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35、四面楚歌

　　浑浑噩噩，不知外界又过了多少时间，敖寸心终于恢复了身体的知觉，开始冲击这个困住她的金色屏障。这段日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渐渐充盈，那是龙珠重塑带来的新生，而她也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时龙珠衰败得太过突然，她虽然早有预感，却没料到来得那么快。没错，在龙珠被杨戬夺回，回到身体的时候，她龙女的记忆便慢慢苏醒了，只是阴差阳错，又与杨戬纠葛颇深。

　　在记忆苏醒的那一刻，她同时也感受到了萧寸心对杨尧的一片真情，兜兜转转，就连转世为人也逃不过。也是因为私心，她假作没有恢复记忆，以这一世萧寸心的身份与杨戬相处。他们是萧寸心与杨尧，没有过去的种种不堪与对未来的惶恐与不确定，在一起只有甜蜜与安心。

　　即使只有短短数月，也足够她回味余生了。

　　后来她逐渐感觉到龙珠与从前有了不同，却不忍破坏那份美好，没想到分别来得那样突然，龙珠解离的那一刻，她唯一的愿望是希望杨戬不要难过，他那时看起来是那样的惶恐不安，令人心碎。

　　如今有幸再活一世，自然是要去找杨戬，至于今后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她已经不再犹疑了，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快点回到他的身边。

　　敖寸心摆动龙尾，举起龙爪奋力朝金幕上撞去，足足撞了十余下，那金幕终于有了裂痕，碎裂开来。敖寸心趁机飞了出去，才飞了一人高，就被一个温暖的手掌箍住。

　　“寸心，你的执念比我想象地要强大得多呢，竟然这么快就突破了。”

　　敖寸心转过头，就见一个硕大的光头出现在眼前，她眯了眯眼，仔细去看，那眉眼，果然是非空大师，鼻息间还能闻到少许檀香混着百花露的特殊味道。

　　“多谢大师搭救，若不是大师出手相助，寸心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敖寸心动了动龙身，想挣脱开再化成人形与他说话，这种状况实在太不方便，谁料非空不松手，温暖的手掌贴在鳞片上，看似轻柔，实则力道不小。

　　“你的确是魂飞魄散了，”非空温声道：“我若再晚一些，恐怕你真的要消弭在三界之间了，寸心，你哪里惹来这样狠毒的敌人？”

　　“我不知道，大师，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敖寸心又动了动，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还真的无法脱离他的掌心。

　　非空似乎有些遗憾，叹息道：“好吧，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还是不要试着化形了。”

　　敖寸心感觉身体可以动了，忙飞离他远了一点，找了个半人高的石柱落在上面。她仰头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在一个金色大殿之中，屋顶和墙壁都绘了某种故事的彩绘。

　　“大师，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是贫僧的法殿。”

　　“在天竺灵山之上？”

　　“不错。”非空淡然一笑：“佛祖垂怜，上一世圆寂后，准许贫僧归位了。”

　　“恭喜大师！那我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呢？”敖寸心自能化形之后，就很少用龙身了，何况如今这么小，宛如刚出壳一般，实在是别扭。

　　“我观你颇有佛缘，不若就在我座下修炼如何？”非空提议道：“观音大士坐下有捧瓶龙女，你拜入佛门，也算不得稀奇。”

　　“这……”敖寸心知道他是好意，但她实在无心修佛，为难道：“寸心愚钝，恐怕污了佛门清净之地。”

　　“是为了杨戬？”

　　“大师何出此言？你也与真君相熟吗？”

　　非空摇头道：“从前只听闻过名声，后来特意了解了一番，寸心，他并非良配。情爱一事阻碍大道，你若能放下，必能在仙界有一番成就。”

　　非空大师此言颇为古怪，敖寸心驳道：“神仙寿命有万万年之久，若心无私欲，岂不是太过无趣，还不如当凡人来得自在。”

　　“你执意如此，何不看看旁人？”

　　“什么？”敖寸心不明所以，非空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转身朝殿外走去。

　　“你在此间好好修养，贫僧改日再来看你。”

　　“大师，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呢？”

　　没有回答。

　　天庭，杨婵携四公主找到百花仙子，彼时嫦娥仙子也在百花殿中，倒省的再去一趟广寒宫。

　　一见杨婵，百花仙子便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婵儿，你二哥再过三刻，就要上凌霄殿受审，听说他把三公主……我们自是相信他的为人，可是西海龙王和王母敲了凌霄殿外凤鸣鼓，势要为三公主讨回公道，据说他们人证物证俱在……”

　　杨婵听了天庭情况，更是慌张，还是敖听心转述了凡间之事。

　　几人将信息一对，发现这竟是个死局，除非敖寸心出来自证，否则有她父母咬定杨戬是凶手，谁也无法拿出证据反驳。

　　正在焦灼之时，忽然有几声空灵的钟声传来——要上朝了。

　　嫦娥提议道：“我们也去吧，或许可见机为他辩解几句。”

　　等到了凌霄殿，众仙按品级林立，杨戬被缚仙绳捆住，立于殿中央，四大天王结印看守。

　　杨婵自是直接奔二哥而去，一同来的几位仙子都跟在她身后，不去看众仙打量的眼光。

　　坐在高坐上的玉帝，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淡然模样，旁边的王母嘴角含笑，端庄威严，眼里却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嘲弄。

　　“杨戬，你可知罪？”玉帝高声喝问，声音传遍了整个凌霄殿，就连立于最末的小仙也能清楚地听到。

　　杨戬抬眼看向这位于三界权利顶峰的人，不躲不避，朗声道：“杨某何罪之有？”

　　“你还死不悔改，来人，传西海龙王夫妇。”

　　杨婵等人早知道是敖寸心父母来天庭告状，杨戬却是这时才知道，他不由得也转身朝殿外看去，杨婵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由得更加担心。

　　西海龙王和王母相互搀扶着进来，任谁也能看出，他们夫妇二人因为痛失爱女而深受打击。两人行至殿前，朝玉帝行礼，随后转身怒视着杨戬，痛斥道：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女儿到底哪里对你不住，你要这样害她！”西海龙王老眼含泪，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字字句句，历数自杨戬抢亲之后，他夫妇二人和女儿分离之苦，还有后来的种种心酸。

　　对于旁人的辱骂，杨戬或许不会生受，但这是敖寸心的父母，他们的确有立场指责他，那千年之中，敖寸心远离亲友，孤身一人嫁入杨家，既无父母撑腰，也无丈夫疼爱，如今又无端惨死。即使当年被异魂蒙蔽，他也并未想过陪她回西海探亲。在她父母面前，他的确是个不合格的丈夫。

　　龙王当着众仙的面，痛斥杨戬无情无义，众仙皆露出古怪的神色，看向杨戬。

　　“......前尘往事或许是她咎由自取，可她已经受到了惩戒，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可怜我儿，不到两千岁的年纪，魂飞魄散，杨戬，我要你为她偿命！”

　　龙王越说越激动，竟在大殿之上，伸手劈向杨戬，杨戬也不闪不避，情急之下，杨婵挥袖为他挡了这一招，辩驳道：“龙王龙母，我二哥绝不是残害三公主的凶手，请你们不要听小人妄言！”

　　“本王妄言？”龙王气得胡须颤抖，“我龙族龙珠是天生命脉，杨戬在其之上强加禁制，毁坏龙气，证据确凿！”说罢，他祭出水晶球，杨戬在敖寸心第二世寿尽之后对龙珠施法的场景显现在众仙面前，玉帝倾身去看，的确是真实留影无疑。

　　杨婵慌张道：“二哥，你快说句话呀，此事一定另有隐情对不对？”可杨戬皱眉看向那旧时影像，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一旁的敖听心出言道：“叔父叔母，我也曾在凡间为寸心掩藏过龙珠，此事或许有蹊跷。”

　　龙王夫妇怒视杨戬，并不理会她的话，敖听心不愿伤害亲人，便也低头退下了。

　　“既然如此，便将杨戬收监，着托塔天王李靖暂代司法天神一职，主审此案......”玉帝下了判决，话未说完，却被一旁的王母打断了。

　　“慢着，陛下，还有一人证未传，龙王龙母或许因为爱女心切证据单薄，这个人证，可与三公主并无干系，不若听完她的证言，再做决断。”说罢，她也不等玉帝表态，直接吩咐道：“来人，去将碧云仙子请上来。”

　　杨戬猛地看向座上王母，他心中虽然悲痛至极，却并未失智，此时不由得猜测，难道王母是有备而来？那么寸心出事，与她又有多少关系？想到这里，杨戬的眼里满是冷意。

　　不多时，有仙侍领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到了殿前，她看向杨戬，声音苍老沙哑：“真君可还记得我？”

　　杨戬当然记得她，那日就是她将敖寸心丢进月宫，差点害她丧命。

　　“昂卯星君之女，碧云仙子。”

　　听到他说出这个旧日称呼，碧云老泪纵横，朝玉帝王母拜道：“凡女碧云，求陛下娘娘主持公道！”

　　王母道：“碧云仙子，这里是凌霄殿，陛下和众仙皆在场，你有什么冤情尽管道来，不必害怕。”

　　碧云苍老的手指向杨戬，恨声道：“二郎神杨戬，因残害西海三公主不成，怕被发现，嫁祸于凡女，夺了凡女仙籍，贬为凡人，求陛下娘娘明鉴！”

　　嫦娥听她颠倒黑白，咬牙站了出来，急声道：“陛下，娘娘，当日三公主因故落到了月宫，是小仙将她救回来送回真君神殿，二郎神绝无害人之意！”

　　“哦？嫦娥，你的意思是敖寸心在凡间服刑之时，的确上过真君神殿，还差点丧命？”王母出声质询，嫦娥不能不答，可她这问法，分明是曲解她的意思！

　　“是......不过......”

　　“好啦，嫦娥，你退下，且等碧云仙子说完罢。”嫦娥还待辩驳，就被王母喝止，只能眼看着碧云仙子继续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