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好》六月海

2、chapter 2

　　静言真的留下来了。半个月后的某天，正宇接到她的电话，话筒那端的她声音听起来愉快雀跃。

　　“正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我在这里找到工作了，坏消息嘛——就是我公寓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要陪我去购物！”

　　于是正宇便陪着她穿梭在各个商场挑选要添置的物品，到她公寓里帮忙打扫安置，轻活重活都为她揽了下来。静言也到他家去，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她母亲身边撒娇，把母亲逗得眉开眼笑。看到他为了她的到来而做的一桌子菜后，她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才抬头傻傻地说出一句久违了的话：

　　“正宇，你怎么这么厉害！”

　　看着她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正宇低头笑笑，母亲在一边慈爱的看着他：“这些年我身体不好，里里外外都是他在张罗，难为他了。”

　　“阿姨，你有一个好儿子。”静言搂着母亲柔声说着。

　　“是啊，我现在也没什么指望的，就盼着他给我娶个媳妇进门就满足了。”母亲拉着静言，跟她说了袁丽的事。

　　袁丽是正宇以前读夜校时的同学，那时俩人因为上课时互相帮忙占位置而熟悉起来，后来除了在学校见面外她还常常用一些借口约正宇出去，正宇渐渐知道了她对自己有好感，但他依然只和她保持着君子之交。有一次正宇和母亲出外时偶遇袁丽，看出端倪的母亲从此便不时地劝他接受人家，而这些年来他却始终只当她是朋友。

　　“那女孩看上去还不错，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对不上眼。静言啊，正宇自己不紧不慢的，我这天天呆在家里的人也帮不了他，你帮阿姨忙，要是有什么好姑娘给他介绍介绍。”

　　“阿姨你喜欢怎么样的媳妇呢？”静言巧笑着看向有些不好意思的正宇。

　　“我也不敢有什么要求，只要心地好，真心对我们正宇，不嫌弃跟他过这平淡日子的姑娘就好了。”

　　静言依然看着他，只是先前促狭戏谑的目光变得温柔如水：“阿姨你放心，正宇很好，一定还有像那位袁小姐一样真心喜欢他的人，可能只是他还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在母亲絮絮的应答声中，正宇别过了和静言对视的眼，掩去内心的燥动。

　　那晚送静言去坐计租车，并肩走在昏暗的街道上，静言对他说：“正宇，以后我会常常来蹭饭吃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笑笑，看着她的双眼在街灯的映照下闪着柔亮的光。

　　静言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正宇觉得像是重拾了遗失多年的快乐般。他们基本上每周的休息日都会见面，静言拉着他去看俩人一起读书的学校，让正宇陪她走以前他常带着她奔跑的那条山路，有时候他们就约在餐厅里吃个饭聊聊天，或是陪静言去书店逛逛，而更多时候，静言会到他家去，陪她母亲闲话家常，然后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顿晚饭。

　　正宇一直不敢去多想些什么，只让自己沉浸在和静言相处的欢乐和喜悦中。某个相约共进晚餐的假日，他们在去往餐厅的路上遇见了静言的同事。

　　穿着笔挺职业套装的女人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正宇，静言为他们介绍，听到静言说他是自己的好朋友时她才眉毛舒展“哦”了一声，那声原来如此般的“哦”和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让正宇觉得很不舒服。静言和她聊了两句便告别离开，这晚的餐桌上，正宇变得有些沉默。

　　每次静言到正宇家去时，正宇会一边听着她在客厅和母亲的谈话一边在厨房做她喜欢吃的菜，这个时候，他脑中会莫名地想起“相濡以沫”、“天荒地老”这些词，嘴角也总是不自觉地带着笑。有时候，静言会钻进厨房要求帮忙。

　　“进去吧，不用你。”他每次都这样说。

　　“真小气，连个偷师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笑看着她，眼中有不自知的宠溺：“那就帮忙摘菜吧。”

　　静言欢喜地接过他递来的菜，站在灶台旁和他聊着天干起活来。

　　“摘菜这么高兴？”她脸上绽放着的笑容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嗯。”静言没有告诉他，其实她的喜悦是来自正宇母亲刚才说她来了之后正宇的笑容变多了。

　　收回心神，正宇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她摘菜的手上，她有一双漂亮修长的手，嫩白纤细。他觉得这样的手是用来握笔或敲打键盘的，而不应该做摘菜这种活。他想起那天遇到的静言的同事，静言上班时也像她一样穿着光鲜服贴的职业套装吧，那样的她一定很好看。

　　本来说好下个假日再过来陪他母亲吃饭的静言在周末时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美国那边有一个很有争议的案件要开庭，对于他们律师来说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所以她要离开几天去参加旁听。静言不在的日子，正宇对思念这个词有了深刻的体会，明明以前也没有天天见面，但知道她和自己同在一个城市，便仿佛常常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般。如今她飞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思念便也像生出了翅膀，不时在他心中飞旋盘绕。于是他知道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是他的心之所系。

　　心头的煎熬在接到静言的电话后变成了盼望相见的急切，她回来了的那个周日他们约在了常去的餐厅，正宇往那赶的路上，嘴角几度忍不住地上扬，心情的雀跃让脚步也变轻快，到达餐厅时他才发现竟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

　　“你有没有想我？”静言坐下后问他。

　　他冽嘴一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怕那深深的思念一说出口会吓到她。

　　见他笑而不答，静言不满地睨他一眼：“都不想我吗？亏我还急急地赶回来。”

　　后来正宇知道静言真的是赶回来的。席间他从洗手间回来时静言正在通电话，他走近后听到她和电话里的人说：

　　“这么精彩？……是很可惜……我也想等结束再回来，可这边有工作，也没办法啊……”

　　看到他回来，静言便没有再多聊。她挂掉电话后，正宇问她：

　　“那边的案件还没结束？”

　　“嗯，今天还有最后一场，不过我假期到了所以就先回来了。”静言说得云淡风轻。

　　正宇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莫名地想到如果静言不是在这里而留在美国工作的话，那她就不用坐长途飞机赶去，也不会因为要赶回来而错过旁听学习的机会。

　　从美国回来后，因为接了一个比较大的案子，静言的工作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他们的约会常常被静言的加班打乱。每次静言打电话来取消约会时都会懊恼地跟他说“对不起。”，虽然会失望，但正宇从不生气，只耐心地叮嘱她要记得按时吃饭，要注意休息。

　　和静言约在商场门口等的这天，他们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见面了。正宇早早地来到约好的地点，暮色降临时，静言从徐徐驶来停在路边的一辆车上下来，为她开车门的是一个西装笔挺温文尔雅的男人。大概又利用休息日加班的原因，静言不像平常他们见面时那样休闲的打扮，正宇第一次看到她穿着干练的职业装，她的这个形象比他想像中还要英姿飒爽。那一刻，他竟觉得这样的静言和她身旁的男人站在一起是一副那么美好的画面。

　　静言和那个男人说了两句后向他走来。男人的目光也移到他身上，对视一眼后礼貌地点头示意便开车离开了。静言走近后，正宇发现了她脸上一览无遗的倦容。去餐厅的路上，得知她这几天都忙得没有好好吃饭的正宇改变了在外晚餐的打算，拉着她到超市买了些食材就直接到她的公寓去，他想让她好好吃一顿饭，也可以有多些休息的时间。

　　回到公寓静言的电话就响了，对方似乎在跟她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正宇没有打扰她，径自往厨房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静言结束了这通电话，从案件回神的她走到厨房门口时，看到的是正宇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她停下脚步，不出声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贪恋于这一刻静谧的幸福。

　　当正宇发现客厅里的声音停下了而回头时，看见静言正倚在厨房门旁温柔地看着他。

　　“去休息一下，呆会好了叫你。”他朝她微微一笑忙又转过身去，心跳因她眼中那似水的柔情而漏跳了几拍。

　　过了一阵，还未等他平复快速的心跳，一双手从身后圈上他，背后传来的温暖让他微微一颤。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听到把头靠在他背上的静言轻轻地说：“正宇，你真好。”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任温暖而美好的感觉把两人缠绕，油然而升的满足感溢满各自的心头。

　　若此刻便是永恒，该有多好。

　　压下想要转身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正宇垂在身侧的手几次开合，终是慢慢抬起，覆上那一双玉手，轻轻把它拉离自己的腰际。

　　“去吧，去眯一会儿，可以吃了我叫你。”声音柔软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静言听话地应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正宇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当正宇把饭菜都弄好后，才发现静言已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不忍心叫醒她，正宇脱下外套轻轻地为她盖上，蹲在沙发边端详她的睡容。

　　她一定是很累了吧，所以要回来的时候才会问他打车好不好。听到她的那句略显迟疑的询问时他才发现和他在一起时，静言总是迁就着他和他一起坐公车。原来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感受。事实上，他多希望自己能像跟静言通电话的那个人一样。

　　刚才，他听到客厅里的静言向电话里的人道谢，她说：“幸好有你过来帮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忙成怎样。”

　　她还说：“对不起，我自己溜出来，学长你却帮我加班……我不累，因为这是拖延了很久的约会，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所以……”

　　他是感动的，她明明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还挤时间来见他。可他又觉到心疼，如果自己也能像那个人一样，帮她分担工作，为她排忧解难该有多好，可他却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为她做一顿饭而已，而她竟然说自己好。静言，你真傻。

　　在静言继续为官司而忙的日子里，正宇开始整理自己那些紊乱的情绪。重遇后，他刻意和静言保持着那一步之遥的距离，一直不去揭开隔在两人间的那层纸，是因为这些年来，即使在自己的努力下他半工读地完成了大学学业，也跟许多人一样成了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比起多年前，如今的生活已不算艰辛。但面对静言，他不禁会想自己能给她些什么，中等的收入、年迈多病的母亲，这便是他所拥有的，这也是让他在处理自己和静言的关系上迟迟不敢踏出一步的原因。可是那天静言的拥抱，那一刻弥漫在空气中的安逸幸福的味道，颤动了他的心。

　　他想要她，原来这种渴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强烈，强烈到所有的顾忌都阻止不了他想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唯一的担心就是，他要得起吗？但既然静言能那么勇敢地向他靠近，难道他就不该勇敢一些把她抓住吗？他给不了她的那些可不可以用他的整颗心，全部的爱和一生的疼惜来弥补？

　　当静言打电话来说官司已经圆满结束了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告诉她有事要跟她说，约她周末出来见面。放下电话后，正宇心中隐约升起一丝的希望，他要问清楚静言，如果她愿意，只要她愿意，他会自私一次勇敢地把她留下。

　　然而老天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毁掉了他对未来的憧憬。还未等到和静言见面的这天，正宇心中那刚燃起的希望便被出现在他家的那个高贵的妇人所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