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老大今天走进历史了吗？》浩然天风

24、二十四、回归

　　醺玄的意识渐渐回到躯壳中，如同落水的人浮上水面。

　　周围的声音从远到近，不轻不重敲击着他的耳膜，紧闭的眼皮底下也渗进了微薄的光线。

　　下一秒，他用力撑开双眼，耳边顿时爆发出嘈杂的惊呼：

　　“醒了醒了！猫老大醒了！”

　　“快看看猫猫！猫猫没事吧？”

　　“猫猫没事，但我们真的不去看一眼白哥吗？”

　　“哎呀他那么大人了，肯定没问题，先看猫先看猫！”

　　在一片嘈杂声中，醺玄缓缓翻身坐起，塌软的耳朵精神地立起，耳尖抖了抖，眼睛恢复神采。

　　把龙吟和林俱文趁乱伸过来摸自己的手踩住，醺玄左右打量，发现自己躺在已经搭好的帐篷里。

　　身边放着一盏充电式台灯，冷白色光线笼罩着昏睡不醒的白云梦，让他产生了个不好的联想。

　　而在绘画社成员七嘴八舌的交谈里，醺玄拼凑出了造成现况的原因。

　　原来刚才玩游戏时，他和白云梦不知为何一起昏倒过去，昏迷时与对方紧紧相拥，他们费了好大劲才分开。

　　林俱文作为社长，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并根据医生的指示将白云梦挪进帐篷平躺。

　　至于醺玄这边的状况，他也电联了一位任职兽医的长辈，做了相应处理。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众人狠狠吓了一跳，但幸运的是，醺玄和白云梦并没有生命垂危的体征，呼吸和心跳都十分平稳，

　　现在看到醺玄活蹦乱跳地苏醒，他们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只等白云梦也醒来，或者救护人员赶到，另一半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帐篷周围乱哄哄的，龙吟担心他们吵到白云梦，于是把人都哄出去收拾东西，自己则坐到醺玄身旁，握住他一只爪爪。

　　醺玄抬头看她，冷调的灯光从他灿金色瞳仁里折射出来，暖而明亮。

　　龙吟的手心窝着冷汗，脸上却若无其事地笑着：“我小时候在农村跟外婆生活，外婆家里也养了一只猫，和你一样，一身黑中透红的皮毛，眼睛是金色的。我外婆说这种不是黑猫，而是玄猫。”

　　醺玄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玄，天之本色也。据说玄猫能够镇宅辟邪，保佑身边的人平安康健。”

　　龙吟揉揉他的肉垫，又指了指他身后仍躺着的白云梦：“你们感情很好，所以，你会保佑他顺利醒来的，对吧？”

　　醺玄眨眨眼。

　　她说着常人听来只觉得古怪的话，却很认真，仿佛笃信话中的内容一定会成真，也并不因为自己的“迷.信”感到尴尬。

　　作为非自然生物的一员，醺玄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想了想，从她手里抽回爪子，在她额前轻轻一按。

　　“喵。”

　　他的应答清亮温柔。

　　龙吟捂着额头心满意足地离开，到外面帮着收拾东西。

　　醺玄踱到白云梦跟前，在他旁边坐下，尾巴习惯性卷上他搭着腰腹的手腕。

　　他微微偏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睡着的白云梦显得很高冷，就跟醺玄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那时他们还不认得彼此，醺玄蹲在自家阳台往下望，正好看见白云梦打完球，在树荫底下吹风等球友收拾东西的样子。

　　他挂着耳机，阳光从眉睫上淌下，照得半边脸颊白得发亮。饶是如此，他抬眉低眼依旧冷淡，身上隐隐的疏离感，让他看起来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冷漠疏远，是醺玄对他的第一印象。

　　可是自认识之后，醺玄已经记不清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褪去了冷淡。如果非要深究，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热情的。

　　热情地搭话，热情地接触，热情地帮忙。

　　他的朋友说他不喜欢猫猫狗狗，他本人也表现得不爱跟人有肢体接触，洁癖还很严重，他却总爱往醺玄身上贴，揉毛蹭脸摸脑袋一个不落，不让他碰他还生气。

　　醺玄想不明白这当中的原因。

　　这世上真有没来由的爱与恨吗？

　　天生知己，天生对手，其实并不全都是影视文学作品的杜撰？

　　醺玄盯着白云梦，瞳孔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他，心思却飘到了远处去。

　　蓦地，一道熟悉的慵懒声线乍然响起：

　　“在想什么？”

　　“喵呜！”

　　醺玄吓得往后一跳，浑身炸毛，一只前爪高高地举起，眼看就要条件反射地用力捶下去。

　　他这一下把白云梦也惊着了，刚醒来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爪子，并把他整只猫都搂住。

　　“干什么干什么？才几分钟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白云梦按着醺玄后脑，眼神明亮含笑，却故意装得痛心疾首：“动手之前你可得想想自己的臂力，你的轻轻一拳可是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

　　熟悉的贫嘴。

　　熟悉的动手动脚。

　　嗯，味儿很正，是本尊没错。

　　醺玄这样想着，身体柔若无骨地一拧，从他臂弯底下钻出来，照着他的膝盖补了一脚。

　　白云梦倒吸冷气，为延缓全球变暖做出巨大贡献。

　　“疼吗？”

　　醺玄甩甩尾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光芒一闪一闪，全是狐狸样的狡黠。

　　白云梦捏起他的颊边肉，面露和善的微笑：“猫老大，你手劲儿有多重，自己心里没数吗？”

　　醺玄冲他龇牙，低头在他手上轻轻啃了一口。

　　“痛才好。”

　　醺玄跳上白云梦肩膀，挥爪拍拍他的颧骨，爪尖好好地收在肉垫里，他也没因为醺玄的上一脚而躲闪，“痛才有活着的感觉，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

　　白云梦脖子一缩，狐疑地来回扫视他。

　　他犹豫着问：“你知道你这两句话让我想到了什么吗？”

　　醺玄点点脑袋：“知道，成功学和心灵鸡汤。”

　　“……”

　　白云梦欲言又止。

　　他觉得醺玄话里有话，而且透着股不妙的意味。

　　可他刚醒过来，这大黑煤球就算想使坏，时间也来不及啊。

　　还是他遗漏了什么？

　　白云梦陷入沉思，冥思苦想。正当他感觉自己即将抓住重点时，帐篷外沙雕社友们的交谈声先是一静，随即被一阵训练有素的指挥声取代。

　　“病人在帐篷里是吧？快！上担架！”

　　“呼吸机、震颤仪都准备好没有？”

　　“病人因不明原因昏厥，动作要轻！”

　　医疗救援队的声音穿过帐篷，冷静又克制地传入白云梦耳中，让他一呆。

　　他看看醺玄，醺玄眨眨眼睛。

　　一人一猫对视了大概有两秒钟，白云梦果断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作孽啊！这次不仅丢人，还浪费医疗资源！

　　“没事。”看出他的想法，醺玄摸摸他头发，在医疗队进来之前说：“就当带上大家一起做个体检。”

　　白云梦扯着嘴角笑了笑。

　　……

　　闹腾了一整夜，除了醺玄蜷在医院花坛边小憩几个小时，绘画社一众成员没一个有觉可睡，都在配合医院做各项检查。

　　别说，还真每个人都查出了大大小小的疾病若干，把他们都看傻眼了。

　　白云梦倒是身体健康，只有轻度失眠和一个因为久坐低头而落下的腱鞘炎，症状很轻。

　　万幸大家都没事。

　　中午出院，绘画社众人身心俱疲，打算先回家睡个好觉，晚上再约火锅，为明天的返校学习积蓄能量。

　　白云梦婉拒火锅邀约，从医院出来后送醺玄回家。

　　水乡小区门口，枝头的桂花还没开全，地上已铺了薄薄一层落瓣。

　　醺玄优雅地跳进铁门，踩着桂花回身跟白云梦挥挥爪子，招财猫似的，以示道别。

　　白云梦笑了一下。

　　有一瞬间，醺玄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不止几米的空间距离，而是无法计量的岁月。

　　但他一开口，马上就打碎了这种感觉。

　　“去吧，好好睡一觉。”白云梦双手揣兜，微微抬起下巴，“六点钟我来接你，兑现全汇记烤鱼套餐承诺。”

　　少年人眉眼英俊，意气风发。

　　恍惚与醺玄脑海中某个身影重合。

　　回到家中，荀兵不在。醺玄在客厅转了一圈，阳台那边突然传来轻响，他小跑到阳台门边，刚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抱起。

　　是陆点雪，她正在给碗莲换水，沾水的指腹微凉。

　　“露营怎么样？好玩吗？”陆点雪给醺玄顺毛，指尖纤细，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的脑壳。

　　醺玄软软地应了一声：“喵！”

　　陆点雪笑道：“我听阿兵说，你和隔壁小区那个叫白云梦的孩子玩得挺好，晚上还要跟他去吃饭，是不是？”

　　醺玄垂下耳朵，一脸无辜：“喵——”

　　刚才白云梦是给荀兵打电话说了这事。

　　陆点雪微微鼓脸，拿手指头一下一下戳他额头，戳出一个小窝窝：“你啊你，找到个合得来的玩伴就开始不着家，别哪一日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这么厚实的身板……”

　　说着，她像颠皮球一样颠了颠醺玄，笑眯眯道：“论斤卖也值不少钱呢。我养你养得这么辛苦，可不能便宜了别家的臭小子。”

　　“喵咪——”

　　醺玄被她逗乐了，抻着头用温软的头顶去蹭她的脸。老大一只猫团团，叫声却清亮柔软，还带了点夹子音的韵味，仿佛是在撒娇。

　　陆点雪抱着他蹭啊蹭，心满意足。

　　窝在陆点雪怀里，醺玄的尾巴尖往左勾一下，往右又勾一下，懒散惬意。

　　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想：

　　谁也不能拐走我，要拐也是我拐别人。

　　这世上难道有人能拒绝猫猫吗？绝无此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