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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偶像回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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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回合:她不过是他们的棋子罢了。
出租车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根据沿路的见闻,千寻基本确定了这不是人类世界。因为街道实在过分空旷,除了她自己,什么人也没有。这不是什么和上流社会有深厚关联的组织能够做到的,其他的——她也想不到更多了。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路边商铺的招牌上全是汉字,但很明显这里是东亚其他国家。
这令诡异感更上了一层楼。
天已经很晚了。路边的霓虹灯牌子与路灯闪烁着,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需要这些光。各处店铺能够看到使用痕迹,比如似乎已经固定在那里十年的报纸摊档,或者看上去陈旧磨损的菜单黑板,以及路边角落掉地上的小票,还有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印花贴纸。
安宁的夜色里,就只有它们和千寻。
刚才它们说她获得了一个BUFF。不知道这个BUFF有什么用,总之希望有用。
她再也没有从开发者那里获得更多情报。而且,这个开发者和一般系统显然是不一样的。既没有实时监控她的行动,也没有对她插科打诨,更不会提供一些好处,比如金手指之类。所以,她可以肯定它是一视同仁,基本就等于不存在。
这可能说明玩家不止她一人。
虽然没有证据,但如果是多人在线而不是单机,那么它自然应该公平公正。
这是独属于千寻的想象,目前为止,她仍然觉得它很公正,没有什么刻意害人的意思,看上去也不太像会偏袒谁的样子。她不会觉得它不冷漠,也不需要它有人类的感性,哎,只要它是个天秤就可以。
但是,如果能够获得更多情报,比如其他人是怎么通关的就好了——千寻想。然而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寂静的出租车里,除了她弄出来的声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注定不会知道其他人是怎么通关的了。这让千寻觉得有点遗憾,因为她还挺喜欢看游戏实况的。
这里是现实世界么?唔,她不知道。
她漫无目的地想象着,在异常的幽静中看着陌生而离奇的街景,然后看到车子停下。车门自动打开,甚至没有犹豫一秒钟。
……这是在赶她走么?
千寻挺不高兴地踩着难走的木屐下了车。她从没穿过木头,此时样子大概就和那个向邯郸学步的人差不多,要是刚才穿着这样的鞋子进行追逐战,她大概没有三秒钟就送人头了。好吧,可以脱鞋,反正不是花钱买的。
更重要的是,这辆车不是载她回家的。看来她是暂时没法离开这里了,只能努力投入游戏。千寻不太喜欢这个结果。
她抬头望向眼前的目的地。
半透明的、像是一顶圆形帽子的天花板覆盖在矮矮的入口上,最高处是英文字母,内里透出鹅黄色灯光,但却空无一人。千寻一下子就读懂了那些字母,不,五十音。
眼前的是巨蛋。标志性的建筑物,连只在东京和北海道各旅游过一次的千寻都知道它。她不算是孤陋寡闻,只不过千寻确实从来不追星。她觉得好看的那些明星,不是隐退了就是已经过世了。
一个知名的景点——在她的认知里,就和港岛的红馆差不多。据她所知,偶像会在这里举办演唱会,这还是来源于刚才那个追星族抽屉的情报。主办方根本就没有隐藏过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两个关卡是有关联的,而她刚才在屋子里捡到了一个钥匙扣。
老实说,千寻觉得这也不是无用之物。
她玩过的所有游戏,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必须符合通关条件才能通关。这看似没有什么,就是一句废话。但是在解密游戏里,很可能第一关捡到的一个道具,第十关才会用到,如果那时候没有拾起来的话,就要回去重新找一次。
这样的经验来源于无数惨痛的回忆——千寻不知多少次被迫绕回去找道具了!而且还不是在同一个游戏里!
而她现在很明显回不去了。所以她最好珍惜它,别让它被人抢走了。虽然它们不一定会这么设定,然而万一呢?(因为不知道主办方是不是人类,所以她暂时称呼‘它们’)。
于是千寻将它塞入了内衣里。虽然很俗套,但这是她能找到最安全的藏物地点了。至于怎么将它拿出来?那是细节,细节!比起命来,当然节操是不重要的(不是)。
她转身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出租车了。该不会还是单机吧?当然单机是好事,众所周知,人多的地方不安全,她在多人在线游戏里,经常被别人戏弄导致没法通关。这就是千寻不喜欢联机打游戏的原因。
不管了。她转身踏入场馆。
一进去,千寻顿时生出她踏入异空间的错觉。因为刚才场馆外分明是空无一人,连个生物都找不到,可是此时此刻,热闹的人群与鼎沸的人声几乎淹没了千寻,她周围全是穿着应援服装的粉丝或者歌迷,许多人手持荧光棒或者灯牌,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免受噪音滋扰,还有好几个人因此瞪了她一眼。
千寻不是一个很喜欢出门玩的现充,就算她看上去很像也一样。近一年来这一点更明显了。她几乎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全身每个细胞都像是在尖叫,让她赶快逃。
不,逃才是最不可能的选项。你已经进来了,你什么也做不了。千寻强迫自己继续前进。她不太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单机,这里的粉丝似乎都是真心实意的,然而她的唯一想法,是自己快要热死了。
既然不是粉丝,她没有坐下,而是一直走到最后排——也就是演唱会里常被唱歌的人问“山顶的朋友你们好吗”的那个位置。她完全不想前进,根据她的经验,通常越是前排的人群就越是疯狂,他们可以一晚上不停止尖叫的,为了她的耳膜着想,她还是不要向前了。
居高临下是安全的,适合寻找俯视角度。
总之,千寻找了个离出口最近的高位,在粉丝和粉丝之间挣扎求存。那些人没有怎么管她或者理会她,只是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下,甚至有人拿着望远镜。千寻只能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木头踩到其他人,以免一个不对又得开始逃了。她不知道触发点,所以自然是谨慎小心为上。
台下的偶像——
这一点也不用多想什么了。就是少女偶像,她们在台上卖力地又唱又跳,哪怕隔了这么遥远,她也能勉强看到她们的动作。她们的歌声并非不悦耳,然而在不追星的千寻眼中,也不过就是一首首普通的歌曲。其他人却没有这么想,他们尖叫高呼着,声浪竟然与偶像差不了多少。这样还能听到歌声吗?她不由心内吐槽道。
这个场馆里大概没有人是不快乐的,偶像们赚到了足够的钱,粉丝们看到了想看的现场演出,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表述他们的兴奋,他们陷入到无尽的狂热与愉悦之中,鲜艳的五颜六色服装与灯光充斥了整个空间,沸腾的情绪快要将周围的旁观者融化,粉丝们付出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一切,甚至不祈求博得自己眼中的神明一刹那的青睐。
千寻不知道她该怎么想。
太过极端的情绪,你死我活的立场,唯有奋力舞动才能宣泄的兴奋,以及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同类——所有正常人在这片空间中,都只不过是逆行的车子——
她是车道上逆行的车,她是不配表述自己感想的人质,她是他们眼中的怪胎,在他们的偏见里她从来不该出生。
她知道她不该想起那些了。可是太过深刻的记忆总会让人不断记起,因为一个人的求生本能会让人记住它们,并且借此提醒自己不该再犯。是啊。她不该加入他们,假如不是被迫进入了逃生游戏,她恐怕也不会来到这里。
然后,一声枪响打破了这一切。像是振聋发聩的声音,几乎打破了千寻的所有假设与想象。
刺耳的枪响。穿破了所有歌声与欢呼,直接从远处传来。
同时,炙热的白灯随之亮起,缓慢地照亮了舞台与观众席,让表演进一步升温——
千寻不会分辨错误。她在第一刻立刻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什么背景音效。是的,游戏开始了。
人们是愕然的,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的动作甚至根本没有停顿,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场馆中开枪。可是千寻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一切并不是来源于某个观众,而是来源与身处在聚光灯下的偶像们。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她也不知道。偶尔千寻会依赖自己的直觉,因为它几乎从来不曾出错。当她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那么通常就一定会发生。
她不想说话,她转身找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身后那个手持望远镜的粉丝。
望远镜——一样可以实时看到台上情况的东西!是宝物啊!
那个人仍旧拿着它,但仿佛没有看到台上有人开枪。千寻二话不说,立刻抢过望远镜,甚至不准备道歉一下,对非人的NPC毫不讲究是非黑白。
“喂喂!”那个拿着望远镜的少年试图追过来,然而第二声枪响响起了,在千寻身后,洞穿了少年的心脏,精准到可怕。她的手微微发抖,然而很快她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道具。
千寻甚至没有时间多观察一下他的尸体,只是竭力一边对准镜头一边往前跑。
台上的偶像在做什么呢?
其中一个短发少女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枪,正在举着枪不知道在做什么。她穿着华丽的演出服,她们十二人无一例外,全是穿着方便活动的短裙。她手中的枪看起来就像一个道具,似乎甚至没有人多疑。
……唔,她在找什么?
第三声枪响。仍然在千寻身后。
无辜的粉丝又一个牺牲了。
很快千寻反应过来——那个持有武器的少女不是漫无目的,她是在瞄准拿着望远镜的人!也就是她。
啊啊啊啊啊,她是想灭口,免得有人从远处观察她们的行动么?千寻立刻决断,她将望远镜往遥远的地方一扔,然后它落下之处,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杀。她已经没有时间想谁对谁错了,因为她只能想到自己的性命。
其他人的尖叫淹没了这些,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场馆里居然还是没有发生什么骚动,这不可思议,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他们要死了,他们全都是来送死的。千寻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何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就好像她觉得 ,那些粉丝肯定不会逃。
该怎么办?
千寻找了一个角落的座椅,确定自己在无法射击的死角。在她刚刚蹲下的那一刻,大面积攻击开始了——千钧一发也不足以形容她的情况,她脱掉了木屐,瑟瑟发抖地蹲在那里,冷兵器绝对没有热兵器可怕,这是每一个现代人的共识。
她麻木地留守在哪里,一时之间不敢移动。
量变最终导致了质变,室内所有人的情绪开始变化,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并开始尖叫或者逃跑。
偶像——或者说明星,正在杀害他们的粉丝。在想明白这一点的那一刻,她觉得心脏也变得冰凉了,即使她的手正在发抖,血液犹如沸腾的开水,皮肤正在发烫。
枪声、枪声、枪声,无穷无尽的枪声——
倒下、倒下、倒下,一整群倒下的人们——
无数的人在逃跑,而他们中的很多并没有千寻幸运,在她的周围,他们最后一眼全都是看着她,看着找到了安全角落的她。但更多的人是茫然的,甚至都没有反抗一下就成了死物。僵硬的脖子,瞪大的眼睛,支离破碎的肢体,组成了曾经被命名为‘人类’的物件,而一切不过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千寻没有时间感慨什么或者觉得悲哀了。她四处张望着,恐惧这样的情绪就不存在于她的字典之中,而忐忑不安更加属于不存在的,她默然地望着周围的粉丝,仿佛他们不是人,只是一群被情绪左右的傀儡。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就在她的旁边。鲜明真实的人体让千寻产生了这里是真实世界的错觉,但即使是现实世界,她也并非没有体验过类似的情况。
尽管不是完全一样,但是那已经够了。人类如果不能举一反三,那还算什么智慧生物?
千寻从身边一具死物的脚上,扯下来一双鞋子,并且穿上。那是一双适合奔跑的球鞋,而且那人的脚似乎和她差不多大。这样的诱惑对千寻来说太美好了,开玩笑,谁可以穿着木屐跑步。
枪击仍然在继续着。
不管多么努力,这样庞大的演唱会,受众如此之多,这么些人一时之间肯定是不会全都死掉的。千寻周围死的人多了,她举着一个光芒份外耀眼,难以被瞄准的灯牌做掩护,找回了她刚才扔到远处的望远镜,离开了那个安全的位置,继续偷窥着台上的动向。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呆在原地不好?
是的,不好。纵使这一关没有剧情杀,但很明显,这时候一切已经开始了。虽然也可以在旁边等着,然后看到同类找到什么时候就占为自己所有,然而谁也不是傻瓜,有时候有些东西,就是要在危险中才找得到的。
所以千寻选择富贵险中求,不然呢?难道世上有坐着什么都不做就能活下去的好事吗?
也许有的,但是她运气不怎么好,所以肯定轮不到她。
这是千寻对自己有多么脸黑的自觉。
那个灯牌似乎还挺有用的,她一边举着它一边缓慢移动,在此时此刻,场馆暴烈得像是让伊卡洛斯掉进海里的闪光灯中,她看上去似乎不怎么显眼。然后,在她用望远镜看了看台上之后,她发现情况变得更危险了。
台上的所有偶像,都已经扔下她们的话筒,并且开始开枪。
表演还在继续。
只不过表演的内容有所不同。但是仔细一想,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一场好的表演,可以让粉丝贡献钞票,然后提升关注度;
一场好的射击节目,可以让粉丝贡献生命,然后提升关注度。
枪支的形态似乎各有不同,但是很可惜千寻不是这方面的爱好者,所以她什么也看不出。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那些玩意儿的杀伤力一定很强,因为千寻路过的死物已经说明这一点了。
……不管它杀伤力强不强,她被打中一次就肯定无了,想这个做什么呢?!
千寻左右张望着,试图寻找出路或者情报。
台上的情景是如此诡异。
身穿华丽精美、一看就是精心织就的演出服,头上戴着各样头饰,画着美艳浓郁妆容的偶像们,她们打扮一致,同时外貌也是各有特色的好看。然而她们却并不是在唱歌或者跳舞,而是用她们手中的武器,攻击台下那些喜欢她们的粉丝。她们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甚至就和她们舞动身体时候,同样整齐划一,仿佛这不过是演出的一部分,而不是大规模杀伤性事件。
而台下呢?
台下的一切也不遑多让。
面对这样的情况,粉丝绝大部分竟然不是想着逃跑,他们有的呆滞地坐在那里,有的则还懂得尖叫,然而最糟糕的不是他们,而是最前排的那些粉丝,他们有许多已经被击中了,然而仍然死支撑着一口气爬向舞台,仿佛在用生命呐喊着“我为你而死了,你看看我啊”——
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之间,倒下的人群仿佛只是喝醉了,而不是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什么是逃跑?仅有几个逃跑的,看上去不是像千寻一样的玩家,就是那些卖票的站姐或者黄牛,好吧,千寻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总之只剩下那些为了逃生或者赚钱的人了。
望着这样的景象,作为曾经的文学科学生,千寻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词‘人血馒头’来。她一直可以在网上看到这个词,但大部分时候她觉得他们用得不恰当,以至于失去了文学上的讽刺性。
千寻觉得悲哀极了,她就是那种打游戏会认真看文案,并且会投入剧情的那类人。但是这也并没有影响她的警惕之心,她仍旧举着她的求生道具,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千寻在枪声之间穿行。
她的目的地是什么呢?
是化妆室。
任何一个悬疑游戏的守则都几乎一样,那就是:找到真相,逃出生天。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就必须冒险探索,很明显,千寻不认为正在死人的看台会有什么,她认为应该往偶像的方向摸索。
而该怎么前往化妆室?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她不熟悉路况。她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为了保证速率,她选择了最为冒险的那一条路线。
偶像是从什么地方登上舞台的呢?
但凡是看过演唱会的人都知道,偶尔会有一个升降台在台下,然后偶像们就站在那个圆盘上,慢慢从台底升上来。于是,偶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化粧室自然也就在哪里。
根据千寻的观察,那个圆盘居然还开着,可以从洞口跳进去。
那么,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其实吧,目前她也没有觉得工作人员通道就特别的安全,或者有什么路线是绝对安全的。于是她决定:冲上舞台,跳下去。
这样太鲁莽了吗?
那么走什么路才是不鲁莽?
千寻没有半点迟疑,她拿着唯二她能找到的道具:灯牌和望远镜,立刻往台上跑去。
她很幸运。有某一个方向的人全都死光了,那些偶像自然也不会关注那里,于是她找准机会,一路跑过去,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了台,将灯牌当作盾牌,望远镜则挂在脖子上。
其实防御枪击并不难的。因为开枪的人全都集中在台上,站在亮光里。
千寻看到脚下的死物有尚未闭眼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定有更安全的路线。
一定有更不容易死掉的方法。
然而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前方。
她不想后退,她选择前进。
她只能跑。在最高之处,她听到了最刺耳的枪声,也感觉最为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盾牌的掩护下往早已计划好的方向跑,接着,就像先前那样,往下跳。
她的行为是冒险的,冒险程度大概就跟在独木桥上一个飞扑,试图靠脑袋撞开前面那些拦在桥上不让人过的玩家差不多。
一天之内,她跳第二次了。她才不管凌晨是否已经过去,她只知道自己进入这里,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没有人想到她居然勇敢到直接跑向看台和枪手们,竟然没有任何人和千寻竞争,同时没有一枪成功击中她。
在她跳下圆盘后,那个机关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立刻关闭了,杜绝了一切外来影响。千寻第一反应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她也许是成功卡了某些BUG,用非常规的脑回路求生,脱离了正常的路线。于是,这本来是不应该的,就不能让第二个人也这么做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非常好,千寻一直喘气,双脚几乎站不起来了,她感到她的鬓边已经被汗水打湿,后背也已经完全湿透。她不是什么体能非常充足的运动员,只能算是脱离了亚健康状态的普通人,所以她完全不能想象,一群死宅如果进来了该怎么玩。
但是,既然是没有人的路线,说明她暂时也不会有什么机会遇敌了。她实在不想多想什么了,刚才的计划耗尽了她仅余的脑细胞,她想放空一会,于是她继续循着通道往前走。
所有去过舞台后台的人都知道,后台的通道是复杂而且交错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迷路,而且因为工作人员都在这里,所以十有八|九是不会有指示牌。千寻没有手机,当然有也没有用,她只能通过观察地上死物的多少,来判断她应该往哪一个方向走。
是的。没有活人。
寂静的回廊里,除掉死去的工作人员,白色的墙壁与地板,以及门上各种含义的告示牌,没有哪怕一丝她的脚步声以外的声音。她差不多快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同时她仿佛进入了无穷无尽的鬼打墙之中,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
但她并没有反复走同一条路。所以也就是像而已,肯定不是鬼打墙。
而且,她在地上时不时就会看到荧光蓝色的不明图案,看上去像是魔法阵。
千寻倒是不怀疑自己是单机,因为刚才看到了好几个和她穿着同样裙子的玩家;然而她还是会怀疑自己走错路线了,因为众所周知,在游戏里,当你遇见敌人或者困难,说明你走对路了。
很快她的预想被打破了。因为她在路边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死去的玩家。当走到某一个拐角,事情产生了变化。
情况看上去滑稽至极。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穿着一套和她一样的蕾丝裙子,不难看出所有玩家的预设服装都是一样的,这对于千寻来说还好,对于另一个性别来说约等于强制性女装。总之,他倒在那里,看上去死于枪击,而且他明显来自于工作人员通道。
千寻不禁展开了幻想:虽然她通过另一条路线来到了这里,然而那一边的路肯定是更稳妥的,于是,说不定走那边的玩家更多,他们在入口处展开激烈的竞争,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不是人人的思考模式都一样,有些人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而穿着裙子跑步……对男孩子来说,也实属不易了。
不过,他并没有穿着木屐,而是穿着一双雨靴,看上去跑动会更容易一些。所以说,她就是运气不好,才只在鞋柜子里找到了一双木屐!
还是算了,通过卡BUG避开了内卷,千寻的优越感一时膨胀起来,她决定不计较这些,不过也只是暂时。
这是一名玩家,一名和她一样的玩家。
千寻的脑回路一时三刻是不会好了,她立刻上去扒他的裙子口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她不是变态,但万一他身上有有用的线索呢?
就在她正在翻找他的口袋时,一声枪响响起,在非常接近她的地方。
……是哪里?
是身后。
急促的枪声让千寻下意识就是一躲,作为战争游戏(WAR GAME)的老玩家,她太熟悉这种情况了。于是她的反应速度救回她一命,子弹只击中了她的左手手臂,然后她躺倒在地上,感到胸口处的钥匙扣滑落到锁骨上。因为她是侧边倒下去的,而她的皮肤因为汗水,也变得滑溜溜的了。
然后,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伤口处什么也没有出现,没有破洞也没有鲜血。只有她所感觉到的疼痛仍然存在着。
同时一句话浮现——
【主角BUFF已使用,免除一次受伤,此后BUFF消失】。
千寻:……!
她明白了,她上一回合不杀人留下的那个BUFF的作用就是这样,类似于新手保护,但是只能用一次,然后就没了,而且还不是免死,只是免伤。这也太残酷了,她根本不知道。
总之,疼痛很快消失,她用左手捡起钥匙扣,同时挣扎着爬起来。
她又被人杀了一次。这一次,不太可能是NPC了。
她的身后是化妆室。不用多努力也能想明白这一点,因为门已经打开了。室内隐约可见一排一排的衣服,以及闪闪亮亮的灯泡和化妆镜子。同时,一个手持机关枪的长发少女,站在其中一面化妆镜子后面正在瞄准,看着她,表情平静到看不清情绪。
……很明显,她就是枪击他们的人了。至于为什么是他们,看看那个男孩子倒下的角度,她不认为他是死在别人手里的。
在这种情况下,千寻已经不是受害者,自然没有立场和时间指责什么。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自己是躲开了而不是因为BUFF才没有死,尽可能迷惑对手的意志和判断。
少女似乎在疑惑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
“……”你是不是在找打。
千寻心情不好,于是她说,“你以为你的枪法很准吗?”
噢,是的,很准,但是这不妨碍她嘲讽她,毕竟看上去她是没有死。
她是没有开过真枪,但是在现实玩WAR GAME的时候,她又不是没有开过装填BB弹的枪支——不过那时候他们都戴着护目镜。所以,她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她质疑一下,对方就会相信她了。
“是很准。”少女的语气傲慢且仿佛此事理所应当。
千寻不想说话了。
很快她看到了她手里的钥匙扣,陌生少女的脸色随之变了一下,虽然很微弱也不明显,可惜千寻的观察力更敏锐。然后她说,“白雨桐。”
“……易千寻。”
她并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想法——本以为她不过是个炮灰,随便杀了抢人头就好了,顺便找找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剩余物资,好让自己顺利进入下一关游戏。这样的人从来不少。哪知道她不仅没有死,而且身上还有远远丰富于她的情报,那自然应该是盟友了。
对于这样的想法,千寻不给予评价,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认为这一点不正常的人也许才是真正的恶质。不过,既然不知道主角BUFF这一回事,说明她在第一关中肯定杀人了。她看上去不过是个高中生,想必要说服自己这么做并不难。
她对于同龄人的偏见大约永远不会消失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成功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分子。好吧,千寻是复读过的大一新生,但靠着无药可救的娃娃音和比较幼态的脸,她要装中学生也不算难。
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死人是件很带感的事情,因为大人才明白生命上寄托了什么。因此,越是成熟的人反而越不容易在这种游戏里存活,毕竟他们已经过分入世,身上全都是社会毒打留下的痕迹。
两人交换了一些情报,通过对话,千寻更加确认了,对方的通关方式一定是极其凶残的。
因为白雨桐甚至不知道第一关玩家的初始设定是追星族,也不清楚由乃的名字,只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扇子,同时她也是走的工作人员通道。这说明她几乎没有机会搜索屋子,但,她却成功从追逐战中活下来。
千寻在心中加了一个标签:智力低级,战力高级。
然后,她拿出那把扇子让千寻看了看,消除了她的疑虑。很明显,这是必要行为,因为很多人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而说谎。
至于她的枪是哪里来的,哦,化妆室的桌子上有一大堆,随便挑选。据白雨桐所说,这些枪与一般的不同,没有那么强的后座力,并且也没有保险制,极度容易走火。当然了,千寻并没有能力验证她的话语是否真实。
千寻暂时没有选。她一进入化妆室,就听到了人声。
“你带人回来了吗?”有一个女孩子问。
“她没死,也是玩家。”白雨桐介绍了千寻,并说了她的名字。
化妆室非常大,粉红色的室内装潢,闪亮闪亮的灯光,靠在角落的一排一排有羽毛、灯泡、闪石等装饰的五颜六色衣服,一个一个更衣室,一连串的镜子,里面只躺了一个人,那就是刚才说话的女孩子,她叫汤浅浅,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名字。
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但她身高比较高,可能有一米七,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左右,相貌和名字一样可爱,唯独看上去不是那么友好,千寻不太喜欢她。
“啊,”浅浅忽然叫唤了一声,她审视着她,眼神稍嫌迷茫,但五官仍然是好看的,“你不是那个抢走别人鞋子穿的人么。”
……可是千寻的娃娃音甚至没有她的语气造作。
再说了,这纯粹是无端的罪名。她是拿走了死物上的鞋子穿,但是她不是偷,更没有抢。千寻一时之间一口气上不来,于是她忍不住反驳:“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眼见未必为实,这个道理正常人都应该懂。
“你在说谎,”她理直气壮,微微笑起来,仿佛她才是世上唯一的真理,“你在害怕什么?”
她说话的语调像是那种看短视频看了太久的人,语气较为戏剧化,仿佛时时刻刻想引人注目。千寻不想让她更嚣张,于是转身就走。
“既然你这么想,那么祝你好运。”
但是她一转身,发现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一个手持机关枪的青年,看上去身高大约一米八,身穿黑衣,完全挡住了门口,千寻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表情来者不善,同时关上了门。
他身上的衣服颜色让千寻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想要夺门而逃,仿佛患上了某种毫无情理可言的PTSD。(此时的千寻并不知道,2022年的她仍然保留着这一条件反射)。但是他看着她,表情如同冷漠的死神。
好了,千寻觉得现在的气氛不适合她离开了。她唯有转过身,看着浅浅。
“你不走了吗?”浅浅的嘲讽力度显然是最高级,远高于千寻,她站起来,头上戴着一双猫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千寻无言以对。
“既然你不走的话,”她说,“你面前那个人叫封夜。他已经杀掉了十名玩家。”
千寻望向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手中的武器看上去确实威力很大。她倒不觉得她是进了狼窝,毕竟她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她只是想:她选择了预设语言为汉语,所以她遇见的人几乎全是和自己身处同一个国家的么?
不不不,她没记错的话,说汉语的他国人也并非不存在。
但是……如果她选择了其他语言,也许她如今面对的关卡,就全是外国人了。幸好,她没有一时脑抽。
她脱口而出的问题是,“你们都来自哪里?”
几个人看了她一眼,仿佛没有想到她在意的居然是那种问题。但是,他们回答了。
浅浅是坡县的留学生,来自魔都。(注:坡县是新加坡的别称)
封夜是北方的家里蹲,又称死宅。
白雨桐是北大附中的学生。
简单来说,他们的来历横跨了东南西北五湖四海,而且各个学历的都有。这样看来,他们的唯一共同点可能就是年龄,因为目前没有人超过二十五岁,而且全都是涉世未深的那一类人。
几个人听到千寻的出生地后都看了她一眼,毕竟他们都看新闻,但没有人发表感想,也看不出他们是什么想法,起码千寻不清楚。
不过,并没有人因此就决定排挤千寻,一是因为她的立场和她的想法,已经通过她的言行举止和她选择的语言尽数体现了,其次是,盟友本来就不多,他们也不是在现实世界。
好吧,这确实不是重点。总之千寻关于各人身份的探讨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开始了每个学生都肯定曾经历过的事情:小组讨论。
千寻简短地叙述了她的路程,几个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变成了惊悚:这个人竟然敢在枪声之间跑向舞台,直闯入震央去找生路——她是什么人!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而且她不还是败在了白雨桐手下。所以千寻没有过分强调。然后,其他人也说了一些事,比如封夜搜集了一抽屉的应援物品,大多是从死去的玩家手里拿走的;浅浅偷走了工作人员的一串钥匙,白雨桐则一直守在这里。根据他们的总结,整个巨蛋里,玩家大约在二百名左右。
浅浅下了结论:“如果这个游戏有主办方,那么他们也太肝了。”
因为光是汉语区就这么多人……总共有十种语言。可以联想一下,大概就是数千人?
他们都已经清楚这是个游戏,因为那本笔记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死了不少。”封夜说。
也就是说,她已经没有多少竞争者了,起码人数是减少了数十名。千寻尽可能不去想她刚才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淘汰了多少人,没有在外面碰见封夜真是她的幸运。
几个人显然并没有什么交情,充其量是迫于无奈成为了盟友,而且也全都是陌生人。他们都对彼此有一定的防心,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如果不是迫于剧情需要的NPC,谁也不会突然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好感。
时间不多,千寻决定她不废话了,单刀直入:“你们准备怎么做?”
她手上的情报可以说是最少的。所以她故意询问了这个问题,希望能稍微掩盖一下这一点的劣势。他们被她这样一问,浅浅的反应最快,“去调查一下后台吧。”
因为她有后台的钥匙。千寻点了点头,“我比较熟悉后台的路。”
浅浅赞同她的看法,于是她们就是一组了。随后,封夜和白雨桐表示他们去看台上看看情况,看能不能活捉一个偶像回来。事已至此,他们已经不认为那些偶像是人类,她们显然是需要调查的NPC,而且说不定还会黑化为最终BOSS。
所以,现状就是如此了,他们达成共识:已经不剩下多少玩家了,一些死在了工作人员入口的内卷中,一些死在了NPC的枪下,所以剩下的如果不是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应该是在自己进行调查。因此,他们也没有任何必要留守化妆室,何况已经搜索过了,这里除了防身武器,线索是零——千寻刚才的猜测是错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根本毫无必要闯入化妆室,这里和狼窝也差不了多少。
浅浅和千寻往后台的方向走。前者的身材高挑,甚至还穿着一双高跟鞋,身上是一套做作的粉色猫猫毛绒裙,看上去比千寻有气势多了。这个人能穿着恨天高跑步?千寻想。
她们最后都挑选了武器。不用说了,道具一定是有用的,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用。
千寻负责引路,她并不是哑巴,她一边讲述刚才走过来时候的情况,一边三不五时补充自己对舞台后台的认知。虽然她没有去过,但是她以前在书展买过一本叫《英国漂流记》的漫画,里面记述了一个留学生去剧院写生,然后误入后台的故事——戏剧表演和演唱会,她相信总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吧。
她没有说自己是从哪里获得的这些资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多半会引起一些误会,让人觉得她崇洋媚外,不忠不义。
她并不是一直说。发出太多的声音可能会引来不测,只是在某些时刻,说上这么一两句,通常还是和现况高度相关的。
“你知道得很多嘛。”浅浅露出好奇的表情来,她就像是一只猫,讨厌和喜欢似乎都极其直白,声音也很俏皮。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千寻想。随后,她停下来。
“这就是后台最诡异的地方了。”这句话没有多少翘舌音,她总算是不用努力咬字,免得被北方人们嘲讽音调不准了。
如果说千寻刚才看到了什么,一定是这里。按照上一关的逻辑,不会有什么云里雾里的线索,暂时一切看上去都相当直白,有异常就是有异常,一眼就能看出。所以千寻很快注意到了以下情景:
后台蓝色的图案与线条,看上去非常像是一个六芒星魔法阵。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但这种糟糕的东西,一般都是存在某些作用的。
两人打量着地上的线条。不难看出,这只是整个绘画的一小部分,说是冰山一角也不为过。
然后浅浅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咬破自己的尾指。让流出的液体滴落在线条上。
千寻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她在做什么,然后她也明白了。因为魔法阵吸收了血液,让它像是凭空蒸发在空气里。
诡异的幽蓝色线条先是膨胀,然后恢复原状,看上去仿佛它拥有自己的生命。
这说明了太多的事情了。
比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中间的细节还不太清楚,但事情已经隐约有一个轮廓了。
但是浅浅和千寻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出声。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难发现这中间的矛盾。一直以来,粉丝和偶像的关系都是紧密的,近来甚至变得渐渐疯狂了。一整个饭圈,像是陷落在狂热之中,粉丝近乎发疯地在喜欢他们的偶像,偶像们则病态地依赖着粉丝,没有他们就活不下去。如果现实中真发生了这样的现代版血色婚礼,那么粉丝们会怎么做呢?
她们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然而按人性的惯性推测,他们大约还是会为偶像辩护,不管是不是死了人,可能数据更重要,甚至他们可能会欢呼雀跃,觉得自己有用了。
不管事情是否会这样发展,但在一些普通人——起码是不追星的千寻,已经认定他们是这种人了。
虽然不是现实世界,但这样的景象,彻底将此一规律摆在了眼前,而但凡还有良心的,可能都出不了声。没有人愿意正视残酷的现实,而人类的本性是掩耳盗铃。
半响,千寻开了口:
“你不追星吧?”
她的表情森冷,语气则极度肃穆。
这个问题冷漠而高傲,站在高且远的俯视角度,将自己放在‘不会被活活吞吃的普通人’位置,看着那些试图献出生命的粉丝,评价:他们是愚蠢的,而且不可救药。
在千寻看来,当她嘲讽他人是愚蠢的凡人时候,并不说明她是仙女,只说明他们比她更蠢。
浅浅立刻摇头,“不。”她并不是不懂千寻的潜台词,只是她也没有更多的感想了。两个人都是玩家,都是逃生者,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共识。
那么,继续往前走吧。两人并没有继续停留,而是朝着圆圈展开的方向继续走了。
结果图案的面积,似乎比她们所想象更大。无数的墙壁和走道拦住了她们,因为这个阻碍,调查几乎没有进展,好在千寻记得她们走过的所有路线,所以没有因此迷路。在走到一半时候,她们改变了方向,开始通过某几个定点判断图案的整体面积。
怎么做?
千寻在后台找了一个本子和一根铅笔,绘画了巨蛋的平面图(以极度简陋和魔性的线条),然后在上面直接画她所知道的魔法阵图案。
最终,她们得出的结论是:
整个魔法阵,基本就在巨蛋的右下角,像是一张精美的、铺开来的圆形地毯。这进一步肯定了假设,连浅浅的话都变少了。
而因为调查魔法阵,是不能够只在地底的,肯定要回到观众席上去。于是她们被迫绕回危机四伏的看台,而且走的肯定不是升降台了,而是工作人员通道。她们觉得看台上的人估计也死得七七八八了,大概危险度会下降一些。
千寻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大量玩家。他们穿着的衣服一共有五种,日常风格、特色服装、泳装、睡衣、蕾丝裙。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那些人的第一关和她肯定是不同的,很可能是随机的五种关卡,而她只认出了那些和自己穿着同样裙子的玩家,这使得她所以为的玩家人数大大降低。
她左右张望着。什么也没有说。
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沉默有时是比说谎更好的选择。她最好不要多说话,做一只鹌鹑,反正说话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在穿过通道之后,她们回到看台上。而千寻甚至还没有看到偶像们,立刻就是枪声响起,像一首轰轰烈烈的交响曲,迎接她们这些尚未死去的生者。她几乎陷入了生存疲劳,然而肾上腺素就像凌晨一点的咖啡,强制性地让她保持清醒,为体内细胞的安危继续奋斗。
千寻只做了一件事,扯开了浅浅,让她躲开枪击。两人立刻缩在墙边,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观望外界,一边握紧手中的武器。
浅浅压低声音询问:“你怎么做到的?”
“……以前玩游戏时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实话实说。
浅浅:“……”那是什么游戏?
同为一个国家的人,她们却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而千寻知道的、再普通不过的常识,对他们而言却不是这样。她又想起那些恶心人的话了。
那是千寻玩过的唯一一个非虚拟游戏。举例来说,那是指一群人在某个设定好了主题的工厂场地里,分成两个阵营,一方保护宝物,一方试图抢走宝物,结合了体术与战略的现实版塔防游戏,差不多就是这样。最后一次玩的时候,千寻负责保护,她在基地的最后,潜伏在宝物附近的某个死角,一看到有人来就立刻开枪,属于狙击手的位置。
但是那个最后来到终点处的人不肯认输,被打中了也当自己没有被打中,抢了箱子就准备逃走,然后更不愿意认输且正热血沸腾的千寻扑过去,试图将他按倒在地,用四肢代替了武器,差点活拆了他。
那时候游戏已经是尾声了,最终虽然侥幸没有叫救护车,但是一群人也闹得很不愉快。她和那个人吵架,几乎是不停地对他尖叫,指责他输不起,当时的样子说是发疯也不为过。
但是她不认为她有时间解释了。总之,浅浅应该能大概明白她的意思,这样就够了。就算不明白……难道这很重要吗?
她们只能前进。
这时候,枪声已经变得疏疏落落,可以想象的是,场内恐怕不剩下多少生还的人了。老实说,千寻觉得她们的游戏进度岌岌可危,根本做不到解开谜团。而不解开等待他们的下场是什么,目前她还不知道。反正不会太好,顶多是NORMAL ENDING。而千寻接受不了次好的选项。
虽然白雨桐从新手关中,没有获得任何情报也活了下来,然而新手关卡和接下来的关卡,肯定不会一样的吧?就算是打游戏,随着等级提升,能匹配到的对手也会越来越可怕的。
但是,千寻没有时间可以考虑这些了。
她和浅浅开始背靠背前进,试图获取可以三百六十度转头的猫头鹰视角。在这样的小心翼翼之下,两人纯粹靠躲避躲掉了数次攻击,接着意外发生了。
浅浅的高跟鞋,被一具死物绊倒。
这时候第四波攻击冲向了她们。在一地死物之间,她们再努力躲,也是极其容易瞄准的目标,就像玩躲避球的时候,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
她虽然立刻站直,但她和千寻之间的紧密联系不再存在,千寻只能立刻往反方向躲,免得被她压倒,然后说不定她们就一起送人头了。一切的选择只发生在顷刻间。
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停留,她们不过是陌生人,认识了不到三个小时,于是千寻竭力逃跑,丝毫不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得难听且功利一点,如果救助盟友可以获得BUFF,那么刚才她拉了浅浅一把的时候,就应该获得了。
整个场馆可以容纳五万五千人。
因为缩在了安全的小角落里太久,此时舞台和看台上的风景,在千寻看来是极其震撼的。遍地不剩下一个活人,几乎全都不过是一具具尸体,呈几何级别爆炸式增长的死亡数字,带来的是近乎地狱的景象。所有人对于死亡的描述,此时此刻显得极其浪漫唯美且空洞,因为这样残忍和野蛮的场景,和动物世界中的弱肉强食你死我活也没有什么不同。
残存的文明痕迹只剩下那些死物身上精致的衣服,还有他们手中设计精美批量化生产的手机。可是它们看上去是那么渺小,几乎对如今的局面毫无帮助,人类声称他们在地球上生存了许多年,但脆弱的现代文明立刻就被摧毁了,不堪一击仿佛只是个摆设。
仿佛她们在如此宣告着:
人类是万物之灵吗?
现在不再是了。
为什么?这样一个问题没有让千寻思考太多,一个人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总是很难有感情,她也一样。她仅仅是望了那些东西一眼,就只能顾着自己逃命了。起码她还没有死,那么她就还有余力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此时此刻的现实世界,对她来说也不是安全的了。
枪声,躲避,枪声,躲避,枪声,躲避……
千寻活像是正在同时被三头大犀牛追赶的猎物,不停切换视角与高度,确保自己在它们的视线死角或相反方向。
这样的逃跑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终于,就在远处,她看到了一名死去的偶像。这些人的脸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她是从服装分辨出她的身份的。追捕她的其余明星们,似乎也看到了千寻望着的方向,她们的追击更紧迫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什么。
别无选择了,不,也许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她要选择这一条道路。
千寻抓起那具尸体,往自己背上一背,用尚有余温的躯体,挡住了接下来可能受到的攻击。
极其惊悚的行动,在她看来却不过是为了存活。
因为民族特性,岛国人民的身高普遍是偏矮的。而作为走萝莉路线的那个,千寻抓起的那人,甚至目测只有一米五。和她的身高差了十五厘米。
再加上明星们普遍是在玩命地节食,还有被攻击并且破碎的肢体,再加上一些不合理的里世界设定,她确实可以背起她,甚至还能往前跑。这不符合常理,可是怎么了,明星杀掉自己的提款机就很符合常理吗?
千寻不用一天就扔掉了常识,仿佛她的适应力和神经粗糙程度超过了地球上绝大部分的人类。然而并不是这样,只是当一个人足够悲观了,那么她看上去反而会显得乐观,就像“太好啦,人类文明终于要毁灭啦”这种常人一听就觉得愉悦到不正常的话语,实际上内核是心力交瘁和绝望悲愤。
与之相反的是环保学家的苦苦哀求“冰川在融化”,听上去很悲观,实际上是说话的人还对他人抱有期待,否则谁也不会浪费口水。可悲的是,人们不喜欢逆耳的忠言,即使后者的精神状态才算是比较正常的那个。
值得庆幸的是,伤口已经不再滴血了,任何一个上过学的人都应该知道,人死后心脏会停止跳动。千寻心跳持续加速,好像快要撕裂她的喉咙,这甚至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奔跑,而是因为她的行为过分刺激,简直就跟在农历七月写恐怖故事差不多,属于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的行径。
她快拖不动了,她脖子上用他人皮带串起来挂着的武器、钥匙扣、望远镜在不断晃动。
调查魔法阵?那是什么?千寻快不记得了,她甚至后悔于她的愚蠢,因为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认为此时的看台是安全的?还是说,她纯粹就是因为呆在人群里,所以产生了自己很安全的错觉?
不得不说:如果是后者的话,那真是糟透了。
说明她对人类世界仍然有期望,说明她居然还没有死心。
等找到一个死角,四肢都在颤抖的千寻立刻摔下尸体,靠在墙壁旁边拼命喘气。这个死角不是原来她去过的地方,而是一个陌生的地点。
无数设备明显是被人拖过来当屏障的,然后十几个玩家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看上去好像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说得有点难听,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千寻一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还极其认真地觉得那只不过是白送的赠品的。于是在这种场合,有一堆人明知可能遇到的危险,还选择躲起来,也不能说不正常。
而现在,这些人正在用看鬼魂的眼神看千寻。
千寻:“……”
她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一大群不认识的活人,没有人可以不震惊,她也一样。
他们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现在这些人非常整齐划一地往后退,好像下一刻千寻就会抬起枪突突了他们一样。同样地,他们的年纪看上去也不怎么大。但是,她真的没有时间思考这个了。
千寻不用打量自己,也知道她看上去恐怕和恶魔没有什么区别。第一,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都被染红了,其次,她披头散发根本找不到橡皮筋,最后,她是从他们眼中的危险地带逃过来的,无疑比他们更适应这个游戏的环境,他们看她,就像她看封夜那种害死他人还毫不羞愧的人一样。
那又怎么样?
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她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无来由的厌烦感,那是她从来不喜欢的现实世界,交错且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要在上面如履平地,大概难度不会比赤脚走过爱琴海更低。在现实中,她少有朋友,即使有,也是通过层层筛选的结果。
但是千寻从来不是‘哦这里有人,抱歉,我不喜欢这里,我先走了’的和平咸鱼,于是她说:“你们要出去吗?”
那些人缩得更小了。仿佛能借此将自己变不见。很可惜,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第一反应是不耐烦,然而千寻看到他们这样,其中还有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她不由得心软了几分,用较为温和的语气说:“你们见过魔法阵吗?”
这听上去是个问句,结合情景则是搭讪的台词。千寻自认她的态度很友好,毕竟这些人说的是汉语,而不是某种极度狂野、被人用它之中的粗口骂半个小时,就能对所有小黄文脱敏的方言,粤语都快被一些人说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了,那些人一脸自豪地似乎准备教自己的下一代,流利地说这些粗言秽语的样子。
所以她就自然而然地更想接近他们。是的,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也许也在网上诅咒过她死,可是千寻多年的惯性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消除的,不管怎么样,他们没有□□,对千寻而言,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仍旧想要一个盟友,在精神状态已经差不多体无完肤之后。人类是复杂的,千寻也是人类。所以她仍然在寻求认同,盼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努力维持群体中的对话氛围,哪怕牺牲自己的一点点资源。
没有人回答她。很久之后,其中一个女孩子微微摇了摇头,她的皮肤份外白皙,这一点像是她唯一见过的一个川渝人。
得益于出生的城市和自己的五官,千寻在路上被游客问路的概率高得不寻常,最高纪录是有一次在去买早餐的路上,正在奄奄一息地前去寻找食物的时候,在路上连续被四批人问路怎么走,最后一批还在问她的时候,不知为何将买的电饭煲放在了路边,然后就这样离开,她跑过去喊他们,他们才没有丢下自己购买的物件。
不过,以后大概一个也没有了吧。
好的,千寻张望了一下左右,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个叉。她确定自己没有同伴,就在这时,那些人通通站起来,突然四散跑开,像是被牧羊犬驱赶的绵羊,并毫无规律地到了她看不见的角落。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牧羊犬在哪里?
千寻想不明白,转身一望,然后也立刻懂了。
她将那具偶像的躯体扔在了地上;
另外一名活着的偶像循着它追了过来,现在正跪在那边的地上;
啊啊啊啊啊——一千字的尖叫也表述不了千寻心中的惊讶,那是杀人狂,不带假的,和她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
她的全身血液像是变得冰冷,四周的动静听上去无比清晰,仿佛她的大脑在提醒她:你很快也要被杀死了。
……你可以做什么?
千寻一时之间只能望着她,然后发现那个追过来的短发女孩子好像很悲伤,不停呼唤死者的名字——直子。她跪在那里,仿佛认知不到对方已经死于非命且缺失了某些肢体的事实。这似乎不太正常,千寻一秒钟脑补了剧情发展:
两个关系亲密的明星,其中一个死于意外,另一个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然后那个死者的尸体就被千寻拖走了,还当作了挡箭牌……。
好吧,她确实是做了很危险的事情。千寻无法否定既定事实。
但这也意味着另一件事,千寻逃跑的生还率更低了。此时逃跑的结果就是被追,而单一目标的追逐总是容易得手的,加上此事明显不可能没有计划,于是她们肯定很熟悉场馆地图,客场作战的劣势就不需要她强调了吧?
所以,反客为主,主动出击,才是这时候她应该做的事情。这样的计划不完整,但是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千寻不是个聪明人,她只是特别不要命。这也许属于某种人祸导致的后遗症,然而可悲的是似乎这样做更能让她适应此时的生存环境。
于是千寻扑了过去,像她扑那个抓住箱子还不肯松手的死硬派时候那样,出其不意地挟持了短发的偶像。她抓住她的脖子,动作像那个割断她的喉咙的病娇,活学活用,新鲜出炉的手段。
这确实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于是她成功了。然而千寻几乎没有时间多夸自己两句,再精准的判断,和再完整的计划,在此时此刻都不过只能延缓十几分钟、甚至可能更短的生命,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确定自己是安全的。
她抓住她的脖子从背后禁锢住她,这时候千寻十分庆幸她是平胸。对方没有挣扎多少下,仿佛还陷落在惊惶里。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凶手反而在害怕?
千寻被激怒了,她用尽全力,脸颊涨得通红,因为加速的血压与肾上腺素。她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十九岁的正常少女,“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几乎透不过气,声音也沙哑到了极点,却还是用尽全力咬字,仿佛不甘于当一个只会说方言的渔村难民。这是最重要的问题,起码是她能想到最重要的。
此时此刻,刚才看见的那些玩家全都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大约是逃命去了吧。她不在乎他们的动向,她只知道她应该走下去。
所以,探查线索在此时此刻就尤其重要了。她必须尽早通关,以免在精力和体力松懈之后,就这样死在了这里。
偶像少女也在喘气,然而她的声音还是比千寻更动听,符合大众的审美,温柔和沉静:“我们、要献祭……”
献祭。
千寻大概也猜到几分了,但是这不妨碍她震惊。她继续追问:“为了什么?”
“……”
千寻没有凑近,她们的距离已经足够接近了。她只听到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几乎是无法组成一个词语的。但是,万一她想咬掉她的耳朵呢?
好吧,千寻也已经没有机会听清楚了。因为随着挟持,其他偶像也全靠近到了这边,随着她们的接近,她听到了几声尖叫。也许是其他刚才正在角落划水,此时此刻没有及时逃走的玩家。
……论一具尸体引发的血案。
千寻忍不住这样想。但是,她尽可能地想要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于是她会尽全力证明她的决策和理念是正确的,并且为此在所不惜。
她抓手中的人质抓得更紧了,看上去就像一名罪犯。
千寻望着她们,很难不嫉妒。
她们有那么多同伴,她却是孤身一人。
她们已经结束了清洗,她却只能被狩猎。
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人类建立的囚牢。
她被包围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凶多吉少。
“晚上好啊,”于是千寻忍不住笑起来,看上去不比她们正常多少,“你们要杀了我么?”
闪光灯正好照亮了她的身影,五光十色的大屏幕和灯光,如同坠落人间的银河,装饰成了她身后的背景。她很狼狈,脸颊上沾染了他人的血液,头发几乎和贞子差不多,遍地淘汰的玩家躺在她旁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是唯一还活着,且站在这里看着她们的。
她好似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也看不出她有多危险。一个人的精神反复崩溃的次数多了,是会有副作用的。
此时身穿蕾丝裙子的少女在笑,看上去那么疯狂,可是眼神同时是那么的清晰与冷静,仿佛她明知自己在冒险,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往深渊跳了下去。她表现得那么平静,可是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表现一件事:她才不想认输。
你们尽可以试试看,我会证明你们是做不到的;
那么多糟糕的事情都没有杀死她,为什么呢?大概是祸害遗千年吧?
其中一名偶像走上前来。根据千寻刚才看到的舞台表演,以及她的相貌,她可以判断她是团体中的队长,也就是带领她们的那个人。换句话说,她说话算数。千寻依旧可以分辨出她应该做什么。她并不是真的完全失去了理智。
“你想要什么?”她说。
很好,她并没有说些废话,而是想和千寻进行交易。于是她也就回答道:“先告诉我你们的动机。”她说。
不是放活着的玩家出去,也不是给她荣华富贵,千寻从头到尾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通关游戏。所以,她必须询问,否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她不愿意和这些人废话,只是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因为离得太远了,千寻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的话。
于是千寻只是保持沉默。
这样的讨论没有持续很久。她们的顾忌只是因为人质,而千寻什么也不做是因为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十几个人对峙着,由于所有人的计划暂时都没有成功,所以情况虽然已经接近白热化,却仍旧是胶着的。
她清楚地判断出形势和利害关系,心中同时在疯狂地计算着。
不久之后,千寻左右张望,做了最后的确定,然后她说,“你们知道吗?”
她必须尽力转移视线,就是不知道这对于这些娱乐圈的人精到底有多少作用。她从来不喜欢娱乐圈,觉得它比猪圈也好不了多少,因为争名夺利而拼尽全力,还妄图给自己批一张完美的皮,这些人到底还能有多么不要脸?看看这些年的新闻,他们有什么资格,反驳千寻的论点?
也许那些人精听到这些话会觉得委屈吧,不过更可能的是根本不在乎。没有人能叫醒一群装睡的人,同样地,那些没有良心的人不会痛,所以多半过得很好。
她倒是挺喜欢外国那些拿明星和政客做类比的假设性问题,很不错啊,这样想的人阅读人类的能力一定很好,因为他们都一样肮脏,一样的不要脸。
没有人出声。别指望她们出声了,一群赚钱机器,她不认为她们心中尚存多少人性。
这是偏见吗?
人类有哪一种想法,是不属于偏见的?很多么?
“基督教的信徒声称,不信教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
是啊,所有听说过十字军东征的人,大概都知道,那个地狱是存在的了。”
千寻冷笑。
她就是那个会对传教者说“十字军东征了解一下”的坏人。对,这么做不好,你怎么不咬我呢?可是那些死掉的人是真实的,而她从来不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你们不这么做,事情本来可能还是有救的。”
这纯粹是鬼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动机,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语言只是一门工具。
她不过是他们眼中的棋子罢了。他们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她也同样。
她在缓慢地往后移动。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手中的人质在试图挣脱她的束缚,就像每一个绑架片的主角会做的那样,她绝不会坐以待毙。这里没有太多可用的求生道具,有的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她能使用的筹码,也过分稀少。
所以,她要尽快。虽然她不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是不是在划水,抑或遇上了其他的危机,但她必须努力应对眼前的危机,至于别人能不能帮助她,不是很重要。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个世界的垂怜和同情。
即使有,远远少于恶意,而后者则是她拼命挣扎的悬崖,她只晓得自己不可以死,但不清楚该为什么而活。
就在最后一句话说完的同时,她脚下的地板突然悬空,然后她和人质一同掉了下去。十几个明星看着就这样失去踪影的千寻,她们一时似乎反应不过来。
……
突然失重让千寻失去了平衡,这一次她没有机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她感觉她抽筋了。但是没有办法,她强迫自己继续移动那条腿,每次都是这样,挪着挪着就会好的。还是好痛。好吧,不会比死掉更加疼痛了。虽然她不是因为怕痛,才努力挣扎的。
她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并重新将鞋带打成不会松开的死结。平常是不该这样做的,然而她不知道在这里,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毫无防备地将鞋子脱掉。也许永远不会有了。
这是一次豪赌。对,纯属赌博。
老实说,千寻刚才的调查并非全无好处,她已经勾勒出了六芒星魔法阵的大致轮廓,并判断出了它的中心位置——并不是在舞台上。所以,在挟持偶像的那一刻,她就发现她离这个中心并不是很远,于是有意识地接近,而那些废话纯属拖延时间,然后,她就在最后一秒,掉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掉下来,那么人就无了。这几乎是她可以采取的唯一策略。
短发的偶像少女也一起掉下来了。
好吧,说实话千寻并不想要这样,这是不安定因素,肯定是没有最好。然而,她没有更多的选择,因为站在上面,她差不多就是等死。虽然这样的发展不完美,但是她可以忍受。
富贵险中求,看看她现在发现什么了?一个地下室,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正常场馆会有的房间。这一定与主线剧情有关,她想。
千寻的努力并非没有结果。
虽然演唱会就是烧钱的代名词,但没有人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所以,她们一定是有计划和预谋的,并借此盼望得到些什么。同时,她们也许没有想过活着离开,或她们即将得到的,远远超过她们将会失去的。名利,理想,罪孽——是哪一个关键词呢?
但是,毫无疑问,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情况像是一个滚动的万花筒外的风景,她则是一只在万花筒里拼命挣扎和跑动,试图跟上节奏的仓鼠。
千寻捡起了那个短发偶像少女的枪,发现上面雕刻了一个名字:清佳。现在,她手持双武器,再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人感觉安全了。虽然她几乎没有使用过它。
杀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负面影响足以左右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并非她有良心,而是她需要控制一切她能控制的变量,免得事情脱离控制,然后她就死了。所以,她会努力,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
她在暗室中抬头,望向眼前的人。“你们准备让我们活着出去吗?”
……一片沉默。和她一起掉进来的偶像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她,仿佛她不是活人。
好的,那就是说不会了。千寻自认不至于听不出潜台词。
千寻爬起来。这是一个地下室,所以灯光很暗,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灯。她左右张望,并不是在寻找调整亮度的按钮,而是在看周围的环境。
这个地下室的面积非常广阔。这令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需要自由探索环境的游戏中,都会增加这样一个部分:进入某个房间寻找资料,但是这个房间是危险的,进去多少多少时间就会死,必须在那个时限之前出来。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类似设定,而很明显主办方不可能好心到在视野右下角给一个倒计时,很可能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人没了。
她不熟悉主办方的风格。所以,她只能往最糟糕的方向猜测。
但,最重要的是,这个房间很大,一般有时限的房间,探索面积都不会太大,因为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手速达人。这只是第二关。没有必要这样为难他们,不是吗?
大家都是人,大家的基因完全可以说是差不多,所以一个人类要猜测一个人类的脑回路,总是比推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容易一些的。不管怎么说,开发者总不会不是人吧?
千寻不清楚,总之她暂时只能这样推理了。她开始观望室内的陈设,尽可能抓紧时间。
这里很空旷。几乎什么也没有。作为一个可能存放了终极的地下室(不是),它看上去也太乏善可陈了。然而很快她发现,这么觉得是因为她的视力不太好。
在房间的六个角落,分别摆设了一张座椅。那些椅子很精致,看上去就是电影院中会有的。这里的布置也很豪华,像是一个包厢,甚至有饮品自动贩卖机和那种脑袋圆圆的直立糖果机,按一下按钮就可以拿,不需要花钱。这地方不会是一般演唱会会有的,这一点也不必赘述了。
简单来说,这不正常。
千寻看了那些食物一眼,用‘这玩意儿不一定能吃’说服了自己别当一个吃货。然后她走向其中一张座椅。每个座椅上都躺了一个人,看打扮和随身物品十分像是来看演唱会的粉丝。他们睡着了,甚至可以说是昏迷了。
调查粉丝身上的物品——获得VIP票乘以一。
调查粉丝身上的物品——获得VIP票乘以一。
调查粉丝身上的物品——获得VIP票乘以一。
……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六次。千寻的假设证实了,他们是粉丝,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里。老实说,她不太有机会了解售票过程了,这也不怎么重要,但很可能他们花了比别人更多的钱。
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他们的什么共同之处了。千寻转身望向被自己拖进来的唯一一个偶像——清佳。这也可能是艺名,然而目前她只能如此称呼她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不准备解释一下吗?”千寻问,“我还可以通庸一下,让你们当污点证人。”
她不是官方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但是没有警察又怎样,她总可以借助一下其力量,不管怎样,这样的威胁在他人眼中不会是毫无意义的。社会是人类的共同想象,只要他们也能想到,这一招多多少少会有点用的,肯定比拼命尖叫好多了。
这里不是她出生的城市,那里根本已经同亚马逊丛林差不多。
她想。
清佳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她只是倚靠在墙边,似乎不打算过来攻击千寻,也不觉得她能动摇大局的样子。她好像不在乎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她不认为她能影响什么——
千寻心中闪过一个假设:要么她相信她的同伴,要么她根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你不在乎她了吗?”她指出那个死掉的偶像,很明显她们的关系很紧密。既然论理不行,只好尝试打感情牌了。
“……我只是要确定那个东西不在她身上。”清佳的表情很纠结。
……很好,塑料姐妹情。千寻觉得自己无法通过武力胁迫获得任何情报,她看上去也放弃了自己的未来,所以她转身走向那些座椅,将其中一个最瘦弱的女孩子设法扛起来。
她应该是抱不动一个完整的人类的。然而这并不重要。
在千寻开始摆弄那个无辜的昏迷粉丝的时候,清佳慌张了,她立刻跑过来,试图阻止她。两人争执了一会儿,连被她们抢夺的那个人似乎都快折腾醒过来了,千寻终于开口,“想我不弄她们,你说啊。”她皱眉,语气十分不耐烦。
清佳一愣,停止动作,脸上表情是欲言又止。她仅仅只是看着她。
操纵他人的基本入门级手段:先找到他最在乎的东西。虽然千寻不是特别擅长这个,可也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或者这样说吧:武力不行,温言劝说不行,要是威胁也不可以,她就只能在那里坐着扮演咸鱼了。怎么了,她难道可以强行让她开始说话啊?
不久之后,清佳开口了。
真相似乎基本与她预想的差不多。
娱乐圈的竞争,是极其激烈的。一个偶像团队的上位,内部不知经历过多少纷争,所谓‘团魂’绝大部分不过是假设,一个欺骗外界的美好想象。然而那些偶像之间的关系,可不如粉丝想象的那么好。虽然是一个团体,但也要互相竞争资源,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一些刻意为之的‘意外’,也并非什么古怪的事。她们之间的关系,几乎是悬挂在一根根细细的丝线下,随时可能崩塌。
她们欺骗着观众,暗地里做出来的行为却可能很恶质。观众们可以见到的只有镜头下的光鲜靓丽和颜悦色,只要她们不作出离谱的事情,那么世人永远也看不穿他们的面具。她们靠谎言牟利,靠谎言活着,她们的人生建基在另外一些人的喜怒哀乐之上,没有一个穿了线的木偶,还能觉得自己是人,所以她们也同样。
但这个团体中发生的事情,也完全脱离了一般人的想象——
其中一个团体里的女孩子,被另外一名成员杀掉了。虽然过程相当曲折,牵涉到了‘金主’‘资源’‘竞争’‘上位’等元素,但最终结果就是这样。这些糟糕且肮脏的细节暂且不提。
根据清佳的说法,那个女孩子并不出名,也不怎么受欢迎。而杀掉她的那个女孩子,是团体中最知名的那一批,单飞也无所谓的那种。所以,这件事最后被公司想方设法,竭力压了下来,用金钱抚慰死者的家人,打通相关调查科的关系(这件事毕竟是发生在十一区/霓虹),最后全体偶像出来背书,哀哀恸哭,那幅凄凉的样子也就摆平了粉丝。
看,她们说谎了;
看,世人相信了她们。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娱乐圈涉及的利益过分庞大,某些特别知名的团体,更可以说是一本万利。在其他更高级、获利更丰的行业中,发生过更糟糕的恶性事件,更枉论演艺圈了。这样的事情可能不算特别常见,不过几十年发生一次还是可能的。
“……这也不全是你们的动机。对吧。”千寻问。
她一边听,一边在注意外界动静,以免这是另一种拖延时间的手段。故事可能是真的,然而一个人说话的方式,以及她说的时机,有时候可能也是有意义的。她懂得很多种语言,所以更加洞悉语言的本质。
但是,这里只有一扇门。由于似乎没有什么好的隔音手段,外面的动静能够听得很清楚。一片宁静,几乎什么都没有。
她怀疑从外面绕过来是不是要很久。从她的心跳频率判断,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可能不太准,但是总之,不会很久。她们坐在那个自动贩卖机旁边,此时此刻,这种工业化制品不知为何给了她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不是。”清佳摇了摇头,表情复杂。
她继续说。
这个世界没有常理可言,对于少女偶像们更加是同样。因为她们杀死了那个少女,并让真相永远无法大白于人间,接下来,她们开始承受惩罚。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甚至无法用常理解释。
演出一次次的不顺,各种各样的意外,她们没有死,也没有出什么真正的大事,每一件事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阻止了,而这对她们的事业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于是她们一步一步地登顶,到达了所有人只能仰望的巅峰。
为什么呢?
并不是世间的法则放过了她们,也不是她们每一次都运气好。每次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团队中的其中一个人,就会梦见那个死去的少女,她命令她们要怎么怎么做,否则就会让事情变糟。
在第一次的漠视换来的微小代价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拿自己的事业来赌博。
她们开始顺从。她们开始百依百顺。
而那些事件并不是‘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一瓶绿茶喝下去’这么简单的事。往往牵涉到人命,或者是各种脱离了人性范畴的指令。除了团体中的偶像,没有人明白她们正在经历什么。她们筋疲力竭,只为了让鬼魂的报复别影响她们自己。
日人讲究种种条条框框,他们那些社会中的社交潜规则能令其他国家的一些人感到窒息。当然不是全部,但这个国家的啃老现象和过高的自杀人数,显然也反向证明了他们的国民性。很遗憾的是千寻对那本知名的《菊与刀》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觉得那不过是某个自以为是的人的一厢情愿,围绕原有论点展开的胡说八道,否则她可能可以了解更多的事实数据。
于是,当有人成了鬼魂,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报复,甚至可能更轰轰烈烈。
团体中所有人的精神状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坏。她们有人暴饮暴食,有人开始思觉失调,有人人格分裂,总之全是因为她们后来做的那些事。最终,所有人仅仅只能在台上保持人形,私下作出的失控行为越来越多,快要到达公司也掩盖不住的程度。公司不过是一群社畜,他们能够做的事情不少,然而终究是有限的。
一个气球越来越大,被它捆绑着的人只剩下两个选择,一,等它失控,二,主动戳破它。
至于三,解开它。如果她们成功了,那么事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于是,她们终于受不了了。
她们决定复仇。她们选择二。
这个魔法阵,是献祭没有错,然而并非单纯的献祭。它能令死去的冤魂就此往生,再也不骚扰她们。这样做显然不合情合理,她们如果继续忍受下去,那么一定能支撑到隐退的那一天,还能名利双收,何必自毁前程。
……然而她们,已经疯狂了。她们不想在乎这些,只想摆脱那个亡魂。至少这是她们选择的。主动推倒多米诺骨牌,至少也会有一点点快感吧?
反正公司已经压下来那么多事情了,也不介意多压这么一件吧。清佳用麻木的语气这样述说着。
千寻听了,一时无言以对。
她不太能听出这个故事的破绽。虽然也可以有别的解释,然而暂时先相信似乎是最好的策略。毕竟,她们所剩下的时间不会很多了,花费精力审讯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们不正常。”她忍不住这样说。
这个世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发疯的时候,这泛指情绪失控。然而,演艺圈的从业者,显然是更不正常的那批。她不是指幕后人员,虽然据她所知,他们的情形是绝对称不上好。
镜头下的她们,身体情况受到严格控制,她们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总而言之,食欲几乎约等于求生欲,她们的求生欲一直无限接近于零,仿佛吃空气就能生存。
每次千寻看到日剧里那些只有肥皂盒子大小的便当盒,她都感觉胃部一阵疼痛。一个民族的女性要通过‘我吃得很少不用费很多钱养我’的方式,乞求另一个性别收留她当女奴(妻子),这怎么想怎么可悲,难怪那些男人喜欢岛国的爱情动作片,真是恶劣。他们没有爱情吧,大概是没有的,难怪他们爱情桥段普遍写得不好。
总之,一个人不能好好吃饭,影响很大。很多人都会在饿坏了的时候发脾气,这时人基本是食欲的傀儡,只有等继续吃了,他们情绪才会恢复稳定。反过来,大多数人都有一个表现喜欢的方式,当他们喜欢一个人,就会带她去吃好吃的。所以,从这一点看,大明星脾气坏,虽然不是应份的,但是也并非全无道理可言。
而现在——
千寻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老实说,她觉得很悲哀。死者直到死了,才得到她们的重视,在那之前,她们想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事业。而最终,一切波及了喜欢她们的观众。虽然千寻会觉得是物以类聚,然而他们都死了,这样程度的罪孽也不足以成为死亡的理由,从广义上来说,他们是无辜的。
这就像是一条链子,站在这条链接上的人,没有一个获得善终。
她不是她们的粉丝,所以才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是个误入的旁观者。
千寻说:“你们大概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语气平静到像是复述一加一等于二,反正她不是很在乎她们的死活。
清佳转头看她。
“从一开始,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就掌控了你们的行动。她很了解你们吧?我猜,第一次你们不听她的,估计这结果她也想到了,不在那一次就玩死你们,大概是为了布一个更大的局。”
在上网时,她十分厌恶“X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种说法。什么都说是下棋,真的失误了也是在下棋,然后也没有真凭实据,真就怎么圆都可以圆回来啊?但是,现在最终结果都差不多出来了,她觉得她可以这么说。
“她没有放弃,她选择继续,将你们当作她的傀儡。然后,你们居然这么顺利就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不是快睡着了有人送枕头吗?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不,大概是不会的,人的智力会受精神状态影响,所以你们发现不了。
千寻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将那些昏迷的粉丝们,从椅子上拖走。清佳一时被她说得精神恍惚,竟没有阻止。
这些椅子的方位,大概也是固定好了的……
“所以说,很可能你们找到的计划,全在那个女孩子的预计之内。你们以为可以驱鬼,实际上根本就赶不走,反而可能帮助了她。”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女子堕胎,婴灵找上门骚扰她,让她生活不得安宁。然后女子和男朋友找了道士驱鬼,一阵白烟之下,它惨叫哭泣,然後哭声突然停止了。所有人都以为一切结束了。
然而等道士走了之后,它立刻出现,然后疯狂地大笑“呵呵你们以为那个次货能干掉我么”还露出了绿色的形体。
那时候千寻七八岁左右,根本不知道那是鬼片,无意中转台看到了电影,不知怎么看了下去,然后被那一幕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接着就记了十年,目测还能记更久。
她每一次想起那个电影,她就默念一遍“我不要碰那玩意儿,不要碰啊啊啊会怀孕的啊”……。然后她就痿了,相关的想象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她一直很好奇她将相关情节复述给其他女孩子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们会不会和她一样。
“她不会满足的,也不会满意你们名成利就。那大概不是什么好的仪式,可能效果和复活差不多吧。”千寻说。
她望了一眼门外。
不知是不是她们已经说了足够久,这个地下室唯一的一道门外传来了骚动。噪音,噪音,各种各样的噪音。这意味着,她的推测快要被反向证实了。
“而现在,真正的‘鬼’,就要来了。”
千寻说。
这话听上去不太好,当然啦,这说明她又要逃了。千寻有点厌烦,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随着话音落下,很快很快,门被外面的人撞开了,一群人冲进来,几乎是现今所有存活的玩家了吧,人数真是在锐减。他们一看就是在逃命,现在逃到了死胡同,他们也无处可去了。
从他们可以撞开门这一点看,门是没有上锁的;从他们选择撞门这一点看,他们一定很焦急。这也反向印证了她的假设:外面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属于意外,令千寻安安静静地在这里摸了这么久的鱼。
千寻站起身,她已经将身上的枪支全部扔下,她只留下了脖子上的皮带、望远镜和钥匙扣,而这些东西并不沉重。她没有来得及看室内的这些人,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
“不要再开门了!不要再开门了!不要动那些人!不要动那些人!”
她的声音再此时此刻听来是如此可笑,就像小孩子在发脾气,她明明已经用最大声来叫喊,结果听上去根本一点也不震撼。她喜欢吃辣,是因为吃完之后,她的娃娃音会变得沙哑,也就不会有人说她发骚。
人群一时没有反应,随后她已经飞快跑出了门外,并且关上了门。她只能希望他们别找死了,这是对于同类的善意,大家都是玩家,为什么要害人?
她在地下奔跑。这里的路错综复杂,好在她刚才已经走过一遍。走廊中空无一人,大约是因为主要的战场在地面的看台上。她不知道其他人全去哪儿了,反正他们也不一定能帮忙。
她直接冲往记忆中的监控室。
作为一个大型场馆,它不可能没有保安,而监控也是保安的一部分。于是,信息仍然决定了一切,她必须尽力获取更多的信息,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钥匙,在浅浅手上;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只能赌一把了。她们没有将门锁上,但是说真的,这会场又不是她的,她也没有天眼,肯定不知道中途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戏剧性的意外。
运气很好,她并没有迷路,目的地也离她很近。当她打开门时,从监控上看到了近乎骇人的画面。
那些破碎的死物在活动。它们动了起来,仿佛还有生命。
千寻瞪着它,像瞪着鬼。她的推测此时此刻得到了证实,那个仪式的效果是附体,让那个死去的少女偶像附身在死去的粉丝身上,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偶像在切身体验粉丝对她的‘爱’。
至于附体的方式……
她想到了一件事:
那些粉丝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血液,一定和浅浅一样,滴在了那个阵里。
通、过、血、液。
她不用确认自己,也能肯定她并没有流下一滴血。否则的话,此时此刻被附体的人,可能也包括她。
如果是滴血,那么VIP观众的作用是什么?难道那个少女偶像想寻找一个完整的身体,然后附体上去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能祈求他们真的有继续不碰那些人,让他们在地上呆着,只要他们不在固定的椅子和位置上,大概也不会有事。
既然他们是一群咸鱼,那么请躺平到底。千寻除了这么想,也做不了什么了,反正他们的死活,此时此刻也不是她能影响的了。
她望向地板。这里并不在魔法阵的范围之内,但是外面走廊是。虽然这一点不一定很重要,然而她大概应该尽力远离走廊。
这种玄学……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比以前在游戏里抽卡之前对着手机鞠躬有病多了。
她持续监控外面的情况,试图寻找一个破局点。一般游戏都有通关路线,这时她起码初步知道了真相,那么她应该做什么呢?
千寻苦苦思索,今天她的大脑绝对过载了。她凝视着看台,突然看到那些死物停了下来。它们动作凝滞,然后倒下,并且不再攻击。
……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很久,下一秒,她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反锁的保安室门被打开了。反锁这件事几乎是千寻的条件反射,她一进门确定安全就锁上了。这样做并不太好,然而对于这种情况,她也不过是个新手,并不十分确切地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能够打开反锁的门的——只有持有钥匙的人。据她所知,这个场馆里,敢于偷工作人员钥匙的人并不多,她所认识的更是只有一个。
门外的空气很清新,冰冷的空调一下子闯入,让人浑身一个激灵,无法不即刻清醒。门外的灯光也比较亮,她的眼前景象无比清晰,冷白的光毫无温度也并不柔和,就像凌晨十二点的便利店。
千寻什么都没有做,她一动不动,思考应该采取哪一种决策。因为局面过份复杂,她甚至不清楚她是否应该攻击。
浅浅。
她穿上她的高跟鞋了,慢慢地打开门,缓缓走向千寻。
她在笑,是款待式的,非常标准,像是经过练习,好在镜头下展现她最好的一面,然而同时竟然透露出一丝清澈、单纯的感觉,十分小家碧玉,或者说,有点类似一触即碎的玻璃,美好而脆弱。
千寻想起一件事:
刚才那个人说,被杀死的那名少女偶像,走的是清纯路线,看上去怯生生的,让人有保护欲的类型。于是千寻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了。
她的推理极度迅速:
那个鬼本来是要去找那些VIP客人的,然而门被他们锁了,人也被挪开了,于是这个计划宣告失败。然后,这个地方离那里实在是太近了,也或许碰巧浅浅就在附近,所以她操作着她过来了……
而她找千寻的原因……
不用多聪明也能看出来,刚才她差不多就是尽己所能捣乱了整个计划,行为之莽简直超出了常人的范畴,虽然撬动的部分不多,所以,她来找千寻了。
……怎么办?
千寻后退。她的脚步快极了,一下子就退到了最后。
然后呢?然后她该做什么?
“晚、晚上好,”TAT她什么也想不到了,一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怎么能不清楚这一点啊,然而她的声音快抖成风中树叶了,这是真的鬼,目测离她不到三米,“清、清佳——”
她想抬起手,来一个围魏救赵,或者说祸水东引,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同事就在那边啊!不要犹豫啊。
然而‘她’歪了歪头,“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空气一刹那之间凝滞了。
千寻:“……”不,她不知道,这是真的,谢谢谢谢。
情况峰回路转,那把武器上刻着的不是主人的名字而是死者的名字。看样子,她有救了,虽然不太知道应该怎么救自己。
她陷入沉思。
请找回你的主场,开始表演。
“是的,”她捡能说的话说,尽力伪装出冷静的样子,“我差不多知道了,关于你的遭遇。”
此时此刻,装成粉丝是最不可行的路线,除非千寻想死,否则知道名字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人家问一句“我的第一首solo单曲是什么”,然后她就可以和看台上那些死物一起抱头痛哭了,千寻是不怎么聪明,但不代表她蠢。
‘清佳’没有说话。她半歪着头看千寻,似乎在等待她说什么。
“很抱歉我救不了你,正义也从来没有来。”此时千寻捡起了‘官方派来的潜入者’的身份牌,尽可能装作冷静和高高在上,这不知为何给了千寻一点勇气,让她敢于继续瞎扯,她垂下眼,“你做得很好。”
她为什么要夸她呢?
因为一个人被赞赏后往往会放松警惕,她不太清楚这是否有用,然而事到临头,能用的招最好先用了再说。
“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吧。让她们的事业变成这样,而喜欢她们的人也受到了报应。”千寻评价。
这不能不说是真心话。
她一步步接近她,好像丝毫不胆怯,也不打算做什么。
然后她一个手刀劈了下去。
……
千寻没有更多可以利用的道具了。她只能保持她的一贯作风。没有原子笔可以插,没有探照灯晃瞎她的眼,身上的道具:望远镜,皮带,钥匙扣。这些东西可能也可以很有杀伤力,然而她并不能在一瞬间用皮带把人勒晕,也不能将望远镜用来反光(缺乏光源),那么她剩下的只有她的四肢了。
然后她重新把门锁上,将清佳(浅浅)拖到角落,尽可能远离魔法阵。她不知道她的力量来源于什么,总之离这些邪门的玩意儿越远越好。她将她的四肢用皮带绑紧,生怕她清醒。
一般来说,淹死的鬼应该怕水,吊死的鬼应该怕绳子,然而清佳是怎么死的呢?她不知道,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发现......因为时间紧迫,她没有听到这一部分,只知道是被杀。
她将自己所有道具摊在地上,良久她捡起那个钥匙扣,准备孤注一掷。
这次不成功的话……她大概就无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谁叫她这么莽。
不管是什么死法,“死于竞争者的恨”总是不会错的吧。于是千寻决定试试看,看粉丝的喜爱会不会能解决这一切。
不知是巧合还是主办方设定好的,她手持的那个钥匙扣,上面印着的Q版小人正是清佳,小人的衣服上有她的名字。
一切就是围绕着她展开的,只是那时他们不知道。
千寻将钥匙扣套到浅浅的无名指上,像套上婚戒。
随后——
【恭喜玩家通过第二关】
这次没有称号也没有Buff,哎,难度这么高,就别想了吧。这次通关的玩家有多少呢?
应该不多吧,大概活下来就算是了。至于被附体过的,只要一息尚存,应该也不能算没通关?
她想,然后,眼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