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起舞》蓝色水月

3、桃花酥

　　桃花酥
　　“取三月桃花５钱做馅，加细砂调味。碾江南新米成粉，兑清明雨水揉之。所成酥糕白里透红，馅料形如雀舌，食之细致幼滑，恍若品尝美人舌尖，故又名美人舌。”
　　我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过去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无比简单的～～～菜谱？我抓起一边的桃红色糕点恨恨的嚼着，一边有些怨念的抬头看着那边美人榻上侧躺着看书的云清，这一看我就有些移不开眼睛。如果说昨天的云清冷淡疏离，今天的他则是迂懒闲适的，连那衣襟都松松垮垮，露出里面大片的肌肤，阳光透过那桃红色的衣，在他肌肤上打下一片暧昧的粉色。
　　“苏四公子既然要听故事，那么我有个请求。”
　　“叫我苏四就好，有什么事，单请开口。”
　　我看着云清直起身，眼光却是投向窗外那大片大片的桃花，良久，他道：
　　“我素来不愿执笔，却也是碍着别人的面子得完成你手中的小札。这样可好，我口述，由你执笔？”
　　我一听，乐了。这种事实在是太和我意了，以云清的口吻书写，颇有些自己游历的味道。我直接跳起来朝着那书桌奔去，研磨润笔，然后抬头看着云清道：
　　“你说吧。”
　　眼前的人瞥了我一眼，收回视线，伸手取过榻边矮几之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开始诉说：
　　“那一年我去扬州叶家，对了，叶家与我家乃是世交，叶家长子与我也是好友。据说他父亲乃是员外出身，颇有财力，因而妻妾甚多。这一次广发请帖是因为叶员外老来得子，极为溺爱。我记得我那好友叶承过来送帖子的时候嘲讽的说道：
　　“不就是个庶出吗，我那姨娘长的妖艳，又是青楼出生，这个孩子是不是我叶家的我看还值得掂量掂量呢。”
　　我看着帖子不说话，我这好友为人粗犷，直性子一个，有些话也就是一说。他知道我的脾气，见我没有搭腔，也就抱拳和我作别，送这闹心的帖子去了。我将帖子交给外出回来的父亲大人的时候，他看了看，然后示意我代表他过去，我知道父亲很忙，也就点头同意了。那时候父亲大人说道：
　　“我儿，此去扬州，沿途风光无限，叶员外更是喜好桃花。有空，可去叶府红雨园看看。”
　　我出发，沿水路北上，未到扬州就听到一件怪事。叶家这位母凭子贵的妾侍一天夜里被猫叼走了舌头，没撑到天明。这下，所有拿着帖子的人全都变成去参加丧事了。不过，我到了叶家才发现，屋内屋外所有的装饰仍是大红色的，似乎一点都不受那妾侍死讯的影响，大家也就都睁只眼闭只眼，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哼，老家伙果然不是个东西，姨娘死了，连个白灯笼都不挂，甚至就只是随便卷了席子扔到了乱葬岗。”
　　我拍拍好友的肩膀道：
　　“慎言。”
　　所以我说这好友是个直性子，看不惯的都会说，一切随心。
　　叶家一切都乱糟糟的，我性喜清净，所以向着后院逛去，然后就踏进了红雨园，粉桃纷飞，真正应了这个园名。只是清明已过，桃花却仍是这么繁盛，颇有些怪异。家中长者曾言：事有反常必为妖，我安静在园内转了一圈，然后走了出去。
　　夜宴上，我和其他客人见到了那位少爷，果然唇红齿白，容貌精致。按照这边风俗，婴儿满月方能食用荤食，我那位好友的母亲，也就是叶夫人命人端出一碗肉丸汤，汤汁清爽，内有一枚鹌鹑蛋大小的肉丸，颜色粉嫩细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大伙儿看着这位夫人亲手喂给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满脸慈爱，纷纷夸赞叶夫人贤良淑德，当为女子楷模。晚宴上照旧有一盘桃花酥，此乃叶夫人家传秘方配制而成，形状晶莹剔透，口感柔滑细嫩，堪称佳品。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好友夹起一块桃花酥，却只是放入碗碟之中，然后轻声对我说，或者是他在喃喃自语：
　　“云娘为人不坏，只是太过年轻争宠，我爹自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到后来，我爹甚至当着我母亲的面称赞云娘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好似我母亲手中那天下一绝的桃花酥。云娘就借着这个由头得到了红雨园，那个原来属于我母亲的地方。我母亲自然是无比生气，不过在云娘死后倒是想通了，还提议让我爹将她的尸身葬在园内，说是彻底将园子给了她，也收养了她的孩子，我的弟弟。”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块桃花酥，然后举起竹箸夹出了他碗里那块，突然一个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一只黑猫叼走了。我的好友笑笑，准备为我再夹一块，却是发现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不由得尴尬。
　　“没事，尝不到伯母的手艺也是天意。”
　　我放下竹箸，说道。
　　第二天，我就向我好友告辞，回到了老家杭州城。”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抬头望向云清道：
　　“就这样？”
　　云清此刻已经从那美人榻上起来，走到书桌前看着我记载的东西，不由得笑了，我摸摸鼻子，我那比狗爬稍微好看一点的字放在他漂亮的小楷后面确是丢脸了点。正想着，云清拿起笔挂上的小毫，沾墨，然后倚下身子在那小札上写到：
　　“一日，余忽闻，扬州叶府怪事连连，百日小儿口吐人言，声若女子，控诉其冤。赴宴者皆口不能言，月余乃愈。官府缉查，出女尸于园，恍若新尸。仵作验之，窥其口，无舌，然舌根齐整，乃利器所为。知府升堂，询问叶府众人，最终水落石出。叶陈氏，嫉妒成性，割妾舌，害其命。更为甚者，取其舌烹调肉丸喂食幼子，以其尸身滋养之桃花为馅做糕，实乃令人发指，知府判其斩首之罪。叶陈氏伏法后，婴儿与宾客皆恢复，然桃花酥至此绝迹扬州。”
　　我看着云清写下的寥寥数笔，沉默。这时有人进来，放下一盘糕点离开，我没有仔细观看来人容貌，反而将视线对准了那盘糕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云清拿起一块，细细品尝，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块道：
　　“你刚刚尝过，不过也是牛嚼牡丹罢了，这桃花酥还是好好品尝的好。”
　　“桃～桃花酥？”
　　“正是。”
　　“那个，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一步。”
　　我惨白着一张脸夺路而逃，与那站在桃花林中的男子擦身而过。那男子观容貌已过而立，看着那落英缤纷，满脸悲切。我踏出门槛的时候，恍惚听到云清的声音：
　　“叶兄，进来坐吧。”
　　此时夺路而逃的我尚不知晓，这桃花酥带给我的震撼还远远没有结束。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我就再次回来寻找云清解惑，这事态发展之迅速，快的让我连个适应的过程也不曾留下，事后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