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老大今天走进历史了吗？》浩然天风

28、二十八、猫饼

　　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二分，距离白云梦下午上学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

　　从外面回来时，白云梦买了两份盒饭，本来打算自己和醺玄吃一份，老爷子自个儿吃一份。

　　但回到家他就发现自家老爷子不知溜哪儿去了，总之是铁了心不跟怨灵打照面，他也就懒得再打电话找人，把另一份盒饭分给醺玄。

　　醺玄啃一口鸡腿，然后抬爪转开保温壶的盖，将其掀到沙发上。

　　壶盖一开，里面那团火焰立马飘了出来，客厅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汽油味，连他嘴里的鸡腿肉都染上了这种味道。

　　火焰在汽油里泡了一会儿，比刚点燃时烧得旺多了。焰心是浅浅的蓝色，而这点蓝色里又蜷缩着米粒大小的银白，仔细看，可以看出那粒银白色泽是个人形。

　　醺玄鼻尖微耸，有点嫌弃这汽油味，但不影响他下嘴吃饭。

　　白云梦掰开一次性筷子：“说吧，你的来历，你的冤情，你以后想做的事。”

　　怨灵：“……”

　　搁这审问它呢？这它能忍？

　　怨灵大怒，米粒大的身形刚涨大一倍，就被焰心外的金火烧了回去。

　　能忍，能忍。

　　大丈夫能屈能伸。

　　怨灵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把醺玄给整笑了：“行了，都到这里了，你就别想再逃跑或者反抗。来，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儿都有什么。”

　　怨灵闻言，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环顾四周一圈——然后大受震撼！

　　用雷击木制成的桃木剑缠鞋带？有一面符箓贴成的墙？阳台上的金桔是灵根？墙上用来裱奖状的卷轴是古代帝王册封地祇的令符？！

　　组成怨灵身躯的银色光芒像触电似的闪啊闪闪啊闪，好悬没直接熄灭。

　　虽然它已经死了，却有种自己还活着，而且正在白日做梦的错觉。

　　“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一只普通的玄猫，他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明年高考。”醺玄为自己和白云梦做了言简意赅的自我介绍，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根光滑锃亮的骨头，“说说吧，你是什么情况？”

　　“……我都成怨灵了，还能是什么情况。”

　　识时务者为俊杰，怨灵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想听我的故事，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正好我已经死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它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餐桌上传来非常响亮的“哧”的一声。

　　醺玄拧开随餐附送的可乐，两爪抱着喝了一口，打个饱嗝，眼睛闪亮亮的：“嗝，你继续。”

　　怨灵：“……”

　　妖族前辈们说得对，猫妖的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云淡风轻的氛围没了，怨灵面无表情道：“我生前是妖，一只雀妖，本体是麻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建国之前成的精！”

　　“嗯嗯，知道。”白云梦啃着鸡翅膀用力点头，“然后呢？”

　　“然后……”

　　雀妖怨灵的语气忽然低沉，怨毒阴冷的气息渗出符火，在客厅里卷起一阵阴风。

　　醺玄和白云梦还没反应过来，鞋架上方的桃木剑便一颤，一抹宏大金光散溢，直接驱散怨灵外溢的怨气。

　　“你好好说话，别搞事。”醺玄舔舔爪子，气定神闲，“那把桃木剑是灵器，有驱邪灭鬼的本能。”

　　险些再次被怨念淹没的雀妖一个激灵，清醒了，清醒得不能更清醒。

　　定了定神，雀妖全程保持咬牙切齿的状态讲了一个人与妖的故事。

　　雀妖化形于民国年间，曾经在歌厅当过驻唱歌女，凭借一把婉转的嗓音，名动当时所处的城市，也因此结识了她的挚友，一位出身富贵，思想开放的大家小姐陆芸。

　　人类寿短，情感却热烈，雀妖也是个感情充沛的，两人结成朋友后便形影不离，后来陆芸嫁人，她也跟了过去，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着她。

　　陆芸婚后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丈夫花心纳妾，不耽误她享受生活。可惜即便她已经足够洒脱，也没能逃过那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槛——她难产而亡。

　　雀妖说：“陆芸死前把她的儿子托付给我，她不信任她的丈夫，怕儿子被他带坏，所以让我从旁看着点。”

　　“之后呢？”白云梦换了一只鸡翅膀边啃边问。

　　“她儿子没长歪，到了孙子辈，就歪成了九曲十八环的麻花。”雀妖冷冷地道。

　　陆芸的孙子叫白冶，从上初中起就开始叛逆，一路败坏家业败到二十五岁，将万贯家财败到只剩一栋别墅，还押上房本跟狐朋狗友豪赌了一场，成功输掉仅存的财产。

　　在这过程中，他气死了身体不好的父亲，气跑了暴脾气的母亲，同时气走了一直暗中看顾他们家的雀妖。

　　等雀妖好不容易消气回来，就发现白冶带着人挖开了自家的祖坟，从中取出大量的陪葬物品，其中被破坏得最严重的一座墓，是陆芸的，因为陆芸的陪葬物最多。

　　雀妖知道这件事后鸟毛都气炸了，怒气冲冲地找过去要为陆芸除掉这个不肖子孙。

　　没曾想白冶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而且非但不感谢她多年的庇佑，更找来所谓的高人对付她，要将她活捉后卖给有收集“珍稀物品”癖好的富豪。

　　“然后我就死了。”雀妖眼底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因为我不肯束手就擒，所以被那个混账请来的‘高人’，用一柄残破的法器钉死在了……陆芸的棺边！”

　　正在喝可乐的醺玄沉默了，白云梦也停下嗦鸡翅膀的举动。

　　与其他的人、妖故事相比，雀妖的故事属实是不落俗套到了剑走偏锋的地步，其中最大的亮点莫过于那个又蠢又坏的白冶，简直是神来之笔。

　　醺玄也能理解雀妖的恨。

　　为了庇护友人的后代，它一直守在白家寸步不离，即使白冶是个坏得天怒人怨的败家子，它也忍着厌恶不离不弃，到头来不但半句感谢都没有，连好友的坟都被那畜生挖了，自己还被害死在朋友的棺前……

　　这故事要是再填充点细节写成小说，高低能气死六七个高血压心脏病的。

　　醺玄一阵头脑风暴之后，由衷道：“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命苦。”雀妖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没关系，那孽障和他那个助纣为虐的老婆都死在了今早的车祸里，只要再让我杀掉他请来的那位高人……”

　　它顿了顿，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捉到这里。

　　雀妖露出了然的笑意：“只要再让我杀掉那个人，我就散去怨气，自愿消散在天地间。”

　　它的要求合情合理，但醺玄和白云梦不能答应。

　　白云梦敲开咸鸭蛋的壳，犹豫着说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了……”

　　“法律不承认妖怪的存在，也不保护妖怪。”雀妖冷冷地打断他，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你们大可以一直困着我，或者干脆杀掉我。但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就绝不放弃报仇的打算！”

　　“……”

　　白云梦感觉三叉神经疼。

　　他吸着冷气凑到醺玄身边，低声问：“看它那样子就知道说不通了，现在怎么办？继续这样关着它？还是找个名山大川将它封印进去，用时间磨灭它的恨意？”

　　醺玄一肉垫拍在他脸上：“别扯淡，你说的那不叫封印，叫养蛊，时间越长，它的怨气只会越重。”

　　“那……”

　　白云梦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醺玄又灌了口可乐，问：“你之前打算怎么弄死那位高人？”

　　雀妖不假思索地道：“他在业内名气很大，我原本准备天天在桥高十字路口制造车祸，逼迫工作人员请他过来调查，然后趁机杀他。他不过仰仗法器之便才能杀我，我死之后力量大增，他不是我的对手。”

　　它将制造车祸一事说得轻飘飘，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血和草菅人命。

　　白云梦打了个寒颤，万分庆幸他们出手得早，否则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在雀妖的复仇大计下送命。

　　醺玄的眸光闪了闪，金瞳由明亮变得锐利：“你有这样的想法，就该被桃木剑劈上几十遍，等死得不能再死了，再去考虑你所谓的复仇。”

　　雀妖一怔。

　　“别生气，生气伤肝。”白云梦呼噜呼噜醺玄头顶的毛，安抚意味浓厚。

　　醺玄板着脸，拿头轻轻撞开他的手。他并爪坐得笔直，耳朵尖尖竖起，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流露出不可逼视的锋芒。

　　“我可以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确切地说是让你和那个人公平斗法，死生不论。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醺玄话音未落，雀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醺玄下巴微抬：“报完仇马上散去你的怨念，并且在报仇过程中不得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我答应！”雀妖满口答应。

　　它只想复仇，对牵连无辜没有兴趣，之前想要制造车祸，也只是为了引出仇人罢了。

　　“你等我一下。”醺玄跳下餐桌，朝书房小跑过去，“等我几分钟，我会告诉你他的位置。”

　　雀妖正要应声，就感觉身旁一阵风掠过，原来是白云梦扔下筷子和一次性手套追了过去。

　　书房门打开又合上，隔绝雀妖窥探的视线与听觉。

　　书房里，白云梦一把抓住醺玄的爪子，问他：“你要怎么找到那所谓的高人的位置？”

　　他的询问严肃到让醺玄以为他知道什么，只是想想感觉不可能，便只当是错觉，用力抽回爪子。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个天赋技能叫本源窥探。”

　　醺玄在书桌上趴下，脑袋枕着蜷起的爪子，身体圈成一个标准的圆，闭上眼睛，活脱脱就是太极里那个黑色的点。

　　白云梦弯腰盯着他：“然后呢？”

　　醺玄把耳朵也贴到头皮上，力求让自己这个圆足够圆润：“本源窥探可以帮我找到与雀妖因果最深的人。”

　　白云梦戳他屁股，被他一脚蹬开：“代价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消耗一点力气。”醺玄把脸埋进肚皮，应得含含糊糊。

　　不等白云梦再问，醺玄身上的毛发忽然像烧着了一般亮起金红色的光，光芒笼罩他全身，炽烈而安静，衬得他身形也变得虚幻朦胧。

　　白云梦忽然有一种好像要失去他的感觉，像曾经经历过数次类似的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抱住他。

　　然而，没等他将这种没来由的冲动付诸现实，醺玄身上的火焰就熄灭了。

　　他抬起头，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填满了浆糊，像喝醉了似的大着舌头说：“朱、租切大撒呃楼（朱雀大厦二楼）……”

　　话没说完，醺玄就头重脚轻地趴回去，整只猫犹如化成一滩非牛顿流体，软绵绵地摊平，就像一张厚实的黑色圆饼上长出了猫耳朵猫尾巴和猫爪子。

　　白云梦正担心呢，冷不丁看到这一幕，笑出声来。

　　他把手搭上猫饼，从头到脚将猫老大揉了一遍。

　　“喵呜……”

　　脱力的猫老大发出软乎乎的抗议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