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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冲击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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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但也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床垫的弹簧因为不均匀的压力发出颤抖般的轻响,感到身边男人在靠近,她忍不住发抖,紧闭的眼睛更不敢睁开。过了会儿,听见布料窸窣声,束紧的双腕一松,睁开眼,浅浅瘀痕映入眼帘。
不痛,抑或麻木了,一时没回过神的宁可之忘了跳下床逃开,呆然注视男人把用来当绳索的领带揉成团丢一边,然后给她拉上被子。丝绵贴上皮肤,冰凉的触感让她一缩,外面掖被角的手隔着被褥压下来:“我让你害怕了?”
一点也不诚恳的疑问,倒像是质问怎么可以怕他。
宁可之再怕也不会承认的。“讨厌你!”用力瞪他。
“呵~”男人发出和记忆中一样好听的声音,“距离上次哭着说讨厌我,快有四年了吧,小之。”
倒霉?不幸?意外?
什么都不是。
是灾难!
本来宁可之的这一天是充满机遇的。
上午的面试时长约四十分钟。算长还是短呢,对方是大公司,过去几乎没直接接触过的类型,所以不知道。
走出写字楼,约好中午一起吃饭的徐旗,车正停路边。上了车,徐旗问她面试感觉,她答:“就那样。”见徐旗握着方向盘看她,她笑笑:“没什么啦。”
真没什么,就是面试的人在简历和她之间看了又看,一脸讶异。是觉得她的年纪和阅历不成比例?还是吃惊她这种学历也敢来竞争主设计师的职位?可能两者皆有。
车窗玻璃的反光里,是张用彩妆遮掩也稍嫌稚嫩的脸。上学那阵还有些婴儿肥,更稚气。曾经她很愁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妆,无法说服用人单位聘用自己。现在终于摆脱baby face,却在和徐旗再度相遇时被说成“没长开,营养不良”。心里很不平,虽然为生计忙碌奔波无暇照料好自己,但还不至于一副病态。好几次想反驳,转念,已经二十出头的人了,不能像小孩有什么说什么,要成熟些!于是只当他是不善于奉承她苗条,以敷衍的笑容应付应付。
宁可之入学早,实际上算起来徐旗比她大两岁。徐旗一向不善言辞。他们初、高中同班,后来分文理科才分开。高二两人处过一段,也就是所谓男女朋友,那期间他没说过一句情话,至少她想不起来。身体间的接触只到牵手和偶尔搂一下肩,于是重逢也没旧情复燃的感觉。
不过,再度见面时徐旗惊喜地低呼“小之”,快步走到跟前执起她的手,侧头亲脸颊--这是他做过的最越矩的动作。她坦然接受了。接受他的这个动作,还有周围人的目光。
现在徐旗在读研,同时和朋友合伙开了家信息咨询公司。公司很小,基本由朋友打理。用他的话说,是闹着玩的。说归说,宁可之看得出他对这份工作很认真、在意。本来只是委托他们提供设计类业务信息,这也是两人再度见面的原因,徐旗很快就介绍了两笔生意给她。单子不大,但让她这个初来乍道者在新的城市立了足。
今天的面试是徐旗突然通知她的,她并没有委托他给自己找工作。女性、没有高学历、一个人单干,任何人都会觉得这种生活很动荡不靠谱。所以徐旗擅自把她推荐过去,她没说什么。况且那家公司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冲着钱,也该给脸。
但成不成就没数了。尽管徐旗说:“你是推荐的,和拿着招聘广告登门找工作的人不一样。”但宁可之大学辍学,没有文凭。
午饭吃一半,接到面试公司来电,请她下午再去一趟,谈薪资待遇。
事成了!
但得来太易,不免怀疑是不是有猫腻。
他笑:“他们的主设计师被挖角,新项目急需用人;我们提供有效信息,收费服务,正大光明的业务往来。于是‘天时地利’再加上你这个‘人和’,就这么简单。别谢我,要谢就谢你有工作经验,去了就能派用场。”
“还是得谢谢你。”
“甭谦了,照说我更该谢你,让我们挣钱了。”
被逗得噗嗤一笑,她承诺:“明儿我请客。”
新工作是一款新产品的UE设计。除了本公司还有另一家大型企联合开发。顺利完成的话,不仅能积累经验,对日后个人发展也非常有利。
唯独大公司的硬派作风让她有些应接不暇。签了试用期合和保密协议同立刻开工。前任设计师突然跳槽给项目带来不小损失。短期内,确切地说是三个工作日内,务必要赶上进度。徐旗说得果然没错,他们急需用人,急到和另两名设计师彼此自我介绍完就被拉去合作公司开会。
顺带一提,设计部有设计师一男一女两名,加上宁可之,共三人。工作区只是会计室旁边的一小块,用半截磨砂玻璃墙勉强隔着,挂着块不太醒目的“设计部”指示牌。怎么看都是不受重视的部门。
路上得知,其实公司大部分UE任务都发包给其他公司,设计部的工作很清闲,偏这次不同,合作公司以商业机密为由要求他们自行设计。同事给她一叠设计稿:“都是被毙掉的。琦王逼得紧又挑,说不行就不行,没有任何理由,一点不像在合作。”
琦王是合作公司的名字,全称琦王勍胜,因为中间有生僻字,避免念错简称“琦王”。也是他们现在正来到的地方:一栋相当气派的大厦。
步入冰冷的金属风格走廊,同事压低声音:“我们都靠你了,加油。”
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位同事解释:“我们俩只会修图做简单的页面维护。不懂设计。”
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她的前任不会这样才跑掉的吧?
和走廊一样没有亲和力的会议室内,经理为宁可之稍作介绍。琦王的项目负责人点点头:“这次用了很年轻的设计师啊。”却没有寒暄的轻松语调,直接问,“新设计稿呢?”
“她今天才到任。明天就能出图纸,明天上午!”
对方发出一声轻笑,充满蔑视和不信任。
宁可之觉得被小看的不是她,而是公司。琦王对待他们的态度是上级对下属,高傲独断。但反观公司,这样都能忍,想必从中获得的利益丰厚到何种程度。
会议后半部内容和设计无关,她和另两位同事退出去在偏厅等散会。不能着手设计,便铺开过去的稿件找灵感。
同事A叹气:“以后避免出现这些元素和色调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同事B和宁可之不约而同苦笑:肯定行不通。设计是无底的洞,被用过的部分不过沧海一粟。
“他们到底喜欢什么风格?”
“就是不知道啊。”
浮现负责人轻蔑的脸,看来连沟通都是问题。说什么“这次用了很年轻的设计师啊”,说话人自己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
同事A抓头:“这活没法做了!”
“咳咳--”不知何时经理出现在背后,身边还有琦王的几个人。
宁可之在转头的瞬间被其中一人以视线紧紧锁住。
“这位是琦王的方总。”依稀听经理如此介绍。
方总……过了很久才把这个称呼和深藏心底的那个男人划上等号。
这样的相遇方式她从没想到过。
只设想过可能某天会和他在街上擦肩而过,或者她先看见他,然后不着痕迹地避开。总之,她应该是很自然很从容的,绝对不是此刻这般,如逃逸的囚犯被探照灯发现,一束光,钉死在墙角,直直看他,忘记呼吸。
经理和方总及其随行人员没有久留。见他们进了会议室,同事A和B窃窃私语。
“Lucky,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方总!”
“可惜这个项目他不插手,要不然每次开会我第一个到。”
“嗯嗯,我也是。瞧,可之都看呆了!”
直到同事推了推了她,才明白“可之”是指她,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不太习惯。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还行吧。”
“什么‘还行’,他是我的偶像!那才叫成熟男人。那风范那味道是装不出、学不来的。”同为男性的A,对方总评价相当之高,语中不乏崇敬之情,就差激动地说“我以后也要像他那样”了。
“你说他多大?看起来蛮年轻的。”
“三十一二总有吧,否则也不会坐上总裁的位置。”
“哎呀呀,而立之年的才俊!”
……
宁可之暗自摇头。方总,不,应该是方启,今年三十七了。他也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年轻有为。这些只有她知道。
会议终于在五点半前结束。宁可之被单独留下。琦王的人认为她临时加入对项目不熟,有必要沟通一下,不要做无用功。
“好机会!”同事B紧紧握住她的手,饱含期待,“一定要趁机弄清他们的喜好,争取一举拿下!”
只怕不是沟通这么简单!
谁也没察觉宁可之的不安和想找机会开溜的意图。
可惜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人直接被带进某办公室,和方启面对面。过程一点也不遮掩,带她来的是会上态度傲慢的负责人,他的话很露骨:“方总,叙完旧一定要把人还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做,不要耽误项目。”
惊愕中门合拢的声音让她一震,来不及转身便被紧紧抱住。男人衣衫里的暗香,熟悉又陌生。接着混合着这种味道的吐息落在她脸上,一连串轻啄之后下唇被咬痛。突然清醒,她开始挣扎。可扭动反而让男人的手更快探进衬衣,更方便解开内衣搭扣。
一边被用力抚摸,一边被强制抬起脸迎合,她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曾经迷恋过的掌心的灼热和微微粗糙的摩擦,还有他教她舌尖怎样缠绕更舒服省力,还有皮肤混合香水后的温暖味道,以及很多来不及去细想的记忆。
它们十分零碎、以极快地速度冲击而来。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的部分引出一丝怀念,而陌生的部分让她无法停止反抗。
方启,她的叔叔,绝不是粗蛮无礼的,她不愿意他就会停下,她想要他随时可以奉陪。反正不是眼前这样,把她推上墙、用领带困住……
“小之,你还没叫过我。”方启坐在她身边向下俯视,双手一左一右压着被褥,把她像只茧似的困住,“我记得教过你和长辈在一起要有礼貌。”
这话让宁可之露出不服,被吸吮得发肿的嘴唇动了动,可又很快抿紧。
他不知道现在她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儿,他只知道宁可之是个很固执的孩子。一是天性如此,从名字就能感觉出执拗,另一方面,纯粹是他宠出来的。他曾经很努力想把她培养成象她母亲那样的女人,温婉典雅、水一样柔和。可是,只再度证明她更像她的父亲。
“没礼貌的孩子~”他幽幽道,手伸向领带。
宁可之赶紧低声:“方叔叔。”
“错。”
她垂下眸子,嘤咛:“叔叔。”立刻得到一个奖励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