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30、南阳公主

　　不久，萧寸心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与杨尧的两月之月快要到期了，杨尧答应做她护卫那天是五月十一，如今已经到了七月初，要不是青烟提起七夕乞巧之事，她都几乎忘记了时间。

　　想到这里，萧寸心又有些不高兴了，杨尧虽然近来没有那么冷漠了，但也没有太多变化，吃穿用度都坚持按护卫那一套，仿佛就只想当个护卫。

　　她那么多护卫，难道还缺他一个？

　　往年七夕，萧寸心都会让府中婢女聚在一起度过，她自己则拿绣娘秀好的物件随意扎几下，就算过完了。今年心境却又不同，听青烟说七夕节外面会举行乞巧灯会，很是热闹，萧寸心有些意动，想出了个主意。

　　七夕这天，萧寸心点了青烟绿妩两个贴身侍女，又命杨尧带上几个护卫，微服出行，参加灯会。平日里，萧寸心的衣服总是繁杂富丽，且以粉、红两色为主，这天她穿了件鹅黄色襦裙，挽了个单刀半翻髻，缀以同色珠花，显得俏丽可人。

　　“郡主真好看！”青烟和绿妩止不住地赞叹，萧寸心被夸得飘飘然，斜眼去看杨尧，他穿着寻常靛蓝色圆领袍衫，半垂着眼睑，根本没有在看她。

　　哼，不看就不看，有的是人想看！

　　到了街市，天已经全黑了，整条街都点着灯笼，街头还有一座七层高的乞巧楼，那楼用木头搭建而成，漆成朱红色，每一层的飞檐上都挂了灯笼，照亮了半条街。

　　行人熙熙攘攘，萧寸心被侍女和护卫护在中间，免得被人冲撞了。这样的日子，也有不少少年夫妻和心意相通的情侣出来约会，他们一路走过来，满眼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杨尧尽职尽责，一直护在周围，基本没有心思欣赏街景。走到中央，不知怎么的，青烟和绿妩都不见了，就连跟他一起出来的侍卫都不知所踪，萧寸心身边就只剩了他一个，不得不靠近跟的紧点。

　　这一切自然是萧寸心安排的，她做事只凭本心，还未考虑此举的意义，就着手去做了。此时杨尧陪着她逛街，虽然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有些吵闹，但她只觉得心情大好。

　　“快，我要这个灯笼！”

　　“杨尧，帮我拿一下这个。”

　　“好漂亮的纸鸢！”

　　不多时，杨尧双手都挂满了大小包裹，他看着眼前见什么都新奇的女子，头疼地建议道：“郡主，不如等等他们吧？此处人多......”

　　“不等！难道你怕自己保护不了我吗？”

　　保护自然是能保护的，可是他手上被杂物占着，就没办法帮她挡住人群，刚刚已经有好几个人擦到她的衣摆了，而当事人恍若未觉。

　　杨尧无奈地在心中叹息，忽见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小泥偶撞入眼帘，萧寸心清丽的声音传来：“看，这么小的磨合罗，还有绳串呢。杨尧，你弯下腰。”

　　杨尧不知她又有什么主意，认命地在她面前弯了腰，谁知萧寸心一下子抱了过来，熟悉的清香窜入鼻尖，他浑身一震，正要往后退，她已经退开了，那个拇指粗的磨合罗已经挂在了胸前。

　　“哈哈，跟你很配！”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弯了眼，漫天灯火映入她的眼帘，好似藏了一个绮丽的陌生的世界。

　　喧嚣声中，杨尧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震得胸腔发疼。

　　他们一直玩到月上中天才回府，青烟领着人来请罪，萧寸心象征性地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又私下赏了不少首饰，一直到入睡，扬起的嘴角都没下来过。

　　人间，洞庭湖畔，乌篷船内，杨戬正与师傅玉鼎真人对坐畅饮。

　　玉鼎真人在凡间参道，至今无所收获，又见徒儿此行似遭磨难，便将参道一事暂且放下，留他小酌几杯。

　　“徒儿，你自学成之后，三界内少有敌手，怎么此番神魂似乎不稳？”

　　杨戬给师傅的空杯倒上酒，含糊过去：“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此番来请师傅，乃是因为三界将有大祸......”他割裂自己的元神送下凡间保护敖寸心这件事情，从不打算宣扬开来，此时来找玉鼎真人，还是为那异魂之事。

　　他已经将地牢中那异魂审问透了，再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同时，部下又从凡间抓了两个异魂，从他们口供中拼凑的信息得知，三界果真在一千多年前就陆续有异魂入侵。因为此事与夺舍、妖怪附体太过相似，因而从前一直没被人发现。

　　他们至今仍不知三界内还有多少异魂在兴风作浪，也不知他们所说的“游戏”“奖励”究竟有何目的，杨戬将此事禀报玉帝，玉帝也只是许他全力调查，并未给予多少襄助。

　　为了挖出所有异魂，找出异魂的真相，杨戬又来向玉鼎真人求助。

　　玉鼎真人听他讲起来龙去脉，沉思良久，叹息一声道：“以师傅本领，恐怕帮不了你多少，三界之内有亿万生灵，我那法器攫魂钹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世间还有一人，或许能有解决之道。”

　　“请师傅赐教！”

　　“乃是你我一门的创始师祖，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杨戬凝眉道：“徒儿听闻，老祖自洪荒开悟之时，就以消散于天地之间，难道他还活着？”

　　“鸿钧老祖脱胎于大道，道既存于世间，他便不生不灭，只是他的意识已经消弭了千万年，徒儿，你若能找到老祖意识，或可解此劫难。”玉鼎真人抚了把雪白长须，目光望向湖面。

　　“弟子该哪里去寻他？”

　　“三界将倾，老祖必不会坐视不理，徒儿，我且为你卜一卦。”说罢，玉鼎真人拂过桌上酒菜，变出一副甲骨，口中念念有词，那甲骨无风自动，最终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玉鼎真人睁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瞬间苍老了十岁，看着卦象，徐徐道：“老祖在东方，徒儿，为师只能帮你至此了，咳咳。”

　　“师傅，您怎么样？”杨戬扶他的手，要将法力渡给他，被玉鼎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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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师无事，将养几日便好了，”说罢，又将未吃完的酒菜变了出来，给杨戬甄了一杯酒，“正事既了，为师要问问你的私事了。”

　　“师傅请问。”

　　“刚刚听你所言，那嚣张跋扈的三公主是因为异魂作乱，才会在婚礼上对我不敬，可如今你与她和离数百年，今后又当如何？”玉鼎此时一副家常老人关切小辈的模样，慈爱地看着杨戬。

　　杨戬坚定道：“她始终是我的妻子，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

　　“痴儿啊，痴儿！”

　　拜别师傅后，杨戬又掐了个寻人决，找到了这一世的敖寸心。

　　他立于云头，见郡主府内敖寸心正倚在凉榻上听人说书，旁边有侍女服侍，潇洒肆意，觉得安心不少，又见那分/身立于庭下，随身护卫，暗暗点头——看来自己一番谋划总算没有白费，那缕元神找到了她，并且在保护她。

　　如此，杨戬便能安心去东方寻找鸿钧老祖。

　　他却不知，自己放入凡间的元神原本应该是无情无欲的机器，心中只有守护敖寸心一个目标，如今因为王母从中作梗，已然偏离了正轨。

　　七夕过后，里杨尧离开的日子没剩几天了，萧寸心却始终没等到杨尧投诚，这让她焦躁不已。若是杨尧去意已决，她又该如何将人留下？

　　思来想去，萧寸心发现，杨尧竟是毫无弱点的，他既不贪恋权势财富，也不迷恋美色（特指她自己），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报救命之恩，何况她现在已经察觉，那日就算不救他，以他的身手也是死不了的。

　　总而言之，她没有留下杨尧的把柄和理由。这个事实让萧寸心异常恼怒，她甚至想过将杨尧绑起来，关个几天，逼他服软。

　　还未想出结果，宫中又来了内侍请她。

　　萧寸心耐着性子入宫，与李晔虚与委蛇几句，才发现他果然不安好心。

　　“表妹出落得越发动人了，当年才到朕腰际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成了长安第一美人。”李晔脸上挂着假笑，将她夸赞一通。

　　“陛下谬赞，寸心不敢当。”

　　“你早已及笄，却至今还没议婚，是我这个表兄当得不称职。你可有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萧寸心心中划过一道身影，嘴上却说：“寸心在长安城名声不佳，不敢祸害哪家公子。”

　　如此又聊了几句，李晔才说到正题上，他收了笑脸，悠悠叹了口气，皱眉道：“朕这皇帝当得可真没什么意思，远不如表妹快活，前日梁王又吞一城，竟丝毫不将朕和大唐放在眼里！”

　　“寸心乃闺阁之女，不懂朝政，或许宰相与众尚书能为陛下分忧。”

　　“他们这些酒囊饭袋能干什么，你可知道，梁王遣了使臣来，向朕讨一样东西。”

　　萧寸心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种朝政之事，李晔从前从不跟她说，她不答，疑惑地看向他。

　　李晔目露期望地看着她，沉声道：“寸心，梁王向我讨的，是你。”

　　“什么？”萧寸心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种事情。

　　“梁王来势汹汹，我大唐子民这些年好不容易安养生息，朕身为天子，实在不忍再让他们卷入战火，寸心，你若愿意，我将你封为南阳公主，嫁给梁王为王妃，受万民敬仰。”

　　“我不愿意。”萧寸心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从未对李晔抱有什么期望，如今不过是撕破假面，她并不怕他。

　　“寸心，你糊涂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千秋之功，你那郡主府富丽堂皇，仆婢成群，可都是用的民脂民膏。”李晔还试图说服她。

　　萧寸心冷笑一声：“陛下也知道这是民脂民膏？那你这皇宫，你的别苑，你的三宫六院，又用了多少？”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要按此理，陛下最该嫁给梁王。”

　　“放肆！”李晔大怒，端起皇帝的架子，回到大堂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意已决，南阳公主，你回去好好备嫁，念在往日情谊，朕会以长公主之礼送你出嫁。”

　　“李晔，你也配说往日情谊？”萧寸心直直的看着他，将这些年忍了又忍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你这皇位怎么拿到的，你忘了吗？我父母又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先帝本有嫡子，是我爹娘见你忠厚仁善，扶你上位，你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够了！”李晔被她说中最隐秘的过往，怒火中烧，他自当了皇帝之后，早就忘了在那位荒唐的皇兄手底下过活的窝囊日子，从没有人敢提起来，只有她！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来人，将南阳公主带到月明宫休息，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望！”

　　有内侍鱼贯而入，将她绑起，萧寸心毫不惧他，高声喊道：“李晔，你背信弃义，也不怕我父母冤魂前来索命吗？”

　　李晔怔怔地站在空荡的宫廷之中，耳边还回想着萧寸心的话，在姑母姑父死后，他的确对这个表妹极尽所能地补偿，可是梁王要她，为什么梁王要的偏偏是她？慢慢地，那一点怔忡被野心和恐惧覆盖，皇兄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他不得不费尽心力维持，为了李唐的江山，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郡主府中，萧寸心入宫时，内侍不让带任何婢女，此时青烟等人都在府内等候。她是巳时末被带走的，此时已至申时，人还没有回来，杨尧作为贴身护卫，也一道在小厅里等候。

　　等青烟坐不住要去求人打探消息时，宫里来旨了，是封南阳郡主为南阳公主的圣旨，宣完旨之后，众人皆惊，青烟准备了一个厚厚的荷包塞到宣旨内侍手中，那人呵呵一笑，又添了几句，说公主福泽深厚，不日就要成为梁王妃了。

　　大家这才知道，萧寸心竟然要被嫁给梁王。

　　杨尧不知世事，见青烟等人都哭了起来，忙问是怎么回事，绿妩泣不成声道：“那个梁王，盘踞在豫州多年，几乎自立，而且他年过半百，须发花白，我们郡主花样年华，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呜呜呜呜......”

　　杨尧心中一震，她竟然要嫁人了？而且还是那样不堪的人？一种陌生的情绪从从心中燃起，烧得他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他拎起廊下雪刃寒冰戟，大步朝外走去。

　　“等等，杨少侠，你要做什么？”青烟忙喊住他。

　　“我去接郡主回来。”说罢，他提着寒冰戟出了院门，青烟有心去拦，也追不上。

　　萧寸心被关在明月宫中，身边都是陌生的侍女，她发了一通脾气，将人都赶走，自己一个人在寝殿之中，抱膝坐在地上。

　　她没有哭，只是有些愤恨，又有些无奈，原本这十七年就活得没什么意思，她是宁死也不会嫁给那个能当她祖父的梁王的，可她才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她要选个好的时间好的地点，让那个虚伪无耻的李晔知道，她萧寸心不是任他摆布的。

　　杨尧的到来为她古井无波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可他志不在此，也罢，这下她出不去了，与杨尧的约定之期就在后日，或许到时候他会一走了之吧。

　　这样也省了不少麻烦，她不必费心留下他了。

　　她思绪烦乱，想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和杨尧有关的，最后直接靠在床边睡着了。

　　就连梦中也不太安稳，恍惚间，有风吹进殿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黑衣少年手持利刃，缓缓向她走来。

　　“阿尧？”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喃喃地问了句。

　　“我来带你离开。”他伸出了手，萧寸心握了上去，感受到一阵温热。

　　这竟然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