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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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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的第一天无风无波。
醺玄蜷在白云梦榻边睡了一夜,天还没亮,就被院子里的打水声吵醒,抖抖耳朵,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
彼时,白云梦已经起了,正在和衣服做斗争,好不容易才系好里外里三层衣带,把腰带缠上。
醺玄趴在床沿,一边舔爪子一边看他忙活,等人穿好衣服,才伸个懒腰,慢悠悠地踱步过去。
“叩叩叩——”
这时,有人在外敲门,宁宇的声音随之响起:“该起了,再不起一会儿早饭没你俩的份。”
白云梦用手指顺了顺头发,捞起醺玄走去开门。
宁宇正倚着门框,先看了看仿佛长在白云梦手上的大黑猫,再看看咧嘴笑出一口白牙的自家伙计,轻笑着摇头:“快洗漱,到后厨吃早饭。”
说完,他伸出食指戳戳醺玄的猫头,转身潇洒地离开。
井边有口石缸,装满了水。一只竹筒杯与细柳枝放在旁边,杯子里还搁了点粗盐,这就是全部的洗漱用具。
白云梦蹲在水井前,拿柳枝蘸盐刷牙,给醺玄也刷了刷,顺道洗脸。
醺玄乖乖仰起小脸,任由他动作。井水映出一猫一人亲昵的样子,衬着蓝天白云,像画儿一般。
后厨里,除灶台与各式大小的橱柜之外,中间还有一大片空地。
厨子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在灶前置了张矮桌,放着几个板凳。今日早饭是稀粥配咸菜,另有几样小炒,说不上丰盛,但爽口开胃,也能饱肚。
白云梦抱着醺玄进去时,厨子已经吃完了,在处理剩下的食材。
宁宇拿着筷子冲他们招手:“快来快来,再有一刻钟食肆就要开门迎客了。”
“好嘞!”
白云梦一个箭步上前,醺玄从他怀里蹦出,先一步落在桌上,舔舔爪子,看看稀粥,再瞅瞅宁宇。
宁宇好笑,回身拿了个新碗过来,给他盛一碗粥,夹两筷子咸菜拌匀,又让厨子拣几条小鱼干搁在碗边,才放到他面前。
“吃吧。”他笑眯眯地揉搓醺玄脑袋,“吃完了陪我到柜台待着,招揽客人。”
“喵呜——”
醺玄歪头蹭蹭他的手指,收耳朵,把脸埋进碗里,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白云梦看得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拿碗舀粥:“这年头,人不如猫啊。”
“这年头,人也不拿自己跟猫比。”宁宇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
两人闲话一回,正要收声专注吃饭,外面忽然传进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重物撞到了店门上。
醺玄听力好,被这轰雷般的动静惊了一跳,耳朵左右转动,疑惑地眨眼。
宁宇眉头微皱,放下碗筷站起身:“你们吃,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往外走,都没给厨房里的两人一猫反应的时间。
醺玄眸光一转,见厨子并不惊讶,仿佛习以为常的模样,有点疑惑。
白云梦也发现这一点,咽下嘴里的咸菜问:“厨子大哥,咱店里经常发生被撞门的事?”
“我叫楚徐,你叫我楚哥吧。”厨子炒着猪油渣,在噼噼啪啪的滚油声里中气十足地道,“不经常,不过是每天一回罢了。咱老板有个性格古怪的亲戚,总是在食肆开门前或闭门后来撞门讨钱讨吃的。老板也惯着他。没事,你们习惯就好。”
闻言,醺玄与白云梦对视一眼,表情古怪。
“亲……戚?”
当朝四皇子的亲戚,别是哪个王公贵胄吧?可这样的人又怎会日日到一间食肆讨钱讨吃的?
楚徐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们的表情,随口道:“是啊,亲戚。听老板说,那是他一位舅舅,人邋里邋遢的,成日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老板本不想管他,奈何毕竟是血亲,不好不管,又怕他在店里闹起来,索性养着了。哎呀,老板人好心善,遇上这种无赖就是吃亏。”
醺玄听着,尾巴一下一下地甩,嘴上也没耽误吃饭,以眼神示意白云梦接着问。
白云梦心领神会:“楚哥见过那人没有?长什么样啊?都说外甥似舅,他跟我们老板像不像?”
楚徐手一顿,回头指指他:“你倒是提醒我了,那人跟老板一点儿都不像。咱老板长得不算顶顶好看,但气质放在那儿,脸也端正。那人却是歪眉斜眼皮肤漆黑,头发乱糟糟的,跟杂草似的。唉,一家人生出了两家样,也是奇了。”
说完,他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忙活。
醺玄跟白云梦又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不约而同地加快进食速度,几乎是同一时间吃完了饭。
白云梦擦擦嘴,将自己与醺玄的碗筷摞起,搬着往外走:“我们吃好了,一会儿我把碗洗干净,再给你拿进来。”
楚徐头也不回:“行。”
出了厨房,白云梦去井边洗碗,醺玄给他使了个眼色,率先跑向大堂。
彼时,店门只开了右侧的一半,宁宇站在门口,抱着肩跟人说话。
醺玄悄无声息地跑到离他最近的角落,与阴影融为一体,听他道:
“……我这里倒是不缺你一口饭,可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弄成这副磕碜样?是,你平常事情多心事重,我能理解你想放松,但放松不等于故意邋遢,你看看你这……我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一面说,他一面侧身倚门,将身前人的样子漏了进来。
醺玄眯起眼一看,那是个稻草头、乌黑脸的男人,身量与宁宇相当,但十分的不修边幅,嘴边还有一圈青黑色的胡茬,愈发显出他唇红齿白的怪异。
那人拨了拨刘海,露出一双飞扬的眉、清亮的眼,跟他的脸简直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醺玄莫名觉得他有些熟悉,待要细看,他已经把头发又放了下去。
“宁四公子,你已配合我这般把戏两年零三个月二十天了,怎么今日突然数落起我来,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那人微笑着问,语调低沉磁性,柔和而瑰丽,说不出的悦耳。
醺玄心内的熟悉感更甚,可翻遍记忆,着实想不起他是何方神圣。
“没有人跟我说什么,只是我实在见不得你继续用这副模样来见我。”宁宇没好气地道,“你明明比我小一岁,结果因着这个扮相,我还得认你做舅舅,真是离谱。”
小一岁?
醺玄耳朵一动,聚精会神地继续听。
那人就站在台阶下,仰头望向宁宇,一身狼狈,却意态从容:“公子,你都能抛下一切到这偏僻小巷里来当个食肆老板,我为何不能得闲时做个落魄懒汉?你觉得我在糟蹋自己,岂知在我心里,你又何尝不是?我们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
宁宇长长叹一口气:“行,我总是说不过你的,你爱过这种日子就过吧。对了,你今天撞门,又想向我要什么呀?”
这是妥协了的意思。
妥协了!他堂堂四皇子,居然对这个人妥协了!
醺玄瞪大眼睛,左眼写着“八”,右眼写着“卦”。
那人向上走了一级台阶,语气中微微漾出笑意:“后日是张大人的五十岁寿宴,公子陪我一起去,如何?”
“……”
宁宇板着脸,从袖兜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扔在他身上,扭头回了店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兀,醺玄完全没反应过来,躲闪不及,只得闭上眼,假装自己是阴影的一部分。
宁宇也没发现他,径自走向后厨,倒是外面的人又施施然来了一句:“后天傍晚,或是我来找你,或是你到巷口等我。”
他话音未落,宁宇已经走没影了。
醺玄朝后厨的方向看了看,一跃上窗,探头看向外面。
那人还在台阶上,仍是那落魄模样,揣着手气定神闲,竟隐隐显出几分风骨来。
许是醺玄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他敏锐地转眼望去,瞧见窗台上蹲着只大黑猫,通体油光水滑,一双金瞳正灼灼有神地看着自己,便回以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醺玄凝视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中仿佛回到某个雨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有个人也是这样,撑伞背对着他走远。
他愕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张入蘅?”
谋断半朝,孤老一世。
被誉为梁朝最后的鬼才谋士,文帝的肱股之臣,熬死了梁朝两代帝王,终生无妻无子的张相,张入蘅。
醺玄脑瓜子嗡嗡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白云梦从后院出来,就看到他蹲坐在窗台上发呆,忙走过去问:“怎么了?你见着那人了?认识吗?”
三个问题,全是重点。
醺玄转向他,尾巴在身边一卷,倒也没隐瞒,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推测出的身份一一告诉他。
白云梦听完,脑袋里也是“嗡”一下,人都傻了。
“张入蘅?被史学界称作‘小张相’的那个?”
大张相是玄朝的张相,张入蘅是梁朝的小张相,据说后者还是前者的第不知道多少代世孙,不过这一点史学界仍有争论,目前还没有有力的史料佐证。
“是啊,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就是他了。”醺玄蜷起爪子挠头,“他让四皇子后天陪他参加张大人的五十岁寿宴,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他父亲。”
白云梦“啧”了一声,把醺玄捞下来抱住,搓搓猫头。
“猫老大,别的暂且放放,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