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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旅馆怪谈 ...

  •   旅馆怪谈:她失去了手上所有筹码。

      进入下一关的玩家一共有八名:

      愚者(千寻)、女祭师、恋人(浅浅)、隐者(柳泽川)、倒吊人、星星、月亮、太阳。

      他们的名字是什么呢?她甚至还不知道。
      千寻不太好奇。但同为进入最终阶段的玩家,她还是想要多了解一些他们的个人资料,即使游戏中很可能用不到。但,不可否认的是,接下来的关卡里,她可能也没有机会询问这个,就已经出局了。

      【玩家进入最终阶段】
      【第七关开始】

      最终阶段。
      既然已经通过了两次决赛,那么逃生游戏的套路,也变得很清晰了。在千寻看来,基本上游戏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的主要内容是追逐战,有点像是普通的恐怖游戏,但寻找真相的过程还是相对轻松的。在这一关卡中,玩家们的自由度相对较大,甚至可以选择什么也不做,只要最终活下来,就等于通关。

      而第二阶段,比起‘逃’,重点不是逃跑而是存活。只要遵守规则,就可以活下来,大部分时候看上去都比较被动,起码三关中有两关的主要活动是坐着。所以,两个阶段是有不同的,一定要概括一下,就是一种是‘攻’而另一种是‘守’。

      而千寻当然比较喜欢攻击,这是她的性格决定的,所以她在第四至六关中很不快乐,相对而言,那些遵守规则的玩家,想必在前面那些关卡中,也很不适应那暴戾且混乱的环境。

      而且,很可能主办方想要在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前半,淘汰掉绝大部分同一语言区的玩家。而第四关,就是在测试可行性,类似于游戏内测,看看建模是否正常之类。

      但是亚太区实在太卷了,被淘汰的玩家差不多两只手数得完,于是最终他们单独进入最终阶段,这可以说是主办方没有预料到的吧。这一点令人觉得,主办方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不过,千寻的推理也不一定正确。

      既然第一阶段的重点是逃,而第二阶段的重点是生——那她想,最后的重点会是什么呢?难道是‘游戏’吗?她调侃地想。

      她想不到。不过,想这个也没有用,第七关很快就要开始了。

      场景开始加载。
      和之前所有关卡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在身边看到任何玩家,仿佛他们不存在了一样。当场景描画完成之后,她发现她正躺在一张豪华的双人床上。千寻仔细回忆了下她之前经历的一切,第一关她在简陋的单人床上,第二关她在出租车里,第三关她坐在废弃大楼的一角,第四关她坐在剧院的椅子上,第五关在地底,第六关在地下室——

      所以,到最终阶段了,主办方终于愿意不在场景上折腾他们了,愿意给好一点的待遇了么?

      不过,这也可能说明,这一关更难了。千寻叹了口气,视线也没有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停留,而是直接开始看室内的场景。床与枕头柔软而舒适,可以尽情舒展四肢,令人一时舍不得离开。

      请让千寻死在这里吧,她不想玩游戏了(不是)。

      这似乎是一间酒店的套房。对于千寻来说,她的语言习惯里,不常称呼饭店,而宾馆则是次一档的旅馆的称呼,所以对她来说,酒店一词,适用于所有去旅行时住宿的地方。

      她已经多久没有去旅行了呢?千寻不记得了。反正她本来也并不喜欢去旅行。

      房间的面积非常广阔。国王尺寸的双人床在房间的一侧,而另外一侧是一面落地窗,窗外是深沉的湖水,采光很好,只不过现在是晚上。床的背后悬挂着一张壁画,画中是印象派画法的玫瑰,用色却哀艳而寡淡。房中桌椅均看上去不怎么现代化,只不过千寻认不出是哪个世纪的风格,配色却主要是黑白,一种现代人更锺情的颜色。浴室不是透明的,门上有一株流浪玫瑰缠绕在树枝上,但凑近一看都是假的。浴室里没有现代排水系统,更没有自动化的水龙头,但浴缸中却设计了供沐浴者坐下的突起部分,似乎是现代设计师才能造出来的客制化作品。

      屋子里同样有一个衣柜。里面仍然会全都是死物么?

      她也可以去打开它。但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千寻异乎寻常地谨慎。她本可以打开每一个柜子进行搜索,然而她一个都没有打开。她看了看床的旁边,没有避|孕用具;她也看了看茶几上,没有标牌也没有点心或者酒。这里比较类似寻常酒店,似乎与那些甚至专门为某类人群设计了逃跑通道的旅馆不同。

      这个酒店看不出是现代还是古代的。她没有去看床底,直接走向那面落地窗,仿佛被它之中的景色吸引。

      很美。湖水倒映着月色,高高的树木围绕着山谷,看上去空灵而脱俗,仿佛世外桃源。

      不过仔细看才发现,窗外的湖结冰了。那些倒影是模糊的。她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逃生游戏,否则千寻将以为她误入了推理片场,并且一桩凶案即将发生。她没有看那个湖太久。反正主办方并不会说清楚他们的身份,她可以牵强地联想一下:在这里,玩家们的身份背景是一群因风雪滞留的旅客,不过这不重要而已。

      门边有一张小桌子,像是那种酒会中会有的高桌,上面放了一瓶假花,而花瓶下压着一条纸条。纸条很小,上面的句子也不长。

      她拿起那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是——

      ‘请到餐厅来’。

      笔迹也是漂亮的瘦金体,但风格还是和这里不太搭。

      好的,那么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餐厅了。她仔细翻阅了一下那张纸条,没有另外一句意思截然相反的话,甚至有浴缸中残留的水染了表面,也没有看到暗号。

      千寻贴在门板上,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顺带观察了那扇房间门许久。不是她太怕死,而是这一关卡的情况确实是全新模式,而根据已得到的所有信息进行分析的话,分析结果是,游戏内容一定很难,不可以掉以轻心,更不能鲁莽行动。

      她真希望自己能做只寄居蟹,随时缩进壳里。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只是适应于现状,努力求生。所以认真想一想,寄居蟹爬得也挺慢的,不利于逃跑。

      门外有开门的声音。但是没有更大的动静了。这说明出去是可以的,而不会遇到危险。好的,千寻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的陈设,才确定不是踏出去就是万丈深渊。

      ……对了,门上没有猫眼。古代的旅馆有猫眼么?他们到底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似乎很重要。背景故事与她无关,但背景决定了她将来会有机会用到的道具,毕竟很多东西是现代才有的。

      她百无聊赖地这样想着。

      没有动静。她踏出门口,用一只脚卡住门,同时看着走廊上其他人的情况。房门逐渐打开了,然而现在出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个人的样子。假设一:其他人都出去了;假设二:其他人还在观望。两种选择都不出奇,属于战或逃的演化版本。

      但总而言之,既然没有事情发生,那就可以出去了。她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自然就应该去餐厅。千寻关上门。她顺着走廊的指引,往楼下走。酒店的陈设看上去依旧十分古怪,就像是半现代化的古建筑。

      而且,这里的路很复杂,好像一座古堡——古堡的主人大多是贵族,为了减低被刺杀的风险,所以有时候,他们会将路径设计得如同迷宫,让刺客在其中迷路。只是有时候。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一般说明该贵族性格十分暴虐,不受封地人民爱戴。否则,谁会来刺杀你呢?冒着被关进牢里的风险,难道很好玩么?

      这里的每一个道具都似乎蕴含着一些信息,但综合起来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透露。主要还是以前她的世界历史学得不好,她想。但是这本来也不重要,因为这里不是考试会场。

      千寻绕了几圈,才找到餐厅。如果她真的会觉得饿,恐怕已经饿死了。问题在于她并不饿。

      在这里,异常的并不只有环境,还有玩家。他们是异常的一部分,即使是误入某个诡异空间,他们也已被它同化了许多,所有人的言谈举止,几乎都脱离了日常生活的范围。餐厅中没有其他人,而千寻是第一个。只剩下这么点玩家了,第二关那样拥挤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她是第一个进来的,自然也并不出奇,还是那句,不过是运气好,何况也很可能不是。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仍然保留着一些个人特质,她并没有想到一件事:所有人的经历都是相同的,而她的胆子比较他们更大,所以她就算害怕也还是成了第一个,全靠同行衬托。

      千寻踏入门中。门是打开的,其中设计贯彻了房间的风格,两排长长的餐桌上,摆着八套空餐具。而服务生站在一旁,黑色的领巾与衬衫,还有手持的物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NPC。

      对,真是太糟糕了,她看见一个人,第一反应甚至不是他长得好不好看,而是他不是人,可能有害,需要躲避。她自嘲。

      千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烂裙子。好吧,不知什么时候它被烘干了,但那些被拆下来的部件并没有还原。她的重点也不是这个。她一接近桌子,就见服务生微微欠身,他的长相不是亚洲人会有的,但她分辨不出是哪个人种,且对于外国人她普遍脸盲。千寻努力观察他,虽然知道一时三刻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说:“很抱歉,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天将无法在室外用餐。”他的语调很平静,所述也并不离奇,属于普通人在现实也可能听到的话语,类似于“今天的鱼汤和牛排美味极了”。

      她这才看了一眼窗外,她发现这个餐厅有部分是露天的,明显坐在那里可以观赏湖景,而且景色确实相当好看,即使湖水结冰了也一样。这话听上去十分普通,然而……放在一个逃生游戏里,意思不就是她只能呆在门可以上锁的室内了吗?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她并不是一门心思想着,要跳一个结成冰块的湖……
      但这也终究是一条生路。千寻在心中叹息。

      没关系的,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种被规则限制的感觉。

      她没有回应,仅仅只是保持冷漠的表情,并且任由服务生将她引导到位置上破,提起裙子坐下,尽可能保持仪态。也不是她想表现得冷漠,然而太过热情,有时候可能也是不适合的——比如说,触发某些糟糕的剧情,然后你死了,仅仅因为你笑了笑。这不一定,但她一定要谨慎,这是首要法则。千寻什么都不会做,绝对不会进行多余的试探,死了那么多次了,再加上那么多离奇的事情,没有人会不变得小心翼翼。

      其余玩家也并没有拖延多久。哪怕是考虑到计时的可能,也绝对不会有人在房间里拖着不出来,即使他们很想。这是一场马拉松,而所有人都还记得第五关里那些人是怎么丧生在了眼睛的注视之下。很快其他人都到齐了,餐厅门也就关上。

      有一件令人十分担忧的事情是:

      至今没有一条规则出现,也没有需要逃跑的部分。难道这一阶段不是两者结合吗?还是说,所有规则和陷阱,目前都是处于隐藏状态?不论是哪个,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服务生上菜了。菜色与第四关中的餐点颇为相似,只不过这次没有罗宋汤和伏特加了,明显背景与俄国无关。千寻动作机械地切割着生吐司,并且观察餐盘中的菜色搭配——一定是相似的环境导致的后遗症,她想。

      餐厅中很安静。

      他们都知道餐厅的门,不会像是关上时候那么容易打开了。
      他们也都知道,这里的环境并不是那么安全。

      然而所有玩家更清楚的事情是,最好跟随剧本移动,否则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时候,可能会不清楚该如何应对。是他们在追赶剧情并试图生存,而不是剧情跟着他们走。

      而她甚至恶趣味地想:已经这么久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到他们呢?

      病娇、幽灵、异形。
      怪物、巨物、他人。

      剩下的,还能是什么?

      但是她也并非狂妄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一切并未结束,只不过是在调侃一二。他们是主办方手下的玩偶,为了存活,随着它的指尖舞动,玩一场以痛苦为代价的游戏,并且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即使获胜。所有人都是这样,没有人掌握了额外的筹码,而主办方是公平的,面对所有玩家,他们一视同仁。

      在喝完第一杯热咖啡的时候,服务生没有前来添杯。相对应的,她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两张长桌之间多了一个高台。由于八名玩家分别坐在两张桌前,并且都坐在靠近墙壁的位置,所以中间的空位看上去有点多余,此时此刻,更令人生出要在那里切结婚蛋糕的错觉(不,应该只有她这么觉得)。

      于是她屏息等候。

      很快,刚才那名服务生出现了。他的领结变成了深蓝色条纹图案。他站在台前,台上一切盖着盖子,此时他重复刚才的动作,并说:“为了向各位客人致歉,今晚餐厅将表演招牌魔术,请诸位观赏。”

      她明白了,这是刚刚湖水结冰了不能出去吃饭之后的托词,总之是剧情的延续。不论他们此时在餐厅里做什么,只要还坐在椅子上,他大概就会表演的。她很肯定这是设计好的,就像偶像站在舞台上,肯定会唱歌跳舞。

      不过,为什么是魔术呢?

      服务生打开盖子。高台上是一个恰好足够八个人分两三口的迷你蛋糕,但表面覆盖着奶油,什么装饰的水果、巧克力均一概没有。而蛋糕的旁边,是一只锤目纹玻璃高碗,里面是接近半透明、像是水一样的液体。他拿起勺子,将那些液体浇到蛋糕上。很快,液体燃起美丽的火焰,蛋糕上的奶油开始出现焦糖近深褐的不规则纹路,看起来是随着奶油的边缘浮现的,而不太符合物理规律的是,那些火焰却出现了很久,甚至微微变色。变成幽蓝色。

      她看到侍应生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有点慌张,而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而随着火焰存在并且变色,他们听到窗外传来了叹息声——听不出是男是女,但很清晰。

      餐厅里的寂静程度差不多是落针可闻,没有一个玩家会忽略这样的声音。

      不是尖叫,不是哭泣,也不是在说话。
      但不知为何,听上去仍然很不寻常。侍应生却没有理会,他很快令火焰熄灭,然后介绍它:“这是火焰雪山蛋糕。”仿佛试图欲盖弥彰。

      随后,他将蛋糕切开送与他们。情境看上去是如此正常,没有鲜血,没有尖叫,没有死亡,没有痛苦。他们仅仅是坐在那里,一群旅客在酒店中吃蛋糕,他们甚至举止如仪,十分优雅且安静。

      但没有人会错过刚才那个插曲。
      千寻在蛋糕送过来时候,她问:“你在怕它么?”

      她仿佛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侍应生的表情,她的神态镇定到冷漠,好像她是在和其他旅客聊天,而非在质问他。事实上,千寻也并不觉得是质问,什么样的玩家才会不和NPC对话呢?它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害怕。

      在她心中,那个词确实是物件的它。她自认已问得相当收敛,并且尽可能简短句子,仿佛是日常问候一样。但侍应生仍旧什么也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到。行吧,千寻又做了一次无用之举,她不喜欢这样,但可以接受。

      千寻没有看到的是,侍应生的脸色更白了,最接近鬓边的那些发丝也微微打湿,看起来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

      不过,她确实认为事情更诡异了。千寻不会为这种细节害怕的,她相信其他玩家也不会,她只不过是在死亡的边缘试探线索。但经过刚才一问,她觉得她已为一事下了定论:那就是这里的规则并不是不存在的,可是也没有那么严谨,起码不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出局。也就是说,她大可不必拿出黛玉进贾府时候的架势,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还是可以做出一些比较大胆的试探,没有用也不会有事。

      千寻叹了口气。魔术已经结束了,大多数人分食了蛋糕。蛋糕应该很甜美,奶油带着柠檬的香气,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千寻并没有吃。

      一个刚刚冒火并引发灵异现象的蛋糕,她并不是很想碰。在场也有另一些人没碰,不过不算多。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嘴,然后站起来往门外走。

      ……服务生打开了门。
      所以并不是要把他们锁在里面?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变成一个被害妄想症,但在这里这样想似乎并不过分。

      千寻看了那个毫无表情的服务生一会儿。她没有吃蛋糕,所以出来得比较早。他看上去不怎么想说话,于是她更执拗了,盯着他看,仿佛非要他说什么话,她才不会继续用眼神质疑他。

      在她停留了很久之后,服务生才说,“目前图书馆与音乐室正在维修。请不要到那里去。”

      仿佛承受不起她继续看着他了,他给了几句提示。尽管千寻的策略未必成功,但她知道她只能获得这样的结果了。

      好的,她明白了。于是千寻就这样走了出去,她谈判成功了,虽然也可能是早已设定好的剧情,为了给予玩家一种他们能够掌控游戏的错觉。是的,是错觉,不过不知为何,除了这个逃生游戏以外,在其他时候玩家们总是会上当。

      她不清楚其他人会如何选择,然而现实留给她的选项太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选。千寻放弃了围着酒店顺时针绕一圈的想法,因为这里的路无疑过份复杂。这一次他们没有被限制行动,但诡异的氛围仍旧令人不敢到处探索,起码千寻是这样。根据各个场景的布置,这里似乎缺乏什么用来攻击怪物的工具,也就是说这次可能没有什么追逐玩家的东西,但也可能说明,追逐战是存在的,不过变得更难了,要在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进行。

      这是一家酒店。不是家里也不是医院,没有任何利器提供给客人才是正常的。

      她停在了一侧巨大的落地窗前。
      现在明显并不是夏季。酒店中的暖气很暖和,但仿佛在暗示她只能留在这里。而按她穿的衣服,如果出去可能就冻死了。

      而其他人穿着什么衣服呢?
      浅浅穿着她自己的粉色裙子,应该是睡衣,秋天长袖偏薄款式,女祭师和太阳都穿着校服,只不过是男女款式的区别,柳泽川穿着上面有星星图案的白衬衫,倒吊人穿着连帽衣,星星上半身是一件魔术师的演出服,下半身则是黑色短裤,月亮穿着宽大的运动外套和短裤。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的衣着适合离开酒店。别提离开了,有些人恐怕甚至承受不了开窗后室内的温度。

      她把手贴在玻璃上时候这样想。千寻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没有任何人。落地窗中的湖水很美,看起来,他们被限制了出入路径,因为这座旅馆在湖上,而除非他们愿冒着冷死的风险自己走过湖面,否则不要想着出去了。

      而夜晚已然降临,虽然千寻不是不记得她喝了咖啡。一般情况下,旅客晚上在酒店餐厅喝的应该是酒,最起码也该是可可或牛奶。她在窗前驻足一会儿,在这里明显和在剧院时不一样,她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所以也听不到其他人的。

      她回过身来,背对着窗。这时,她听到了尖叫声。来自很远的地方。

      凶案发生了,千寻不由得如此调侃着。但她也知道并不是如此,这里的凶案注定不出自人手。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尖叫的位置,似乎离她并不太远。她循着来路走去,越过已空无一人的餐厅,走向另一方向。她来到了泳池,或者是浴池外。

      这里的泳池仍旧很不现代。奶白色的地砖与浴池,浴池面积广阔,看上去占据了整个房间。浴池中注满了水,而热气盈满一室,令人看不清室内景象。不止千寻一个人赶来了,超过一半玩家都来到了这里。

      来人是浅浅、倒吊人、柳泽川、星星。月亮和太阳不在,而躺在浴池里的那名玩家是女祭师。

      唔。她对她的印象确实不深。

      上一局她才是真的女巫,然而浅浅作为一个平民,竟然说自己是女巫,甚至引得狼选择了杀她,而真正的女巫却被保护了这一点,才叫千寻印象深刻,叹为观止。作为女巫,在游戏过程中,她却说自己是平民,而说浅浅是女巫,两人在互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打了一波漂亮的配合,而她甚至毒死了一只狼,在千寻和太阳都没有提起他的情况下。

      星星先走进了房间。她紧随其后。

      他们蹲下观察水面上漂浮着的死物,但没有发现任何鲜血或者伤痕,仿佛女祭师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已经被淘汰。但是,千寻大胆地伸手探了探她的气息,她确实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看上去与上一关卡出局的人有某些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她不是被杀的,起码不是被人以寻常手段杀死的,除非杀人者有某种异能,用手指指着某个人的额头,然后说“砰”,就能令那人死得无声无息,而这不在她的推理范围内。

      她叹了口气。在上一关努力坚持了那么久,结果现在成了第一个出局者。她深切地体会到自己的幸运了,她是被杀了,但仍然活着。

      她站起身,“她死了。”

      千寻的表情很肃穆,正是宣布死讯时候该有的表情。她转身望向门外,这一关不是狼人杀,她相信大多数人以为规则不一样了,所以并不会刻意去伪装自己的表情。

      浅浅神情严肃,柳泽川似乎在沉思什么的样子,倒吊人一脸震惊。千寻看着他们,她站在人群最边上。千寻没有说凶手,她也不知道凶手是否是玩家,而她更没有兴趣玩推理游戏,开玩笑,她又不是侦探,推理对她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
      逃生游戏中的推理,什么时候和凶手有关了?她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剧情呢?

      她也并不想表现得很冷血,但出局了就是出局了,千寻更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沦落到她那个下场。

      虽然千寻不愿承认,但是在被杀的时候,女性的体力基本是处于劣势的,她很少在真的被杀时候作出反抗,她大部分安全的时候,不是远离凶手,就是身处人群之中,虽然她总说和一大群人类呆在一起很危险,但真实情况是几乎没有人会敢于在人群中下手,不是他们善良,而是他们顾忌形象,或者说,不肯放弃潜在的攻略(行凶)对象。

      于是,千寻开口了。她转身望向门外,但是并没有离开泳池旁边,和星星呆在同一空间里。

      “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的表情有异样,她想,果然都是高手,或者,都是无辜的。

      “她并不是死在离门口很远的地方,而是刚进泳池不久,也许是一关上门,她就倒下了。角落里有消毒过的泳衣,但她甚至没有换上。所以,她进来没有很久,很可能是淘汰后就漂浮在水面上的。

      她大约是触犯了某条规则,所以才出局。

      她的样子,和剧院那里那些人很像。而她触犯的规则,大概是不能一个人进入某个房间。刚才NPC说了,不要进图书馆和音乐室,估计就是在暗示这一点:不要独处,因为看书和听音乐都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所以,在走廊上无所谓,进入封闭的室内时,我们最好是呆在一起,三至四人为佳。”

      千寻分析,甚至不想管自己在人群中到底有没有公信力,她总之要努力分享情报,看能不能交换一些新信息回来。这里不是第二关了,没有人会做多余的事情,他们也应该明白她的动机。

      这条规则真的存在么?
      主办方真的杀了她么?

      不重要,起码千寻觉得不重要。她需要做的,是利用现状博取他人的关注与理解,然后说服他们走向那个有利于她自己的方向。她也希望这群人当中并没有凶手,然而保持谨慎绝对是必要的。

      柳泽川望向她,做了一串手语。意思大概是,“我们最好去找月亮和太阳”。

      千寻立刻责无旁贷地,担当起了翻译的职责,她说,“好的,那我们就五个人一起去找月亮和太阳吧。”这里的人并不愚蠢,她相信他们能够明白她只是在转述另一玩家的说法。五个人,自然也包括还在看死物的星星。

      身处一大群人中已经不能令千寻觉得安全了,真可悲。她只是在推理,并努力遵从著可能存在的规则而已。

      会是女祭师出局前看见了什么吗?她不知道,但如果是那样,一个人看见也比一群人更糟,她出局她也要拖几个垫背的。她恶劣地想,提出集体行动并不是为了所有人好,她在说谎,虽然也不全是在害人。

      等到星星也过来了,他们就一起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玻璃门。然后,晚上的搜查开始了。

      太阳和月亮去了什么地方?千寻相信太阳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最重要的是她出局了的话,现场的性别比例未免过份失衡了。这是她的私心。

      不过,她终究也不会觉得,某些玩家是永远不会在游戏里出局的——就像她自己,如果不是在前几关被捅了那么多次,很可能也阴差阳错地在第四关出局了(这不代表她喜欢被杀)。但按目前的情况判断,这一阶段可能是前两阶段的混合,不但要遵守规则,同时需要解谜,那么,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当然啦,这些不过是对于理想状态的幻想,只是如果他们全灭了,否则活着的那个人还是要独自进入下一关,甚至会匹配到新的玩家和他一起玩。在座所有人她好不容易眼熟了一点,既然不得不一起通关,那自然是熟人更好,她相信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想的,像是封夜那样的人终究很少,第六关以后,估计一个也不剩了。

      他们往前走去。带领者是星星,千寻和柳泽川走在最后。他们虽然属于提议的那个人,但明显不算是被信任的。

      在场的人中,倒吊人明显不是爱领头的性格,上一局他当了猎人也一直装平民,说话也比较礼貌客气,而千寻太任性,没有人觉得她值得信任,至于柳泽川——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确实没有人会将他当作领袖。浅浅虽然已经证明了她上一局并不是狼(她上次真的表现得很像狼,狼说自己是女巫还是比较罕见的),但大多数人通常不会选择跟随那个看起来很不容易掌控,且游离在群体之外的人当领袖,这是潜意识决定的。那么,太阳不在的话,就是星星了。

      不得不说,上一局之中,最后那个名字身份表还是给千寻留下了一些阴影,她下意识觉得其他人是不可信任的,他们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玩家——那些方形的黑格子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她不会完全将直觉当成真理,但肯定也无法撇除类似的心态带来的影响。

      酒店内的氛围是凝滞而沉重的。

      这也不全是主办方的功劳。他们仅仅只是提供了环境。然而,在知道这就是最终关卡之后,大多数人的想法估计和千寻有一些共通之处,就是认为自己再过不久就可以通关了。为此,所有玩家小心谨慎,每一步都竭力思考,试图走出正确的道路,最终营造出了这样的气氛,纵使这并不完全是他们的本意。现在的危机四伏,不过来源于他们的感觉。

      当他们来到了楼梯口,千寻驻足,她站在旋转的楼梯上往下看。这家酒店的楼层似乎并不高,她没有看到电梯,而宽大的扶手打磨得十分光滑,她倚靠着它。

      楼梯一直往下、往下、往下。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令人困惑的回旋。
      而她受到了迷惑。

      她看到楼下大厅金碧辉煌的地板,在楼梯围绕着的那一个圆形缺口之间,她望着那精致漂亮的图案,云端上的神明被他们踩在脚下,同时她看到两名玩家正在与楼梯口处的一人对话。她离冲突是遥远的,而她只能听到一些声音。不久,她听到了陌生女子的笑声,好像从头顶上传来。那不是属于任何玩家的声音。

      ……头顶上有人么?
      这使得千寻想起了,迷宫关卡中,那双注视着他们所有人的巨大眼睛。——它在看你。
      你知道的。

      你害怕吗。
      不怕。为什么要怕?

      她是如此在心中回答的,然而她并没有抬起头来。她确实不害怕了,但仍旧顾忌着利害关系,试图规避每一个麻烦,或者不想踏入任何一个陷阱。

      是啊,人类是不诚实的魔鬼,而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千寻不再想了,她驻足不前。

      其他人均已下去了,连柳泽川也没有注意到她停下来过。而她甚至没有动一下脚,她就看到其他人回来了。他们停留的时间太短,所以她觉得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也并未遇到危险。这是千寻朴素的推理。

      不过,楼下什么也没有?那太阳和月亮停留在那里做什么?她疑惑。

      星星看出她的问题,回答她:“楼下的人说,我们今晚都会死。”

      楼下的人是那个服务生。他刚才在餐厅和他们见过面,而虽然只有一个角落,她仍旧辨认出来他的样子,不难联想,毕竟至今她也就遇见了这么一个NPC。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可是,这是什么回答?合格的社畜会这样说吗?他们这些玩家的身份,至少是客人吧?千寻陷入沉思。

      这时候,太阳从最后走到了最前,或者说其他人在让路给她,在上一局中的表现,至少为她争取了一些优势,让其他人包括千寻都信任她。

      她说:“我们跟着服务生来到了这里,他确认门打不开后,就直接站在这里了。看样子,他想守住这里,不想让所有人出去。”

      她应该是指刚才那个弄蛋糕的侍从,在用餐结束后,太阳选择了跟着他,并且看到了他的行动。这已经算是很努力在推动剧情了,不过这也是千寻不会去做的,她讨厌人类,也不想接近他们,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

      好吧,不管怎么说,刚刚在别人正在努力找线索的时候,她在看着湖水发呆……

      千寻点头,“很正常。”
      这毕竟是个逃生游戏,如果他们能自由地出去,就不是合格的设计了,所以主办方要限制他们可以走的逃生路线。不过,这说明这里的一切,本来可能也真是正常的,直到他们来到这里,于是就变成了会闹鬼的里世界,或者说鬼在这个时刻出现了——而不是,这里一直是家为鬼魂捕获猎杀目标的黑店,那个服务生也不是知情者,或者幕后黑手。

      而关闭的大门——虽然他们穿的衣服也太薄,但架不住总会有人愿意作死的。不要低估人类的创造力。

      比如她,如果真的到要紧关头,眼看酒店里没有任何活路了,不出去就是被淘汰,她说不定会拼尽全力抢走其他人的衣服,手拿着一个火把,冒着冻死的风险直接往外跑,而不是坐着等死,她不排除这样的情况可能发生的假设。

      不管怎样,这不是重点。
      千寻问:“他怎么说?”

      怎么说——自然指的是NPC。他刚才看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一副礼貌待客的样子,刚才被他们这些客人发现他锁门,他总不会就这样发飙了吧,她不这样觉得,但也无法想象他的反应。

      “他声称他没有锁门,他只是守在这里看天气。”太阳说,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不怎么生气。“而他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她的语气平淡,仅仅复述过程。

      因为在和领队的那个人说话,千寻暂时走在了最前面。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且分析:“附体。”

      这话很简短,但也是恐怖电影中的常见套路了。鬼魂突然魂穿某个人,并且做了某些事,或者单纯是对那个害死他的人训话,说什么“我要你死”之类的话语,而被附体的人类完全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后也回想不起来。在日常生活中她不会这样联想,但这里不是日常生活,而她的思维也已经变得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了。

      她想起了第二关之中的偶像幽灵,还有当时幽灵在用浅浅的身体对她说话的那个情景。
      即使从不看恐怖电影,只要经历过那一关,他们也就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太阳点点头。她显然也认同这样的看法,以及他们在NPC身上恐怕榨取不出多少信息了。不论他是不是假装都一样。“你们那边怎么了?”

      千寻简短地复述一遍刚才的那些事,以及她的推理结论。她也不算做了什么有用的事情,至于NPC那句提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的,毕竟他们甚至不清楚他什么时刻是被附体了,什么时候则不是,以及那个提示是不是一个陷阱。

      她倒是有点想将那个NPC绑起来,减少干扰选项,因为他们人多势众。然而刚才观察了这么久,偌大一家酒店,竟然找不到类似一根绳子的物体,诡异程度约等于在树林里找不到能烧的木头,而她身上虽然有材质类似丝带的装饰绳,但是做人要脚踏实地,她不能指望一根不会超过十厘米的绳子,能绑住一个身高目测一米八的成年男性。

      能想出来的办法她一般都会想的,而她诡异而灵活的脑回路往往能开发出比常人更多的路线,所以别说她不努力,她已经很努力了。

      如果能够留一个人看守他,再将他锁在房间里,这倒是可行的,但人不多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钟,那个NPC跑了,同时他们只发现了一具负责看守的玩家尸体。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不可能发生呢?而其他人并不是笨蛋,即使提议,也不会有人想当炮灰,反而令人怀疑她自己。

      “图书馆和音乐室。”太阳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当时还坐在座位上,所以可能虽然听到了,但是没有百分百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何况两人的说话声也不算特别大,这仅仅是在进行确定,而非疑问。

      “不管怎样,呆在一起总是没错的。”千寻下了结论。

      她们交流完了,也就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在危机四伏、险境环生的情况下,玩家的聊天内容肯定和游戏本身有关,而没有人想在这里谈论其他事情,包括彼此的名字,就剩下这么点人了,难道会不认得其他玩家吗。

      于是千寻退回人群的后方,继续她仿佛在混水摸鱼的行动。她左右张望走廊。走廊中挂着很多画,她曾试图辨认他们的来源,绘画者所属于的时代或者其中的内容和画风是否蕴含着某些信息,并配合她脑海中的平面图,对比他们所在的方位与楼层是否有什么意义,但是,她的分析结果是,它们毫无意义。

      至少不像是上一轮那样,魔术师、魔鬼、死神、战车这些含义负面的卡牌就是狼,愚者、女祭师、倒吊人、隐者这些听上去像是有特殊能力的凡人就是预言家、女巫、猎人、守卫,那些普通到仿佛只能作为背景板存在的星星、月亮、太阳、恋人就是平民。

      千寻对此的看法:主办方好像认为,所有玩家都瞎了,看不见卡面长什么样子。好吧,它出现的时间是短暂了点,但她记住了,所以其他人多半也能记住的。这就是千寻独特的逻辑。

      很多玩游戏的人都会有一种经历:费力去做某件事,做完了还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不得不安慰自己做的过程挺有意思,因为什么道具或者情报都没有得到,纯属白费力气。

      现在的千寻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们搜查一圈后回到楼上,所有人交换了一次房间号码,他们并不都在同一层,因为每层只有四个房间。千寻在二楼,再往上就是三楼。太阳提议他们按照楼层分开人,但最好集中在一个房间,虽然他们人也已经不多了。

      和千寻同层的人是:女祭师、星星、太阳。

      而柳泽川、浅浅、月亮、倒吊人都在楼上。

      因为女祭师已经被淘汰,于是三个人一起进了千寻的房间。夜色渐渐深了,时钟上的指针一直在转。

      这时候他们终于有一些机会进行日常交流。星星躺在沙发上,她和太阳躺在床上,几人交流了进游戏以来的经历,并且他们的第一关——也就是教学关卡,并不完全是一样的。看来当初她和白雨桐遇到一样的剧情,不过是凑巧而已。

      星星的剧情是:他要逃离发疯的魔术师,并且躲避魔术师的唯一一个攻击他人的道具。所以他一看到那个身份代号,他几乎是下意识觉得那不是个好人,就像千寻看见浅浅的代号‘恋人’,第一反应是珍爱生命,远离病娇。

      太阳则是躲避在课室中突然冒出来的稻草人,同时解谜逃离密室。

      第一关的剧情并不复杂,不过不约而同的是,那个攻击他们的反派,都是那个偶像团体的粉丝,并且他们出门之后,都遇到了一辆出租车,将玩家送向目的地。

      ……看来千寻也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了。

      她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很少遇到和她穿一样衣服的人,因为他们遇到的初始关卡较为简单,于是也就份外不适应接下来的剧情,就像学生做题,要是练习题很简单,那就很容易做完,但当考试遇到困难的题目时候,就不会做了。

      她之所以能进这一关,大部分时候都是运气好,她是真心这样想的。千寻和他们聊了几句天。

      而就在她以为今晚会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她看到他们忽然倒在了枕头上,看上去和睡着了没有区别。

      她看了他们一阵子,几乎怀疑房间进了毒气。

      千寻立刻明白情况不一样了。多次游戏中发现的变故锻炼了她的心脏,所以她几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而是即刻知道她应该采取哪种行动。

      她伸手去探他们的气息。他们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不是被淘汰了。她冷漠的样子,几乎像是在验尸,即使他们前一分钟还在谈话。那又怎么样?他们突然被附身的话,她难道能坐着不动吗。

      但是,目前只剩下她一个人还醒着了。
      她站起来,然而内心还是有点迷茫。

      刚才做的那些防范策略统统没有用。她早已习惯了突然出现一个怪物攻击她,所以总以为敌人是由外界来的,于是她很努力地注意室外,也注意身边的人会不会背刺自己,然而没有多么注意,毕竟三角形是世上最稳定的形状。她甚至也不觉得他们会倒下,只觉得他们会攻击自己——这是思维上的惯性。

      然而,她必须做些什么。
      她决定到楼上去。

      这里的人是全倒了,但上面说不定还有人醒着,而且也许还不只一个人。这不是千寻在瞧不起人,而是总有一两个玩家是特别幸运的。她可以找到他们,然后和他们讨论对策。

      千寻站起来,去拧开门把手。可就在她手摸到门的那一刻,她的脚突然使不上力气,然后她一头撞到墙上,脑袋几乎是传来嗡一声,随着疼痛和眼前景象的模糊,接着她也跟随其他人的步伐,失去了意识。

      在丧失意志的前一秒,她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个蛋糕。是那个蛋糕。

      只要吃了那个餐厅里的食物,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所有玩家都吃了,因为这里的环境与剧院相似,而他们仍然记得那条要吃东西,但必须要努力寻找伏特加的规则。所以这一次应该说什么,他们脑子不清醒,抑或他们的记性太好?
      她很无奈。

      而她刚才没有倒下,也不代表什么,只不过因为她不吃最后的甜点,所以她清醒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不过最终也是殊涂同归,而且她甚至没有躺在床上,她看上去一定比其他玩家更糟糕。

      只是这些也都不重要了,因为她也已经入了局。一个几乎是她自己愿意踏上去了的局,虽然那时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是应该吃还是不吃。

      她的世界再次没入一片黑暗,一如既往。

      ……

      清晨的阳光打在眼皮上。

      撞击声。微弱的撞击声。
      似乎有什么声音吵醒了她,但是她睁不开眼。她似乎被困在某个地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也看不到眼前有什么景象。她感到太阳穴的位置很疼。为什么呢?

      黑暗。透着光亮的黑暗,真奇怪。

      啊,她睁开眼了。

      但是这也并非什么好事。

      她仍然在刚才那个酒店房间之中。只不过这里的陈设似乎很陈旧,不是那样崭新。千寻望着壁画、湖水,还有,伏在地毯上的某个人。

      她看到眼前的画面忽上忽下,很快她明白过来,自己几乎是附在某个人的身体上,而那个人并没有死,他在活动。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用自己的额头敲击地毯。她并不是拥有那个人的实体视角,而是在他稍微后且高一点的位置,看着他,并被迫跟着他挪动,就像那个被附体的人是木偶上方的手,而她是那个被控制和左右活动的木偶。

      这种被指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不过,经过这么多关卡以后,她自然也变得理智,她明白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做什么,因为逃生需要寻找线索,而眼前的一切说不定就是线索。

      所以,她需要观察。

      他在跪拜。然而千寻看不到任何偶像——这里的偶像是实体的,不是指明星,而是指一个工匠打造出的神像,摆在神位上那种。她看着他完成整个仪式,然而仪式结束后,他似乎颇为慌乱,并且迅速收拾起一些在千寻看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私人物品,假装无事发生过。

      她只是看着,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很快,事情结束了。她感到一阵晕眩,就像是她撞到墙上时候那样的感觉。眼前的画面转动起来,成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图案非常复杂,颜色异常丰富。

      当她一眨眼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场景中。她没有逃离这里——没有。为什么?
      不,没有人会回答她。

      她不是一直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旁白告诉她真相,而她所探索到的结果,似乎也并不真实。
      没有人给她一个完整的大团圆结局,也没有水落石出的桥段,顶多是尽力逃生,然后侥幸存活。
      她知道她所目击的一切是假的。但是她无法逃离。

      她看着那个人重复相同的动作,并且不得不在旁观看着。第一次的时候,她感到新鲜;第二次的时候,她以为将会有什么新变化出现;第三次的时候,她仍然在等候。

      千寻冷笑。

      可是场景并没有变化,一点也没有。在被迫看着同样的剧情多次之后,她终于失去了忍耐力,试图将什么扔到地上去。

      她做不到。她甚至无法影响环境,也无法改变剧情。她的感觉就像第四关时候那样,除了闭上眼睛,她什么也做不了。千寻开始试图发疯,但她的动作无法影响周围的任何事物,也没有人发觉她的存在。

      渐渐地,千寻麻木了。
      她知道自己不在现实世界,但她也已经开始怀疑,她身边并没有任何玩家。只有她一个人,而没有其他人。那些和她对话的、来自现实的玩家是不存在的,不过是她快要疯了,在孤独的游戏旅程中为自己编写的妄想。

      她是一个人往前走,而没有机会拖着别人为她挡枪。

      她无法反抗,她也不能逃跑。她像是被关在箱子里的猫,憎恨起关着她的薛定谔,不让她离开箱子,也不让她做任何事情,包括喵喵叫。她只是坐在那里等着,时间比起那四天来似乎漫长多了,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同样。

      没有关系,你习惯了。
      这是游戏,而游戏就是这样的。

      千寻紧紧咬着牙关。

      她并没有放弃。她也不会放弃。既然游戏没有结束,那她当然就不可以输掉。在孤独和黑暗中一个人寻找活路,这不正是她所擅长的么?而她甚至也已经练习了那么多次——她曾经被游戏规则逼迫闭上眼睛,拼命往前跑,以及,在一群并不相信她的人当中挣扎求存。

      她仍然在观察环境,试图找到一样她可以施加影响的东西。千寻地努力暂时没有成果。等到她几乎可以背诵每一个即将发生的细节时候,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室内桌上有一个杯子摔落下来,那个人去捡起它,然后割开了手指,有液体从中流出。千寻几乎是毫不迟疑,她立刻试图去碰他的血,接着那个人惊恐地看着杯子碎片发出‘啊啊’的喊声,好像一个哑巴在叫,然后逃出了房间。

      这时候千寻才突然发现,她似乎被当成了鬼。
      哎,真糟糕,她漫无目的地想。

      不管怎样,剧情终于不同了。她逃离了那个酒店房间,并且随着他来到了走廊上。千寻没有在走廊中看到任何人、或者说任何玩家。她仍旧在那个酒店里,却似乎是孤独一人。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终于脱离了上一个情景,来到了下一个开场。她看着他往前跑,然而很快酒店中燃起火焰,追逐着他。

      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烧起来。
      ……话说回来,酒店曾经被火烧过么?
      她不知道,也不清楚。不过,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酒店新旧参差,因为有些部分是古老的,另外一些部分则由后来人修复。她明白过来一件事:她一定是在看着过去酒店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尽管被迫轮回了那么多次,她并没有丧失判断能力。

      那个人在跑。他似乎不单单是在逃避火焰,试图求生,同时仿佛在努力往某个方向跑去。她望着他逃跑,并思考他到底为什么不用手帕蒙住口鼻。

      好吧,不是所有人都在随时保持清醒与警惕的。所以千寻从来不对游戏之中,那么多仿佛没有脑子的玩家感到惊讶,每个人在危机之下的表现取决于他们的个人能力,如果不身处其境,而是单纯看着,自然无法理解这一点,只会觉得他们愚蠢,不该那么做。所以,她也是这样想的:她的运气真算是十分好,但这话也并不适合对其他人说。

      这时她看见他打开了教堂的门。

      为什么知道是教堂呢?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室内一排排的座椅,还有台上的约柜,以及约柜后被钉在十字架子上的少女。

      美丽的彩绘玻璃。
      全金的约柜。
      还有身穿圣洁白袍的、双手流血的人类。

      一切是模糊的,空气仿佛被火焰扭曲了。

      但吸引千寻的眼睛的,并非那些事物,而是摆在周围的那些透明玻璃罐。
      她看着它们,无法挪开视线。

      他们给了她这样一段丰盛的视觉盛宴,难道就为让她看这一切么?

      其中盛放着什么呢?

      在液体中漂浮的眼球。
      一个完整的、被玫瑰花贯穿的心脏。那些玫瑰花的尖刺还被折断了,仿佛担心有人碰到它而受伤。
      一个被钉在纯黑标本上的子宫,仿佛人类的器官,也不过只是蝴蝶,和其他生物没有什么不同。

      很美。然而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千寻为能从这些事物当中看出美感的自己感到悲哀。

      所以,这座酒店里发生的事情,确实脱离了他们的想象。她原以为是什么旅客意外身亡事件,如今看来并不是。她的想象力不算特别丰富,她至多只能是一个转述者。

      很明显,一切即将结束了。那个跪拜的青年,他走过去看着那些器皿,似乎在确认他们的存在。然而同时大火也淹没了门口,并且燃烧的范围正在往室内扩散。洁白的大理石地砖被火遮盖了,而浓烟模糊了室内的景象。

      千寻知道身处其中的人类逃不出去了。他也并没有逃,摇摇晃晃地走向约柜。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了更不一样、完全不属于日常的画面——

      在明亮到刺目的火焰之中,她看到十字架上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一只普通的眼睛。
      一只精致美丽的,紫色义眼。

      ……

      她醒过来。
      她醒得比其他人更早。

      千寻剧痛的额头在提醒她,这里是现实,而她刚才看到的顶多只能算是回忆。她爬起来,看到星星和太阳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看到星星身上盖着的被褥被他踢到了地上,仿佛他刚才正在梦中逃跑。而太阳的姿势看起来要好一些,如果忽略她脸上的眼镜被甩到了枕头后的话。

      ……难道他们在梦中的动作,会同步到这里?

      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但因为她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地毯和门,所以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样挣扎的,是拼命咚咚咚地踢床板,还是不停抓自己的脸。她不会去照镜子,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像过去数个月一样,她的脸上一直出现来自自己指甲的爪痕,如同她糟糕的精神状态。

      她还记得梦中发生的一切。
      然而那一切并不是发生在今天。也即是说,她无能为力。

      千寻叹了口气。

      这一次她又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尽管是因为她推进剧情的速度太快,速度甚至快过其他人。她想了想,决定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行动,去楼上找找看同伴,并且和他们讨论下一步进展。她认为她成功的几率不高,希望也渺茫。但是千寻依旧选择这么做,因为她不想放弃任何一项资源,比如时间。

      她将门打开。夜色已经深了,而她连一根蜡烛都没有找到,仿佛主办方在谨防她放火烧了酒店。千寻走向门外,门外空无一人,唯有灯是亮着的。

      她根据自己记住的路线,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楼梯口。因为刚才获得了新的情报,所以千寻自然想和其他玩家分享,并一同推理结果,尽快进入下一关。她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在她看来,停留在这里的时间肯定是越短越好,大多数玩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难道有人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么?

      她答答答地顺着楼梯往上爬。
      偌大的酒店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她不知道楼梯下方或者上方,会不会有危险袭来;同时她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然而她习惯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来到了三楼。她还记得太阳当时说的话,就是建议所有人留在离楼梯口最近的房间。所以虽然没有看着其他人选择房间,她也知道他们理应在哪里。千寻推开了该房间的门,思考该有谁是醒着的。根据她记忆中的场景,似乎并不多,因为受到第四关时候的规则迷惑,好多人都吃了蛋糕。

      房中空无一人。
      为什么?

      千寻不太明白。这里甚至没有人类待过的痕迹。陈设整齐,洗手盆上毫无水痕,连窗帘都没有拉开。如果这里曾有人呆着的话,那一定是他将环境还原了,或者根本没有动过。但是她看不出,谁有动机这么做。

      或者说,她误入了某个被打扫干净的凶案现场?不,这似乎不太可能。

      于是她关上门,继续找。回廊仿佛是没有尽头的,天花板太高,伸手绝对够不着,远远望去,几乎像是无尽的深渊。但她并不会觉得害怕,经历了那么多诡异场景的代价是,她的心脏也变得越来越坚韧,且感知不到恐惧了。

      更何况,本来千寻就不怎么害怕。她是个怪胎,她并不正常,她的经历也与大多数人有异——指与在第一世界中居住的所有人们相比。所以她不是突然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她是原本就不觉得自己应该感觉到恐惧,她也不怎么尖叫。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找多久。在她打开第三个房间的门时候,她就看到了其他玩家。倒吊人,上一回合那个总是很有礼貌的猎人,他也同样倒在了门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乱七八糟的姿势告诉千寻,历史总是重复上演,所以他是循着和她一样的路线倒在了这里。莫非寻找同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

      ……是的,千寻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吃蛋糕的总共三个人,倒吊人,她,女祭师。女祭师已经被淘汰,根本没有机会再次进酒店房间,所以剩余的就是他们了,而其他人都吃了蛋糕,所以他们理应在恶梦中堕得更深。而她所以醒得早,不过是因为她最快发现了转机,逃离了它,总之,这也注定了一件事:在此时此刻,她不可能找到多少同伴。甚至可能一个也没有。

      他横躺在门边,挡住了出路。同时,他确实还活着。
      千寻确定此事。

      目前她没有看到任何人在睡梦中被淘汰,所以她也不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机率会很高。不过他们要是一直躺着的话,就说不定了。

      她往房间内看,由于有一个玩家躺在门口处,所以她也不太想跨过他走进去,只能这样站着看。酒店房间的陈设自然都是相似的,顶多只是窗中的景色略微不同。她看了一圈,抽屉有没有被人打开过,这一点看不出来,因为全部柜门都整齐合上。但是,这也不是重点。

      屋中躺着数个人,然而并不包括柳泽川。他已经站了起来,正抬起头来,对着房间床后的那幅画发呆。她很快就看到他。

      千寻不是不困惑的:
      他醒了……而且醒得比自己还快?

      她不这样觉得,也许只不过是她自己找上来,中间耽误了一些时间,而他和她差不多是同时醒来而已。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声音,才能令一个什么也听不到的人类注意到自己,于是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挪一下步伐,仿佛一个身处派对中心的社交恐惧症患者。

      不过她并没有为难太久,就看到柳泽川转过头来,似乎注意到了她。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直接,而人类的潜意识并不是摆设。她其实并不太清楚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们之间虽有交流,且或许甚他人为多,但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也说不了多复杂的话,何况她的手语学得也不算好。

      所以千寻并不想太接近他,没有人想接近自己不了解的人。

      在整个游戏过程中,唯一促使她和他交流的原因也许是:既然某个人听不到她的声音,自然这个人就不会因此厌恶她。

      屋内的光很暗。
      室内的温度几乎是灼热的,似乎可以烫伤皮肤。

      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不过这影响不了千寻的下一步行动。

      “你也醒了。”
      少女清晰的娃娃音在空间中传开来。
      像是小孩子那样的声音,语调却平静冰冷得不近人情,造成一种倒错的反差感。

      她说,并拨了拨脸上的头发,确定自己站在光亮处。

      柳泽川点点头,看了看她脚下的‘尸体’,一时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她猜测他在梦境中看到的一切和她差不多,甚至可能是一模一样。不过,他可能找到的逃脱方法与她不同吧,于是她又说,“你找到教堂了吗?”

      这也属于情报的一种,不过对方也知道的情报就缺乏价值,这问题更类似于搭讪。

      过了这么多个关卡,剧情的套路她也摸清了七七八八,于是不难想象的是,刚才梦中的那些事肯定发生在这家旅馆,并且他们遇上的怪事和这一切脱不了关系。她不在乎那些人的下场,却很在乎刚才获得的情报。而不用问也知道,教堂一定是在酒店内部,虽然她不理解酒店里为什么会有教堂,但既然那里是关键场景,那多半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了。

      教堂。仪式。信徒。
      这些从没有出现过的元素,只能令千寻感叹,她确实想象不了主办方能玩的花样。

      她急着要通关,进入下一关卡,然后熬过这几天,也许就能回家。千寻不想浪费时间,只想伙同其他玩家一起去进行探索,两个人搜索怎么也要快一点,也可以互相照应。所以,她寻找同盟,并不完全是出于本能。

      他又摇头,并转身往桌子边上走,似乎在示意她看桌子边上的东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叫千寻来看。但从千寻的角度,他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那里有什么。

      千寻颇为为难了一下:怎么跨过地板上躺着的玩家呢?但这也不是重点,很快她咬咬牙,从空隙处跳了过去。

      她过来了。对于某种障碍,人类很容易就能想到解决办法,一点小小的问题拦不住他们,她也是人类,所以也一样。

      千寻走到桌子前方,柳泽川才将边上的圣经挪过来。

      哦。圣经。
      酒店里有圣经不是什么怪事情,她知道一个关于旅行时候要做的事的传闻:如果酒店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本圣经,且它是打开的,那么说明这个房间闹鬼。这就是她对它的仅存认知了。不过她为什么要看这个?

      等柳泽川翻开它,她才发现,其中某些字句不见了,上面是被火烧焦的痕迹。

      虽然从来不喜欢,也知道那些人十有八|九把自己当作活该下地狱的异教徒,但不代表她不了解一件事:作为世上销量最高的书籍之一,大多数拥有它的人都绝对不会烧毁它。所以这明显是不寻常的,尤其是在这里。她仔细看了一看,上面的内容开头,和她记得的差不多。

      她小时候也看过圣经,对启示录部分情有独钟,反反复复地看,比其他部分都喜欢,和大人提起,大人还一脸震惊地问她,“难道你看得懂吗”表情都一样,语气都相似,于是她很难不记得那些情境,而千寻也总是回答“为什么看不懂?”不就是天上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风景吗,看风景和“人类终于没救了呢,真是太不容易了”的部分就是了,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吗。

      圣经是中文,遵循了主办方一直以来的规则:假如你选择了某种语言,那么你所在的关卡中,每一件道具都不会有它以外的语言在上面,这应该是为了遵从玩家的选择,以及避免导致某种程度的不公平(信息差)。所以千寻至今没有看到一件写着英文的道具,哪怕那个词用英文写更适合。好吧,这本来也不重要。

      根据刚才的场景,她也明白在剧情方面,主办方是和西方元素死磕不罢休了。她看过了代表邪恶的魔法阵,被原型明显与某些荷里活电影的异形相似的怪物追过,她经历的每一关卡都有或多或少的西方元素,并且这一次更多了。她确信这一关卡,如果不是被他们这些十恶不赦的异教徒遇到,主办方只怕已经被某些语言区域的玩家剥了一层皮了。要相信人类的破坏力和愤怒,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突破自我也是很正常的。虽然这也与千寻无关,她估计她永远不会和那些人产生任何交集。

      至于被烧毁的圣经?那和被玷污的约柜相比,估计根本什么也不算。她相信这一切在某些人看来是不可饶恕的,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理解他们了,她觉得她没有怨恨他们,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随后柳泽川拿起它,走向浴室。千寻很快明白过来他的动机:他打算做个实验,将水浇到被烧焦的字体上,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她跟上去。

      很正常的思路,烧毁它的是火,水火不容,那么水能不能起一些作用,让他们找到某些线索呢?

      屋中其他人仍然没有醒来。他们只能独自探索了。

      她打开浴室的门,接过柳泽川手中的圣经,并将它放在洗手台上。

      唯一的洗手盆中有一点点水,恰好可以充当道具。千寻小心翼翼地将液体滴落在上面,就在她看到它发生变化,似乎真相或者线索马上就要浮现的时候——

      她的心脏从背后被一把格挡匕首刺穿了。

      她的力气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抽干。

      血溅上了镜子。
      镜子里千寻看到:浴室的门被关上了。

      没有人可以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即使他们醒过来了也一样。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次杀她的人是谁。

      这里……还醒着的、和她同处一室的人是谁?
      她想不起来了么?

      随后她听到一句话,来自陌生的、千寻不认得的声音:“抱歉。”

      这次她真情实感地感觉到了惊异。她彻底放弃了挣扎。

      那是另一名玩家柳泽川,那个她以为不能说话的男生——
      他、会、说、话。他可以发出声音!为什么?

      这时候她竟然想起一件全无关联的事情来:在第四关中,有一条规则是,“不许听音乐”,然而那是假规则,是不可以遵守的。所以,玩家必须要去听音乐,才不会像是封夜一样被淘汰,那就是那一关卡的意义。

      所以,如果他真的什么都听不见的话,他是不能通过那一关的……

      还有,为什么在第六关中,那个主持游戏的玩偶,那么努力地想要递话筒给他?——说明主办方也知道这件事,只有他们不知道吗?

      没有一句话可以述说她的震惊,而她也可能无法转述此事给其他人听了。

      她再也挣扎不了了。

      闭上眼睛的少女往后倒在地上。
      柳泽川的表情,带着一丝丝的歉意。似乎并不是他想这样做的,而是什么人逼迫他这样做的。

      刚才她也肯定说不了话——因为是从背后刺穿,血液可以从破洞中进入肺部。

      穿白衬衫的少年将尖细的匕首重新从伤口中抽出,他清洗了武器上的血液,将它重新藏进袖口里,如同一直以来那样。他的衣服几乎没有一点点沾上血红,仍旧光洁如新。然后,他将她从阶梯上拖入浴缸,缸中的水是温热的,于是加速了血液扩散的速度,以及,加快了死亡的到来。

      柳泽川试图拿走千寻手中的圣经,然而她抓得太紧,而损伤道具并不是一件适合现在做的事,于是他放弃了。最后一次确认她无法反抗,看着血液扩散的速度减慢,然后他就擦干净自己的鞋底,转身离开了浴室。

      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看到。

      ……

      千寻的表情和死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也确实被杀了。

      她又又又又死了。

      上述句子不过是夸张语气,她也知道她并没有死那么多次。剧情杀就不说了,大约是所有人都躲避不开的;白雨桐对其他玩家的扫射,甚至是无差别的试图铲除异己,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而她那时候有BUFF;封夜确实是杀了她,这算一次;浅浅则根本没有彻底弄死她,也不能够算是故意的。

      所以这是她第三次被杀,如果正经地统计的话。

      然而,这一次,她失去了手上所有筹码。
      是的。

      【已被其他玩家捅死,请问是否复活,San值将减十,目前玩家San值为十三】

      ……熟悉的主办方提示出现了。句子甚至差不多,只是数值不同。千寻叹了口气,在黑暗中瑟缩起来,什么决定也没有下。话说回来,她的SAN值又上升了?为什么不是维持原状?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为什么她会死呢?

      千寻不太情愿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说,为什么死的总是她?

      她肯定其他人并没有那么高的SAN值,一般人在这个游戏里总是勉力求生,如果主办方甚至愿意用它来复活玩家,那它肯定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到手的好处。虽然她也不清楚原理,但仅凭这一点也能推理出部分条件,而这就是她的结论。

      所以,她肯定下述事实:没有人像她一样,被杀了那么多次,何况她从没有见过其他玩家复活。因此,一般来说,这件事情是不该发生得那么频繁的。何况到了游戏后半段,她不认为大部分玩家有杀人的动机。

      按照一般逻辑推理,一个人吃亏,一定是他有什么缺点,那么,她被杀那么多次,肯定也有什么原因。千寻开始自省。

      原因还可以是什么?
      因为她特别惹眼,特别好找到和下手么?

      千寻的心情并不好,此时此刻她也不算很理智,她明白柳泽川杀她,也许是因为这里只有她醒着,他甚至十分有耐性,等了很久很久,不在外面动手,即使那里没有半个人醒着,而是将她引入容易处置的浴室,并且在她正推理真相、寻找线索的时候,就这样干净利落地杀了她。死法不是重点,他选择的时机才是。是啊,她的确没有想到,不然她为什么会死呢?

      她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将后背暴露在他眼前,仿佛等着他杀自己。她不将他当成一个有害的男性,甚至忽视了力量带来的压倒性差距,以及与某个玩家单独呆在一个封闭空间中,可能带来的后果。
      简而言之,她死于轻敌。

      而什么令她轻敌了呢?
      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不是恋爱脑,不是看到一个人就会想和他谈恋爱,更何况她根本不喜欢他们。所以诱导千寻放松的,并不是他的性别。

      好吧,千寻并不是不知道。

      她的心情更复杂了:他原来是能说话的。他并不是哑了,甚至听上去并不是有某种语言障碍。

      不要和千寻说什么“也许他只是会说话,但是听不见别人说的话”。她看起来很好骗吗?还是她很天真?

      不论是哪一种残疾,都不是那么容易伪装的,装瞎子最难,装聋也许简单一些,但千寻不是傻瓜,她知道一个人如果听不见久了,也就不能够像是常人一样说话,起码语气不会像是柳泽川那样自然,仿佛本来就是个健康人。人类需要学习,而某些技能必须持续练习才能维持,假如她长期(比如连续两个月)不说普通话了,她也并不能够保证自己发音时,仍然可以正确区分平翘舌音。

      她从前不去仔细推敲这一点,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见识短浅,对世界的认知十分肤浅,也许世上就是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她是一个非残疾人士,就不要去深究这些不属于自己领域的事情了,何况根本与自己的生活无关。

      然而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会读唇语,他是听得见的,而他的不说话——也仅仅只是不说而已。

      她真的是生气啊,如果仅仅是被捅,那个痛苦的程度,千寻怎么可能不拼死爬起来挣扎两下,哪怕是死也要弄脏他的衣服呢?她看起来像是这样的人吗?

      然而那一句话对千寻造成的冲击力,简直就和那物理的一匕首不相上下。她被一个人蒙骗了这么久,而甚至一点都没有想过去质疑一下。物理匕首杀了她,而心理上的匕首摧毁了她仅剩的意志力。

      对于他人的缺陷,千寻肯定是不会去想太多,只是知道这一点,在她的世界观里,多想一下似乎都属于不应该。于是一直以来,她就理所当然地试图去帮助他,而一个人对于自己帮助的对象,通常是不会质疑什么的,下意识认为对方不会害自己,毕竟他已经从自己那里收到了好处,所以她只不过是将世道想得单纯了一点点,然后就被杀了。

      别提了,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为什么柳泽川要这样做呢?
      千寻冷笑一声:自然是为了优势。

      这是个逃生游戏,不是辩论游戏,每一关卡的过程,差不多就是找到目标,然后弄死,最后就能通关了——她差不多就是这样想的,简单粗暴且直接。换句话说,在这个游戏里,交流不是这么重要,就算需要交流,并不是不说话就会被淘汰。即使有个玩家不说话,他也不会因此丧失什么优势。甚至,还能骗取一些帮助,从千寻这类人这里。

      就算是狼人杀……她真的好想知道啊,当时主办方为什么要让他们可以在纸上写字呢?那样她不就不会被骗了吗,因为那时候柳泽川就会开口了,毕竟他也不想无法通关。然后,她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

      千寻不能够接受她被欺骗的事实,因为她帮助了一个人那么久,不是为了被人在这里杀一次的。她才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种策略的,而现实很明显,他存活到了最终阶段,甚至没有死过,这个策略非常有效。她不清楚这是否全都因为他装哑而其他人可怜他(一旦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哑巴,她说话自然就不留半点情面了),她只知道他存活的时间甚至比自己久,如果不算她‘死掉’的那些时段的话。

      她明白最终阶段的真实含义了:

      在这个逃生游戏中,他们需要躲避怪物,同时也需要躲避身边的人,而危险无处不在,来自任何一个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所以这一阶段是两者的混合;狼人杀不过是这一切的前奏或者预告,什么都好,现在她不知道谁会杀她,同时她也可能成为杀人的那一个——

      而主办方在最终阶段的设定,就是某个人,会试图杀死其他人。实体版的狼人游戏,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狼的存在,而不是像狼人杀那样,所有人都很了解背景,甚至可以在此设定之上勾心斗角。

      而这个狼,他可能甚至有一些特权。虽然千寻她没有搜索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她也觉得,这个酒店中缺少伤人的工具,连火焰都十分罕见。那么,他手中的专业的格挡匕首,可能不是在酒店里找到的,而是主办方提供给他的。
      她不仅仅是厌恶狼人的存在,更厌恶他们给予他的特殊优势。

      差评!差评差评差评差评!主办方怎么可以这样做?给一个人那么巨大的优势,难道不会让游戏状况失衡么?所有人都只有一双手,他却有攻击的工具,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一点?而他拥有了工具,莫非还只能用来杀玩家啊?显然不可能,所以他的存活机率也绝对比他们高。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假设。她冷冷地想。

      只怪千寻过份眼瞎,没有在上一次决赛中,体会到主办方选择一个玩家互不信任、互相猜疑的游戏,作为最终决赛的深意,也不曾想到它可能属于某种预告,毕竟第三关和第四关的剧情可说是毫无关联。至少千寻,是想不到的。

      因为环境本身,这里有太多诡异离奇的事情发生,如果千寻不是死的那个,她说不定会以为是幽灵先动的手,还自己给凶手找理由,为他开脱。

      他们在一片迷雾中行走,在雾气中可以看清的唯有鲜血,以及锋利的刀刃。而千寻的死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命运:她没有死在身处人群之中的时候,因为她对大部分人保持警惕,然而门口躺着的玩家,甚至是这里迷宫一样的道路,也没有拦住她寻找真相的脚步,每一次千寻都是死在寻找线索或逃生的路上。千寻对某个人放松了戒备,同时她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她努力推理,而找线索找得太专注,所以忽视了其他事情。

      一个人渴望的事物往往会毁了她,于是千寻也不例外。

      是的,或许千寻重来,可以避开这一次死亡;或者,她可以想到更聪明的办法,解决柳泽川,揭破他的伪装。然而,只要她仍然渴求真相,那么她就仍然有机会,死在追寻它的路上。无他,因为她想。当一个人选择做某些事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潜意识接受了可能会有的代价。

      千寻也一样,她也只是个凡人,而不是有翅膀的天使。

      她也不是不悔恨的:
      如果她没有上来三楼呢?
      如果她在看到房门处有人的时候就离开呢?
      如果她不抢先进浴室,而是站在门边上,看着柳泽川寻找线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道理就像上述那样,纠结细节,在此时此刻毫无意义。所以她虽然生气,但并没有破罐子破摔。她想要反杀。

      不被自己的毕生追求毁掉的唯一方法:想办法说服自己,不要再去追求它。

      然而千寻做不到,她也不想做。

      如果她说:她宁愿继续,也不想停下呢?她非要往火场里跑,只因为她不愿意认输?

      好的,那么世界仍然摆在那里。它不会跑,永远不会。

      她还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而她不想浪费。反正她也并不一定会死——没有任何人和她说,她就一定会死的。冒险,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难道不都是在冒险吗。这就是千寻的性格,她宁愿选择伤害自己也不肯改变初衷,而即使知道做了那件事之后,可能不会为自己带来任何益处,那样她也还是会想做,她肯定会选择去做。

      为什么人们总是看到一件事的缺点之后,就不选择那条路呢?假如千寻不作死,她也肯定走不到这里,甚至她可能在第二关的时候,就已经吓死了。所以千寻不会放弃,她才不想因为那个人杀了她一次,就这样丧失斗志,并且再也站不起来。

      ……说起来,为什么会选择杀她呢?他们难道不知道,她还有SAN值没有扣完么?

      不过,也可能是柳泽川以为,她当时是在说谎。或者,他以为这一关卡中,她在上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留给千寻的时间不多了,她仍然想继续游戏。于是她选择了【是】,选择重新回到黑暗里。那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而千寻扎进去的唯一理由是,她想要证明,自己是可以赢的。

      这一次,她真的没有退路,并且没有重来的筹码了。不管那个数值是按照何种规律增加的,七局游戏千寻都只累积了二十三点(总计),那么接下来,她一定没有时间增加剩余的七点了。也就是说,她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她只能孤注一掷。

      ……

      千寻回到了游戏中。这里的一切看上去和之前无异,没有人打开浴室的门,也就没有发现其中曾发生过的一切。

      她睁开眼睛之前的第一感觉,是她正在水中。然后她从浴缸中爬起来,身上的水已经被血液染红了一大半,并且也冷透了。

      这说明时间也许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很幸运,游戏还没有结束。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之她要从里面出来。她手脚并用从浴缸中爬出,从阶梯上走下来,鞋子和衣服带水,于是感觉仿佛是有千斤重。

      那本圣经被千寻从水底捡起来。她发现柳泽川竟然没有带走它。为什么?因为他害怕么?

      这时候千寻根本不是在正经推理,她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嘲讽杀了自己的人,一点也不不理智。她翻开它,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微小工作。

      封皮还是一样的,没有改变,然而内容不是。

      刚才洒的那几滴水就真的只有几滴,那个方法估计根本就不对。她带着那本书进了水里,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液体起了作用,于是里面的内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千寻仔细并快速地阅读了一遍,很快又翻了两遍,然后她合上书。

      书中的内容和日记差不多,然而并不仅仅来自于一个人。

      这是一家旅馆。
      一家特殊的旅馆。它属于某个教派,而所有教徒会定期聚集于此,不过在某些时节他们是不在的。而他们聚集在此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们相信经过某个特殊仪式,可以将某个人类炼成祭品,而祭品本身——也就是那个牺牲的人类的器官,可以改变他们的人生。于是每一年,他们都会购买一个人类作为祭品,将那个人类称为圣女或圣子,他们将圣女养在这家旅馆里,供奉她,直到某个时刻,将她体内的器官一一解剖出来,随后将她杀死,证据弃于湖中,而后他们带着祭品离开,年复一年。

      这本日记记录了众多被监禁的人类,在这里时候的经历。它似乎藏在某个祭品一定可以看到的位置,而不容易被信徒们发现。于是他们在这里留下线索,指望某一年,它可以帮助某个后来者逃脱。

      但是,他们并没有成功。于是这本日记也只能成为一个摆设,或者,最后的逃脱者,她并没有留下任何字句。

      根据千寻在梦中的所见,她认为她看到的那个场景,就是最后一名逃脱的圣女。不,严格说来,她并没有逃脱,她仅仅只是不知为何成功复仇了,但她也死在了大火之中。按照她那个姿势,她根本不可能离开十字架。

      所以,一切仍然没有结束。她拿到了关键线索,而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做,做完之后,他们才可以通关。

      她踏过自己的鲜血,路过她曾被杀的地点,推门往前。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千寻直接往外跑。

      也许是因为她待机时间太长,酒店房间中一个人都不剩了。

      老实说,千寻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去了哪里,明明刚才他们都在房间里。她此时此刻仿佛回到了第一关中,一个人探索,一个人推理,甚至生不出一丝紧张的感觉。她把房间里的抽屉开了个遍,仿佛什么也不怕。她好像已经摸清了主办方的套路。既然增加了“狼人”的部分,那么其余的陷阱肯定不多,所以她可以继续探索,就像是在第一到三关卡时候那样,以及,必须遵守的隐藏规则,估计不会和探索本身互相矛盾。

      屋中空无一物。
      当她走到室外时候,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浅浅。她躺在走廊边上。

      她死了,或者说她被淘汰了。

      浅浅穿着那套粉色衣裙,与她遇见她时候无异,但是她被穿心而过,明显同样死于格挡匕首。千寻弯下腰观察她和她身上的口袋,在确定她身边没有任何道具后,千寻继续往前走去。

      很明显,千寻不认为她会有那么高的SAN值,于是她不像是她一样还可以复活。她对此没有太多的感想,毕竟主办方至今不曾说明被淘汰的玩家的下场。

      所以,是柳泽川杀了她。其他玩家的死对千寻而言不重要,但是这一点很重要。她停下思考了片刻。
      在什么情况下杀的不清楚,这里可是走廊,不是浴室那样的密闭空间 ,事情想必比较曲折,而且浅浅绝对不会像她一样愚蠢,不过,无论如何,他成功了又一次。

      千寻的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该不会他的通关方法,是杀死除他自己以外的所有同关卡玩家吧?

      在想到这点的时候,她的心似乎变得比刚才还冷了。

      她不太想承认此一假设的存在,因为这实在是太残酷了。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她也只能躲起来,尽可能躲避他,并且找机会通过此一关卡,因为她在他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柳泽川很可能不会去猜测她是否躲在某个角落不出声。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她在暗处,他们的位置倒换了过来。实话实说,这类优势听上去糟透了。

      所以,其余人去了哪里?

      她只能相信其他玩家没有那么弱,不会举手投降了。不论如何,柳泽川他也不过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对着四个玩家(倒吊人、星星、太阳、月亮),还能同时杀掉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其他玩家可能也不会团结,但如果他们没有被分散的话,局面还是有希望的。

      她猜测他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会继续假装不能说话。而她也不会再为他翻译了。

      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大概煽动不了多少人分散开来,为他制造杀戮的机会,既然所有玩家都醒过来了,他们一定还聚集在某处努力通关,而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教堂。

      总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教堂那里,如果那里有其他人,先躲起来看看情况,随后伺机找到进入教堂的好时机,继续游戏。

      ……她开始找路了,她希望她不要迷路。

      而结果是千寻并没有走多久。根据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她找到了通往教堂的走廊,并且很快看到了教堂的门。千寻不再那样鲁莽了,她贴着墙边走路,在看到大门微微打开了一点点时候,就躲在了门后,偷听门内的情况。

      一般来说,玩家之间是不怎么交流的。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他们是陌生人,而逃生游戏里,大多数人能够找到的证据,也是其他人一望而知的。所以,她不认为他们需要说话,想必其他人的看法也差不多,除了狼人杀,在其他关卡中她也甚少听到他人进行密集的交流。

      对她来说,她不和别人说话是因为谨慎,但其他人的心理状况,估计还是比较正常的。

      她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千寻更小心翼翼了,她努力注意自己的影子位置。很快她听到太阳的声音:“所以,一定有什么办法,利用这里的东西通关。”

      哎,教堂里有什么吗?是那些器官和十字架吗。千寻看不到室内的情况,所以她只能通过他们说的话推理现状。然而,他们手上缺少了最重要的情报:那本日记。它确实记载了一些情报,而它正在千寻手中。

      千寻不知道这本书是不是每个房间都有一本。她也并不知道刚才短短一段时间里(她当时处于自闭状态)发生了什么,但从目前的现状看,大部分人应该只是刚刚醒来,说不定是柳泽川试图引导他们以为浴室很危险,让他们离开了那里,顺带也不深究她的死亡。——这么说,他们可能已经看过她在浴缸里的尸体了?

      千寻更不确定她是否应该出来了,因为她现在出现,在他人看来,更像是被附体了,何况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有一句话可以形容现在的状态:她还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鬼)。虽然并不是真的。

      她在原地犹豫不决。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柳泽川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能否取信于人很重要,情况再一次与狼人杀的时候重叠了——她是唯一的预言家,只不过柳泽川已经不是代号为隐者的守卫。

      突然之间,她听到他们往某个方向聚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这样的转折,她不可能不在意,于是她决定稍微冒一冒险,从门外的缝隙中往内看。这时候她看到一个令人窒息的场景:

      那些器官和十字架确实还在。
      而柳泽川打开了其中一个承载器官的器皿,众人开始围观它。他暂时还没有做什么,但他站在了其他人的侧面,旁观着他们。

      千寻的心脏好像不由自主开始隐隐作痛,尽管她很清楚那只是她的错觉。现在的状况很明显了,她的智力并不是特别低下,因为其他人也表现得毫无防备。

      于是她打开门,“你还想做什么?”

      她几乎从来不会大声说话,多数时候她讲话的对象都离她很近。

      她走进教堂,大部分人已经回过头来,看着她,各人表情不一,但看上去都不像是受了惊吓。很正常。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要是还有人尖叫,那才不符合逻辑。但总之,他们立刻往后退,好像担心千寻是鬼——在这里,这种想法也不算是奇怪。

      “那个玻璃罐里没什么好看的,他在骗人,”千寻只能尽可能挑能说的话说了。“他才不需要靠推理通关,他只要杀了所有人,他就可以通关了。

      对吧,你为什么还不说话呢?”

      教堂中烛火通明,墙边是一排排的蜡烛。她看到了梦中的景象,虽然十字架上没有尸体,可是那些器皿还在原地。她站在教堂中央。

      她的语调森冷,攻击性十足,根本就是以刺激柳泽川为唯一的目标。曾经帮他翻译手语的那个女孩子,现在成为了他的敌人,那么,他是怎么想的呢?是觉得可笑么?

      她望向柳泽川。他仍旧穿着那件干净的衬衫,甚至没有沾染上一点血。好吧,她不觉得他有必要在乎这个,毕竟就算被人看到血迹,也可以是旁观的时候溅上的。

      “晚上好,”她说,“我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那是千寻在第六关决赛中,第二次发言时候说的话。她穿着和那时一样的裙子,看上去和那时候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当时和她交换姓名的那个人,已经杀了她一次,而千寻也失去了最后一张底牌——复活的机会。

      千寻不是不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行动不算完美。

      没有人可以一直躲起来,而这本来也不是她的性格会做的事情。她和柳泽川对立着,俨然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在根本没有证据也无法取信于其他人的情况下。那又怎样?还想她配合着他说谎啊?

      而柳泽川没有出声。不奇怪,他不是还要装哑巴么?他稍微倾斜了一下站位,让自己站在漂亮的教堂彩绘玻璃的阴影里,什么也没有讲。

      太阳出来主持公道了。她问:“怎么了?”

      她看上去不偏不倚,就像一个旁观的裁判。

      于是千寻简述了自己的经历:“你们还没有醒的时候,他用线索把我引进了浴室,然后杀了我。你们是不是还看到了那里的情况?他用的是藏在袖子里的格挡匕首,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那之后,找机会把它扔了。

      估计等你们从噩梦里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处理好了。”她说。

      “线索在哪儿?”太阳问,很迅速地抓住了重点。

      千寻犹豫一下,看了看他们。她的确进来了,但却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因为千寻无法证明,游戏中的狼只有一只,万一他们都是同伙,早就知道了此事,然后等她过去的时候,联手按住她再杀了她一次,那千寻就真的不能翻身了。

      虽然这件事的机率很低,但是她还是没有移动,仅仅只是将手中的书本扔了过去,物件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

      是的。她不信任他们。

      太阳的运动神经显然也不差,尽管她戴着眼镜。她接住,随后将书本迅速翻阅了一遍。

      “我不知道之前死掉的玩家,是不是他杀的。但是他确实杀了我,而且,我在走廊上看到另一个玩家,她也是被捅死的。”千寻说。“你们不相信,那也不重要。”

      但就在她说完话的那一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们不相信千寻么?那加上我呢?”

      那是浅浅的声音。她的衣服和伤口也已恢复原状,千寻回过头,看到她站在门口,明显听到了她说的话。

      她的SAN值还够复活一次么?千寻挑眉,没有说话。很明显,同样是游戏玩家,她们的起点是一样的。她不是唯一一个存够了数值的,何况现在已经进入倒数阶段,有人存够了十点San值,也不出奇,不过这个数字还是没有她那么多。

      “不要相信隐者,”浅浅显然不知道柳泽川的名字,喊了他上一关卡中的代号,“我想,女祭师也是死在他手里的。”

      她获得了一个暂时的盟友,但是千寻已经不想博得他们的信任了。

      她直接穿过人群,看着他们散开,然后拔出了约柜旁的十字架。它是插在某个座上的,一拔就拔出来了。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接近柳泽川,她只是举起墙壁旁的蜡烛,将十字架扔在地上,随后将它付之一炬。火势蔓延开来,于是她后退,随后她说:“如果这一关只有这些线索,那么我以为,我们只能将这些东西烧了。”

      她确实想起了第三关。那时候封夜也试图烧六楼,可是当时并没有任何线索与火相关,而这一次他们经历的噩梦里,却是有明示的。

      所有人都经历了那个反复轮回的噩梦,而没有人想在这里停留。所以她说了这话以后,也没有人反驳她,很快其他人将别的物品也扔进火里,火势进一步扩大,随后他们关上教堂大门,不久以后千寻听到了通关提示。

      所有玩家聚集在了一起,她站在人群最后,看着他们。
      只剩六个人了,下一关会是最终决赛么?

      【玩家通过第七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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