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秒的距离》砂珥

1、遥远的距离

　　爸爸的弟弟叫叔叔，妈妈的弟弟叫舅舅，但是第一次见到他，宁可之管他叫“哥哥”。爸爸听了立刻哈哈大笑：“咱们小之这是夸你年轻呢！”
　　被叫“哥哥”的男人不置可否，默默站在一边。
　　妈妈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要叫叔叔。”
　　因为他是爸爸和妈妈共同的弟弟－－这是爸爸的原话。小之不明白什么是“共同的弟弟”，抬头仰视那个人，他和爸妈一点也不象。没有爸爸壮，也没妈妈的漂亮黑发。他的头发是黄色的，和巷口骑摩托的混混差不多。那时候的宁可之才上小学三年级，并不清楚“混混”的具体含义，只知道不是个好词。
　　她很坚持叫“哥哥”，妈妈花了近一个暑假才彻底纠正。

　　爸爸告诉她，叔叔是来疗养的。可他根本没病，成天骑着辆破自行车在城里溜达，不知道忙什么。车也不晓得是从哪弄来的，轮子滚起来“嘎拉嘎拉”直响。每天早上“嘎拉嘎拉”噪音渐渐远去，傍晚“嘎拉嘎拉”又回来。车经过她身边往堂屋推的时候，她总在期待车子快散掉，要是在他骑车的时候散更好。
　　那个暑假，宁可之知道了什么是“蹭白饭”。越来越讨厌他。

　　爸妈都在时才含含糊糊低声叫“叔叔”，大人们一转身，就给他个鬼脸。可是那个人对她永远面无表情没有反应，不管叫哥哥、叔叔、还是伸长舌头瞪眼跳脚，均无动于衷。他只在和爸妈说话时会笑、会眨一下眼表示认同。一旦她凑过来要开口，他的笑容就不见了，爸妈也开始撵她，不是问作业做了没，就是催吃饭。

　　宁可之决定离家出走。
　　把心爱的玩具和裙子塞进儿童旅行箱，想带走家里的大花猫，抓猫的时候从树上跌下来，刚巧一屁股摔他那破车前头。他垂下眼看了看，然后拨转车头从她身边绕过去。没象大人该做的那样心急火燎放下车扶起她安慰。
　　而宁可之因为是被讨厌的人撞见，没掉眼泪。心里只有满满的愤怒，小小年纪的她认定这个男人就是和她有仇。随后开始担心，他会去告密。

　　树不高，不，是她压根没爬很高，跌地上也就手腕蹭破点皮。虽然平时调皮总带伤回家，还炫耀似的故意给家里人看见，但这回不敢了，饿着肚子缩在离家不远的小巷子里，忘了要离家出走这回事。等到天色发黑才想起来，发现小旅行箱没了，一急，她哭了。泪珠一颗颗正落得起劲儿，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
　　“终于肯哭了。”
　　瘦瘦高高的影子笼在她头顶，是叔叔。
　　当时她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有大人出现就可以回家了，何况装满玩具和漂亮裙子的旅行箱在他手里提着。原来是他给捡了。
　　箱子她必须用两只手才拎得动，而叔叔一只手就很轻松。第一次觉得他很高、很有力气、不比爸爸差。
　　回去的路上宁可之揉揉泪眼迷蒙的眼，无意识地牵住了他的手。

　　宁可之没有被痛骂，因为到家后院里没人，男人直接从厢房的窗户把她抱了进去，没走正门、没让爸妈看见。当然连同她的小箱子一起。
　　晚饭前，宁可之装作若无其事从屋里出来打水洗手，手腕破皮的地方被沁凉的井水冲着，舒服得让她眯起眼。转头看叔叔，他还是没有表情。不过这次看见板着的脸，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这件事过了一周不到，他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宁可之的暑假也只剩下两天。

　　离开前他和爸爸妈妈三人在屋里谈话，似乎在说很严肃的事情。她被关在门外，围着院子中间的大树转悠。后来她没问叔叔去了哪，因为她又开始讨厌他了。奇怪的是，爸妈在后来的几年里也一直没提过他。

　　世上有两种人会被记住，喜欢的和讨厌的。这些都是在那年夏天稍微弄懂的。
　　他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终于肯哭了”，长大后偶尔想起，觉得他应该是故意躲在旁边等她哭，然后才肯现身的。不过，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依然不明白。
　　不知不觉她养成一个习惯，和别人说话时一定要看对方的脸，注意他们的表情，这样才能明白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故事，我想。成长经历中总会有一些人和自己相遇、错过、再相遇、再错过。很普通吧？很普通……
但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尝试写此类型的东西。
希望能写得邪恶一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