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柳上归》葡萄芋圆团

3、飞云（二）

　　沈稚向来不问世事，一开始自然不知那出征的楚将军是谁，后来得知是楚贞玉，隐隐觉得熟悉。

　　沈稚只是听说过名字，鲜少见得本人。自因病痛缠绵而被沈夫人养在闺阁中，而今也不过十四岁。

　　楚贞玉，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欣贵妃之妹，因为才华横溢武艺超群，在一场秋猎上被陛下看中，而后赐名英武大将军。因其容貌才华远胜旁人，却为了家族兴旺，不得不嫁给她不爱之人——小王爷祁逍。

　　听说那位小王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至今还在外历练，直到未婚妻子楚贞玉葬礼仍未归京，由此可见他的确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楚贞玉在外历练多年，厮杀疆场守城池不在话下，这次战役之后归来就是要封王的……

　　只可惜天意弄人造化无边，英雄尸骨难回京。

　　楚贞玉的葬礼只得几个知情人出席，听说是得了欣贵妃的意思，这才办得如此惨淡。开国第一将军之名，理应国丧。

　　沈稚未尝得知欣贵妃所想如何，只得拜见了皇后，这才去参加了葬礼。

　　来人苍白的面色，有气无力的动作，淡漠如水的神情……唯独一人毫无反应，独自站了许久才离开，沈稚没怎么注意，却隐隐觉得熟悉。

　　……

　　自上次见过王军回京已经过了六日了，那会儿子过后白定峤又晃了六七天，而后被他父亲关在家里温习史书典籍，如今算来被拘着也过了半月了。

　　这日晌午风雪不大，自雪停后，沈稚蹲在院子里细心的拨弄小兔的耳朵，看它红瞳暗淡，神色怏怏的，似乎有些病态之状，沈稚心里变有些后怕。

　　“这小兔是饿了？还是病了呢？”沈稚有些心慌，连忙把碧珠拉过来询问:“碧珠，你快来瞧瞧，我这小兔子怎么了？”

　　碧珠瞪大了眼，实在想不出该作什么回答，而后无助的挠挠头:“三姑娘，奴婢见识短浅……实在不知道啊。”

　　“罢了。”

　　沈稚瞬间起身，怀中抱着小兔，吵吵嚷嚷说着要去给小兔找个医师，就在碧珠的注视下没了身影。如今已是黄昏，天欲大雪，若是依着沈稚这样急忙出行，沈府众人必会有所担忧，于是乎碧珠便顾得不许多，拿着两把伞就奔了出去。

　　“三姑娘，三姑娘，您仔细脚下！”碧珠在后头喊着，前头的沈稚一抖腿便身影不在了，碧珠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沈稚，只得跟着雪上的脚印向前飞驰。

　　沈稚年纪小却很是机灵，行路十分稳妥，不料来人撇着半只眼睛，似乎没看到这么小的一只团子。

　　沈稚一时慌乱，直直撞上了面前那堵高大厚实的墙，恍惚间只听得“哎呀”一声，沈稚应声倒地，软绵绵的面庞染了几分雪，那人正立在那处，有点诧异，身子确是毫不动摇。

　　沈稚摔倒在地，脑中一片混沌，应是个天旋地转的模样。

　　“你没事吧。”来人扶起沈稚，便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以示自己身有歉意。

　　沈稚匆忙起身，十分好奇地抬头打量此人上下。

　　沈稚姣好面容微微动容，颇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却也十分镇定自若，那人眸光稳重热烈，此时此刻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面红心跳，二人对视，都不退让。

　　一身藏黑色衔月白缎面圆领袍子，腰间挂着一柄快要脱鞘的银光铁剑和水蓝色月白蝴蝶荷包，很明显就是女孩子的挂件。一柄长簪勾住束得高高的长发，随下直垂腰间便是黑如银空如瀑如幕的两根弦月吊饰，低调却也十分显眼。

　　沈稚心道，这不是那个领头的少年小将么，看来已经是得了赏赐了，怪不得穿得这样华贵。果然啊，人靠衣装马靠鞍是人间正理。转头一想，也不对，绝色如此，披麻袋也是好看的。

　　呸呸呸，什么绝色！

　　沈稚还未来得及问候，便一脸担忧心急如焚的望着医馆，眸光微闪，听得少年闷哼两声。
　　“你要问医。”

　　沈稚回答:“是……”

　　沈稚侧目看了看门口处的牌匾，原是医馆换了地界，这才和那人相撞了，也怪不得别人啊，是自己慌忙惹得祸。

　　少年弯腰拍掉沈稚身上的雪，俨然淡漠着，微微有几分歉意表露出来，只是不太明显，咋一看还是一张臭脸。

　　“你别看了，我、我没事，没事。”沈稚焦急地说道。

　　少年顿了顿，打量起沈稚的兔子来:“你……可是为它而来？”

　　“你知道？！”

　　沈稚亮起星星眼，而后顺着兔毛听着少年振振有词的说道着:

　　“兔子的牙齿是可以一直生长的，如果饮食过程得不到足够的打磨就会过度生长，或者反向朝着牙根生长，造成口腔周围溃烂，或眼周脓包破了，这兔子有些怏怏的，或许是此缘由，姑娘大可放心，你的兔子问题不大。”

　　他又说道，“兔子不能吃软饭。”

　　沈稚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少年，他淡漠的神情隐隐述说着抱歉，额前发丝剑眉微微浮动。

　　沈稚闻言有些恼火，责怪自己看管不力，捂着脑袋没话说，少年很想宽慰，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沈稚和少年僵持片刻，她便释然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该多谢你解我燃眉之急了。”

　　少年轻声说不用谢，而后抽身进了医馆，而沈稚则是淹没在人潮之中。

　　这是沈稚第二次见过本人了，不知道碧珠知道沈稚今日碰到她说的绝色将军，神情如何呢。

　　沈稚听他说得并无错处，而且自己的小兔确实是有些暴躁爱磨牙，现在想来，定是自己饲养方面出了错。故而不待丫鬟来寻，沈稚便急忙回府了。

　　“三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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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松抬五寸雪，天光暗淡，飞絮缓缓而下，冰锥落地，犹如环佩叮当。沈稚坐在窗前，看着那只小兔缓缓入睡，不过多久暮色来临，晨曦未落，门外却挂了灯，又起了声:“三姑娘，三姑娘。”

　　雪落屋檐推上青石阶，沈稚打盹方醒。沈稚迷迷糊糊的起身，先是撇了一眼安稳的小兔，而后便只身开了门，顺着碧珠的指引来到了东门大庭，刚好见得围墙上趴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阿稚。我考核过了，父亲准许我出去玩了，我便第一个过来找你来了。怎么样，这段时间过得还开心么？”

　　沈稚闷声笑了笑，“为了照顾小兔，我过得可不算太好，可有小兔陪着，过得也还算不错。峤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的。”

　　“阿稚的考核可过了？”

　　“自然。”

　　白定峤:“哼哼，阿稚聪慧绝顶，区区书院的考核又如何能难倒你呢？阿稚稳拿第一，若是因此阿稚得了陛下青睐，被定为王妃或者太子妃也未尝可知啊。”

　　沈稚一听，便忽然有些恼火。

　　“你胡说什么呢！每每半月不见，竟多了些浑说的本事了，若是每次都要来捧着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我便撵你出去了。日后见一次撵一次，我便如你所愿做那王妃去好了。”

　　说罢沈稚面色悲痛，似有难言之隐，眸光微闪，依稀是泪光缓缓，纵然迎着月色，她落在一身浅紫色紫藤萝金灿色苏绣衣裳上的泪痕却异常显眼。

　　“我错了阿稚，阿稚最好了，千万别生我的气。这次我答应你，不用多久，我便上门求亲下婚书，你觉得如何。”

　　白定峤笑了笑，看着一脸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的沈稚，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只镶嵌着黑蓝色银边珍珠点翠簪子，抛给了沈稚。

　　“这是我母亲嫁人所用之物，那时她总说一定要我把这簪子送给我最爱的姑娘。我见过世间众多女子，大都不合心意，我白定峤呀，此生只钟意阿稚一人。面前这一小只团子呀是如何都不能割舍的，你说是不是。”

　　“这……算私定终身么。”

　　白定峤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扔进沈稚怀里，笑盈盈地说道:“千万别弄丢了，只此一只，再没多的了。”

　　“你……”
　　伯母如何有这种样式的簪子……呢。

　　沈稚握紧了簪子，神情有些释然，只听得白定峤说着安慰的话，温热的手缓缓抚摸着簪子的尾端。

　　“峤哥哥……”

　　白定峤应声说道:“哎，在呢。”

　　“你今日说这番话我可记下了，若非真心实意，而是用来哄我的一些无用之词，我沈稚便发誓从这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白定峤闻言愣了愣，淡然说道:“好。”

　　白定峤第一次见沈稚，正是在沈稚还是三岁的时候。那时白定峤也不过六七岁，想来看见一个小丫头手里死死握住一枚棋子的时候，白定峤诧异极了，心想这女儿家如何能识得棋子。

　　春光烂漫，此后二人年年在一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白家人开玩笑说要让白定峤娶沈稚为妻，白定峤当真了。

　　他常常想，沈稚会喜欢白家吗？沈稚会愿意嫁给自己吗？她以后会不会喜欢别的人呢。

　　白定峤是除却沈稚父母家人最了解沈稚的人了。

　　白定峤笑了笑:“真的，不骗阿稚。事到如今，我呀，怕只怕你不愿嫁给我呢。”

　　“若是平常说些玩笑话也就罢了，如今我年岁渐长，是……你最好早些来……来提亲……你知道的，我与你青梅竹马，我自幼便钟情于你一人，旁人……”

　　白定峤顿了顿，“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呢。阿稚与我青梅竹马，我对你一向是如此，将来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不会有旁的无干系的人来破坏咱们的感情，你说是与不是？”

　　沈稚抬头瞧着白定峤近乎真切热烈的眼神，心里像开了一朵烂漫的花似的，感觉甜蜜极了，旋即沈稚娇怯怯地说道:“那便最好了，峤哥哥与我一心，不枉我年年去华严寺求取你我姻缘……”

　　白定峤顿了顿，一时间不知是高兴还是怎么的，半信半疑:“阿稚真为了我，年年都去求姻缘？”

　　白定峤垂首看见沈稚绯红面庞，心明所以，温柔的笑盈盈地说道:“阿稚过了及笄，便长得更快啦。”

　　他伸手比了比沈稚的身高，才不过自己胸脯，仿佛伸手就能提起来似的。

　　白定峤脑海里浮现出一只被提起来兔子十分之愤怒的眼神来，就好像自己心心念念的沈稚一般。沈稚一惊，黛眉微微浮起，就好像一只急躁的小兔，让白定峤忍笑。

　　“哼，你可是把我比作小兔子了？我还会长高的。”沈稚哼道。

　　白定峤赫然松手稳住楼梯，莞尔一笑。

　　“好好好，我不比了。现在不欺负一下阿稚，日后阿稚管家，我可实在没处欺负了。”白定峤眸光闪过一丝笑意，绵绵不绝，看得沈稚心头一热，“峤哥哥，你什么时候这样烦人了。

　　“哪有。”白定峤笑了笑，十分满意的说:“是阿稚可爱，我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