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34、魂飞魄散

　　紧赶慢赶，在婚期前一天，他们终于做好了准备。鲜红的婚服整齐地叠放在铺了喜被的床榻上，二人相拥而立，杨戬在她耳畔低声道：“寸心，委屈你了，他日我定为你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敖寸心摇了摇头，柔声道：“这就很好了，能和二郎成亲，我别无所求。”她看向床上喜服，心中雀跃，“你先出去，我想再试试嫁衣呢。”

　　杨戬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转身出了门。

　　敖寸心摸上那嫁衣，突然一阵心悸，她似乎预感到什么，眼里露出一丝悲痛。

　　嫁衣是镇子上最巧手的绣娘做的，虽然时间匆忙，但仍精巧华美。敖寸心换上嫁衣，对镜梳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又回到了初嫁时的夜晚。

　　胸口那阵刺痛又开始了，敖寸心悲伤地想，真的没有时间了吗？

　　她在额间点上花钿，最后一片贴好之后，执了细簪的手忽然一麻，无力地垂了下来，紧接着，胸口的痛席卷至全身，她再也坐不住，软倒在地上。

　　守在屋外的杨戬听到动静，慌忙推门进来，入眼便是躺在地上的一道鲜红人影。

　　“寸心——”他奔至她身边，一种不祥的预感牢牢抓住了他，心如擂鼓。

　　杨戬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见她脸上即使施了粉黛也掩不住的灰败，哑声问道：“寸心，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她气若游丝，还强撑着露出一抹笑。

　　杨戬不断地给她的身体注入法力，依旧毫无作用，他打开额间天眼，探视她的魂魄，这才发现，那颗鲜红龙珠，此时已经漆黑一片，再无龙气！

　　“不会的，不会的，寸心，你不会有事的。”杨戬心寒到了极点，欲抱起她，上天庭找老君求助，却被她轻轻拉住了袖子。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道：“不要哭，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杨......”话音未落，她额间出现一团黑迹，迅速蔓延至全身，随后整个人如尘土一般，解离了。

　　杨戬怀中一空，心如刀绞，眼中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至唇边，满是苦涩，他抬头仰天长啸：“寸心——”

　　肉身消亡，魂飞魄散，这天地间，再无西海三公主敖寸心。

　　那声音悲戚至极，如同一声惊雷，直达九霄。不少神仙凡人都被惊醒，惶惶不敢安眠。

　　杨婵本就放心不下二哥，一直暗中派遣地仙跟着，此时得到消息，忙离开华山赶了过来。还未靠近，便见苍梧镇上空盘踞这一道黑气，杨婵预感不妙，径直飞往他们住所。

　　只见杨戬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跪坐在地上，身上黑气涌动，整间屋子仿佛遭狂风蹂躏一般，破败不堪。

　　杨婵见他模样，心中一酸，颤声喊道：“二哥！”

　　杨戬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机械地转头看向她，哑声道：“三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原本俊朗的面容，此时泛着青黑，一双凤目染上鲜红，就连额间那只天眼，也漆黑一片，杨婵心中大惊，她二哥，这是要堕神入魔！

　　“二哥，你冷静点！”杨婵急忙召出宝莲灯，温暖柔和的法光罩在他身上，轻柔地安抚他。

　　“天道既不容我，只管冲我来便是，为何要对她如此残忍！”杨戬哑声低吼，身上黑气逸散，都被宝莲灯吸收，才勉强保持他神志清明。

　　杨婵小心地催动宝莲灯，出声安抚：“二哥，三公主既收回了龙珠，又怎会魂飞魄散？如果连你也倒下，谁来替她查明真相，讨回公道？”

　　“公道？”杨戬神志渐明，他恍然想到，找到龙珠时，那妖道明知在劫难逃，却还对他讥讽一笑，他在笑什么？那妖道还未成仙，如何能在龙珠上做手脚而掩过他的耳目？

　　有如此法力，还要使出这种毒计来害寸心的，究竟是谁？

　　“我要，为她讨回公道！”杨戬身上黑气渐渐消散，天眼也恢复如常，杨婵正松了一口气，忽而听见空中一声爆喝：“罪人杨戬，速速束手就擒，随本王上天庭受罚！”

　　杨婵大惊，抬头去看，那片屋顶在一阵疾风之中被吹散，她看见托塔李天王手持宝塔立于云头，身后事数不清的天兵天将。

　　眼见杨戬又要失控，杨婵不得不一边催动宝莲灯，一边质问天上来客：“敢问天王，我二哥所犯何事？”

　　“杨戬屡犯天条，私自干扰凡人命格，又残害西海三公主，陛下有令，速带杨戬回凌霄殿受审，三公主，还望三圣母莫要阻拦。”

　　“你胡说！”杨婵大怒，她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兵天将，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和二哥被玉帝追杀的日子，那时他们失去了父母兄长，如今她只剩这一个二哥，无论如何，她决不允许杨戬被带走！

　　杨婵将要收回宝莲灯放开杨戬，既然天道不公，这神仙不当也罢！

　　“杨婵，你若协助本王抓捕罪犯，或可将功折罪，否则，便是同犯，你看这是谁？”李天王一挥手，一个小将绑着个人出来，竟是刘彦昌！

　　“娘子，你快带二哥走，不要管我！他们蛮不讲......”话音未落，刘彦昌便晕了过去，他一个凡人，在天兵面前如同蚂蚁一般，任人拿捏。

　　“三圣母，你将杨戬交给本王，本王必不会提及共犯之事，如何？”

　　杨婵心中万分焦灼，一边是痛失所爱、饱受屈辱的二哥，一边是相伴数百年的丈夫，叫她如何抉择？

　　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隐匿在暗处的魔家四将伺机而动，将被宝莲灯控制的杨戬擒住，杨婵被法力所反噬，吐出一口血来。

　　杨戬此时清明不少，他被捆仙绳缚住，又有四大天王阵法押解，却仍不显得狼狈，仰头高声喝道：“李天王，你说我罪无可恕，那我便随你面见玉帝，看看杨某何罪之有！”

　　半空中的李天王见他愿意一同回天庭，也悄悄松了口气，以杨戬能耐，他还真没有把握凭武力将他抓回去。

　　“二哥，不要！”杨婵用袖子擦了血，欲催动宝莲灯抗敌。

　　杨戬摇了摇头，嘱咐道：“三妹，他们奈何不了我，我倒要看看，寸心之死究竟与天上那位有没有干系！”太巧了，敖寸心刚出事，天庭就派人来捉拿他，若是寸心真的被他们所害......杨戬眼中流露出骇人的杀意——那这天庭，不要也罢！

　　李天王等他兄妹二人叙完话，向魔礼青打了个手势，又命身边小将将刘彦昌送了下来，这等以凡人做要挟的小人做派非他本意，若不是那位......“哎，”李天王叹息一声，朝杨戬拱拱手：“请吧。”

　　杨戬被带走，杨婵扶着刘彦昌泪水涟涟，好在刘彦昌片刻后便转醒了，听妻子解释了来龙去脉之后，温言安抚她：“二哥法力高强，三界之内从无敌手，不会有事的，哎，只可惜沉香不在，不然也能多个助力。”

　　杨婵被他提醒，忽而想到，或许可以找旧识打探此事。

　　沉香远在蓬莱岛查探鸿钧老祖踪迹，她在天界熟识的，也只有百花仙子、嫦娥仙子几人，还有东海四公主，同为龙族，她或许知道得更多。

　　心中思量一番，杨婵有了主意，她将刘彦昌送回华山，便往东海赶去。

　　至东海时，敖听心正在海上练兵，听闻她来，直接飞至岸边与她相见。杨婵问及此事，敖听心大惊，“怎么会？不过百来年，寸心在凡间究竟遭遇了什么？”

　　杨婵见她悲痛异常，才知道原来敖寸心身死的消息还未传至东海，想来从地仙传讯给她，到她找到二哥，不过才过了两日，东海不知也是应当，可天庭的人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敖听心不愿相信寸心已死，她要带着杨婵，上西海问个明白，杨婵按下心中疑虑，随她奔赴西海。龙宫子嗣艰难，每个孩子从出生起都有一颗刻着名字的万年元贝藏于龙墓之中，终年发光，只要还有一缕魂魄存于世间，元贝的光便不会灭。

　　敖听心身为龙族，她知道这是判断寸心是否还存于世间的最好方法，因此一定要去一趟西海的龙墓。

　　谁料在宫门前就被拦下了，守卫的虾兵蟹将对她二人毫不客气，兵刃相向：“四公主，杨戬害死我们三公主，你带他妹妹来此是何意？”

　　“滚开！你也敢拦我的路？”敖听心心中焦急，懒得与他们争论，谁料那蟹将毫不畏惧，冷声道：“卑职奉龙王与王后之命，守卫西海龙宫，绝不会放任何一个杨家人进来。”

　　“你——”敖听心提剑要砍了他，杨婵不愿再加深误会，忙拦住了她，“四公主，我就在岸上等你，不要为难他们了。”

　　杨婵在岸上等了半日，终于见海面上飞出一道红影，她忙迎了过去：“四公主，怎么样？”

　　敖听心面色难看至极，低声道：“我不知道，寸心的元贝，不见了，我不知是被人偷走了，还是......”杨婵明白她的未尽之语，也许敖寸心魂飞魄散之后，那枚元贝也消散了。

　　杨婵心中悲戚，落下泪来。

　　敖听心抹了把眼泪，拉着她的手认真道：“我信杨戬不会害寸心，龙宫中的人说我叔父叔母上天庭告状去了，你快仔细告诉我，他们二人在凡间发生了什么，我们商议一下该怎么做。”

　　杨婵将她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告诉了敖听心，只隐瞒了异魂这一件事，二哥曾嘱咐她，异魂之事非同小可，除特殊法器外根本看不出谁人身体上寄居了异魂，他一直以来也是暗中查探，唯恐打草惊蛇。此时二哥身陷险境，她绝不会贸然说出此事，恰好此番敖寸心失龙珠一事，与异魂干系不大。

　　外界纷纷扰扰闹成一团，敖寸心浑然不知。她恍惚间从一团金色液体之中醒来，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金色，她用力想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一低头，看见满身粉红鳞片——原来她此时是龙身。

　　不过她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化为原形的，正在纳闷之间，一道清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寸心，你醒了。”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她做云离道长时认识的人。

　　“是非空大师吗？我这是，怎么了？”她使劲动了动，发现四爪都僵硬异常，只有尾巴能小幅度动弹。

　　“可怜的小龙，龙珠被人毁了都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孵化，还得看你的造化。”

　　“什么？”敖寸心刚醒来，还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便质问道：“我的龙珠被人毁了？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大师你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唔，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才有力气破壳，好好努力吧，小龙。”说完这句，敖寸心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

　　这金光刺眼得很，她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