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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殡仪馆里,夏兰英还是满面红光、优雅端庄地躺在恒温的棺材里,等待她的弟弟妹妹们来看最后一眼。余明丕找人到乡下挖墓坑去了,因为算命先生说下葬的时间不宜超过午时,所以得抓紧准备。少才正在联系送葬的车辆,查看准备给来吊唁的人佩戴的孝箍、小白花,还有记礼账单子什么的,看来他昨天一夜没怎么睡,两眼好像睁不开而又拼命地睁着,把额头上挤出两道深深的皱纹。帅和他老家爷并排眯着眼,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这一晚上老爷子好像老了许多,脸上的肉松垮垮地耷拉下来。这幅模样要是被爱清青同志看见了肯定会格外嫌弃的。爱爱想到这一笑,但是马上就严肃了。“喂,帅,你爸和你少才表叔忙得脚后跟打屁股了,你还在这里偷懒打盹。”
      帅瘪瘪嘴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小姨,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天早就大亮了。你看你那丑样子,跟你儿子刚睡时醒一个模样。爸,您老辛苦了,起来洗洗手吃点东西。”
      “小姨你会不会说话,是我儿子像我,你怎么能说我像我儿子?壮哥,你真好,知道我肚子饿了。”帅从高大壮手里接过包子和稀饭。
      “洗手去。”爱爱在帅的手上打了一巴掌。
      “不洗,我又不使手拿。”
      “古爷爷。”高大壮看见古月箫睁眼看他,连忙叫了一声。
      “壮壮,你送爱爱来的?谢谢你。”
      “不客气的。您吃点东西吧?”
      “好,真是有点饿了。”
      快九点钟的样子,夏兰英的兄弟姊妹们才来,一个个叫着“我对不起你呀,我的可怜的姐姐呀”,然后匍匐到棺材前乌里哇啦唱哭起来。爱爱仔细听了听,这些人还真是搞笑。她大弟是这么哭的:我的苦命的姐姐呀,我对不起你呀,我来晚了呀,没跟你说上最后一句话呀。我的姐姐呀,我是跟着你长大的,我从小就听你的话,你叫我东我就没有往西过,你叫我西我从不敢往东过。你打我我没还过一次手,你骂我我没怼过一回嘴。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你一棒子把我的脑壳打了鸡蛋打个包,我疼得眼泪直掉都没敢吭一声。我的狠心的姐姐呀,兄弟我这么听话你还不满意吗?你走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你叫我以后听哪个的话去呀?姐姐呀,你醒来跟我说说话呀,骂我打我也行哪。她大妹哭的是:我的亲姐姐呀,我对不起你呀,没得你就没得我的今天呀。你为我们姊妹们操碎了心,你还没有得到好你就走了。想当年,你妹子我穷,心里感激你想给你送点东西都没有钱买。年年婆子给我十斤香油,我给你八斤,婆子给我送一百个鸡蛋,我给你八十。除了自家产的花生绿豆腊肉老母鸡,我就舍不得给你个别的。那年给你送了十斤鳝鱼,你说天天换水烦死人,一桶子抽到下水道了去了,我恼火就再没给你送过东西了。都是我不好,我光想到自己屋里人起早贪黑地弄几条鳝鱼的不易,忘记了姐姐你的恩情。姐姐你就是脑我的火也不该不声不气地走呀。我的姐姐吔-------你睁开眼睛看你妹子一眼呀,你妹子后悔大不该呀。她大妹长嚎着,还假假地扇自己的嘴巴子。她小弟和小妹也乌里哇啦叽里咕噜哭诉着,大概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好像都忘记了他们的姐姐是个疯了五年的邪子了。嘁,就算你们姐姐睁开眼睛她能认识你们吗?她没死你们肯来看她吗?这么假做什么?爱爱心里这么说。她没经历过丧葬场面,第一次看着那些表面上悲痛欲绝的人,哭诉着对不起死者,而真正的意图是要哭诉他们对死者的不满,或他们对死者的恩惠,并没有半点对不起死者的内容。她觉得滑稽可笑,就连锦绣也是这样,嘴里说着对不起,却痛诉母亲毁了她家庭,砸了她的饭碗,还差点害死她的儿子,她这么多年来为了医治母亲、照顾母亲她受了多少累。她真的是受了很多罪,真的对她母亲很孝顺,但是哭诉都是跟在对不起母亲的话后面,就似乎没有对不起的意思了,其意思和她舅舅幺姨们一样,是对她母亲已经仁至义尽了。李显威在姨妈的陪同下也来了,也是喊着对不起,却说着自己的不得已。一般是没有人这么仔细地听那些人的哭词的,他们注意的是孝子贤孙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不欲生的悲痛样子,并且陪着他们流下不值钱的同情的泪水。
      夏兰英的娘家人一阵痛哭过后,才惊讶替他们姐姐办丧事的原来是前姐夫,这才知道锦绣为什么没开口借钱,也没要他们来帮忙料理后事。有人替了他们,他们还是知道感恩的,一个个换了笑脸来跟泪眼婆娑的前姐夫打招呼。最殷勤的当数锦绣大舅妈了,她历数这么多年来大姑子对他们的拖累,也讨好的把姐姐姐夫婚变的责任推到那个再不会张嘴声辩的人身上。还问近三十年没有往来的前姐夫现在的身体、生活状况如何。
      “我枉为人父,对不起我的娃子们。说起来,几个娃子我管得最多的,还数锦绣和锦霞。显威旁边的那个是我大姑娘,她满月那天她妈就死了,她舅舅就把她抱走了。她来认我时,娃子都上学了。我真是一天都没管过她。她现在孙娃子都三岁了。锦绣旁边的那个是小姑娘,我倒是有心想管她,可小狗日的生来脾气古怪,一点子大就不搭理我和她妈,只认奶奶和姐姐。现在在公安局上班。娃子们大了,都晓得孝顺了。我退休后除了打麻将就是逛菜市场,反正都是玩,除了家务事就没什么事做。有什么重活大女婿和大外孙会来帮忙。洗个被窝晒个花套,老大都过来帮忙的。唉,就是苦了你姐姐和锦绣。这些年他们不和我来往,我也不知道她们过得这么清苦。昨天不是老小碰巧碰到他们娘儿俩,我们也还是不晓得他们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爸爸说时又掉下泪来。
      “大哥,这也不怨你。锦绣是你姑娘,说了你不喜欢听,那女娃子和我姐姐一样,又犟又厉害,还不通人情。哥哥你不计前嫌来了就够意思了。您家也一把年纪了,莫和她们一般见识。”
      “还是我做得不好她们才生我的气。”
      “我说句公道话,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有错,她们的错比你更大些。我姐姐那个脾气,我爹妈和姊妹们都受不了,何况旁人?都过去了,您家有能力,帮帮锦绣和您家外孙子,她娘儿俩过得实在不易。”
      “我晓得的。可是我老了,说话也不得力了,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了。不过在生活我方面还是可以接济他们一下的,有我吃的,就有他们娘儿俩吃的。”
      “哥哥,有您家这句话,我们姊妹们都放心了。真的。”
      锦绣大舅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眉眼间甚至还有些谄媚的味道。爱爱低头阴笑一下,心里说你的话当然是真的,你们一个个兜里的钱再不怕古锦绣来借了,你们姊妹们能不放心吗?因为亲戚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告别仪式简单,很快,那个强势了一辈子的漂亮女人变成了几捧灰。四辆小汽车和一辆轻卡载着所有参加葬礼的人和殡仪馆的乐队,一路吹吹打打吵吵闹闹地去了墓地。真是人死如灯灭呀,爱爱流泪了,那个昨天还鲜活的生命,今天就在她的亲人们似真似假地哭嚎声中,以另一种形态寂静地躺在这不到一米见方的黄土坑里了。反正后天要来圆坟的,他们这么说着,草草地拿松土堆个比斗笠大不了多少的小土丘,急匆匆胡乱地插上花花绿绿的花圈,装作躲避鞭炮的硝烟拉着几个哭不出眼泪的人上车走了。
      回城后大家在饭店吃了丧宴,带上开车的、帮忙的总共才三桌人。除了爱爱姐妹三个各怀心事都悲伤着,那些人因为完成了一桩任务开心地吃着,包括夏兰英的娘家人们。女客对菜的味道加以点评,对菜的做法做全面分析。男客们忘记了死者和葬礼的主办方是恨之入骨的仇敌关系,他们冰释前嫌、把手言欢、相互敬酒。少才和余明丕以主人家的身份给在座的人劝酒。他们喝得兴高采烈,她们吃得其乐融融,似乎全然忘了这是丧宴。看到这里爱爱心里替夏兰英不值。其实人不都是这样?再重要再相爱的人离去,悲痛都是暂时的。当然也应该是这样,死去的人也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因为自己消失,而永远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的吧?人死了就没有了指望,就断了念想,就只能重新寻找爱的寄托或依靠。可要是都好好的活着,却又没有指望,你怎么断了那个念头?相望相思不相亲,这才是最可悲的。爱爱的眼泪哗哗的淌着,她不抽泣、不哽咽,似乎自己全然不知,她认真地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饭,对高大壮夹给她的菜也不拒绝,一点一点地机械地咀嚼着。高大壮全程陪着爱爱,他不明白爱爱为什么对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的死这么伤心动容,他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瞅她,紧蹙的眉宇间露出怜爱之色。
      “大壮,你辛苦几天了,该跟他们一起喝一杯才是。你看我们也不喝酒,真是委屈你了。”
      “袁阿姨不必和我客气,我开着车呢,再说我一向也不怎么喝酒的。”
      他们的谈话似乎打断了爱爱的思路,她猛然回过神来的样子,伸头看了看左右和一桌吃饭的人。“姐姐,昨天叶浩跟医生谈得什么样了?你大爸什么时候出院?”
      “说是今天。俊说两个老的开心地不得了,说要感谢你。”
      “谢我做什么?是人家叶浩想得周到。你打个电话问问,看他们走了没有,没走你过去送送吧。二姐,你和显威回医院是怎么着?”
      “显威说没事了,不想在医院呆了。”
      “真没事了吗?不要心疼住院费,能不能出院还得听医生的。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
      “吃饱啊?”同桌的锦绣的舅妈幺姨寒暄回应。
      “医生就说怕伤口感染,还要打消炎针。小妹你吃得那么少,是累着了吗?”
      “我晕车有点不舒服。你们吃完了一起去医院吧,行不行去了再说。”
      “小妹,他们还没走。俊说出院手续上午就办了,他爹爹得救护车送,医院的车上午很忙,所以等到下午再走。我和大妹一起过去,你回去歇歇吧。”
      “小妹和我过去吧?我把医院花的钱还给你。”
      “不要了,有剩余的话你也拿着,给显威买点排骨什么的。今天几号了?显威分数快下来了吧?”
      “快了。”
      “走吧?一起去医院。显威你和你妈去结账,我就不过去了,我也去送送老爷子。高大壮,你呢?是让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是收我几个的士费?”
      “我送你们过去吧,然后再送你回家。”
      “这次多亏了大壮帮忙。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袁阿姨说的,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帮这点忙值得一说?”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要不我把你欠我的喜糖免了?”爱爱一笑。
      “我才不在乎,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气包?”
      快到医院时,爱爱在旁边的超市门口下了车。“你们先进去,我马上来。”
      爱爱又给俊的爹爹买了一些营养品,还给如菲买了一些零食。往后没有见面的借口和机会了,多买一点让如菲多吃几天吧,她爸爸是舍不得给她买那些贵东西的。电梯门一开,她就听见了老爷子病房的吵吵声。
      “你苕呀?人家不喜欢你人家专门跑几趟来看你爹爹?给你爹爹送那么多东西来?”这是俊妈妈的声音。爱爱听了一愣,他们是在说她吗?她的脸唰地红了,心也跟着砰砰的跳起来。她停下脚不敢过去了。转念又想怎么可能?那他们说的是谁?
      “你们都看见了,人长得也不错,温柔温款的,哪里不好?你说你贱的什么名堂?”俊的爸爸说。
      “大哥也是的,人家工作好,工资高,人也漂亮,你还想找什么样的?”敏的声音。
      “苕东西,人家主动找你不好呀?人家好心好意来了,叫你送送你还不肯,真是不通人情。你一个二婚还翘什么翘?这样的事过了这个村你以为还有这个店?”这咬牙切齿气呼呼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袁德彪。
      “你们还要我说几遍,她没有结过婚,这对她不公平。她现在不觉得是她没有生活经验,一旦结了婚,矛盾就来了。还有如菲喜不喜欢她?她会不会喜欢如菲?她光喜欢我有什么用?你们考虑过如菲的感受吗?”
      “如菲我会带,不要你管。”
      “不管她我还是个人吗?妈你这么说我更不会再找了。”
      看来这个倒霉蛋又被人看中了,袁德彪的话一出口爱爱就知道不是说她了,她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屋里有那么多人,特别是还有袁德彪,她打算避一避,刚一转身被那个训过老头老太太的护士看见了。这下是躲不过了。
      “您好,您也过来送行的吧?”护士从一间病房出来,看见爱爱后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
      “你好,上白班吗?”爱爱尴尬地小声回应。
      “嗯。”护士笑着过去了。
      “小姨,你怎么才来。”帅听到爱爱的声音连忙出来了。
      “嗯,你倒快,跑到我前面来了。”
      “小姑婆。”如菲跑过来抱住爱爱的腿。
      “宝贝,你也在呀?快放开小姑婆,姑婆的裤腿不干净,小心弄脏你了。”爱爱的双手提着方便袋,她撒开两只胳膊,低下头对如菲说。
      “你们看那个小女娃子,老子不管对她多好,她都是她小姑婆亲。你小姑婆会买好吃的是吧?”锦珍姐姐过来拉过如菲打趣道。
      爱爱的脸尴尬起来。
      “小娃们,哪个对她好她就喜欢哪个,我们登科也喜欢姨婆。小姨多有耐性?陪他们玩,听他们说话,跟他们讲道理。不像你,他们一调皮你就吼,声音大得能穿山过海。”帅反驳他妈。
      “怎么?嫌委屈你儿子了?要不你自己带着去上班?”
      “说说都不行?”
      “小姑娘,你来了。你看你这么忙,还来跑一趟。”俊婆婆走出来迎爱爱。屋里的人都站起来动了动。
      “大舅妈,听姐姐说大舅今天出院,我过来看看。今天真热闹,大家都在。”爱爱把买的东西递给老太太。
      “他们来的不少,来接你大舅回去。看你又花钱,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小妹你也是,你姐姐还空手来的,你拿那么多东西不是让你姐姐脸上无光吗?”余明丕笑呵呵地说。
      “大舅回去后你和姐姐还可以经常去看看,我就不能了。”
      俊蹲在墙角一声不吭,众人一时都找不到话说。爱爱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很不合适宜,“车一时来不了吧?您家们等着吧,我有事就先走了。”
      “姑娘,你来了就走?你不坐会儿?”俊爹爹说。
      “啊,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二姐姐的儿子在办出院手续,我过去看看。”
      “小姨,你早来一步,就能看见俊哥的同事。”
      “说不定你小姨碰到她了。小妹,你在电梯口没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戴着黑边近视眼镜的文文静静的姑娘?”
      “还戴什么黑边近视眼镜,妈,我小姨从来只看脚尖,她怎么会看旁人的脸?”
      “我真的没注意到,怎么了?”爱爱猜是俊的同事看上他了,他还没有动心。
      “那姑娘可能喜欢我俊哥了,来看大家爷好几次了,每次来都买好些东西。俊哥嫌人家没结过婚,没有生活经验。”
      “没结婚就不会带娃子过来,就少一份负担,那不更好吗?”
      爱爱说时看了俊一眼。俊猛地抬头看她。“他们这么说,你也这么说,都说是替我考虑,你们了解我的感受吗?过得好是万幸,过不好了呢?受罪的还是我和如菲,谁能替我?”
      “俊,你跟小幺姑那么大声做什么?她说这话还不是惟愿你好?你不愿意就算了,想想孟忱,我也不勉强你了,就是觉得眼前是个好机会,丢了可惜。”俊的爹爹叹息。
      “结过婚的就一定比小姑娘会做后妈?你这个观点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对你姑娘好不好是要看这个人的本性是否善良,而不是看她是否婚否。大舅您回去好好休息,我走了。”
      “走哇姑娘?来了这些日子,给你添了麻烦,谢谢你了姑娘。”俊的爹爹一脸感激和歉疚,他觉得俊的话惹爱爱生气了。
      “哪有,难得您不烦恶我,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看姑娘说的,感谢你和来不及呢。不是你帮忙,你大舅哪能好这么快?哪能这么早出院。再回老家的时候,到舅妈屋里坐坐,只是舅妈没有好招待。”老太太拉着爱爱的手说。
      “小姑婆,我不让小姑婆走。”如菲带着哭腔喊。
      “舅妈您留步,有机会一定去看您的。如菲再见,以后和登科弟弟一起来找小姑婆玩。姐姐我先走了。”爱爱看见电梯显示还在八楼,径直走进了楼梯口。
      “电梯就下来了,你等等不行?”送她的人都说。
      “不等了,我晕电梯的。”爱爱回头笑一下,消失在楼梯口。她走到一楼,看见俊在楼梯口等着她。“你下来做什么?”
      “送你呀。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用不着。”
      “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是觉得你应该比他们更懂我,所以--------”俊的话没说完。
      “所以什么?所以对我失望了?就像你说的,我跟你总共见过几次面?那些人可是陪伴了你三十年的家人,我凭什么比他们更懂你?你无心的也好,有意的也罢,我都不会跟你生气。我老爹老妈还年轻精神着呢,我还得多活几年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高大壮------”俊说了一半又不做声了。
      “高大壮怎么了?”爱爱停步扭头看俊的脸。
      “他,你没发现他好像很喜欢你?”俊继续往前走。
      “他喜欢我?这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你呀,就是个猪,叶浩那么优秀的人你居然错过了。高大壮这人好像不错,碰到好的人选就该试着和人家交往,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哼,”爱爱打断俊的话,冷笑一声。“先生,您老健忘还是什么?高大壮要结婚了,婚期定在十一国庆节。他老婆很漂亮,而且是职场精英,金融奇才。你想唆使我做第三者破坏人家美满姻缘吗?就算我想我也得有那个资格、有那个能耐吧?人家不过是古道热肠,喜欢助人为乐,你说你怎么能把人想歪了呢?以后,您老要是想替别人捉头上的虱子的时候,最好先把自己头上的癞子抠一抠。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操心人家的脑壳痒不痒。”爱爱气呼呼地加快了脚步。
      “爱爱,这儿咧。”高大壮站在车旁边喊。
      “他在等你,我就不过去了。”
      “您老随便,”爱爱忽然止步,“不过请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未婚妇女,如果人家真的很优秀,您老会后悔的。”
      “后悔有药医吗?没药医我为什么要后悔?你不也是自己头上的癞子都没抠,还替旁人抓虱子吗?”俊一笑,止步看着爱爱迈着气冲冲的步伐离开。
      “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一起回去呀。”
      爱爱上了车,他们都没讲话,一直到下车,爱爱只说了句谢谢。
      为夏兰英圆坟那天,爱爱没去,爸爸陪锦绣和显威去的,少才哥和余明丕也去了,他们得帮忙雇人起土圆坟。夏家的姊妹们因为都“放心”了,所以都没有露面。
      后来的日子,爱爱和俊没再联络,高大壮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偶尔纳闷他的亲戚怎么一直没有打电话质询,是不是手续已经办妥了?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样子,爱爱在下班路上碰到了高大壮,盛情难却地坐上了高大壮的车。
      “爱爱,你明天有空吗?”他问。
      “我从来就没有有空的时候,不上班就健身。你有事?”
      “你不老是觉得欠我人情吗?我想给你个还我人情的机会。你若有空我就请你当参谋,去看看家电、床上用具什么的。没空就算了。”
      “高大壮你真会给我出难题。我要说没空,那太过分了,你看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又还没什么正经事。可我当参谋算怎么回事呢?你得跟你老婆去看才行,再说我在购物这方面纯属外行,别看我一把年纪了,我自己还真没有亲自买过多少东西,都是我妈给我伺候得好好的。”
      “她没空陪我,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懂的,有人商量肯定会好一些。我主要是让你参考色调。你没买过这些正好学学,等你结婚时买东西也有经验了。”
      “你不会是想给你老婆一个惊喜吧?这我可以帮你参考。可要是我欣赏的东西正好是你老婆不喜欢的怎么办?那你岂不惨了?”
      “你只要觉得你喜欢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力。”
      “你凭什么相信我?”爱爱仰着头心不在焉地说。她突然眼睛一亮,笑着扒在高大壮的靠背边说:“喂,高大壮,你就不怕我看的东西不入你老婆的眼,把你的钱都花瞎了,然后你老婆一生气,就让你跪搓衣板?那场面,我想一定很好玩的。”
      “你呀,真是个小白眼狼,亏得我拿你当朋友,这么信任你,你却想着看我笑话。你要是害我跪搓衣板,我就把你看的那些东西都给你送你家去。”
      前面那句话好耳熟哟,那个人就这么说过她的。突然想到了俊,爱爱脸沉了下来,吐出一口长气。
      “怎么了?生气了?”高大壮扭头问。
      “看路。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喜欢生气?嘻嘻,你知道我最爱占小便宜的哦,你真的这么做我可是巴不得,白给我东西不要白不要,这么说来,我还要捡最贵最好的挑。”
      “那不要紧,前提是必须是你真心喜欢的。明天我几点来接你?”
      “明天上午和下午要去体育中心陪人家娃子练球,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守时,我这个业余教练的工作就会弄丢了。那样一来,我一个月要少收入几百块钱了。”
      “你在体育中心练球是有工资的?”
      “废话,真以为我减肥呀?我是助教吔。这活儿真的挺好,既能提高球技,又能挣几个零花钱,还保持了体形,我财迷不?逛街中午太阳太大,气温正高。我下午五点训练完工,逛街正好,你到体育中心接我吧?”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哟?”高大壮开心地说。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有反悔的道理?何况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还你人情咧。喂,我和你逛街,你不怕钱多多有想法吗?”
      “怎么会?她,她现在不管我的。”
      “结结巴巴地说得这么没有底气,看来还是有所顾忌的。告诉我,罚过几次跪了?”爱爱笑着逗高大壮。
      “什么呀?难道你结婚后打算要老公罚跪吗?”高大壮回头看爱爱。
      “看路。”爱爱拿手把高大壮的头扒拉过去。“当然,不罚跪怎么行?要是不服管束还得打。”
      “真不愧是干公安的。”
      “喂,这话怎么说的?公安是执法,讲究以理服人,拿证据说话的,你以为是严刑逼供吗?再说这样的话告你造谣诽谤。”
      “我可什么都没说。”高大壮笑起来。“你是说得好玩的,还是真会那么干?”
      “什么?哦,罚跪吗?那是肯定的。我还想混根警棍回家当家法用咧。陈妈从来没让高叔叔跪过搓衣板?”爱爱呵呵地笑。
      “怎么会?我们家的女人都是贤妻良母,我奶奶是,我妈妈也是。”
      “我敢肯定钱多多不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脾气多少会有点的,家务肯定是不会做的?不过她有钱,可以雇人做。”
      “你呢?会不会做家务?”
      “你是问会不会呢?还是问肯不肯?家务活又不是什么放卫星、造导弹的高科技,我又不是大白痴?”
      “不会做家务的人多的是。那你肯不肯做家务?”
      “我告诉你高大壮,凡事说自己不会做家务的女人都是骗人的,她们是在为逃避做家务找借口,比如古凤玲就是这种人。我什么都会,但是,我什么都不喜欢做,老古家的女人是很少做家务的,我当然不想例外。”
      “为什么?”
      “讨厌做就是讨厌做,为什么还要有为什么?”
      “你说话绕死了。爱爱,女人多少应该分担一些家务的。”
      “高大壮我奉劝你,你这句话跟我说说无所谓,千万莫跟钱多多说,当心她会休了你。”
      高大壮笑着不语。

      第二天下午,爱爱陪着高大壮逛了家电市场、家具市场、床上用品市场。每样东西经过爱爱肯定后,高大壮就拿手机拍下来。这其中,买床上用品花的时间最多。爱爱在眼花缭乱的被套中走来走去,没了主意。最后,她在一套藕荷色的被套样品前停下来。
      “就这个吧。淡雅,且耐脏。”
      “啊?结婚不都是大红大紫的色调吗?”
      “随你呀,只是我喜欢这种色调。你不知道,不喜欢洗被子用这种东西最好,不像哪些粉嫩色调的东西,脏一点就特明显。要我就用这类乌颜糟色的东西。”
      “真的?”高大壮怀疑地举起手机,眼睛不放心地看爱爱。
      “嗯。”爱爱很肯定的点头。
      “客房的被套呢?”
      “客房?客房就可以随随便便了啦。墙壁是白的吧?那就选这种蓝白相间的小格子花,清新、耐脏。布料一定要薄些的。客人毕竟不会长住,住几天你也不能不洗。平常也不能不铺上,铺上就免不了落灰什么的。所以要薄,好洗好干。就算不雇人,钱多多不洗,你也可以轻轻松松地对付过去。我很会替你打算吧?”
      “爱爱,这么晚了,你回家赶不上晚饭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吃,好不容易还你一个人情,吃了你的饭我旧情没还上,反倒又欠了新人情,那岂不是白陪你逛了半天。”
      高大壮笑着没有坚持。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高大壮又打电话,约爱爱陪她看日用品。
      “还请我做参考?上次看的那些你老婆没提什么意见吗?”
      “她说都是她喜欢的。”
      “这样啊?你确定她不是在敷衍你?”
      “应该不是吧?”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那好,我再帮你一次,我们就算两清了。这样你算不算吃亏?”
      “不算,耽误你宝贵时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的。下次能不能早点?要买的东西太多了,我怕时间不够用。”
      “行,反正超市有空调。”
      高大壮这次他不用手机拍照了,而是直接买下爱爱看好的东西。从毛巾脸盆,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到锅碗瓢盆、林林总总的餐具,他们买的东西塞满了后备箱和后座。实在堆不下了,又拿手机拍起来。他们从下午三点,一直逛到晚上,中间在超市餐饮部吃了一点冷饮,休息了一小会儿。逛完了,高大壮又喊请吃饭,爱爱不肯,在超市要了一瓶牛奶,和一块蛋糕。刚上车,侯威打电话过来了。
      “小姨,生日快乐。”
      “哇,谢谢你还记得,于超和贝贝都还好吧?”
      “还好。你呢?最近好吗?”
      “我吗?还不是老样子。前阵子焦头烂额了几天,现在缓过劲来了。”
      “怎么?单位出生么乱子了吗?”
      “单位能有什么乱子?还不是家里的一些破事。”
      “没什么大事吧?”
      “大不大的都过去了。”
      “你说的是不是二舅的儿子被抓起来的那件事?”
      “啊?这事你怎么知道?”
      “马科长打电话跟我说的。他说那家伙一口咬定是你亲侄儿,要见你。你又不搭理他。他问我认不认识。”
      “哦,不是那件事,比那还要烦心的。祈鸥我才懒得理他,他妈就那么个争强好胜的性格,把儿子也惯出那么个臭脾气。他爸虽是没有他妈那个本事,可也和他妈一样,总觉得儿子霸道是英雄,是出人头地了。他爹妈不是不管他吗?让政府管教管教他也好。”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浑小子结交了一些地痞,把控了一个小菜市场,让他爸他妈在那里收市场管理费。那天他妈碰上个不讲理犟老头不肯交费,两人吵起来了。小兰姐姐那个人你没见过,年轻时为打架斗殴进过监狱。一个女的,罪名是打架斗殴,你可以想象她那种脾气。刚好那个老头也是个仗着有几斤力气不服硬的,小兰姐姐骂了他几句他不受头,上来就递给她一个大耳瓜子,两人就打起来了。小兰姐姐到底是个女的,那个老头又不知道忍手,她自然是没占到什么便宜?她哪咽得下这种窝囊气?一个电话把祈鸥叫去了,三句话没说完,拿起菜案子上割冬瓜的刀就把人给劈了,肠子哗的一下子涌出来了,好在那个家伙也是个不怕死的,连忙拿手把肠子兜住了。这么一来有理成了没理的了。为了那么两块钱,差点出了人命,倾家荡产的赔人家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你说值不值得?你说这种人我见他做什么?我见了他又能做什么?你没帮他求情吧?这种脾气还能长他志气?”
      “你放心,我从不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唉,这些娃子们也真不省心。”
      “倒也有一个不错的,就是被他婆婆和家爷推来推去没人要的古明灿,那娃子到新加坡打工去了,去年来□□的时候找过我。挺苦的一个娃子,又能干又勤快也善良,和他那混账老子完全不一样。我请他吃了一顿饭,给他买了一身衣服,一个旅行箱,好歹不肯要,还感动得哭得稀里哗啦的。对了,告诉你个好笑的。刘瑜珩问明灿是我什么人,我说是我侄子。她又问跟侯局长有什么关系吗?我说有,他舅的儿子。刘瑜珩捂着头叫,为什么侯局那么英俊那么帅,他表弟却丑得不忍目睹?老天真是不公,就算偏心眼也不能偏成这样吧?”
      “刘瑜珩结婚了吗?说话怎么还像是外貌协会的会长?”
      “没呢,两人好几天孬几天的闹着玩似的。噢,挂了吧,光瞎扯耽误你时间了。”
      “哪里的话?我喜欢听你说话。”
      “呵呵,我光胡说。”
      “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今天周六,你庆生也该很忙吧?再见!”
      “嗯。再见!”爱爱关了手机看高大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怎么不开车走?”
      “你不是在打电话吗?大街上多吵?停车场多安静?什么人跟你这么熟?”高大壮把车启动,慢悠悠地来到街上。
      “前任副局长,我的绯闻男朋友。”
      “嘁,胡说。”高大壮转过头白了爱爱一眼。
      “你不信?没听人家说我这主任的位置就是靠给他当小三得来的。人家都说的有板有眼的。”
      “我不信。”
      “嗯?你不信?我舅气得只差捶我人了,我爸妈和我姐姐都信,成天在我屁股后头对我进行说教。”
      “谁个信我都不信。”
      “为什么?我和他有合影照的,我给你看,喏。”爱爱笑嘻嘻的把手机相册里侯威和她的一张合影给高大壮看。
      高大壮瞥了爱爱的手机一眼,“你以为这张相就能糊弄我?我还是不会信的,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嗯?什么意思?”
      “爱爱,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哟。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袁老师,而且,他也喜欢你。”高大壮小声说着,眼睛偷偷地瞟爱爱的脸。
      “高大壮你太放肆了,你仗着给我帮了一点忙就敢跟我胡说八道。停车让我下车。”爱爱象一条被踩到尾巴的蛇,她感到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接着整个身体都紧缩了一样,她恼羞成怒地要反击,要想反咬那个踩到她尾巴的人,可是无从下口。
      高大壮没想到爱爱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吓得脸通红,赶紧把车靠边停下。爱爱起身开门要走,高大壮一把抓住她的手。爱爱回头惊讶地看着高大壮握着她的手的手,瞬间,怒火随着迅速升温沸腾的血液从心脏窜到全身,直至每一个毛细血管。“施恩图报、胆大妄为的龌龊的家伙,你居然敢莫我的手?”她说时,一个集齐全身怒气的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过来。
      高大吓得松开手一纵,拳头落在前胸,头碰着车顶。爱爱气呼呼地推开出门,回头厌恶地看了高大壮一眼,他一只手摸摸头,一只手捂胸,一脸痛苦的样子,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爱爱猛然想起那天他在车里偷喝剩下的排骨汤的情景,她突然内疚起来。人家曾经为了帮她饿成了那个样子,自己竟然这么绝情的出手打他。抓手是过分了点,可打人好像更过分,何况自己是练过跆拳道的,刚才那倾尽全身力量打过去的一拳份量应该不轻。她犹豫了一下,扒开高大壮的T恤领口扣子,一块乌青赫然在目。她伸手关上车门,颓然坐了下来。
      “爱爱,我从来没觉得我对你有什么恩惠,更没想过要你回报我什么。我也绝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不过看你生我气了,想跟你解释,情急之下拉的你的手。没想到你这么暴力。”高大壮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他的脸红得让爱爱似乎都感受到了那股烧烫灼热,灯光下,他眼睛里闪着光的泪水还在打转转,但是始终没有流出来。
      “很疼吗?”
      高大壮不回答,可能有些哽咽了不敢说话。
      “对不起高大壮,我知道你没那些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我不习惯人家碰我,完全是条件反射出的手。你知道我爸妈很会骂人的,都是难以入耳的那种。所以我不喜欢骂人骂得太粗鲁、太难听,我骂人就尽量找一些不好听的、但是还算文明的词代替,刚才一时气急,没来得及仔细考虑,所以措词有些问题,请你谅解。”
      “你能相信我我很感激。爱爱,我知道被人戳到痛处很难受,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们------”高大壮说不下去了。
      “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他。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对他有什么非分的之想,你是第一个。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你们总是离得那么开,你们说得都是最平常的话,你们很少看对方,但是就从你们看似平淡的对话和偶尔看对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你们不是一天两天的感情。”
      爱爱顿时泪流满面,她低了头,双手捂上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高大壮吓坏了,连连赔不是,求爱爱不哭了,原谅他的冒失。爱爱不理她,哭够了后突然双手一抹脸上的泪水笑了。“高大壮,又让你见笑了。我是不是很丢人?明知道人家不会要我,却死皮赖脸地巴结他,接近他。”她虽然脸上一直笑着,但是泪水却一刻也没有间断地流着。
      “爱爱,他不是不要你,他是不能僭越常伦。你爸爸曾经是他的姑爷爷,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你都知道的?”爱爱泪眼婆娑地问。
      “嗯。”高大壮轻轻地点头。
      “哼。”爱爱自嘲地苦笑一下,“就我们家那些破事,谁个知道都不为稀奇。是我爸爸害死他姑婆,我奶奶和姑妈们对他姑婆也是刻薄至极。他们家的人对我爸爸恨之入骨,也恨所有古家的人,包括我。我小学毕业那年,在帅帅乡下老家见到他和他的家人们,知道我是他们仇人的姑娘,他们家所有的人都用仇恨和愤怒的眼光看我,我感觉他们恨不能用怒火烧死我。我当时害怕极了,他走到我面前,冲着我笑,说看你们把这娃子吓苕了。他眼睛里没有仇恨,是友好、怜悯的眼神,那眼神让我感到温暖亲切。后来他家的人都走了,就他留下来了,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个星期的样子。从那以后,我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算一算至今已有十六年了。这十六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去这阵子他爹爹住院这几次见面,年平均不过两次的样子。在我十二岁那年,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回,他背过我一次,后来我们一起打过几次扑克牌,一起坐过几次公交车,我坐过他两次次摩托车,一次有帅,一次是奶奶死后他偷偷地带我到乡间散心。他还陪我骑过一次自行车,也是到乡间散心。然后单独吃过四次饭。这就是我和他交往的全部。他和我说的话我一句不忘,因为我们能坐到一起说上几句话的机会是那么的难得。有时候偶尔在姐姐家里碰到也只能相对一笑。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喜欢他,因为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有结果。我还怕他笑我不害臊。即便这样心里还是渴望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他一眼我都心安知足。高大壮,我是不是很可笑?我的人生是不是很悲惨?”爱爱苦笑着看高大壮。
      “没有哇,我觉得你还好啦,起码比我强多了。”
      “嗯?”爱爱瞪大眼睛不解地看他。
      “你平均一年还能见到他两次,这些年来,我见到我想见的那个人平均两年还不到一次,好不容易见到了,她还不认识我。”
      “你那个同学的妹妹?”
      “嗯。”高大壮幽怨地看了爱爱一眼,“你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或者和他相对一笑。你知道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奢望。他是爱你的,虽然你没对他说,他也知道你喜欢他。我呢?那个人不喜欢我,她死心塌地爱着别人,她把我遗忘了,都不认识我了,当然不可能知道我有多爱她。可是,我还是和你一样,心里放不下她,装不进别人。”
      “高大壮你真是个苕猪,你居然比我还惨。”爱爱笑了,是真的笑了,脸上的泪水不在哗哗地流了。她在高大壮肩头拍了一掌。“高大壮你个猪,你不懂得砍倒一棵大树,迎接一片森林呀?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对的,对钱多多不公平。”
      “那你说谁给我公平?你呢?”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要跟钱多多结婚的,我可从来没想过跟什么人结婚,所以,我不存在对不起谁。”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迎接一片森林?”
      爱爱长叹一口气,然后无语。
      “爱爱,心里有那棵树不要紧,搁在心里就行,再去找一颗能和你同沐阳光,同迎风雨的树不行吗?打个比方,如果袁老师心里有别人,但是他愿意和你结婚,你不想嫁给他吗?”
      “他都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我要的就是唯一。”
      “你确定?”
      “我不知道。”
      “就是嘛。要是我心里的那个人肯跟我结婚,我不会在意她从前爱过谁,或者她心里还有谁,我只要她接受我,允许我好好地爱她,这就够了。”
      “你的要求这么低?我觉得你之所以这么说是你没有跟她走到一起,一旦你得到她,你肯定会改变之前的想法的。你全心全意待人家,人家心里想的却是别人,这是同床异梦,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人非草木,我以真诚善待她,我不信她不被我的诚意打动,所以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
      “我还是觉得你的话不现实,起码我没有你那么大度,或者说-------苕。”
      “你不苕?你打算为他孤独终老?那样对谁有好处?虽然我得不到她的心,但是我可以尽我所能地爱她,和她相濡以沫、共度今生,此生无憾。我还让父母放心、安心了,你呢?”
      “我们都是猪,高大壮,我们就是一对傻宝。”爱爱笑。
      “你才傻宝,彻头彻尾的傻子。”
      爱爱情绪又低落下来。“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心事,没想到被你一眼就看穿了。高大壮,你千万不要把我这事告诉别人,暗恋不该喜欢的人,我会觉得难为情的。”
      “人家说你勾引局长你都无所谓,为什么唯独在乎这个?”
      “因为这是事实,那是无中生有,当然无所谓。侯威真的很帅的,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亲切,觉得他是一个象哥哥一样的人,因为他长得象我兴强哥。其实,他是我筝奇姐姐的儿子,也就是说,他妈妈是古凤玲的亲大姑。因为他爸爸不好,筝奇姐姐死了,他那时候才两岁不到。从那以后,他就和家母屋里断绝了来往。知道我是他小姨以后,他对我很好,但是他不想公开和我的姨甥关系,也不想认家母屋里的亲戚,他讨厌他们的为人。我也讨厌古家的人,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不是我的情人,只是我的外甥。一家人都担心我犯糊涂,姐姐急得哭。他那侄儿也以为我脑壳出了毛病,来对我进行思想再教育。”
      “你说袁老师?他这么低估你?”
      “那时候他刚结婚不久,如菲还没出生呢,他大概是怕我气糊涂了吧。他现在还不知道侯威是我外甥的。后来侯威调走了,怕我在单位日子不好过,于超才在同事们面前公开叫我小姨,但是家里人至今还是不知道的。你妈妈和胖阿姨,还有厂里的那些人都说我古怪,其实,我之所以不愿意见到熟人,就是因为在他们面前我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因为我怕人家认为我和我的父母、还有古家那些名声不好的人一样,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可是,我到底还是和他们一样,不甘心走常人的路,不愿意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还是让人家戳着脊梁骨指指划划。”
      “爱爱你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和非议了。人过自己的日子,管人家说什么?不过,如果我要是袁老师,我绝对不会放弃你,大不了带着你到别处谋生。”
      “只可惜他不是你。我真的做好了随时跟他私奔、浪迹天涯的准备,只要他一声召唤。可人家对我永远是那么冷淡,甚至都不拿正眼看我。他毕业那年,我很希望他能远离知道他和我爸爸的那层关系的那些人们,问他为什么不去外省发展,他说放心不下他的父母家人。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是的。”
      “你误会他了,我见过他含情脉脉地注视你的样子,只是他没有让你知道。”
      “哼,”爱爱苦笑,“看不看都不重要了,人家要做正人君子,满脑子都是道学思想,我早就不奢望什么了,早就不做那花好月圆的美梦了。你也听见过的,我现在管他爹爹婆婆叫大舅大舅妈。他姑娘叫我姑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他和如菲能过得好。走吧,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希望你老婆喜欢我挑的这些东西,如果不喜欢让你罚跪我也救不了你。我们从此互不相欠了?”
      “我们从来就是互不相欠的。我还是希望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想到我,虽然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我帮你的。”高大壮低着头说这番话,眼睛偷偷的瞟爱爱。爱爱望着窗外笑了一下没作声。
      “我们以后还算是朋友吧?”
      “当然算。我不想见你只是因为你太了解我底细了,还有跟你在一起,我容易得意忘形,忘记了了女人该有的矜持,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那样不好吗?那我还能给你打电话?”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说的当然不是象今天这样的忙,而是你亲戚□□需要咨询一类的。”
      高大壮苦笑一下,一脸若有所失的样子把车启动,两人一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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