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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病娇回合 ...


  •   L\'enfer,c\'est les autres.
      地獄、それは他人である。
      Hell is other people.
      他人即地狱。

      —

      语言只是一门工具。

      破碎的冰块在日光下融化。
      颜色鲜艳的水果糖在烈火中焚烧殆尽。
      书写着歌谣的字纸在裁纸刀下裂开粉碎。
      教堂明丽的彩绘玻璃被石块砸落在稀薄空气中。

      十三颗瞳孔放大的眼球在培养皿中漂浮。
      弯曲的脊椎骨骸上缠绕着新鲜的青苔与荆棘。
      滴血的处|女子|宫被长针固定成纯黑框架中的标本。
      尖刺尽皆小心折断的深红玫瑰贯穿右心房与左心室。

      坐在透明的笼中,注视着动物园中的行人。四周的笼子里摆放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类,有美丽的少女与老迈的长者,馆藏展示陈述着各种年龄的人类。游人络绎不绝,他们路过所在的透明箱子,对瑟缩在笼中依旧活着的少女,对她窃窃私语,评论着她的外表,惟独不试图帮助她。

      躲在黑暗的衣柜里,听到这一带出没的杀人狂魔开门走过客厅的声音。翻箱倒柜、一扇扇门扉被打开,最终大门被啪地关上,世界重新回归寂静,再也听不见自己以外任何人的呼吸声。已经安全了。再次打开衣柜门时,看不清面目的杀人狂正手持长刀坐在衣柜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从内打开的、衣柜。

      死去的圣女被抽干了体内的每一滴液体,四肢与器官也都已经运送到各地。祭坛下跪拜的信众喃喃地默念着什么,歌颂伟大的牺牲者,说她是为所有人类而存在,并声称她肯定已经魂归天国,戴上神圣的冠冕,并且不对自己口中虚假的谎言有丝毫怀疑。

      梦中的话语是可信的么?无疑是不可信的。早已习惯不去听人们口中的话,因为语言可以是虚假的,唯有从利益去判断他们的行为与动机,才有可能察觉迷雾中的线索。

      尤似镜中花与水中月,虚无缥缈却颇具威胁性的话——是谎言,还是真相?

      从似乎永远无法醒来的漆黑中睁开眼,屋中陈设仿如隔世,交错的噩梦与实景,刺耳的尖叫与绝对的寂静,仿佛在说:此处、并非现实世界。

      理应使心跳加速的噩梦,本来能令人惊恐地睁开双眼的地狱,死寂没有鲜血却让大多数人心颤的场景。恐惧如同凝固的胶体,倒影在看不见鲜活景象的眼眸中。

      可怕的是人类。
      可怕的是人类!
      可怕的只有人类——

      是不是只有目睹死亡,才能唤起真实的恐惧?

      _

      千寻从不这样认为。
      世人早就没救了,她只不过是在谎言与谎言之间苟且偷生。如果这样也不算恐怖,那么什么才算?当她亲眼看着世人鄙夷无辜者的死亡,并深信能够取悦自己的谎言即为事实时,她还要怎么做,才能学会怕鬼?

      嗨。
      那是你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别跑了。你不可能醒来的。永远也不会!

      当睁开眼睛时,她并不多么惊讶。
      千寻从床上坐起身,深深的黑眼圈烙印在她的眼下,她的表情平静到漠然,仿佛自己所遭受的所有惩罚,都是理所应当、无庸置疑。

      陌生的陈设与天花板,看上去毫无人类气息的房间。她躺在床铺中时,看到圆形的白灯在上,再起身打量一下,只见到角落中的衣柜与书桌,以及纸拉门——在各类游戏中都会看到的场景。但情况看上去是略为失真的,因为所有东西看上去都太过整洁了,没有任何使用痕迹,如果不是某个患有强迫症的洁癖的房间,那就是某个国产剧剧组打造的拍摄场景。

      最重要的是,所有书本与笔记本上,都没有任何文字。她认识那么多种语言,但却一个字都看不到。仿佛这是某个文盲的房间,而那些只不过是玩具。但千寻随即想到:这不可能是一个文盲的房间,因为屋子里有太多发达城市才有的事物与痕迹,不是她歧视,而是这就是事实。

      ……不是穿越。因为千寻以为,假如是货真价实的穿越,那么这一切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假。人类的生活里通常是会有一些人类留下的痕迹的,只有看惯了动画和国产剧的家伙才会不这么觉得。

      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接下来的展开不是乙女、后宫等恋爱剧情展开,就是阴森的恐怖脱出展开。目前看不出是那一种。但是相比起对着千寻发花痴的少男少女,似乎她更乐意应付后者多一点。但是,也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千寻很快适应了陌生的环境,并接受了她肯定已经不是在原本的生活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搞鬼,但不必疑问,坐着不动对现况毫无帮助。

      对于常人来说可能很不容易,但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一觉醒来,世界天翻地覆,并且再也不会回到以前的样子,只能努力适应新环境,或者说,在新环境中苦苦挣扎。

      千寻不能不露出苦笑。她的同龄人呢?现在在做什么?孤立班级中的弱者么?

      很快她确认自己穿着睡前穿上的衣服——一套上面有桃子图案的绑带式睡衣,便于活动的短袖短裤,虽然没有镜子,她也肯定了这是自己的身体,因为掌心有一颗痣,而其他特征似乎也差不多。所以,穿越的机率更低了,很有可能是被绑架。

      但被绑架哪有人会就这么把人丢在屋里的?千寻不明白。老实说,她也觉得这不可能。

      于是她开始搜索房中的物品。当打开书桌上的作业本时,她一下子沉默了。本来应该记载着学生暑期作业的本子成了屋里最诡异的事物——起码是千寻目前碰到最诡异的。

      因为作业本上,只用十种不同的语言书写着同一句话:

      欢迎来到逃生游戏,请选择语言。

      千寻:……

      字体是歪歪扭扭的,所有能断开的笔画都断开了,说是用脚趾夹住笔写出来的字也不为过,看上去活像是快要死去之人速写在这里的线索。作为十九岁、曾复读过的大一新生,十种语言中,她只看懂了五种:汉语,日语,法语,粤语,英语。沉默一会儿之后,千寻将排在最上的汉语撕下来,接着那张纸上的文字消失了。很明显,这类似于游戏中的‘按任意键继续’,只有选择了才能让剧情继续展开。

      她才不想知道为什么在这上面她能看懂的语言不是四种,明明大多数会粤语的人也该懂得用汉语的吧,至于那群英语不好又不肯用汉语的人,不是活该死在游戏里么?

      算了。你什么也做不了。
      过分冰冷的现实将千寻的心情重新拉回了谷底,那种微弱的刺激和兴奋感也消失了,她将本子往桌上一扔,然后看着作业本上的字体开始浮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也太接地气了,如果她不是常年5G冲浪,作为一个渔村难民,她可能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总而言之,根据千寻目前获得的情报,这是一个逃生游戏,更多的也就没有了,她能够做的只有努力通关游戏,并试图逃出生天,那样的话,可能才有机会回到现实。

      作为一个以阅读为乐、志愿是成为一名翻译的学生,虽然她看过的无限流不多,几乎只是道听途说,也知道如果想回到现实,起码也要通过第一关,更糟糕一点的情况下,甚至可能需要活到最后。

      而刚才出现了文字及语言相关的设定,千寻认为这也代表不了什么。要么就是这一关里有类似元素,必须要看字才能通关,要么就是往后才会有,不论哪个都不是好消息,就别浪费时间推理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了。

      她赤脚往室外走。作为睡觉时只会穿着睡衣的普通人,她当然没有鞋子,甚至没有一双拖鞋。不好好查看地图,难道她想等死么?

      打开门之后,千寻站在原地张望试探许久,确定没有任何类似开门杀的机关之后,才踏出初始存档点。

      房子是很普通的一户建。几乎就和一般动画、游戏中看到的场景无异。这甚至让室内那不寻常的干净也看上去合理了一些。毕竟众所周知,日式人妻喜欢打扫,而千寻是不能理解的,每次看到有人跪着擦地板的场景,她都觉得自己的腰在隐隐作痛。

      这个屋子看不出任何个人风格。再糟糕的普通人,屋中怎么也会有一些喜欢的私人物品,假如不是家庭情况堪忧,谁都会觉得家是个安全的地方。然而这里没有。连家具颜色图案都平庸且普通得可以,体现不出任何个人审美。仿佛就是一个伪装的家,或者什么需要伪装身份的间谍据点,生怕被怀疑的那种。

      千寻不想恶意猜测他人的生存环境。

      有数个卧室、一厨一卫、客厅与书房也齐全,甚至有阳台。唯一稍微不日常的是,二楼有通外室外的逃生梯,似乎是为了地震与火灾预备的。不久之前,千寻曾认真地研究过螺旋形楼梯对烟雾上升速度的影响,所以她看着那个梯子沉默了很久——尽管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实际关联。逃生梯的门有个透明的窗户,她仅仅只是透着窗户往外看,没有开门。

      屋子里没有太多特别的东西,而风格是统一的:活像是某个剧组搭建的场景,毫无生活气息。千寻甚至想,主办方一定不是人,否则不会弄得像给小宠物的新家一样。也不是不能看出来,主办方已经很努力在往写实风格靠拢了,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做得不好,或者说,在‘普通’这一点上用力过猛。

      然后,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千寻不是一个很粗心的人,除非她那天份外暴躁。

      特殊点一:
      屋里没有任何利器,除非螺丝刀也算。

      特殊点二:
      屋里所有抽屉都上锁了,有待探索。

      特殊点三:
      所有卧室都没有她以外的其他人的衣服。

      千寻想起了她的噩梦:玩逃脱游戏时,因为找不到第一个线索,所以往后的也都找不到。接着抓狂了十几分钟之后,迫不得已查看攻略,才发现原来她纯属眼瞎,第一个钥匙就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只要伸手去拿。

      只有一扇窗没有上锁。看上去像是诱惑千寻往外逃。大门就不用提了,肯定是打不开的,她连尝试都没有尝试一下。

      她站在原地犹豫一阵,最后没有上去砸窗。原因很简单,她需要的是通关游戏,而不是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而通常来说,主线剧情是不会因为主角逃跑了就不跟着的,当开发者设置了一条可行路线,同时一定会有配套的剧情,比如说,开门杀。运气不好的话,在某些通关条件严苛的游戏里,一个错误的举动甚至会让玩家陷入死胡同,只能重新开始游戏。她不清楚主办方的性格,所以自然是小心为上。

      千寻的确心情不好,这不代表她要作死。

      更重要的是,这扇窗是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方,假如要开窗,必须先四肢并用爬上流理台,而这是一个很难防御的姿势,假如有人在追杀,这肯定不是合理的逃走路线,而她并不是跨栏选手。

      【请努力寻找线索】

      这样一行字突然浮现在千寻的脑海中。就像有人用心灵感应在和她说话。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是游戏提示,而且很可能来源于主办方。游戏的主办方——千寻目前还不知道那是谁,实话实说,对于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来说,她倒也没有多少敌意。人类是一种不会随便结怨的生物,假如一个人不喜欢谁,一定是觉得他对自己带来了什么坏影响,或者说将会带来什么坏影响。

      这时它说出的话也不能不算是线索。

      好吧,努力寻找线索,为什么?找不到会死么?

      千寻不太能想明白,于是她决定不想了。既然提示也冒出来了,那么,跟着做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在努力搜查半天之后,她唯一一个打开的柜子,是衣柜。衣柜宽大,而深度超出一般人认知,看上去像是某个贮存亚空间,并且伸手进去什么也摸不到。

      当千寻将半个身子探进衣柜中时,突然听到了楼下门打开的声音。喀嚓一声,听上去异乎寻常的清晰,甚至不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什么事?

      半天的搜查令千寻十分烦躁(屋里甚至没有风扇和空调,仿佛这是什么能够杀人的凶器),而且她也不知道时间,所以她此时差不多已忘了这是个逃生游戏,似乎以为只要打开大门逃脱即可。

      于是她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而是继续翻找衣柜,甚至没有探出去看一看。

      寻找线索。对啊,她在寻找线索啊!

      然后,以不正常的速度,房间的门也打开了。此时千寻总算反应过来了:不对,什么人会这么快?不不不,这还是人类么?

      但一切并没有来得及。就在她想到这一点的那一刻,她被人从衣柜中提起来,随后一把尖锐的刀刃插|入了她。裁纸刀并不锋利,在适当情况下,它甚至可以在飞机上拯救一名气胸患者,此时此刻却带来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她想尖叫。
      但是被割的是喉咙。

      千寻眼前的景象一阵失真,就像是烧烤炉子上方扭曲的空气,看上去不太正常。她想要挣扎,同样也没有成功。她甚至连动手的人的脸,都没有看到。

      行凶者似乎十分熟练,也为了避免呼救会引来他人,于是没有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的、似乎最快致命的心脏,也没有选择看上去更十拿九稳的腹部或大腿。千寻的血液像是凝滞了,而致命的疼痛令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别说是转头看看背刺她的是谁了。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千寻不能不这样想,然而很快另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这个世界的公平,不还是人类定义的么?其他人觉得公平,你的想法从来都不重要。

      ……你难道是第一次被同龄人放弃吗?别开玩笑了。你明明很熟悉这种情况。

      不会有人救你的,他们只会嘲讽你。

      于是千寻的表情扭曲起来,似哭似笑,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想起了那令人哭笑不得的惨痛回忆。

      在生命定格的最后一刹那,她看到杀掉她的人是一名看上去十分文静优雅,穿着学生制服的黑发美少女。她的眼神冷静得看不出一丝悲伤,仿佛杀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唯一使命,而不是因为她的欲求与情绪。这种平静看上去一定很帅气,前提是千寻不是她的手下亡魂。

      这确实不是一个恐怖游戏。起码对她来说不是。
      毕竟千寻先死掉了。这么说来她难道是成了炮灰吗?

      黑发少女看上去甚至有点累了,雪白的脸颊与刀片都沾染了点点滴滴的赤色液体,千寻可以想象,这个样子会让许多死宅对着她手冲,如果他们不是处于她这个位置的话。

      她留下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是:

      “你不应该进衣柜的。”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给死刑犯的最后宣读,而这让千寻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接着千寻就被扔进了衣柜里。随后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少女一定要杀死她,而且是在这一个时间点。

      外界唯一光线照亮了衣柜中的、其余的尸体。他们看上去与她不太像,都没有多少共同点,但总之都已经死了。千寻还没有完全断气,于是她将他们一览无遗。

      有许多人、都曾被眼前的这个人杀死,并且,他们全都没有顺利逃生——而很有可能,他们的死,也纯粹只是因为打开了衣柜,发现了凶手的秘密。

      在认知到这一点的那一刻,千寻立刻明白过来:她的希望渺茫了。那么多人都死在了这里,她有什么比他们更优秀的特质,让她可以死里逃生?好吧,这也不需要她多想什么,毕竟现状已经如此了,不用动多少脑子,都知道反杀是不可能的事。

      最后,衣柜的门永久合上了。她被困在了黑暗的角落里,并随着体温冷却,无声无息地陷入了沉眠。

      【玩家第一次剧情杀已达成,往后如果再死,会掉San值】

      这么一句话就随着千寻清醒时在心中浮现了。当她再次睁眼时,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被窝中,仿佛此前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而她的身体也没有半点割断喉咙留下的伤痕。

      熟悉的灯光,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光景。
      一切回归了原点,就像是她回到了存档点。千寻坐在那里,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一抬头,她就看见了那个装满了死物(死去的生物)的衣柜。

      ……这是刺激!这一定是故意放在这里的!

      她已经熟悉了主办方的存在,并且随之对这句明显是预设且不针对任何人的剧情提示开始了吐槽。

      什么是San值?
      而且这是剧情杀?为什么?

      主办方一定是想不到更好的剧情了,所以才在这里用无谓的死亡让他们适应这个世界。明明那个衣柜里面放了什么,只要她看到她会明白的,然而他们却选择让她死一次来加深惊吓。这实在是太恶劣了。她可以想象的是,一些心灵较为弱小的人,很有可能会直接被吓疯。

      她清楚那些小布尔乔亚,不是每个都像她一样习惯了这种事情,他们分分钟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患上某些精神方面的症候群,并且会不停为此哭泣,仿佛那是天底下最不得了的事情,是不会痊愈的精神创伤。他们能够得到毛毯与心理医生,以及他人的同情与关怀。千寻的处境比他们安逸的生活糟糕多了,但是她唯一能做的是假装无事发生,甚至在餐厅里看电视时必须一边聆听咒骂声一边一言不发。

      千寻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除了恶趣味,谢谢。

      而且电光石火间,顿时千寻理解了那句‘请努力搜索’的意思。那不是指让她去找线索,而是指让她尽快开衣柜!因为所有柜子都是关着的,除了衣柜。于是她不开衣柜,剧情就不能继续,而且她一定要死一次,这是剧情限定的。怎么了,将游戏情节设定得比较合家欢会死啊?

      好吧,她不知道,但是既然她都死一次了,骂得狠点又怎么了!就是很糟糕啊!

      至于那个行凶者——那个剧情为什么和蓝胡子这么像?关键是人家蓝胡子还有个警告,告诉主角那一扇门不能开,甚至钥匙上还有血迹,唯一不足之处是热爱作死的主角,不过那也不能算是不合情合理。

      而到了千寻这里呢,剩下的是什么?是一个催她快点死的主办方!仿佛不耐烦她的剧情太慢,希望她能早点归西。……等等。难道她的行为,在外人看来也是在作死?

      千寻对此显然是毫无意见的反面:没有人会想死的,而且她还是身临其境,想不激动简直是不可能。她在心中吐槽了一轮之后,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于是爬起来继续未完成的搜查工作。

      ……衣柜肯定是不能开的了。剧情杀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她不能够死第二次,否则会带来负面影响。因为近来克苏鲁文学的流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San值这个概念,不过她又不是爱好者,所以只知道是不好的玩意儿。

      这时千寻彻底体会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太铭心刻骨了。

      她必须努力,并且小心地继续游戏了。老实说,她并不是一个会作死的玩家,只是她玩过的恐怖游戏实在太少,当缺少范例与样本,学习就一定是困难的。

      她并不笨,她相信只要她奋发向上,那么,她一定能一命通关。

      千寻打开了门,自觉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充满了杀气。

      这一次,屋里能找到的证据多了不少。和刚才那个普通而无趣的家比起来,多了不少诡异的地方。这似乎是要在剧情杀之后才能触发的,仿佛那是个开关,不死就无法通关。当然了,这也不过是借口,如果想,开发者绝对可以不这么设定,方法多的是,总不过是为了难为他们。

      千寻的埋怨大概是不会停止的了。

      她在电视柜中找到了一把不知名用途的钥匙。
      她在冰箱背后纠缠的电线里找到了一个塑料瓶子,里面装满了不明液体。
      她在另一个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相册。
      她在厨房的吊灯上方,找到了一把螺丝刀。(这是上一周目就找到过的,物品重置了)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这次她小心翼翼多了。她甚至没有拿着钥匙逐一尝试抽屉,而是在比对大小之后,只用一次就找到正确答案了。打开抽屉之后,轻手轻脚地搜查了一顿(她觉得太大的声音可能也会招来剧情杀),她发现里面并没有第二把钥匙,说明她可能只能打开这么一个抽屉了。

      千寻十分庆幸这个关卡里好像没有密码锁,否则数字解密真可能让她抓狂。她不喜欢数学。

      抽屉里是什么呢?

      不客气地说一句,看上去像追星族的抽屉。里面全是某个少女偶像团体的应援产品,全是些路边派发时人们看也不看的东西:胸章,扇子,海报,挂坠,贴纸,签名照——唯独特殊之处就是,它是偶像们的周边商品。

      千寻有一把类似的扇子,是动画角色的头像,但,已经用了五六年了,图案甚至脱色了很大一部分。那把扇子的价格不会超过二十块,绝对是物超所值了。

      这一定就是线索了,她总觉得真相昭然若揭。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杀人者的样貌,努力对比团体中的某一个人,然而她似乎并不是团体成员之一。既然不是,说明游戏中的设定是,这个家里有一个人,是这个团体的疯狂粉丝(在千寻看来,有签名照片的就是疯狂粉丝),然后另一个人……

      真相似乎很明显了。只是她不太愿意往这个角度联想。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毫无意义的,是人类为他们赋予了褒贬。喜欢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她也厌恶那种为什么东西疯狂的人,尤其是,在危及自己性命的情况下。

      不过,她知道她应该怎么做了。面对杀人狂,能应对她的,不是与她一样疯,而是截然相反的冷静。

      合上那本相册后,千寻拟定了适合的计划。

      这个世界的规律是魔幻且扭曲的,她从来不懂得如何在其中生存,唯一学会的手段不是游说,而是沉默。在某种程度上说,欺骗也是一种沉默,因为它需要人隐瞒某种事实,而信息差才是人与人的关系中最重要的。

      ——你不认识全部的我么?
      ——那真是太好了,否则的话,大概你已经杀了我吧。

      她往二楼走去。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因为没有开衣柜,千寻获得了丰富得甚至有些多余的准备时间。但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谁也不知道触发场景会是什么,除了衣柜以外,有没有其余的禁区。

      就在她再次打开抽屉,想确认一下有没有遗漏线索时,门开了。千寻的听力在紧张时候敏锐得不能更加敏锐,她手上甚至还挂着一个照片钥匙扣。

      然后她转身就往二楼逃。

      一边狂奔并没有影响千寻丰富的心理活动:原来触发开关是同一次的事情做两次?那么那些喜欢不停搜查还想看看没有隐藏的人,岂不是死定了吗?

      当然,千寻知道恐怕不是这样,她看过许多匪夷所思的通关手段,有些人是姿态优雅地跑到终点的,有些人是脸滚地板滚过去的,但不管怎样,两者一致,都是通关了。

      唔,但她还是想当姿态优雅的那一个就是了。

      一切事情发生得是那么快。几乎千寻没有跑几步,那个少女就到达了身后。

      作为一名站在潮流尖端的游戏玩家,她不仅是跑步速度不错(因为复读期间为保证作息,一直在海边跑步),同时也玩过诸多的恐怖逃脱游戏,懂得这种情况的一些套路,例如绕桌子跑。

      结合到现实——

      画面看上去十分刺激。

      漫长的追杀开始了。

      她在并不熟悉的屋子里逃跑,太短的时间让人没有机会去摸熟每一个角落,她只能跟随自己的直觉往前。一切在眼中是发生得那么快,然而实际上度过的时间却异乎寻常的短促,仿佛在这里,时间是不对等的。

      BOSS在后面追,千寻一边或跑或跳,将不属于她的房子当作跑酷场地,同时一边将能够抓住的物品扔到身后。最刺激的时候,她差点被楼梯绊倒,然后四肢并用地爬上了二楼。

      这个游戏的身体设定,似乎是和现实的身体一样的。跑过十公里马拉松的千寻此时此刻正在心跳加速,同时双手发抖。她想,如果玩这个游戏的是个死宅,那么这一切肯定就困难得多了。再过几个月,等她厌弃了跑步,她说不定就要再死一次。

      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几乎说不了话了。

      没关系。只要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么她就还能坚持。

      好在她已经到达了逃生门的边上。

      千寻不知道她该想些什么。是庆幸吗,还是恐惧?很可惜,似乎两者都不是。

      她大约是唯一一个,不是那么盼望回到现实,同时也不想留在游戏里的玩家吧。

      她仅仅只是打开门。晚风吹进来。没有令人畏惧的‘光’的世界,是那么的舒服和美好。

      ……而对于千寻来说,‘光’是人类啊。

      “晚好啊,”站在门前的她甚至有余地回过头来对身后的黑发少女一笑,不过娃娃音甚至都因为全力狂奔而显得有些破音,看上去就像一张特殊CG,“……由乃。”

      这是充足的搜查带来的收获。她知道了那个少女的名字。

      实话实说,她不清楚这个游戏和她玩过的游戏是否一样。一般来说,在打游戏的时候,有些选项是必须触发某些情节,才会浮现的。而这些选项一般会通向隐藏结局,或者什么特殊的分支。所以千寻也就是尽可能地利用一下她刚才发现的情报,看是不是能增加逃生的机率。

      此举十分冒险,因为假如由乃听到这个名字后,冲过来就是一刀的话,千寻十有八|九得再死一次了,而她可以肯定这是在豪赌。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下一秒,由乃愣了一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千寻立刻看清楚了——然后拿着刀的手垂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放开刀。

      沉静的少女呆住了。眼泪滑过她的脸颊,而她的表情悲伤而痛苦。

      她哭泣道,“你回来了。”

      但是她手中的裁纸刀完全没有放松。她手持着凶器,一脸哀戚地走来,好像要给眼前的人一个拥抱。她的话语如泣如诉,她的表情动人心弦,她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折,而她正在接近她。

      这一切太具有迷惑性了,假如不知道什么是病娇,那么所有人都一定会上当。

      不是所有‘病娇’都露着疯狂的笑容的,这个词指的是执迷不悟于某个人,但是具体的表现,绝大部分人都不同。

      哎。千寻觉得很失望,但是,这也已经很不错了。

      看来这确实是她的名字。随后,千寻往逃生梯子走去,她深呼吸,三、二、一——

      在残酷的现实中,千寻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的性命与她所承受的痛苦被他人视作政治筹码,而其他人的性命对她来说也可以是同样。

      世界并不公平,而她唯一能做的反抗,是加入实施不公平的那方。

      在这样冰冷而无序的世界中,她所做的一切也是过分的。然而这对千寻来说并不重要,对她来说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不想死,她要咬着牙关坚持到最后,看着那个伤害她的人倒下、断气。让她坚持的不是对生命的盼望,而是对死亡的渴求。

      这样的想法不正常。
      可是千寻的生活,早在她这么想之前,就已经异化了。

      带着这样不人道的想法,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去。外面的空气是清凉的——逃生门没有在最后一刻关上,真是太好了,否则她将不得不正面反击,而那么做的胜算更低。

      千寻三步接着两步就下了楼梯。

      她几乎能够听到螺丝松动的声音。

      然后,少女紧随其后。于是,一个戏剧性的场景出现了。

      本来在千寻通过时,完全没有异常的逃生梯是正常的,能够让她到达地面。然而,在由乃踩着下来的时候,不锈钢逃生梯的螺丝钉一颗一颗掉落,就像是雪崩时的第一片雪花,随后,一切轰然倒塌,它从高处直接摔落地面,成了一堆无用的废铁。

      巨大的震音几乎贯穿了耳膜,震撼性的画面占据了整个眼球,而最重要的,是与废铁交错的人类躯体。

      那个逃生梯本来就十分残旧了,它的扶手就是一根铁枝。于是,作为摔落在上面的人,由乃的身体被它捅了个对穿,然后,造成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死亡。

      清凉的风刮过千寻的脸颊,她觉得她似乎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从主办方提供螺丝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期然地想到了这一幕,而她也将此纳入了计划之中。在想到的第一刹那,她十分激动与兴奋,感觉自己找到了另一条通关道路,并以为这么做自己不会有任何糟糕的感觉。然而此时此刻,她也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过高的体温与瑟瑟发抖的双手立刻将千寻拉回了现实:她是死里逃生,而不是别的什么。于是很快她就心理平衡了:因为她也已经死在那个人手下一次了,这顶多算是正当防卫。

      真烦。
      真烦啊。

      这样的游戏,要持续多少回,她才能够逃生呢?

      千寻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也并不影响她的行动。她走过去,确认了由乃确实死透,而且即使变成丧尸,她也不太可能脱离这个楼梯的禁锢之后,她彻彻底底平静下来了。

      严格说来,她并不是被杀死的。从客观角度看,千寻不过是拧松了螺丝钉,而不是杀了她。但是,不能不承认的是,是千寻导致了她的死亡。

      好吧,她要说的是,她本来预想的不是摔死一个人,她是希望她摔晕倒,接着千寻将她捆绑起来,这样说不定也能通关。

      ……你看,你也成为了自己所讨厌的样子,漠视生命。

      千寻不会去说这样的情况是主办方导致的。好吧,也许也算,但一个能够将活人视为游戏BOSS,并不停以此催眠自己的家伙,又可以有多么正常?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

      由乃迷恋千寻(玩家),然而千寻是个追星族。因为占有欲,于是由乃就软禁了她,而唯一一个能够打开的抽屉,是千寻的秘密,她千方百计保存下来的秘密。那些衣柜里的尸体,是同样也追星的同好。至于为什么在衣柜里,很简单,一个胆子小的人类显然更容易被控制,而剧情杀——或许可以理解为,千寻被监视了,而她的举动被误认为,她想处理那些死物?

      严格说来,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甚至可以说和诸多宏大而深刻的游戏相比,它仿佛只是个开胃菜。刚才她就知道了真相,有什么必要现在来惊讶?

      但,这个故事的起因,是爱——

      看,那是人类觉得美好的东西。但是在千寻看来,她不能够接受一切动机是‘为你好’的举动。她不奢望自己可以得到爱情,也不指望世上有人可以信任她。

      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不嫌弃她就已经不错了。她不需要爱。

      人类口中的爱有许多形式,其中一种就是占有。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爱情,但对于文艺作品中的爱,她从来都觉得是虚幻的,在她的世界里,爱必须要有一个理由,而那个理由不是才华、相貌就是财富。一见钟情被她视为戏剧情节,日久生情则仿佛不存在一样。

      毫无疑问,信任在这个游戏里是再多余不过的事物。她不该接近任何人,也不该信任他们。

      ……但是仔细一想,她却无条件相信了主办方对于情节的提示,仿佛迷信于铅字印刷。

      好吧,那是意外,一定是——。

      千寻站在原地看着由乃,浪费了不少时间。她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只有她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最终还是没有去接近楼梯。她赤脚试图从后院绕到屋子里。此时的千寻十分狼狈,穿着一套睡衣,浑身沾满了汗水,脚上还有灰尘和泥土。

      她洗脚,换了一双鞋子,这时候发现床上出现了一套衣服。

      一套黑白蕾丝萝莉塔风格的裙子,很多蝴蝶结和绑带,看上去异乎寻常的复杂和精致。

      千寻:……

      也不错,至少她不用去开衣柜了。于是她穿上了那件裙子,令人意外的是,这十分适于活动,甚至还有打底裤。

      然后她走出门外。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诈尸。世界安静得就像只剩下千寻一个人一样。

      她第一次看到室外的风景。

      平静的街道与小巷交错,便利店、杂货店、家具店——全都打烊了,所有建筑甚至街牌均与现实无异,但是街上却没有哪怕一个人。她打量了一下这一户人的名牌,但上面的姓氏也十分大众化,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她深呼吸一下。

      看样子,这里确实只有她一个玩家了。而这些建模虽然看上去很真实,但分分钟背后就穿模了。她不欲去探索那些店铺里的情况,毕竟那些看上去与游戏无关。

      附带一提,她从鞋柜里唯一找到的是一双木屐。和高跟鞋也差不了多少。
      穿着木屐狂奔未免也太痛苦了,还不如脱了它当作武器然后赤脚狂奔。

      她站在门口还不到半分钟,一辆出租车突然从路边开过来,停在她面前。

      ……要上去吗?

      如果换成是日常情况,她会觉得这辆车十分可疑,并且不会上去。而且从剧情考虑,现在过去,千寻能够遇到的,恐怕只有由乃的同类。

      但是,现在不是日常情况。现在是特殊情况。

      看样子这辆车就是通往下一关,或者通往现实世界的通关工具。如果不上去,她难道要靠自己的双腿在这个世界里游荡么?

      显然不能。于是千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就这样开出去了。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千寻感应到了以下对白:

      【恭喜玩家通过第一关】
      【恭喜玩家获得称号‘一命通关’】
      【恭喜玩家获得Buff‘善良的主角’】

      她只能无言以对了,这就是第一关?有追赶还要找线索的第一关未免也太难了一些?还有,真的有人会死在这一关里么,而且,不杀人就能获得称号?难道这关是需要杀人的?

      好吧,她仔细想了想,可能还真的是,只不过,她运气比较好——。

      车子继续往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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