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24、无关风月

　　真君神殿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敖寸心全然不知，她最终力竭昏倒时，看见了一抹白色裙摆，安心地闭了眼。

　　再次醒来，敖寸心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敞亮的寝室中，四处都是莹白的装饰，一个乌发白衣的仙女端了个玉碗进来，正是嫦娥仙子。

　　“三公主，感觉怎么样？快吃些东西吧。”嫦娥将她扶起来，把碗递给她。

　　敖寸心接过，那是一碗温热的米粥，里面飘着几朵桂花，她眼眶一热，看向身旁温婉美丽的仙子：“嫦娥仙子，我......”

　　“你太虚弱了，有什么话吃了东西再说罢。”

　　敖寸心喉头哽咽，将一碗热粥吃尽，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也不知她哪里找来的灵米，据她所知，嫦娥吞食仙丹飞升成仙，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她在精疲力竭之时，认出了脚下地貌，与月宫中一般无二，猜想自己可能是人扔到了月亮上，那么大一个月亮，广寒宫也不过占据了一个小小角落，她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直朝前走，没想到果然被嫦娥所救。

　　嫦娥看向她的目光，温柔清澈，带着些关切，敖寸心却愧于对视。早在与杨戬成婚之前，她就处处针对嫦娥，在婚后更是被那异魂操控，上月宫行刺她，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嫦娥仍不计前嫌，温柔照顾，敖寸心既愧疚又羞愤。

　　她强撑着起床，给嫦娥行了一个礼：“多谢仙子相救，寸心感激不尽，他日若仙子有需要，寸心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嫦娥忙扶住她，“你身体虚弱，快快躺下，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敖寸心心知千言万语也不过是空凭，她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借着嫦娥的力坐回床上，与她说起此行经历。

　　“我因一桩公务，被二郎神带回天庭，谁料......睁眼时就到了这里，多亏遇见了你，否则我怕是要化作月尘了。”敖寸心说着，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

　　嫦娥蹙眉道：“何人这样大胆，敢在真君神殿行凶？”

　　“我也不知，大约是从前行为乖张得罪的人吧......仙子，我从前多有冒犯，实在是......”

　　“三公主是至情至性之人，过去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多谢仙子雅量！”敖寸心由衷拜服，又聊了几句，才想起一桩事：“我还有一位凡间朋友留在真君殿中，也不知现在如何了，仙子，能否请你送我回去？”

　　嫦娥温柔一笑，“这个自然，只是你身体虚弱，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吧。”

　　杨戬带着众兄弟搜寻了两天，差点惊动了凌霄殿，仍旧一无所获。大白从外面回来，一身白毛染成了灰色，再无力化形，趴在地上呜呜哀叫。

　　天界浩海无垠，甚至有许多不曾开拓的暗界，算上上天那一日，敖寸心已经整整失踪三天了，杨戬心乱如麻，立在殿前黑着一张脸。

　　敖寸心是为了帮他顶罪，才被贬下凡，如今又在他府中失踪，杨戬如何不怒。若是她真的魂飞魄散......杨戬不敢去想这种结果，自父母兄长逝世后，他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以为此时焦躁不安不过是愧疚使然。

　　实际上，那是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派出去的众部迟迟没有消息，杨戬无法再等，他要去凌霄殿，请玉帝下一道谕旨，敲响鸿鸣钟，晓谕天界，让众仙自查仙域，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正准备动身时，就见远处飞来一道白影，杨戬目力极好，一眼看出那是嫦娥仙子，她用披帛裹着的，正是失踪了的敖寸心！

　　不过瞬息，嫦娥仙子就到了近前。敖寸心被她载着飞了一路，原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更差了，一脸菜色，落在地上踉跄了一下，被人扶住，她抬眼去看，竟然是杨戬。

　　嫦娥在左，杨戬在右，敖寸心夹在中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开口道：“多亏了嫦娥仙子搭救，真君，你这神殿里不太平啊！”

　　她微低着头，也就没有看见，杨戬眼中既欣喜又后怕的神色。

　　“人已送到了，嫦娥告辞。”嫦娥微微颔首，准备离去。这种状况，敖寸心跟本就不想抬头，如果可以，她宁愿原地消失。

　　“汪汪~主人！”大白从远处飞扑过来，敖寸心差点被他撞倒，几日不见，大白原本光滑的皮毛都变得黯淡了不少，想是为她奔波劳累的，心里就有几分心疼，抱着他摸摸狗头安抚。

　　旁边传来另外两个人的交谈声，她也刻意忽视了。

　　“多谢仙子，杨戬事忙，改日再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

　　等送走嫦娥，只剩两人一狗时，杨戬的视线便落在敖寸心的身上，半天不说话，敖寸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主动找话题聊了起来：

　　“咳，我出了点意外，不小心到了月宫，还好遇到了嫦娥仙子，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杨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说了句：“抱歉，是我驭下不严，让你受苦了。”
　　“其实也没有......”

　　嫦娥临走前告诉他，捡到敖寸心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只剩一口气了，若是再晚一步......想到这里，杨戬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深沉，经历此事，他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再向玉帝请旨，直接恢复她龙女之身，凡人实在太脆弱了。

　　敖寸心不知他心中风暴，好在两人没有在殿前待太久，哮天犬已经将出去寻人的众部找了回来，杨戬嘱咐几句，让人带她下去休息，就又去忙碌了。

　　因为这一场风波，敖寸心不得不又在天庭多待了几天，期间还见了那个害她差点魂飞魄散的碧云仙子。她也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是她干的，不过就摘了一枝桃花，何至于此。

　　碧云仙子被关在地牢中，看向敖寸心的眼神仍是愤恨，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就是真君那位恶名远扬的前妻，在敖寸心看她时，说了不少刺耳的话，什么配不上他、恬不知耻、活该被弃一类的。这样刺耳的话敖寸心曾经听了一千年，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来此，也不过是想知道被害缘由，引以为戒。

　　后来康老大特地来告诉她碧云仙子的处置结果——被打下凡间，永世不得为仙。敖寸心不知她身份背景，知道以后也有些唏嘘，叹她一时失足，竟毁了仙缘，实在可惜。

　　另一边，杨戬取回了攫魂钹，用这法器引出了赵霁体内的异魂，这魂魄穿着怪模怪样的，胳膊腿都露在外面，看外表似乎是个女子，自从被关进镇魂珠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连杨戬也拿她无法。偶尔清醒时也似乎是有仰仗，无论如何拷问，都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倒是赵霁本身魂魄归位后，提供了一些线索。杨戬审讯嫌犯时，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敖寸心也不打算讨要这个特权，她只是在真君神殿中调养身体，顺便安抚还无法接受现实的谢舒祁。

　　不久，赵霁那边事毕，杨戬要将三人送回凡间，临行前，还单独见了她一面。

　　敖寸心走进杨戬书房时，他还在翻看卷宗，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纸卷，朝她走了过来，问了句：“你身体可大好了？”

　　“已经无碍了，真君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杨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无恙后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让敖寸心震惊的提议：“你这一世功德未显，实在无法再免刑罚，不若就留在府中，想来这一世两世，很快就度过了。”

　　“真君的意思是，让我留在天庭？可我凡人之躯......”

　　“我自会为你寻找灵食仙丹，保你无恙。”

　　不得不说，敖寸心真的有点心动了，要是留在天庭，安稳舒适不说，时间也大大缩短了，原本要度过几十年，在天庭只需两个月，就能过完一生，她沉默半响，最终摇了摇头。

　　“多谢真君美意，寸心觉得凡间甚好，还是尽快送我下界吧。”杨戬诚心庇佑，大约是碧云仙子一事让他心生愧疚，她却不能如此糊涂，如果真的留在天庭，这可是欺君之罪，杨戬执掌司法，万一被人告发，又该如何自处？

　　“罢了，既然如此，你将这个带在身上，”杨戬递给她一个玉色细镯，“我藏了一丝法力在其中，如遇危险，将它击碎，我即刻便到。”

　　“这不合适，”敖寸心正色道：“我转世为人是罪有应得，就算有磨难也是命中注定，真君已助我良多，我实在不能再受此恩。”

　　杨戬见她不接，虚握了下手心，那镯子凭空消失，竟自己套在了敖寸心的手腕上。

　　“就当是杨戬赠与故人的。”说罢，杨戬转身走向桌案，状似要送客。

　　敖寸心却不能即刻就走，她来找杨戬，也是有正事要说的。她拿出藏在袖中的锦囊，放在了杨戬的桌案上，轻声道：“真君审讯异魂之时，若它油盐不进，或可用此锦囊之法试之。”

　　此行目的达到，敖寸心便离开了书房，去找已经汇合相认的谢氏夫妇，准备返回人间。

　　上天时是三个人，下界时却多了一只狗，大白化作犬形跟在她身边，口吐人言：“二爷说让我保护主人，主人，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敖寸心回头看去，就见杨戬穿着银甲黑袍，神色凛凛，立于南天门口。

　　被法力包裹的瞬间，她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何其有幸，能与杨戬相识。无关风月，只为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