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51、祂的载体

　　上古时，有女娲补天的传说，无论神仙凡人，皆有耳闻，如今见此情景，难免将那场浩劫与眼前之物联系起来。只是，传说中女娲上神炼化五彩石补天，阻止灾祸危害人间，他们此刻面对的，还要比补天艰险千万倍。

　　杨戬身披金光，手持三尖两刃戟，立于黑洞之下，与那入侵的意识对抗。祂没有实体，无形无声，不可感知，只有浓郁地黑色邪气昭示着祂的存在。

　　面对这股未知的庞大的力量，杨戬丝毫不惧，他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矣天界并非全无胜算。只见他举起长戟，在空中挥舞半圈——这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数十万天兵天将、神仙与罗汉一齐出现在云层之上，乌泱泱一片，将那黑洞团团围住。

　　敖寸心与杨婵等人，亦在视野开阔处观望。天高处，杨戬带领众仙摆出了一望无际的巨大阵法，这个阵法是杨戬参悟鸿钧老祖道法所得，能够将众仙灵气聚集在一处，形成屏障，抵御邪气。

　　杨戬身处法阵中心，仰头看着黑洞中心，意志无比坚决，在他身后的，是矣天界几乎所有的战力，如果他们不能在此击退入侵的意识，那么矣天界顷刻间就会覆灭。

　　这是一招险棋，生生将“祂”的入侵提前了几千甚至几百年，另一方面，也最大限度地防止了“祂”的进一步成长，是现在做个了断，还是任由危机悬在头顶，惶惶不可终日？矣天界的生灵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么就从你开始吧......”古老繁复的语言涌入耳中，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杨戬尤甚，因为他的面前，不，他的识海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个声音正是这个人影所发出的，它有着人类的形态，却无眼耳口鼻，像是简要涂抹的水墨画一般，诡异又令人心生崇敬。

　　“低劣如尘埃的造物，也敢与吾叫板......”

　　明明是出现在识海之中的影子，杨戬却有一种正在与它对视的感觉，它蓦地“朝前”跃了过来，融入了杨戬的识海，刹那间，杨戬感觉到自己的神魂被某种东西搅弄着，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毫无尊严地被人窥探：

　　“二郎，吃饭啦，去将你哥哥和父亲叫回来。”那是在灌江口，母亲瑶姬做好了饭菜，使唤他去叫在外练箭的兄长和父亲，妹妹杨婵乖顺地坐在桌前，等着开饭......

　　“二郎，快跑——保护好妹妹......”那是天将下凡，捉拿他们一家，父兄战死的场景；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又目睹母亲被九大金乌晒得魂飞魄散，那样的痛处，让他恨不能毁天灭地......

　　“我漂不漂亮？是我好看还是你娘好看？”那是斩杀金乌后力竭，落入西海的场景，一尾粉色的龙，将他从溺水的窒息中解救出来......

　　......

　　记忆如同画册一般被翻阅，杨戬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无故想起了这些，还是被人施了术。

　　“低劣又悲惨的一生，如你这般生灵，在此界到处都是，凄凄惨惨，令人作呕。吾所创之世界，必定万物和美，无摧肝断肠之痛，无生老病死之忧。”在看到杨戬与妻和离断情绝爱的记忆时，它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嫌恶地评价了一番。

　　眼见那道影子颇为自得地阐述自己的创世理想，杨戬趁机在识海之中幻化出自己的实体，将影子囚住。原来他并非神志全无，任由影子窥探，也是为了诱敌深入。

　　那道影子被捆住，并不慌张，明明它就在眼前，声音却还是从不知何处传来：“你竟然有这样的实力，吾所造之生灵，或可以你为蓝本。”

　　这句话刚落，那影子反客为主，从捆仙绳中逸散出来，反而将杨戬裹住。

　　此时，从外界看来，杨戬立于阵眼之中，纹丝不动，众仙皆在等候他的指令，然而不仅是他没有反应，那黑洞之中的邪气亦停止了逸散，看起来竟像是两方在对垒。

　　敖寸心等人离得远，只知道天幕上结了结界，其余一概不知，等了许久，上面既不见异状，也不见有打斗声传来，那阵法岿然不动，将一切灾厄抵御在外。

　　如此过了一个月，敖寸心再也无法干等，她飞身上去，想要一探究竟，才到法阵外围，就感觉到一股宏大的力量铺面而来，再也无法靠近半分。

　　自此，她每日都要择时间去看望究竟，即使结果毫无变化，也从未气馁。如此又过了一年，三界除天界神仙都在法阵之中外，其余两界皆运转如常。

　　尤其是凡人，在数百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只是了尘大师留下的佛偈和那年“恶役”的灾祸还在代代流传着，人们都感念生命之不易，将此两项当做立身之本，不敢忘之。

　　天上一年，凡间数百年，对于困在识海之中与影子缠斗的杨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那道影子，正是企图入侵矣天界的新生意识为自己打造的载体。

　　杨戬大肆搜捕异魂之时，祂便盯上了他，只是矣天界规则完整，祂无法打破与他接触。后来在王母的协助下，祂在凡间种下“恶役”，瞬间汲取了庞大的恐惧与怨念的力量，才堪堪将矣天界打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祂本身却无法被此界生物所察觉感知到，只能依据此界灵物之形，生造了一具躯体，将意识附着其上，才能与人交谈。

　　万万年来，祂凭借着本能汲取着力量，也同样汲取着知识，未来要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祂早就“想”了无数次，这是祂存在的意义，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一个低等生灵阻碍自己。

　　影子在杨戬识海之中，一次次躲避着杨戬的攻击，它不受杨戬制约，却也不主动杀杨戬，只因它实在是太寂寞了，自诞生以来，它的本体便漂浮于一片虚勿之中，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无法碰触，后来有了知识和力量，亦无法找到与之交流的伙伴。

　　耽误这一点时间，将自己积攒了万万年的想法一股脑地说给智慧生物听，它兴奋至极——尽管杨戬在发现它的倾诉欲后，再没有回过它一句话。

　　“鲜花当然是要有的，一年四季，永不败落的花，”影子一边偏头躲过刺过来的戟尖，一边侃侃而谈，“要可以说话，可以思考的花。”

　　杨戬冷静地看着它，不放过一丝一毫击败它的机会，他知道，它所描绘的一切美好，都是建立在矣天界消亡的基础上的，那么这些东西再美好，又与他何干呢？

　　“还要可以漂浮的水，多可爱呀，在阳光下一片片，亮晶晶的。”影子又一次被穿透了胸口，却什么也感觉不到，那毕竟只是一个投射思想的躯壳，根本影响不了它的谈兴。

　　到最后，这场打斗看起来只是单方面的戏弄，杨戬知道自己性命无忧，然而他始终挂念着外面的情形，在确定真的无法伤它分毫之后，将意识从识海中撤出，回到了身体之中。

　　就在这时，在场矗立了一年多的众仙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吾说得正高兴，你怎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