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奈何在彼岸

5、赫连

　　往后的日子陈醉过得很是辛苦。每天黎明早起出一个时辰的早操；而后吃早饭，跟韩先生学兵法；下午在习武场练习马术、功夫；晚上还要做功课。如此一天下来，陈醉往往累得直接躺床上就睡着了。
　　玉瑾几个有时看不过劝他松快些，陈醉当面答应转过身去该怎样还是怎样，弄得他们都无可奈何了。其实陈醉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既立下此志，事前自然详细打听过的。军营和官场一样，想坐到高位，家室与自身本领缺一不可。
　　如今军营上层，少数是靠战功爬上来的普通人，部分是武将世家的子弟，部分是权势极大的世家大族安插的人马，还有一部分则是皇亲国戚的附庸。如陈醉这般的官宦子弟，最多领个位高点的虚职，或就此一生或谋求他法，极少能真正掌握实权。
　　陈醉自然不甘心，他要的是握在手上的实实在在的权力！
　　今年韩先生收了两个弟子，陈醉和吴山，加上以前收的一共七个，其中一个复姓赫连的师兄年龄最长。听说他前年就该离开学院，但他直言自己学艺不精，继续留了下来。他天赋既高，人又刻苦，不论兵法还是骑射都属上流，对韩先生还敬重异常，实在给陈醉他们树了好榜样。陈醉有心跟他结交，但他除了韩先生外对谁都冷冷淡淡，陈醉几次示好他都漠然视之，陈醉也就淡了心思。
　　五月梅雨天的一个下午，陈醉捧着书去向韩先生请教。远远看到雨中迎面跑来一个身影，正是赫连。陈醉侧身避过，只见赫连神色异常，竟如失魂落魄般。
　　到了韩先生家，韩先生正站在廊下看雨，一脸的惆怅。陈醉想了一下，打算悄悄地回去。谁知刚转身就被韩先生看到了，“是陈醉吗？”
　　陈醉只得转过来躬身行礼道：“先生，是学生。”
　　韩先生颔首道：“过来吧，何事？”
　　陈醉走到廊下，低声说道：“是昨天的功课，五陵会战之冀州决战一章还有些不明白。”
　　韩先生听完转身进了书房，陈醉紧跟着进去。接过婢女送上的热茶，韩先生握在手里并不喝，缓了缓问道：“哪儿不懂？”
　　陈醉将茶杯放下，站起来将书打开双手奉到韩先生书案上，指着其中标注的部分说：“是这儿。先生曾说，十则围之；又言围三缺一，切记勿引起困兽之斗。学生不明，彼时我军不过三倍，如何就敢合围且是全围？”
　　韩先生赞赏地看了陈醉一眼，又问道：“那你说结果如何呢？”
　　“匈奴全军覆没。”
　　“是呀，王被擒，二十万人被坑杀，可不是全军覆没嘛。”韩先生感叹了一句，将书翻到前一页，指着其中一段念道：“昭圣六年四月初十，匈奴全军奔至冀州。攻城，五日不下，人困马乏，传军中多有疫病。”
　　“便是多有疫病又如何？以学生愚见，困兽犹可斗，上将军刘壬以三倍之数便合围还是太过大胆。”
　　韩先生合上书，笑着说道：“你说的不错。一般情况下这根本不是大胆，而是找死。可若情况是这样呢？”
　　“昭圣五年，匈奴草原爆发瘟疫，加上冬日多场冰雹，人口锐减十之三四，牲畜也死了大半。来年春日，匈奴人已经饿得要将幼畜吃光了。匈奴王决定率全族青壮劫掠中原，食物、药、奴隶都是当前所需。”
　　“一路烧杀抢掠，匈奴发现大秦比往年还要懦弱，百姓闻风而逃，十室九空。他们轻易连攻数城却收获甚微，只有个别小城抵抗顽强。所有抢到的能吃的都吃了，还不够！唯有继续前进，洗劫中原腹地。”
　　“冀州城连攻数日不下，马匹已经被宰了十之二三，偏又很多人开始腹泻。无食，更无药。”
　　“你说，这样子，上将军三倍合围，还不胜么？”
　　陈醉久久无语，半天才回过神来，“学生明白了。”
　　韩先生轻轻拍了拍陈醉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为士者，临阵拼杀；为将者，统兵布阵，正奇相间。”
　　陈醉精神恍忽地回了寝处，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韩先生说的最后四个字“正奇相间”。兵法有云：正奇相间，以正和，以奇胜。但陈醉直觉韩先生所指的没这么简单。
　　第二日休沐结束，陈醉一直没看到赫连师兄，不知是不是昨日淋雨生病了。陈醉便约了同窗吴山下课后去拜访，果然赫连正发着烧躺在床上。两人放下礼物略坐了会便告辞回去。
　　晚间赫连精神好转，又去了韩先生家。他恭恭敬敬地向韩先生施了弟子跪礼，一字一句说道：“今学生请辞，望先生海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珍重。”
　　韩先生望了他一眼：“病好了？”
　　赫连点头，“谢先生记挂，已无大碍。”
　　“那便去吧。”
　　赫连起身又深深作了个长揖，方才走了。
　　次日课间韩先生宣布了这个消息，众人均是惊讶，心里不免又有些放松，毕竟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师兄，谁都会有压力。悄悄议论了一会也没讨论出个究竟，众人便也散了。陈醉心里狐疑，赫连的离开和先生不知有多大关系？

作者有话说

　　全文最残酷的一句话就在本章，希望没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