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食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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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仍带着盛夏的炎热，雨季刚刚过去，空气里的潮湿却还未散尽，与这残存的暑热结合成了令人烦闷的温度。
醺玄拍飞爪下的肥老鼠，盯着缓缓扶头起身的白云梦，他的脸还是那张脸，身上的衣着却在穿越之前特意换成了古色古香的袍服，与梁朝书生素日穿的一样。
他很适合古装，确切地说，是很适合身上这件古制的儒衫，若再用纶巾束发，手上拿一卷竹简，便更接近醺玄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形象。
少年意气，洒拓风流。
想着，醺玄不禁有些失神，白云梦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萱萱啊——”
“……闭嘴！”
这句他听见了。
醺玄板着脸，一爪子呼到白云梦脸上，还很细节地用方才踩着老鼠的那条，白云梦脸都绿了。
他擦擦面上的灰印子，虽然感觉浑身刺挠，仿佛有一千只醺玄在爬，却仍舍不得冲他发脾气，只能暗自无奈。
“这是什么地方？”白云梦抱着醺玄站起，环顾四周，朝巷子的出口走去，“梁朝帝都吗？”
“嗯，长安。”醺玄蹲在他肩头，放目远眺，人间烟火已在前方，“正值文帝二十五年的长安，四方无事，天下太平。”
随着醺玄声音的延长，白云梦行至巷口，面前的景象如一卷古画，在他眼中徐徐展开。
集市里贩夫走卒，摩肩擦踵；街道上车水马龙，招展张扬。
食肆酒馆错落排布于长街两侧，间或杂以民居阁楼，以及阴影处小小巧巧的摊位商贩，正成乱中有序之景。
梁朝的长安是不分区域的，民居商铺这些几乎都混在一起，更像后世的综合区，人们可以在离家门最近的地方获取生活所需的一切。
当然，这样的布局弊端也不小，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治安难管。不过梁朝有针对各项弊端制定相应的法律，例如官差办案闲人不可阻拦，若成阻拦之实，即使并非有意为之，也要遭受惩罚。
因此总体来说，长安的特殊布局有利有弊，但都不影响大局。
从窄巷里出来，白云梦的短发吸引了不少异样目光，但他坦然自若，丝毫不觉有何不适。
醺玄十分佩服他的洒脱，借着周遭的嘈杂低声问：“被沙漏送到这儿，说明楚春絮的女儿就在这儿。可是长安极大，我们该怎么找？”
“不忙找人。”白云梦揉揉他的脑袋，语带安抚，“咱们到了这里，首要任务是先让自己安定下来，然后才有找人的余地。沙漏的作用可以持续一个月，意味着我们要在这里生活近一个月的时间，得先考虑自身才好。”
醺玄一歪脑袋：“哦，你说到我的思维盲点了。我是猫，要在长安独自生活下去不难，但你确实不行——啧，两脚兽不行。”
说着，他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诶，怎么说着说着开始地图炮了？”白云梦斜他一眼，抿着嘴角笑，“你放心，来之前我就做好打算了，现在这不正要去落脚的地儿吗？”
醺玄竖起耳朵，拿毛爪子扒拉他：“去哪儿？”
白云梦笑眯眯地报出一个名字：“闲味食肆。”
醺玄咂咂嘴，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品了一会儿，忽然脱口而出：“野史里那位开的那间？”
“对啊。”白云梦点点头，又慢言细语地纠正他：“梁朝没有野史，所谓的野史都是那帮子史官开小号写的奇闻异事。光给文帝写起居注的史官就有六个小号，写了十二本《长安杂记》，史学界都当真的看。”
醺玄咧嘴一笑：“我知道，我还见过他呢。”
“啊？”这回换白云梦愣住了。
醺玄却别过头去，故意吊他胃口，不再说了。
一猫一人如此走街串巷，穿过好几条街道，终于在好心路人的指引下寻到位于桂花巷深处的食肆。
一树金桂半掩木门，目光越过花影，便看见门前栏杆上倚着个人，颀长身形，窄袖布衣，长发随意挽起，细看才发现他挽发用的不是寻常木簪，而是晒干的参须。
那人手里摇着扇子，有一句没一句跟食肆里的客人聊天。里面三五人，分坐几桌，和他都很熟稔，开起玩笑来百无禁忌。
“老板，你不是说忙不过来，近日要多招几个伙计吗？”有个客人随口问道，“这都好几天了，怎还不见新伙计的影儿？”
“人不好招啊。”宁宇，食肆的老板摇着扇子懒懒地道，“现今的少年人不管贫富贵贱，心里都有团火，满腹心事，志向远大，我这里可招不来他们。”
“也不能怪他们，最近又是秋闱又是征兵，但凡有点儿心气的都奔这两样去了，待时节过去，人自然会多起来……”
客人们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秋闱舞弊和征兵要求严苛上去，小小的食肆里装满家国天下事，却是好笑。
宁宇把目光从那里面撤出来，一转头，眼前便忽的掠上来道黑影，定睛细看，才发现是只大黑猫，那个身强体壮，膀大腰圆，一大坨地立在自己身前的栏杆上。
宁宇打扇的手一顿，迎上黑猫圆溜溜的金眼睛，稀罕地道：“你是谁家养的猫？好大一只！”
再次被“言语.暴.力”的醺玄：“……”
你们这群两脚兽什么时候才能不关注本大爷的体型？！
醺玄龇了龇牙，郁闷地一甩尾巴，直抽在宁宇手上，毛茸茸暖乎乎。
宁宇更高兴了，把扇子一放，伸手揉上他的圆脑袋。
猫老大膘肥体壮，脑壳都是正圆形的，特别适合螺旋揉搓。宁宇揉的时候，他还特乖觉地将两只尖耳朵朝旁边压倒，抖了抖，蹭得他手上痒痒。
“真乖！”宁宇乐呵了，“猫儿要不要吃鱼？我后厨有鱼汤，还热着，拿一碗拌饭给你吃怎么样？”
“喵呜！”醺玄甩甩尾巴。
“老板，我家萱萱方才吃过了，您的鱼汤拌饭能不能匀给我啊？”
少年清越的声线忽然响起，与此同时，白云梦从桂花树后走出来，把沉迷撸猫的宁宇吓了一跳。
“你小子……”宁宇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还未说完，打量的目光便将他从头到脚看尽了，“这是你家的猫？你是……来京里赶考的书生？”
白云梦把醺玄搂过去，醺玄也十分配合地蹭蹭他的下巴，大眼睛里满是纯良无辜。
白云梦笑道：“我只是路过京都，并非上京赶考，也不算什么书生，只不过略识得几个字。这不，途中盘缠用尽，连下顿饭都没着落。”
宁宇的眼神在醺玄身上转过几下，微微一笑：“你先前听到我跟客人说的话了？”
“是啊。”白云梦点头，恳切地问：“最近又是秋闱又是征兵，人手不好招。老板何不考虑招个短期伙计，先顶过这一阵，待时节过去了，再另觅长工？”
宁宇重新拿起扇子，懒散地笑问：“你的提议很古怪，反正总归要招人，我何必费两份工，多此一举？”
“因为这时候人不好招啊，您自己不都说了吗？”白云梦笑眯眯道，“我只在京都待一个月，挣到些许路费就走。您可以不必给我开长工的工钱，包食宿，工钱给我一半，三成也成，您看怎么样？”
“嗯，这条件不错。”宁宇拿扇子拄着下巴，似乎意动，“我考虑考虑。”
白云梦嘴一撇，戳戳醺玄的屁股：“猫老大，撒娇。”
醺玄冲他怒目而视，在他手上啃了一口，然后扭过头，发出了甜甜的猫叫：“喵——”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
……
醺玄一秒钟给自己找了十个借口。
宁宇被他俩逗乐了，提着醺玄的前爪将他抱到怀里：“行，看在你家狸奴足够可爱的份上，我便聘你一个月。我的食肆生意尚可，酒菜有厨师做，你只负责点单上菜即可。三餐与我同食，夜里便宿在后院的小仓库，那里有张矮榻。你可有意见？”
“没有意见！”白云梦一口答应下来，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过去努力的不尊重。
他整整衣袖，向宁宇笑道：“老板，我现在可以开始干活儿了吗？”
宁宇托着猫猫醺玄，将扇子甩到他怀里，慢悠悠往里走：“先随我去把衣服换了吧。穿着这身上菜，那鱼汤是上给客人，还是给你的袖子？”
白云梦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醺玄舒舒服服倚在宁宇怀里，嗅着他衣服上清新的药草香，尾巴从他臂弯间垂落，惬意地一卷一卷。
进入后院，醺玄仰起头，看见桂树枝头斜穿过几缕阳光，温暖地照进眼底，一时想起了那位史官在《长安杂记（卷一）》里记载的一件小事。
四皇子出宫，向太子殿下筹措白银二十两，于桂花巷僻静处开一食肆。越三月，食肆生意兴隆，殿下欲招伙计不得，遂于街边取一有缘人作短工，包食宿，月钱减半。未足月，短工辞别，临走时顾水自照，胖一圈儿。
余亦愿为殿下分忧解难，奈何时机不妥当，错过美食甚众矣，叹叹！
哎呀，不知道白云梦抢了哪个幸运儿的工作。
醺玄甩甩尾巴，咧嘴笑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一、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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