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33、公心私情

　　寻找鸿钧老祖一事迫在眉睫，然而杨戬此时亦不能放任敖寸心一人留在这里，那日他情急之下说出这世间没有什么杨尧之后，敖寸心突然一睡不醒，渐渐失去了生机。

　　杨戬焦头烂额，他守在床前不住地为她的身体灌入法力，却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作用。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杨尧，就那么重要？他接收了杨尧的记忆与情感，却牵引出自身压抑了千年的情绪，那情感比之杨尧，就如同涓涓细流比之浩瀚深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如今敖寸心记忆全失，不肯接受他，这让杨戬如何甘心？

　　杨婵察觉到自家二哥的焦灼，思索一番，将刘沉香从万窟山千狐洞叫来，要他替舅舅分忧。

　　刘沉香自数百年前和狐妖小玉成婚后，一直住在千狐洞中，与小玉育有一子，名为刘如意，如今已经一百多岁了，早就离了父母四处游历。

　　刘沉香是携小玉一起来的，虽然早就为人父母，这两个在杨婵和刘彦昌面前，还是像小孩子一般，杨婵看着他们，又不由想到孤寡的二哥，心中叹息。

　　杨戬虽然十分疼爱沉香，但当初为了催生新天条，二人是真正当过死敌的，平日里也难得见面。

　　此时再见，沉香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二舅。”

　　“嗯。”杨戬看见站在他身边的小玉，心中又是一痛，他闭了闭眼，让他们进来看敖寸心。

　　“来见过你舅妈。”

　　沉香一愣，顺着往床上看去，只见一个貌美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年轻。他接到母亲的传信时，大致了解了情况，知道舅舅将多年前和离的前妻带回了华山，却没料到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子。

　　“舅妈......这是怎么了？”

　　“她龙珠受损，身体有恙。你随我出来，我有事交代你。”

　　杨戬分身乏术，在杨婵提议让沉香帮忙之后，他稍加考虑便同意了，沉香是斗战胜佛弟子，又能挥动开山神斧，当年尚可与他一战，如今自然不可小觑。

　　“......我在蓬莱仙岛上有了些眉目，你直接去蓬莱，那岛看起来只有一隅之地，实则广袤无垠，让哮天跟着你，避开我已经寻过的地方。”

　　杨戬交代了前由，又交给他两样东西，一样是个乌黑龟甲，一样是个碧色罗盘。

　　“这龟甲乃是我师父玉鼎真人所赠，探到老祖气息会变绿，这罗盘是传讯法器，若是找到了老祖踪迹，摔碎罗盘，我即刻就到。”

　　“是，二舅，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嗯，多保重。”

　　自接了王母谕旨上天当了司法天神以来，这是杨戬头一次，将私情放在了公心之上。

　　这段时日的清静，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从前，若是没有那异魂作祟，他当年是否还会弃敖寸心而去？

　　自然是不会的，他会将敖寸心一起带上天庭，做一对神仙眷侣，或许还会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纵然彼时天条禁止神仙婚恋，可他连凌霄殿都闯过几回，又怎么会忌惮这个？

　　归根结底，是他心浊眼瞎，辜负了她。

　　送走沉香夫妇后，杨婵忧心忡忡地找到了杨戬，兄妹二人对谈了许久，期间杨戬甚至失手劈断了院子里的一颗桂花树，刘彦昌温和守礼，也只在树倒时被惊到出来看了一眼，不敢打扰。

　　九月，秋高气爽。

　　凡间苍梧镇新来了一对夫妻，丈夫俊秀，妻子明媚，他们到的那日，左邻右舍都争相围观，见这宅院新挂的牌匾为“杨”，便称他们为杨郎君，杨夫人。

　　这二人正是敖寸心与杨戬。

　　“阿尧，你当真无事吗？”敖寸心立在屋内，看着杨戬将行李一一归置，她帮不上忙，便只能与他说话逗趣。

　　“无事。”这几日杨戬一直听她这样称呼，到现在还没有适应。

　　当日在华山之上，三妹给他出了个主意，让杨戬以那杨尧的身份，先哄敖寸心醒来，否则她肉体凡胎，倾注过多法力只怕会损害神魂。杨戬纵使怒极，也不得不考虑她的提议。

　　那杨尧脱胎于他，杨戬只需换了发饰衣物，收敛威压，便与其别无二致。他坐在床边，以杨尧的身份呼喊她，不过半日，敖寸心便醒了过来，抱着他不撒手。

　　如此一来，杨戬便不敢再提往事，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只得用杨尧的身份陪着她。

　　至于身在华山一事，也好解释，只消说出杨婵华山圣母的身份，敖寸心便自以为是得了仙缘，他二人才得以获救，也不做他想。

　　“寸心，我在受伤之后，隐约想起一些事，我幼时家中似乎有位大哥，我在家中应该是行二，你唤我二郎可好？”这是他的一点私心，听她整日阿尧阿尧地喊，如同钝刀割肉，叫他浑身难受。

　　敖寸心脸色微红，低低喊了一声“二郎”。

　　两人就这样，以夫妻之名在苍梧镇安顿下来。

　　离开华山之时，敖寸心还曾担心李晔又派人来追杀他们，跟杨戬说了此事之后，杨戬才从烦乱的心绪中翻出了这一桩事，当即安慰她不会有任何危险。当天夜里，等敖寸心睡熟后，他便走了一趟人间皇宫，随便给那昏庸帝王施了个迷咒，叫他歇了寻人的心思。

　　至于梁王那头，杨戬取回龙珠之时，已经将妖道斩于戟下，那梁王身上带了一丝龙气，没有妖道影响，或可成就一番霸业，当然不会在乎一个小小郡主。

　　杨戬陪她回人间，一是想让她慢慢修复神魂，二是为了自己一点私心，他想与她朝夕相伴，对她珍之重之，以弥补二人之间蹉跎了一千多年的时光——哪怕是以杨尧之名。

　　杨戬上一回在凡间逗留稍长的一段时日，还是敖寸心投生虞家那一回，他们一同抚育幼女，度过了一段温馨平静的时刻。现在想来，那日难怪她会在听到小玉一事时骤然翻脸，今次误会尽消，结果自然又不一样。

　　苍梧镇是位于江南的一处富庶小镇，二人在此间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好不畅快。

　　此时的敖寸心心性一如当年未嫁之时，性子虽有些骄纵，却心地善良，聪颖伶俐，不过半月，便深受邻里喜爱。

　　每每看到她与邻里谈笑风生，杨戬心中便生出无尽的悔恨，若不是他，若不是那异魂，又怎会让这样一颗明珠，深陷泥沼，背负累累骂名？

　　“二郎，你怎么不高兴？”敖寸心接过邻居婶子送的梅花糕，回来便看见杨戬立在门口，眉头紧皱。

　　“无事，天有些凉了，要不要新裁些衣裳？”

　　“好呀，这是李婶子自己做的梅花糕，好香，你尝尝。”说罢，不等他反应，便拈了一枚塞进他的嘴里。

　　杨戬只能张嘴接住，一丝花香混着浓郁的甜溢满口腔，一扫刚刚想起往事的不快。

　　“味道不错。”

　　“是吧，可惜我没这手艺......”

　　秋去冬来，二人已在苍梧镇住了两月有余，只雇了一个老妈子王婶洒扫浆洗，日子过得清静且幸福。

　　冬至日，王婶告假回家，临走前应敖寸心的要求准备了包饺子的材料，上回有了包月饼的经验，她觉得包个饺子也不算难事。

　　杨戬见桌上面粉和肉馅，不由想起，幼年时，每逢冬至，他一家人也会围坐在一起包饺子，那时他最顽皮，将面粉弄得到处都是，母亲也只是无奈一笑。

　　那样幸福的日子太遥远，隔了一千多年的岁月，美好得好像一个梦。

　　“二郎，你等着，包饺子与我而言是小菜一碟！”回忆中断，眼前是神采奕奕的女子，正在灯下对着他笑，这不是梦，这是他今生等了太久的幸福。

　　“寸心......”他口中低喃，脚步不停地朝她走去。

　　双唇相触时，杨戬难得失了分寸，将人紧紧搂在怀里，霸道地探入索取，怀中的人挣扎了片刻，很快软了身子，任他予取予求。良久，杨戬终于放开了她，气息稍乱，他伸手抚摸她因为羞怯和动情而布满红霞的脸，哑声道：“寸心，我们成亲吧。”

　　原本他计划等敖寸心恢复龙身，再亲去西海提亲，广邀三界好友来参加婚礼，此刻却觉得一刻也等不了了。这段日子太幸福，他无法不贪恋，敖寸心如今记忆不全，成亲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归宿，等日后回了天庭，再补一个婚礼也可。

　　怀中女子眼里盈满了泪光，颤声应道：“好，我们成亲。”

　　看着她通红的嘴唇，杨戬难以自控地再次俯身吻了上去。

　　既要成亲，杨戬也不想办得太过简陋，以他二人现在的身份，也可邀请左右近邻前来观礼。

　　婚期定在腊月十五日，就在大半个月后。二人蓦的忙碌起来，书写婚帖、装饰新房、量体裁衣......桩桩件件他们都亲自操办。在街市采买时，偶尔眼神相触，眼里流露出的情意都羡煞旁人，纷纷私语这对小夫妻可真是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