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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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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爱起身开门,来的是少才哥。
为了迎接李晓仁,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中午饭的菜,七荤八素的准备了一大堆,结果没用上。两个老家伙一生气,午饭也没吃,这会子正好拿这些菜招待少才哥。人少,菜用不着那么多。鸡鸭鱼肉的冷盘菜都是切摆好了的,妈妈吩咐爱爱即刻端上,她去炒两个素菜。爸爸把电火锅里的排骨炖莲藕插上电加热,舅甥俩这就倒上酒边吃边聊。
“本来昨天要来给舅舅舅妈拜年的,上午回老家给我爸妈上坟,顺带给我幺叔拜年,在那里碰到我姑妈的儿子。他们长年累月在外地做生意,就过年回来那么三五天的。老表们好几年没聚堆了,他们拉着不让走,要喝两杯。吃过饭又要打麻将,开了三桌,谁也不许跑,一直闹到今天早上才散伙。”
“战果怎么样?”爱爱问。
“我是赢了,你嫂子输了,差不多弄了个平手。”
“你家里的也打麻将?”爸爸问。
“不打几个嫂子不依。偏偏小家伙爱热闹不认生,跟着那些哥哥姐姐们到处跑。娃子不粘她,她没借口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打了。早上散场后我们从那里直接到丈人屋里吃的早饭。一夜没睡困得不行,放下碗就睡,一觉睡到太阳偏西才起来吃中午饭。等回到家太阳都快落土了,所以来得晚了些,还请舅舅舅妈莫见怪。”少才哥握着酒杯表示歉意。
“这有什么好见怪的?初一走家门,初二走丈人,这是老规矩。从前,你们孝心好,初一就来给你家婆拜年,那时候表兄弟姊妹们聚一起好热闹些。如今你家婆不在这么多年了,你的老表们死的死了,活着的都各忙各的,聚不到一起,你来了也只有你舅舅陪你。你舅舅不是旁人,来年过年莫赶张赶忙的想着给我们拜年,什么时候有空了,或什么时候想起你舅舅来了,你就过来看看,舅甥两个喝杯酒说说话就行。”
“看舅妈说的,再忙也不能不给舅舅舅妈拜年。妈不在了,见了舅舅姨妈就跟见了妈一样。姨妈不亲热我们,大舅不在了,二舅从来不沾我们的边,也只有小舅舅怜惜我们。我们一年到头也是瞎忙,难得来看看舅舅舅妈,过年还能不来叫一声?”
“你回老家看到你二舅没?”爸爸问。
“没有。还是去年清明节回去时去看过他,还是老样子,蛮精神的。他还住在那口废弃的破砖窑里,离我老屋还有二、三里远。到他那里没有车路,窄寥寥的田埂子土路,骑摩托凑合着能走,我那个车去不了。我在广梅姐姐那里碰见了梅主建和梅主毅连襟两个,他们去过了,说窑门锁着,二舅不晓得哪里去了。我懒得走冤枉路,就没去。”
“他也是,初二姑娘女婿能不去给他拜年?他不在家等着还四处跑。他跟他们哪家一起团的年?”
“他还不是在窑屋里自己跟自己团年。百祥哥从搬家到丈人那里,就一直是在丈人屋里吃团年饭。少义哥在世时,年年除夕都喊二舅吃团年饭。他从来不去,还跟外人说广梅姐烧饭难吃得要死,吃她做的饭还不如吃猪食。广梅姐向来仔细,在吃喝上不讲究,做的饭菜味道是差点,可人家叫你一起团年也是人家的一番孝意呀。当着小舅不该说的,二舅脑壳有病样的。少义哥死了,他逢人就说少义哥活该,说少义哥之所以短阳寿,是因为忤逆不孝遭的报应。旁人听了都骂他,哪有做老子用短阳寿、遭报应这么恶毒的话骂自己儿子的?就算儿子有不对的地方,做老子的该幸灾乐祸?其实少义哥也没什么对不起他,是他自己排斥儿子媳妇。”
“他靠什么吃喝?”
“还是种他那两亩改荒田。两个女婿孝顺,年年帮他收种。米、油、花生、绿豆的什么都不缺。还喂了两只鸡,捡几个鸡蛋可以改善一下生活。肉也不缺,年年冬里,女婿们杀了猪都会给他送个二十来斤。他懒得种菜,院子窝里这家那家有吃不了的给他一点。别人不给,他就光下腌菜。他没事捡点破烂卖,卖了钱就买烟和腌菜。平常女婿们去看他,也给他买烟打酒秤副食,还给几个小钱。这人只要没灾没病的身体好,吃和穿能花几个钱?他福好,身体结实得很,日子凑合着能糊过去。
“广梅就一点肉都不给吗?”
“早先,每到杀年猪的时候,广梅姐就让大强小强给他拎十来斤肉去。那一年,他逢人就说广梅姐年年拿囊膪糊弄他,他都扔给狗吃了。舅你不知道广梅姐是多么节省的人?她听说了气得直哭,又说自己都舍不得吃送去给他吃,他却拿去喂了狗。明明是叫杀猪佬专门切的腰间的一刀正肉,为的是白肉多油气大,炒菜更香,不信杀猪佬可以作证。我也不信广梅姐会单单剔囊膪给他,一刀肉切下来,它不就得带点囊膪?如果把囊膪切下来了还叫一刀肉?不管二舅是不是真的喂了狗,他要么不要,要了就别到处去乱说,这不是伤人的心吗?打那起,他们就再没有给二舅送过肉。”
“囊膪不是肉吗?蒸着吃,熬油煨萝卜炒白菜吃,哪里差了?早先日子苦的时候,想吃还捞不着呢。他现在是还能动弹,就不觉得什么,还胡言乱语嘴不饶人。将来有一天动不了了,你说哪个去管他?”
“其实广梅姐是个不错的人,二舅言语上稍微待人家好点,递口饭还是没问题的。您看他光骂人家,说人家坏话,人家哪里还会管他?何况少义哥又不在了。”
“看来往后只能靠他两个姑娘啰。”
“那两个靠得住?小的成天梳妆打扮打麻将,大的跟二舅一样只帮外人干活,自己房屋起火都不会管。姊妹两个都不是兴家过日子的人,自己家的事都不管,还会管他?”
“不是儿女都成人了吗?怎么还不省事?”
“舅妈,不省事的人活八十岁也不会省事。娃子们也和她们一样。听广梅姐说,雪英姐的大姑娘雪雯,看见金娥姐的莲莲打工回来穿金戴银的,羡慕的不得了,死活要跟着出去打工。跟出去过了一年多没回来,去年插秧的时候突然打电话叫她爸爸去火车站接她。梅主建说忙得脚后跟打屁股,叫她自己回来。她哭,说东西多了拿不下。梅主建说回来就回来,买些东西花些钱做什么?他还以为雪雯给他们买了什么接货,多了拿不下。您猜怎么着?”
“都是给她自己买的吃的穿的?”
“哪儿呀,是那样也好了。等梅主建到了火车站一看,死女娃子拉着两个大箱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娃子。”
“谁的娃子?她生的?”
“舅,不是她生的她能抱回来?”
“被人骗了”
“唉,没力气说。梅主建问她在哪儿来的娃子?她说是她生的。梅主建气死了,这才晓得金娥姐的莲莲在外面从来没打过工,一去就被人骗去给人代生娃子。她也不反抗,还觉得挺滋润的,啥活都不用干,单等娃子生下来就来钱了。雪雯去了,莲莲给她找了个下家,人家下了一万定金给莲莲,做雪雯的生活费,说好了生了儿子给她十万,生了姑娘给她五万。结果雪雯运气不好,生了个姑娘,人家不要,躲起来不露面了。牵线的人又四下找人卖那个娃子,卖了几个月没卖出去。莲莲说她生了几个都没碰上这种事,嫌她晦气,给她买了张火车票撵她回来了。”
“那娃子呢?”
“抱回来了总不能拽了吧?他们自己养着了。说小家伙看着还蛮机灵的。”
“算她还是个人,没把娃子拽到垃圾桶里自己回来。”
“舅妈觉得她这就算是人?依我说她还不如把那娃子拽到垃圾桶里,让人家缺娃子的捡去了更好。指望她这种没头没脑不兴家的妈,还能给娃子创造什么好条件?将来,人家一开口是个私生女,那娃子怎么抬得起头做人?爹妈跟着出丑不算,她带着个累赘,还怎么说婆子嫁人?”
“她虽然没脑子,但怎么说也比那些心甘情愿在外头当坐台小姐的女娃子们高一篾片。”
“高个屁呀?人家坐台的自己不说外人谁知道?她这可是丢人现眼、人尽皆知了。”爸爸白了妈妈一眼。
“高一什么?”爱爱不解地问。
“篾片。从前有种篾编的席子,铺在地上晒东西用,也可以垫在床上睡觉。从地上走到席子上,叫高了一篾片。”少才笑着解释。
“那有区别吗?这比喻也真是有水平。”
“一个大姑娘家的生娃子卖,她们就不怕坏了身体?真不知道那些女娃子是怎么想的。她就是嫁个老头跟人生个娃子正正经经过日子也行唦,就跟百欣的姑娘一样,找了个财主老爷,住豪宅、开豪车、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
“舅妈说丝莉吗?她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弹花匠死了舅妈不晓得吗?”
“弹花匠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夏季就死了,心脏病猝发死的。他一死,他儿子就把丝莉娘儿俩赶出那栋豪宅了。丝莉不服,说那么多遗产即便不分给她个七成,最少也该对半分,就找人打官司,才晓得弹花匠跟她结婚的时候,给他大儿子留了一份遗嘱,所有财产归长子继承。”
“狗日的也太坏了吧?这不是耍了丝莉?”
“也不是。他对她娘儿俩好得不能再好了,只差上天替他们摘星宿了。他们当初结婚时,弹花匠的老妈怕儿子有了丝莉会亏待她孙子,也怕丝莉是为了钱才跟她儿子,所以不同意,说除非弹花匠立下字据,把财产留给他大儿子。弹花匠跟丝莉说过这事,丝莉没当回事,以为他不过这么一说,还能真的立字据?即便写了,死老婆子还能活几年?等她一死还不是弹花匠说了算?哪晓得弹花匠的遗嘱是交给律师的,他还死在了死老婆子前头。估计弹花匠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急,不然怎么也不会一分都不给她娘儿俩留?好在丝莉的首饰和私房钱加起来也有大几十百把万的。弹花匠的大儿子说了,他兄弟长大了后,他会给他一套房子和一个小厂子,但是丝莉什么都别想。如果丝莉改嫁,他就把他兄弟接过去养。丝莉当然要改嫁,她怕改嫁后儿子被弹花匠家的人挑唆得不认她了,就开着她那辆豪车带着娃子回来了。她在城里买了一套三居室的二手房,娘儿俩住着宽敞得很。”
“她把娃子带走了那里没来找?”
“我估计人家也巴不得她走。不过那里每个月会给她打一万块钱,做她儿子教育和生活费用,但是娃子必须按时跟弹花匠他妈视频见面。”
“给一万块钱,对于那种人家就跟打发个叫花子一样。但在我们这里她娘儿俩吃喝用度是绰绰有余了。把她妈气死了,她倒回来了。”爸爸冷笑了一下。
“那是你侄姑娘自己想不开,跟丝莉有什么关系?唉,锦云又离了婚你知道不?”
“那个赵高仁的条件不算差了吧?锦云姐姐怎么还想不开?”
“你以为是锦云不要人家?是她那个宝气儿子惹的祸。小狗日的光找锦云要钱吸毒,锦云一个临时工能挣多少钱?她就是有金山也填不满吸毒的坑呀。小狗日的说你不给我钱,我就把你跟我爸爸睡觉的事告诉赵高仁。好巧不巧这句话正好被赵高仁听到了,一气之下就把锦云赶了。还有凤玲,快四十的人了还不消停,勾搭了个开大排档的光棍子。任兴豪劝也劝了,打也打了,好歹不散伙,还跑到大排档里替那光棍子收银。任兴豪气不过,开车把大排档撞了,那个光棍子受了点轻伤,告任兴豪故意杀人。法院以故意伤害罪把任兴豪判了。他前脚进去,凤玲后脚就起诉离婚,可能嫌任兴豪没本事挣大钱,早就不想跟他过了。古家的这些姑娘们混得真是一个不如一个,现在还数你少珠姐姐最好。”
“舅妈哟,我姐姐比她们还不如。她是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不愁钱花,可毛达飒那个狗东西得的那个病,唉,没有力气说他。”
“不就是性病吗?那么难治?”
“是可能绝后了。那么年轻落下那么个毛病,结婚是不大可能了,您说他将来老了靠谁去?想想这些我姐姐心里能好过?她说现在就是山珍海味到她嘴里也吃不出来滋味了,不是怕儿子孤苦无依,她早就懒得活了。毛剠益个混账东西不说他儿子随他不成器,反倒埋怨我姐姐把他儿子害了。去年,他趁万世成不在,上门差点把我姐姐打死了,肋骨都捶断了几根,住了好长时间的院。”
“狗日的真不是东西。万世成的姑娘咧,还跟他过?”
“屁,那女娃子早跟别人结了婚。到底是亲生的,万世成给他姑娘买了房子和车,还给了五十万现金让他们做个小买卖。万世成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心眼多的很。他以室抢劫报案把毛剠益抓了,又托人給他弄了好几个罪名,所以判得不轻。他跟毛剠益说什么?你老婆是我的,你儿子也废了,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吧?我姐姐听了气得要死。但是她能怎么样?老头子从来没薄待过她,跟她说话都没有大声过。她养了几个月伤,老头子伺候她吃喝拉撒几个月,没说半句怨言。那样的男人她到哪儿找去?毛达飒治病还得要钱。她不靠他还能靠哪个去?”
“没有一点手腕没有一点狠劲儿能挣下那么大家当?只要他对你姐姐好就行了。唉!一大家子,没一个好过的人。”爸爸伤感。
“我昨天听我姑妈的儿子说,筝奇姐姐的儿子出息了,听说在公安局当官,权利还蛮大的。”少才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兴奋。
“筝奇的儿子?那个小子二月二龙抬头那天生的,我给他取的名字叫春龙。他和你差不多大小咧,他在哪个公安局?当什么官?”
“那就不太清楚。听说他丈人是公安厅的,可能是丈人把他拎起来的。筝奇姐姐死了后,他爸给他找了个后妈。那个女的带了一个儿子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她对您说的春龙不好,又是打又是骂,还不给他吃。他婆婆看不过眼了,带着他出来单过。后来他爸爸嘴馋想吃狗肉,打死了一条野狗子。他打狗的时候被狗咬了一口,咬的不很,当时没觉得什么也就没在意,哪晓得那是一条疯狗,没过多久他爸就发狂犬病死了。他后妈和兄弟不晓得是吃了疯狗肉的,还是被他爸传染上的都得狂犬病死了。他多亏不和他们一起过,保了一条命。他姑爸不是在部队当官转业回来的吗,两口子都在邻县当干部。他们有一儿一女,那年回老家,儿子跟着隔壁娃子偷偷跑到河里抹澡淹死了。他姑妈又做过节育手术,不能再生育了。那时候转个商品粮户口多难?他姑爸原本想把自己侄儿子弄过去冒名顶替,结果她姑妈让春龙顶替了,从那时候他就改成了他表哥的名字。他姑爸姑妈为了这个事闹得很不开心,他姑妈后来就没怎么管他。他一直跟着他婆婆一起过,吃了不少苦。那家伙也肯争气,考了个警校。大学毕业后,他姑爸带着他找从前的战友帮忙安排工作,他那个战友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春龙,把姑娘嫁给他了。他老婆也是公安局的,也是个什么官官。”
“小狗日的也是福好命大。他婆婆还在?”
“应该不在了不在了吧?”
“少才哥,那个春龙现在姓什么?”爱爱突然想起了侯威,不是说他的老丈人是公安厅的头面人物吗?难道侯威是筝奇姐姐的儿子?那么说他知道她是他小姨,所以才在今天发了个拜年的短信?怎么可能?可他长得真的有些像兴强哥咧,她第一次见他就莫名其妙的觉得亲切,还有想接近他的念头。
“我听了没记住。我那里还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咧?一张是他的单人照,一张是我妈抱着我,他妈抱着他的合影。我听我妈说,那是他过了周岁后两天,我妈带他妈到城里照的。”
“真的?我好想看看二姑妈和筝奇姐姐年轻时是什么样。少才哥,你那照片能让我看看不?”
“那有什么能不能的,你哪天有空到我屋里去看。说起来笑人,我爸当兵复原时,他战友送了他一个影集,他看得可金贵了。我们小时候,他怕我们偷着翻弄坏了,藏得不晓得多严实。他临死前几天,递给我两把钥匙,然后一个劲的指床空。我看了看床空,乱七八糟的破烂塞得满满的,能有什么呀?他又说不清楚,还急得没办法的样子。我和后妈把床空下头那些破破烂烂都扔出去了,才看到紧里头有一个破旧木箱子。我把木箱子拖出来,拿他给的钥匙打开锁,里头还有一个小箱子。再打开锁,里头搁着一个塑料布包的四方的硬东西,掂量掂量还怪沉手的。他用塑料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塑料布里头又拿我妈的旧方巾裹着,我一边拆一边想,啥玩意值得这样左一层右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地裹着?难道还给我攒着什么宝贝?可祖上也没听说有大富大贵的人呀,他自己没出门要饭已经很不错了,他还能有什么金贵玩意?我当时激动得脸都红了,我后妈也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看我拆,我心里说咋不偷偷告诉我呢?后妈守着这见面不得分一半呀?最后一看是那个消失了多年的影集。嗨,我当时就噎了气,一个破影集值得搞得这么神秘吗?回头看我后妈,她的脑壳也耷拉了,我猜她比我还要失望。”少才哥呵呵地笑。
“老照片就是文物,也是宝贝呢。我明天没事,你在家不?”
“我还有亲戚要走。这样,我要是出门的话,就叫你嫂子在屋里等你。”
爱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筝奇姐姐和她儿子的照片,她觉得侯威一定是春龙,虽然刘瑜珩说他见了她恭恭敬敬跟见了妈似的有些夸张,但他看她的眼神,跟她说话的口气确实一点都不像上级领导对普通下属的样子,更不是对待爱慕的女性的样子,真的是有那么点谦卑和恭顺的样子。如果不是他不是春龙,那他这种表现就完全说不通,没道理嘛。
第二天爱爱去了少才哥家,少才哥说难得爱爱来他家,专门在家等她。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他父亲留下的老影集。影集比课本稍微大一点,里外都保存的很完好。一张张照片用相角纸板板正正固定在黑色的纸页上,中间那张间隔照片的薄薄的白纸都平整如新。里面的照片真不少,头两页是姑父的军装照,有单人照,也有他和战友的合照。年轻的姑父还是蛮英俊的,但在镜头面前总是有那么一点腼腆。他和二姑妈的结婚照也完好如新,他还是一身军装,二姑妈穿着白衬衣,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他们看上去很般配,他们的脸上都是发至内心的笑容。看来起初二姑妈对姑父还是挺满意的。少珠姐姐、少斌哥、少才哥从小到大都有照片记载,这在农村很是难得,这可能与姑父当过兵、见过世面有关。除此之外还有奶奶、爸爸、新国哥早时的照片。
“哇,这是谁个?”爱爱指着一个和兴强哥酷似的中年男人问少才哥。
“家爷,就是你爷爷。你没见过他的照片?”
“第一次看见。老头年轻肯定帅呆了。”
“那是当然。这是他在县里文艺汇演得奖后人家给他照的。我妈说,整个家族没有一个男人的身材相貌能赶得上家爷的,更别说他行动举止的那份潇洒和派头了。你还记得兴强哥不?我觉得他有几分像,不过家爷行动举止我想他是像不了的。听我妈说,家爷年轻还在省城上过学。他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教他骑马玩枪,盒子枪、步枪、机枪他都玩过。他妈妈会唱戏,没事的时候就演戏给他爸爸看。他也喜欢看戏、更喜欢自己唱戏。他喜欢乐器,也会好多的乐器,所以他给他的娃子改名字都和乐器有关。他最喜欢拉胡琴子,他有一把上好的胡琴子,带到县里去比赛的时候,县文工团的人要花大价钱买,他没卖,死之前却把它砸了。那胡琴子留到现在绝对值钱,卖个万把块也说不定。这个就是筝奇姐姐,她们出外工从城里路过时照的。这个时候我妈和她都还没有结婚。”
少才哥指着一张二人合影。照片上的筝奇姐姐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纤细瘦小,那应该是她第一次面对镜头,大眼睛流露出羞涩、紧张、畏惧的样子,就像首次走出大都市火车站的农民工那种对未知世界充满新奇和畏惧的样子。和她身边青春、自信、风华正茂的二姑妈相比,她显得那么怯懦。就像王老婆子说的,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大姑妈,和二姑妈倒还有那么两三分像。
“这是她和春龙。”少才哥指着筝奇姐姐和春龙给爱爱看。他说,以前照相是很稀奇很奢侈的事,筝奇姐姐没有钱也没有机会照相,二姑妈就跟她她合照了一张,所以她没有单人照片。她和春龙的那张照片是二姑妈觉得该给春龙留个儿时印象,硬拉着她去城里照的,当然照相的钱是由二姑妈来付。这些照片春龙很可能没见过。
除了和筝奇姐姐的合影,春龙还有一张个人照。胖嘟嘟的小家伙坐在一个唐瓷盆里张大嘴巴笑得可开心了,旁边写着春龙周岁四个字。要把这个周岁的孩子,和如今英俊潇洒的侯威联想到一起,差距实在太大,但是仔细看看他们眼睛和嘴巴棱角却是很像的,爱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仔细想想,其实侯威的嘴巴和古氏家族很多人的嘴巴相像,包括她自己。舅妈说她长得象舅舅,唯独嘴巴像他们古家人的嘴巴,也因此,她比妈妈和小姨更漂亮。
“少才哥,我想把你的影集拿回去翻拍几张,顺带给你做个电子影集,行吗?”
“咋不行,只要不把照片弄丢。”
“这个你放心,我保证完璧归赵。”
爱爱回去后把古家人的照片翻拍留存,其他照片做成光碟给少才哥送去。她把那张二姑妈和筝奇姐姐的照片做了剪切修复,做成一张筝奇姐姐的单身照片,把她娘儿俩的照片也剪切修复出来,和春龙的周岁照片一起印成照片,她要把这三张照片送给侯威。万一搞错了怎么办?还是等搞清楚了再说吧。
开年上班后,刘瑜珩见了爱爱总是冷若冰霜,爱爱跟她讲话她也爱答不理的。是开年工作量太大烦的?不至于呀?既然人家不愿意理你,自己也没必要自找没趣。中午,爱爱独自去食堂吃午饭,碰到几个经常一起打乒乓球的年轻的警员。
“小古,怎么一个人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吃糖?”几个年轻的警员诡异地笑着和她打招呼。
“请你们吃糖?为什么?”爱爱知道人家跟你要糖吃是什么意思,微笑着的脸立刻严肃了。
“装装装,继续装。你以为你的保密工作做的好我们就不知道了?小李可没你这么小气,他说你俩早就谈上了,你还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爱爱一听火冒三丈,不过她还算清醒,知道不能对着毫不知情的同事乱发脾气。她扯了嘴角做个笑样说:“这种话你们都相信?他忽悠你们玩咧,人家是皇亲国戚,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外加家财万贯,我可高攀不起。”
“他要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一表人才、不是风流倜傥,不是家财万贯你能对他那么上心?哎呀,像你这么会夸男朋友的真不多,小李真是有福哇。”
“谁让你没人家小李那个条件?你要跟他一样,美女们还不是围着你打转转,由着你挑。小古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人家小李还说看不上,嫌她是苦瓜脸,还是经不住家长们的高压才答应处的试试看。”
“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小李说近距离处久了,觉得小古也还行。”
“小李那个人,依我说他就是有眼无珠,小古比刘瑜珩差吗?他还天天巴结刘瑜珩,打个乒乓球明明打得赢还故意输。”
“他是得了便宜卖乖。在我看来小古和小李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
“那是当然。小古不仅漂亮,还足智多谋,知道我们李警官眼睛比额头高,就给他来了个欲擒故纵,这不就手到擒来了。”
爱爱听了那些带刺的话只觉得头上的气要掀开天灵盖冲出去了,她一声不吭倒了饭菜回办公室。
“小古,看不出来,你做事还真是隐秘。我说你怎么看不上王飞,原来是看上小李了呀?小李的条件当然好,家底丰厚,背景强大,前途自然光明无限。其实你直接跟我说也没什么的,非要扯那个笑人的借口做什么?难道小李和你就没有亲热的动作?”因为王飞一直对爱爱冷漠的孙姐过来搂着她鄙笑着说。
“孙姐可能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你听谁说什么了,但是,我和李晓仁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还想藏着掖着呀?小刘都跟我说了。她说过年人家送了她两张电影票,觉得丢了可惜,想叫上小李。小李说不敢去,怕你看见了有想法不高兴。”
“我有想法?我不高兴?”
“是啊,小刘说她听了也纳闷。小李才说你俩谈恋爱有段时间了,你怕小刘有意见不让公开。”
“难怪刘瑜珩见了我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小李那么说小刘听了能高兴?她说怨不得这段时间你不跟她一起健身了,原来你是怕泄露了机密。她说你俩谈恋爱关她屁事?她能有什么想法?难道她还会吃醋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她不还是生气了吗?她果真不吃醋怎么不亲自来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气你背着她偷偷地追小李。”
“我追求李晓仁?”
“不是你找你舅舅做的媒?小李说嫌你性格不太好,没同意。可你舅舅又再三说合,吴书记说你舅舅位高权重,人家肯低下架子做这个媒你不能不识抬举。还说你爸爸是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命令他答应下来。难怪你这么傲气,原来你也是个官二代。小刘说了我还也不太信,你这么清高的人怎么会委屈自己送上门去?小刘说,人家小李可是身价过千万的主。还说你爸爸妈妈喜欢他的不得了,他去你们家吃饭,你舅舅亲自作陪,你妈妈还请了两个专业厨师下厨,恨不能摆个满汉全席来招待他,说好多菜连筷子都没动就撤下去了。小古,我觉得小刘也喜欢小李,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刘喜欢小李,所以才不想她知道你俩的事?我看她好像有点怨恨你的样子。”
“哼,她怨得着我吗?说什么人家给的电影票,丢了可惜,没花钱的票有什么好可惜的?她怎么不叫上我、或者你陪她看?李晓仁说的不错,我爸爸妈妈是喜欢他,恨不能摆个满汉全席来招待他,只可惜两个老家伙不知道满汉全席是些个什么东西。我妈妈是请人下厨了,但不是什么专业厨师,是我亲姐姐和姐夫。我也不是什么清高、傲气,是自卑。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绝不会下贱到让我舅舅去求人来娶我。何况我舅舅根本谈不上什么位高权重,不然,他李晓仁敢给我造谣生事?刘瑜珩要怨只能怨她自己眼光太高,眼睛永远只盯着有钱有势的人,不能如愿那也正常。她以为她看着好的人家也觉着好?没有人想抢她的香饽饽,起码我不会。为了让她放心,我看我还是辞职算了。”
“小古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让小刘知道我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您尽管放心,我是不会在这种事情浪费我的时间和口舌。”
上班后,爱爱首先打了一份辞呈给主任送去,然后才开始工作。
“小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是他们家的人叫你辞职回家等着做全职太太吗?有钱人家就是任性,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工作,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主任看了爱爱的辞呈过来一脸惋惜的说。
“主任您搞误会了吧,我辞职纯属自愿,不关任何人的事?”
“两口子总会商量过吧?吴书记知道不?”
“谁跟谁两口子了?我一个小职员辞职还值得跟大书记汇报?”
“你跟小李不是在那个什么?小古你说话的口气不大对呀,你这个决定你舅舅和你家人都知道吗?我们这个单位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出的菜市场,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您尽早批复就是了。”
“小古,你苕呀?我怎么劝的你都忘了?”下班时,孙姐拉住了爱爱。
“古逸宁,你真的要辞职吗?为啥?”刘瑜珩一改之前的冷漠,也装作关心的样子凑了过来。
“为了不听那些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我只能躲远点。”
爱爱抽身走了。经过大门,侯威叫住了她。
“为什么辞职?”
“您怎么知道?”
“您什么您,跟我说话用不着这个字。我是听你们主任说的。”
下级跟上级讲话不都是用尊称的吗?他怎么说用不着?他真不像会无缘无故的关心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女下属的人,这家伙应该就是筝奇姐姐的儿子春龙。
“这事不归你管吧?我们主任怎么跟你汇报这个?”
“哪呀,他是说别的事说完了后,顺嘴发了一下感慨,说这么稳当舒适的工作你不知道珍惜。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吗?”
“哪有呀,就是厌烦了。”
“什么事做时间长了不厌烦?要不调到别科室去?”
“不用,我累了。”
“能有多累?你这样的工作说单调乏味还有点。我觉得不管人家多有钱,人得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才好。全职太太有什么好的?时间一久你就会觉得空虚厌倦的,何况世事难料。等到年纪大了再找想工出来作,那就更难了。”
“谁家有钱?谁要做全职太太?你不会也相信那些人的鬼话吧?我就是听够了他胡说八道才不愿意呆在这里了。太无耻了。”爱爱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不是要跟吴书记的外甥结婚?”
“哪呀?一开始就是两边的舅舅做媒,我说我和他不投缘,没有交往的必要。”
“小李各方面条件不差,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侯威看爱爱瞪圆了眼睛看他,连忙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顺嘴一问。”
“他条件是挺好,可是他一开始就跟刘瑜珩打得火热,经常上训练馆的人谁不知道?人家刘瑜珩对他也有那个意思,我对他没又那个意思,我为什么不成人之美呢?可他说怕他舅舅怪他没诚意,约好拖几天再说。哪晓得这一拖他还上我们家去了。我没办法只好跟他挑明了,他不高兴了就到处跟人瞎说。现在局里没几个人不知道我为了巴结他让我舅舅求他舅舅做媒,他还根本看不上我。刘瑜珩也觉得我在跟她抢男朋友,话都不跟我讲了。我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倘若我是那种想攀高枝的人我会等到现在?还上杆子巴结他一个书记的外甥?他比人家格外优秀?还是比人家格外排场?”
“既然这样那就更没有辞职的必要了。你要走了,人家想说什么不更方便了?”
“我都走了他还能说什么?”
“嘴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什么不能说?别人还以为你是没巴结上呆不下去了。别意气用事了,明天照常上班,不要再提辞职的事了。我走了?”
“我是真的不想在这里干了。”
“那也等一段时间再说。批复没下来,不上班就是旷工知道吗?”
侯威开车走了,爱爱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话太多了,人家关心你是人家的事,你怎么可以跟一个没有任何关连的领导说这么多自己的私事?还真的把他当成筝奇姐姐的儿子了?就算他是外甥,可以跟从无交接的外甥诉苦?自己可别是不自知的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呸呸呸,自己爱的是俊,绝不会这么臭不要脸,不过是觉得他像兴强哥,就拿他当哥哥一样信任了。爱俊就不是臭不要脸了?俊也是人家的男人呀。古逸宁你以后再不能这样了,怎么就把持不住自己呢?万一侯威不是春龙?那岂不是太尴尬?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关注她关心她?那这种引力太强的人一定要离他远远地,可别着了他的道做出什么有损清誉的事就对不起俊了。呸呸呸,俊又不是你的老公,为什么要对他愧疚?为什么不对他愧疚,他苦口婆心教育你这么多年,你要不守规矩不就是对不起他?可侯威真不像是那种见色起意之徒,他若是在维护他的小姨,那他为什么又不挑明这层关系?爱爱垂头丧气的回了家,进门看见舅舅一脸怒气地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等着她咧。
“上哪鬼混去了?下了班这么久才回来?”舅舅审犯人似的盯着她。
“谁鬼混去了?不过路上走得慢了点。谁给您吃铳药了?这么大火气?”
“说,跟那个姓侯的副局长是怎么回事?”
“舅,您听人胡说八道什么了?”
“我听人家胡说八道?看看这是什么?”
舅舅拿手指敲茶几,爱爱才看见茶几上有张照片,就是在她和侯威说话的时候照的。不用说,这是李晓仁照的。虽然在局里印张照片很方便,但是她人还没到家,照片已经摆在茶几上了,这速度,着实让人佩服呀。
“下班的时候,姓吴的打电话说找我,让我在单位门口等他。结果,碰面后人家车都没下,甩给我一个信封,说他外甥高攀不起,你和那小子的事就到此为止了。这点小事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专门跑一趟?我打开信封就是这张照片。我打电话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原来觉得你各方面还不错才提这门亲事,不知道你看上的是人家侯副局长。还说万万没想到你这么不守规矩。”
“谁不守规矩了?我行得正,坐得端,不规矩的应该是他外甥才对。不要脸的家伙,四处跟人说我暗恋他喜欢他,他还看不上我,我还让您三番五次地去求他舅舅。舅,您说我什么时候求您为我上他们家求婚了?”
“他说什么我没听到,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跟这个姓侯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刚才,我不过是跟人家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一个普通小职员凭什么跟人家局长说话?他一个局长为什么要搭理你?你还而已?你是不是还经常在训练馆和他碰面?一个女娃子不晓得自重,见了有点资历的男人就没魂了。不知羞耻,还明目张胆。”
“舅,谁个见了男人就没魂了?女的跟男的说几句话就叫不知羞耻了?”
“你要是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代酒?还处处包庇你?”
“您不应该觉得,正因为光明磊落,所以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帮我代酒?除了代过一杯酒,他什么时候包庇我什么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年轻漂亮的小伙子不要,非要和一个大你一大截子的有妇之夫鬼混,你真是和你妈一样不可救药。”舅舅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撕了个粉碎,将碎屑砸在爱爱脸上后甩门而去。
“爱清青你哥哥会不会说话?宝贝,你舅说的可是真的?”
“姑娘,你舅没冤枉你吧?那个局长对你有不有诚意?莫不是看你单纯好欺负,根本没想离婚只是想跟你玩玩?”
“我去,简直是冤天屈地。我怎么觉得窦娥也不如我冤?起码窦娥她爸是相信她的,她还没有不了解她的想法就胡乱猜疑的妈,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数落她的舅舅。她死后世千百年还有人同情她,不像我还得苟活于人世。当初我为什么不跟祁兴强要些三步倒来?我还活着做什么?”
爱爱找出表大爷的录音,放大到最大的音量,她觉得那段唱腔比先前似乎更慷慨激昂、婉转悲怆,她越来越喜欢听这段录音了,越来越想念奶奶老家的乡音。当初为什么没想到给奶奶录一段音留下来?哪怕是最不喜欢的,她拖长了音调哭喊的“冤家------”
冤家,爱爱想起爷爷的相片。她打开电脑,找了一张奶奶最年轻时候的照片,和爷爷的这张照片拼到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奶奶最早的照片应该是七十年代末的,和照片上的爷爷相差超过了二十岁,自然是不相配。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般配的。爱爱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黑白照,梳子大辫子、带着银项圈的漂亮可人的奶奶,依偎在穿着皮大衣、高帮鞋、怀抱着二胡的爷爷身边,他们黑亮亮的、闪着希望的光芒的大眼睛,看着远方,憧憬着未来。他们的旁边是一匹高大的皮光毛亮的蒙古马,远景是轻纱飘浮似的白云下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槐树。爷爷在省城上过学呢,他肯定有青春年少时的照片,只是没有保存下来。爱爱好想看看爷爷年轻时风流倜傥的样子,还有那个土匪太爷、戏子出生的太奶奶,尚未成年的小姑奶奶。他们也可能是有照片的,只是没有人替他们保存。要感谢少才哥的爸爸,是他完好无损地保存了古家的这些照片。不然,她就不知道爷爷和筝奇姐姐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青春懵懂时的父亲的样子,不知道奶奶和王老婆子嘴里出傥的二姑妈是什么样子。一个人在妻子背弃他离他而去后,还精心保管着妻子和她娘家人的照片,可见他对她没有怀恨在心,有的只是爱和思念。这么好的男人,二姑妈偏偏要抛弃他,她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人哪,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追求得不到的,或不该得到的东西?不能珍惜眼前的、到手的东西?爷爷奶奶、两个姑妈、爸爸妈妈、锦云、百欣、金娥、雪英、凤玲、少义、古百钊、新国哥,这些人无一不是,还有她自己。“冤家-----”奶奶每当无助的时候总会叫这两个字,这是她对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结的唯一的解释。
妈妈每隔几分钟就会在她的房门口晃一下,爱爱知道妈妈是害怕她有什么过激反应。她想关上房门让她担心着急,又觉得那样有些过分。
“哎,您老可以歇着去了。虽然你们不大在乎我的死活,可我怎么舍得让您二老老无所依?我是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和一些无中生有的话,就轻易结束我年轻宝贵来之不易的生命的。您老要是还不放心,就进来捂到被子里去守着,莫冻坏了身体不值得。”
“姑娘,那个人看上去不错。我从前说让你别学我,一定找个年纪相当的人结婚,现在想想,其实大几岁也没什么,你看你爸对我多好?何况你和他年纪悬殊不算太大,关键是要摸清他有没有诚意,要速战速决,莫拖得太久,由着他在你和他老婆中间犹豫摇摆得太久,你八成要输,怎么说人家有娃子。”妈妈进来坐到她身边。
“爱清青,不怨你哥哥瞧不起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你好?是他主动的,怨得着你吗?难不成你一个漂漂亮亮的黄花大闺女还让他白耍呀?”
“老天哪,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娘?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随便让有妇之夫耍着玩的贱货?”
“我是在说你吗?我是说他对你居心不良。”
“他对我居心不良?我的亲娘,您还真是抬举我,我谢谢您,拜托您老能不能不这么自作多情?在你眼里你闺女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优秀的,可在人家眼里我连狗屁都算不上。你是没见过人家老婆,不仅如花似玉,而且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此外,人家还有一个当厅长的亲爹,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你闺女跟人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知道不?人家对我好,是觉得我长得像他妈,而不是像他初恋情人,这中间有什么区别您老知道么?”
“你以为我不懂?男人想追女人时,都爱说人家像他初恋情人。”
“您老还不落伍嘛?他不就一副局长?他就是副总统,我古逸宁也不会做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这不仅仅是我能力有限,怕被人唾弃,最重要的是我不耻。在我眼里,横刀夺爱和趁火打劫一样,都不道德。”
“你不是不好意思承认?”
“你是我妈,跟你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从前怎么说的?天下男人死尽了,我也不会跟你们厂的那些儿娃子们结婚。现在我再加一句,我跟高大壮结婚也不可能跟这个侯局长结婚,这下您放心了吧?”
“真的?如果他心诚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呢?”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你说余德魁会不会想跟我结婚?”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再说一遍人家是拿我当他小姨的。人家的家庭和谐美满幸福着咧,并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就可以破坏得了的。您老以后就不要再替我做春秋大梦了,我对他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尊重,加一丁点儿感激,绝没有别的意思。”
“你感激他什么?”
“就像舅舅说的,他真的很维护我。那个李晓仁太恶心了,到处散布谣言,说我巴结他追求他。还说你和老古特喜欢他,还为他请了专业厨师来下厨,恨不能拿满汉全席来招待他。最可气的,他让我别忘了是谁让我进的公安局。我气晕了,写了个辞呈就交了。人家侯局长听说了,刚才就是为这事把我拦在大门口训我了。那个小人居然躲着偷拍,还拿给舅舅中伤我。你说说,不是光明正大敢在大门口说话吗?你哥哥却说什么明目张胆,他分明就是瞧不起你,所以听人挑拨后就不管真假用有色的眼睛看我。”
“你想辞职?绝对不可以。”
“还没批。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是笔试第一名考进来的,不是他舅舅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偏不走,看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接下来,同事们基本上都知道爱爱巴结上了李晓仁,却又跟侯局关系过于暧昧,李晓仁嫌她脚踏两只船不要她了。大家都说看不出来斯斯文文的古逸宁居然胃口那么大,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对于那些人异样的眼神,和充满轻蔑的议论,爱爱懒得理会,权当没看见、没听见一样。自从李晓仁宣布不要爱爱后,刘瑜珩又跟爱爱亲近起来,每天不论上食堂还是做运动,都要和爱爱手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