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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云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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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墨
从云清那里仓惶出逃后我对着手中的手札很是头痛,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若无其事的再次登门听故事。将手札放入怀中,我摇着折扇走出书房踱向卧房,一路上不由得暗暗摇头,自己那天的表现就像是好龙的叶公。
“少爷,床铺已经铺好,要不要奴婢给你点香?”
我摆摆手,丫鬟对着我鞠躬,然后为我带上门。我懒得脱衣,直接穿着这身价值不菲的衣服滚进了床上,摸摸怀里的手札,我沉沉睡去。
恍惚中我似乎来到了一个大宅,我有些迷惑,四处张望之后,我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还没有想出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眼前景象随即一变,似乎来到了某位女子的房内。我看着眼前一脸温柔哄着怀里孩子的妇人,颇为尴尬的作揖道:
“这位夫人,打扰了。”
等了一会儿,眼前的妇人却没有回应,我抬头望去,却正好与她的视线相对,只见她脸色一变,随后又恢复,放下手中的襁褓,向我走了过来。我退后几步,却是眼前一花,一个人儿穿过我的身体走向了眼前的妇人,仅是背影也可看出是一身的富贵打扮。她上前阻止妇人的行礼道:
“大家都是姐妹,再说妹妹更为相公生了一个男子,功劳甚大,以后莫要这么多礼节。”
来人说着,让身边的丫鬟扶起了行礼的她,然后坐在床沿边看着那个孩子,我只看到她光洁的侧脸。她看一会儿笑着道: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虽然是男儿身,将来难说不是个潘安貌,云娘果然不负老爷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盛赞之词。”
“姐姐说笑了,奴家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姐姐当年享誉扬州城的德艺双磬的第一美人称号呢。”
听到这里,我顿觉五雷轰顶,云娘,那不是扬州叶府的那位断舌枉死的小妾吗?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眼前画面一变,我手脚冰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被盛赞的云娘一身狼狈的被反绑在床柱之上,布条勒过嘴角,而那个雍容富贵的叶夫人却是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笑如春风。
“老爷曾说你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对你这被老爷喜爱的东西我自然不能破坏了去。对了,不就和老爷另一爱好归到一处生活可好?啊,7日后便是你那孩儿的百日宴,身为生母不能出席可是如何是好,不如这样,就留下一样东西,也好日日教导于他,如何才能讨得他人欢心,你觉得如何呢?”
叶夫人笑着走向云娘,伸手扣住她的两颊用力捏动,使得云娘不得不张口,唾沫沿着嘴角渗入了布条之内。叶夫人小指上那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然后银光一闪,云娘在那边不断挣扎抽搐,叶夫人却是拿着那块血淋淋的肉站起了身,在手心里仔细翻看着,也不管满手的血迹,对着奄奄一息的云娘道:
“虽然筋脉多了点,但是好好料理也能成就一款美食,不如就做狮子头吧,正好,百日宴上缺少一份开荤小菜,云娘,你说可好?”
床柱之上的女人一脸的血迹,眼睛死死的顶着叶夫人,到死都没有合上。叶夫人看着她咽气后,收敛了一脸笑容,将手中的舌头丢进砂盅,然后拍拍手,几个陪嫁嬷嬷进得来,垂首听候吩咐。叶夫人将手放在铜盆里仔细的洗着,然后拿手绢细细的擦拭着道:
“既然红雨园给了她,就不能失了这个礼,让云娘和那些桃花做个伴吧,老爷问起来就说云娘为黑猫所袭,颇为不详,不能入祖坟,问下老爷有什么打算。”
“是,夫人,小的明白了。”
不久之后,嬷嬷得来的回复是,一卷草席入那乱葬岗。
叶夫人端着砂盅慢慢的走向小厨房,我浑浑噩噩的跟着,看着她用滚水烫去舌肉内血丝,剥去外皮,挑去筋脉,将剩下的嫩肉切成丁,再细细的剁着馅,慢火熬制,我只觉得浑身冷汗,然后被丫鬟叫醒: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后来我才知道,丫鬟进来伺候我起身,却看到我脸色青白,双手痉挛,虬筋突出,这才吓得扑上来叫人。我拒绝老爷子要给我找个道士驱驱邪的做法,抱着手札就扑进了莫问,拉着云清语无伦次的表达着我那夜的经历。云清听完,伸手拿过我手中的手札看了看,然后望着我道:
“你用了流云墨?”
“什么?”
云清不语,起身走到书桌前,指着上面砚台边的墨块道:
“你可是用的这个?”
我上前一看,可不就是我拿来写手札的那个墨吗?我抬头望着云清小心的问道:
“这个墨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流云墨啊~”
云清喃喃自语着,拿起那块乌得发绿的墨,细细的摩挲着,良久才说道:
“这是另一个故事,你要听吗?”
“要听要听!”
我暗自骂了一声自己,简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却还是急吼吼的坐到了书桌边,不过这次我仔细的看了看墨,选了一块用的差不多的来研。
云清将那墨收入锦盒内,为自己沏了杯茶,看着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果然是个怪人。”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再怪也不及某人,脸上却是洗耳恭听的模样。云清将目光投向窗外,缓缓叙说,我则是伏案疾书。
“相传古有画中仙一说,有书生得一残卷仕女图,一眼便入了障,从此相思成疾,遂感动画中仙踏画而出,配成佳偶,成就一段传奇。其实,何来画中仙一说?倒是据说昆仑山西王母瑶池内,千年淤泥凝结成块,通体墨绿。这淤泥能孕育那瑶池仙荷,想必也是个宝物。据传西王母出来喜扮作老妪游戏人间,凡她所过之处必出书画奇才,想必是她拿了她最不值钱的瑶池底流云墨出来也未可知。”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种植蟠桃的西王母,那个神仙?”
云清看着我,似笑非笑:
“怎么,苏四公子相信鬼怪,却是不相信神明?”
我摆摆手,托腮道:
“也不是不相信,实在是~太过怪力乱神。”
“从苏四公子口中听到这个词还真是让在下诧异。那么,在下还需继续吗?”
“继续继续。”
我忙伏案,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态度,云清看了我一眼,眼底流过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我素来喜好收集孤本,因而也多会游历四方。想那苗人居住之地我也曾经踏足。中原人士素来害怕苗人,认为其以盅毒迷惑人心,其实我到了那边才发现,苗人多淳朴,与人也颇为和善。只是苗寨向来忌讳之物颇多,我到的那个寨子,就有个禁地,苗家长老的祖屋后方,有一山洞,即使是族人也不得入内,相传内里有苗寨圣物,自古由守灵神兽保护,我曾有幸见过这只神兽,乃是在苗族一年一度的花节上,长的颇似麒麟,却是虚虚幻幻没有实体。每隔30年的这一天,苗族长老必会让继承人入洞接受考验,能活着出来者即为长老人选,原长老就会卸任。而我所在的那一年,正好满30年,入洞接受试炼的则是长老嫡子,一个火一般的人儿,也是我的好友,绥巴。我还记得他穿着藏青色的家织布衣衫,耳上带着漂亮的狮子滚球的耳环,右手手腕上扣着精致的臂环,冲着我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那个山洞。”
我停下笔润润笔尖,等待了良久却不见云清继续,抬头望去,却见他低头抚摸着手中的一个银饰,颜色暗沉却是雕工精致,我咽咽口水,小声的问道:
“那个,他后来怎么样?”
“后来啊~”
云清将手中的东西连着手缩回了袖口里,对着我道:
“3日后,绥巴从洞里出来,带出了两样东西,一幅残卷和一块流云墨。我见过那副残卷,上面是一个骑着麒麟的苗女图,只可惜女子容貌完全模糊,只有那麒麟栩栩如生。偏偏这样一幅画,让绥把完全陷了进去,认定了这就是他们寨子的守护女神,然后他就求了我两件事,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得到了那块流云墨。”
“什么事?”
云清没有回答我,只是踱到书柜之前拿出一个卷轴伸手递给我,我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幅麒麟苗女图,不由得大吃一惊道:
“你拿到了那幅画?”
“不是,这只是后来的描本。给你看这个,只是想告诉你,绥巴的妻子就是这副模样。”
“什么意思?”
“呵呵,画中仙嘛,他娶到了。他央求我用他带出来的墨复原那副残卷,并写下花节的种种,作为交换,我可以得到一半流云墨。我劝之无用,只好帮了这个忙。”
“所以,其实绥巴的妻子并非我辈族类?”
“是啊,每日晨起必须为她重画眉目,否则将成无面之人。终身不得触水火,还得好生看护那画卷,否则伤画即伤身,何苦。”
“这大概便是情爱伟大之处。”
云清带着莫名的情绪看了我一眼,收回画卷轻轻卷好,良久才道:
“或许正如你所说吧。”
“不过他取走画卷,那麒麟之事如何解决?那画上的麒麟便是花节上那个神兽吧?”
“确实如此,这也便是他让我写下花节事迹的缘故。有此记载在,每隔30年麒麟就会现世一次,远比之前他们每代长老入洞重新描绘来的方便。”
我奇怪的问道:
“既然重描麒麟,为何无人修复那苗女形象?”
云清看着,漆黑的眼里连光都透不进的暗: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
后来我在翻阅手札的时候,看到了云清留下的线索:
“苗疆有一部族,绥姓,长老巴娶无名苗女。不日无端逝世,其妻守岁。翌日,族人皆见异象,其妻全身被焚,只余头颅,却是五官皆无,面如鹅卵,后于长老屋中寻得画卷,皆言不详,乃焚之。至此,苗人擅用夫妻盅之名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