眼中含着这世界上最柔软温和的秋波。
 
 那是与她截然不同的面容。
 
 少女朱唇轻启,一字一句:“一句气话而已,你要记一辈子吗?”
 
 “我已经记了几千年了,又何止一辈子?”
 
 “现在同过去早就不一样了,黑夜亦如白昼一般,我会一直在的......”
 
 禹芊芊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陷在这个并不属于自己人生情节的片段里,反复旁观着他人的故事,只是望向那张音容绝世的脸时,心底便会涌上无尽的悲伤。
 
 “你到底是谁......”
 
 醒来后又是一枕潮湿,泪水和发丝糊在侧脸上,禹芊芊迟钝地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沿边,费了许久才将心底阵阵翻涌的悲伤按压了下去,然后颓靡不振地洗漱、下楼、吃早餐。
 
 白衡已经坐在餐桌前悠闲地看早报了,瞥见禹芊芊顶着肿眼泡、有气无力地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翻着报纸一般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了?未来的高三生,暑假了也不舍得休息,昨晚熬夜苦读了?”
 
 禹芊芊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此时小蒲正端着餐盘,蹦蹦跳跳地走到餐桌旁,将早餐摆放到桌上,禹芊芊望着边缘被烤得黢黑的吐司,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白衡,却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报纸,淡定地将吐司的边缘切掉,动作还是那么熟练得让人心疼。
 
 禹芊芊觉得不能再忍了,想说实在不行以后就由她来做早餐吧,结果转头就对上了小蒲期待的眼神,她又心下不忍,只好讪笑道:“不错,有进步,至少今天中间是能吃的。”
 
 小蒲闻言绽放出欣喜的笑颜,连忙接着推销自己的新餐点:“姑娘快尝尝这豆浆,这是我手工磨出来的。”
 
 禹芊芊望向杯中的奶白色的液体,色泽正常,既无沉淀也无杂质,应该味道还可以,便痛饮了一大口。
 
 咸的......齁咸的那种。
 
 为了避开小蒲殷切等待夸奖的目光,禹芊芊艰难地咽下了那口豆浆后便赶紧找白衡搭话:“白衡,你们神仙会做梦吗?反复做同一个梦预示着什么?”
 
 “梦是睡眠期中某一阶段的意识状态下所产生的一种自发性的心理活动,预示不了什么,要相信科学。”白衡一边吃着满是焦糊味的吐司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禹芊芊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切”了一声,回怼道:“那科学如何解释你的存在呢?”
 
 “我们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而已,皆由自然应运而生。”
 
 禹芊芊无话可说,漫不经心地用餐刀扒拉起盘中微焦的煎蛋。
 
 “高中生天天不学习,就知道胡思乱想,你又梦到什么了?”
 
 禹芊芊认真回忆了一番梦中所见的场景后,答道:“应该是一对情侣,男的是一位华发早生的翩翩公子,女的我记不太清了,一闪而过,但她又温柔又漂亮,就是小说里那种惊艳众生的美貌。”
 
 “你们认识吗?或者从前见过吗?”
 
 “我都说公子了,那肯定没见过啊,压根就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禹芊芊一边试探着将煎蛋送入口中一边回应道。
 
 “或许前世见过呢。”白衡神秘莫测地笑着。
 
 禹芊芊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略作思考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欣喜地问:“灵渊阁的信息业务也包括前世吗?那我能不能查查这两个人?”
 
 白衡光速敛了笑容,向禹芊芊摊开右手手掌,一脸认真地说:“给钱就告诉你。”
 
 禹芊芊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痛斥道:“你真是把小气和财迷属性刻进DNA了,你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给我呢,还好意思讹我。”
 
 “你处理完外面这件事,我就发工资给你。”白衡说完便起身端着盘子走进了厨房。
 
 禹芊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屋外响起了钟声,紧接着来人便在门外吆喝:“来人!我要退钱!”
 
 禹芊芊紧皱了一下眉,万分头疼地拍了一下脑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