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23、无妄之灾

　　这是杨戬的家，他会出现也是理所当然，敖寸心朝边上绕了一步，继续往外走，杨戬开口了：“你去哪儿？”

　　敖寸心抬头看他，发现杨戬好像是来找自己的，正准备问有什么事，就听见那仙子柔声道：“真君，这个末流小仙好不知礼，竟敢动桃林里的桃花！”

　　敖寸心捏了下手指，感觉有点尴尬，谁料杨戬似乎才看见那仙子似的，出声问了句：“你是何人？”

　　“我......”那仙子似乎大受打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戬不再理会，又对敖寸心道：“我有事问你，随我来议事厅。”

　　“是。”敖寸心跟在他身后，大白却忽而化作人形，拿起了桌上的桃花，跑到前面递给她，愤愤道：“主人，给你花。”

　　杨戬看了眼那枝桃花，有些不解，大白感受到杨戬的视线，有些害怕地问道：“二爷，这花能摘吗？我家主人想要，那个仙子可凶了，说您会把主人打下凡间严惩！”

　　听了这话，杨戬愣了一下，看向敖寸心，见她接过桃花神情厌厌，淡声道：“这里的花你随意取用就是了，不必特意告知。”

　　“多谢真君。”被这样一打岔，敖寸心哪还有赏花的心思，随便看了两眼就丢给了大白。她有些反思，这里再不是当年的杨府了，不问自取，的确有些不妥，至于那个碧衣仙子，倒全然没放在心上了。

　　杨戬隐约察觉到她的疏离，鬼使神差地补了句：“老大掌管殿中俗务，大约是新来的神侍没学好规矩。”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敖寸心却听懂了，他竟是在解释刚刚的冲突，这样的小事实在不值一提，敖寸心笑着摇了摇头。她回头去看，大白手中的桃花已经只剩光秃秃的花枝了，花瓣都一路被他摘完了，撒了一地。

　　杨戬找她，是为了进一步询问赵霁之事。他用额间天眼探出赵霁魂魄有异，与原身不符，却查不出其来历，审问时因为不能损坏肉身，也一无所获。

　　敖寸心将自己查出赵霁有异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建议他从谢舒祁处着手，看能不能挖掘出新的线索，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好的办法。

　　杨戬见她神色倦怠，问道：“你很累？”

　　敖寸心摆摆手道：“凡人之躯，的确容易疲累，真君可将谢舒祁审问一番，然后送我们下去吧，在这里呆久了是有点不适应。”

　　“好，你回房休息吧。”

　　回房休息？敖寸心退了出来琢么着这句话，杨戬大约认为她对此地颇为熟悉，不需要指引，也就没给她安排神侍。她也实在有些疲累了，她回了后院，随意找了间客房，卧床休憩。好在天庭无尘埃，这些客房都保持着干净的样子，不然她还要费工夫打扫。

　　说起来，真的有点怀念做龙女的时候了，那时候上天入地，从不会感到精力不济，临睡前，她掰着指头开始算，自己还要多久才算刑满，不知不觉睡着了。

　　敖寸心是被一阵冷意冻醒的，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芜。她记得自己在客房中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没想到一觉醒来竟不知身在何方。

　　敖寸心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除了有几分疲累外并无损伤，心中稍定，她站起来，四处看了一圈，都是望不到头的凹凸地面。抬头去看，也是漆黑一片，无星无月，还真是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

　　没办法，她也没想到在真君神殿中还能遭此祸事，因而全无防备，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敖寸心苦中作乐地想着，若是自己饿死在这里了，不知脱离了肉身变成鬼魂能不能找到出路。

　　她随意选了个方向，抬步往前走去。

　　真君神殿中，杨戬审问了谢舒祁，让随侍记下了他的供词，便将人丢回了客房。谢舒祁自上天后就神思不属，又被杨戬冷面审讯，一出刑室就晕了过去。

　　杨戬见他如此不中用，案情毫无进展，也有几分恼怒。送走谢舒祁后，他叫来神侍，询问敖寸心何在。神侍在天庭待了一千多年，自然认得那凡间女子是真君前妻转世，照实回禀说她在客房休息，还未醒来。

　　杨戬略一思索，留下口信，便带着哮天犬飞身去寻师傅玉鼎真人，他要将赵霁体内异魂勾出，玉鼎真人有一法宝名为攫魂钹，可取纳三界活物魂魄而不伤及本体。

　　只是玉鼎真人行踪不定，此行他恐怕会耽搁一两日，便让神侍等敖寸心醒来告诉她在此稍待。

　　天上地下找了许久，杨戬终于在凡间洞庭湖找到了自己扮做钓鱼老翁的师傅，玉鼎真人生性洒脱不羁，见徒儿要借宝物，二话不说拿了出来，还叮嘱他非有要事不许再来，以免破坏他悟道意境。

　　杨戬点头称是，拜别师傅，正准备动身返回天庭，就听见老二神识传信，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他耳畔：

　　“二爷，三公主不见了！”

　　杨戬回到天庭时，真君神殿里乱成了一团，神官神侍们在老大的督促下将每一间屋子都翻了个遍，动静极大。

　　“老大，怎么回事？”

　　康老大满头是汗，在他面前低下了头，沉声道：“二爷，三公主在府中休憩，一直没有出来，白犬去她房前看望，才知道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住在哪间房？带路，哮天，跟我来！”

　　康老大忙亲自带他们去了敖寸心住的房间，那里早已桌椅翻到，柜门大开，显然是仔细找过了。杨戬看着满屋狼藉，沉声道：“哮天，记住气味，去找。”

　　“是！”哮天犬感受到主人的焦急，化作犬身飞奔出去。

　　“老大，可曾盘问过众侍官？”

　　“都问过了，”康老大被杨戬身上威压吓得胆颤，“无人见过三公主，所有房间都找过，只，只剩下......”

　　无需细说，杨戬知道他说的是府中正房。自和离后，这间房一直封存着，虽然他们还是夫妻时，这间房他也极少踏足，此时隔了千百年的岁月再进来，杨戬竟感到了一丝踟躇。

　　推开门，里面陈设如旧，感觉不到丝毫有人存在的气息，杨戬心中那点侥幸彻底被扑灭了。

　　“老大，告诉众兄弟，将近日在府中走动的神官神侍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问。”

　　“是！”

　　“慢着，大白呢？”

　　“神犬自发现三公主失踪，已经跑出殿外去寻了。”

　　杨戬立在高堂之上，神色冷峻地盯着下面。这本是给犯人量罪定刑的法堂，立在堂中的神官神侍各个屏气凝神，不敢动弹，他们有的人自真君神殿落地起就在这里服侍了，几百年来还是头一次见这场面。平时见真君审讯犯人觉得畅快，现在自己易地而处，才知道为什么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还未上刑便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虽然没有做亏心事，但也被骇人的神威压得喘不过气来。

　　“殿中有客人走丢了，你们可有人看见了？”质询声在殿中响起，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杨戬也不需要人回答，他管理三界司法数百年，不知惩戒了多少犯人，只需着眼一扫，就知道这人有没有问题。众人皆摇头，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哮天犬回来了，他直接飞到杨戬身边，显出人形，一边喘气一边说：“三公主的气息，出了真君神殿就消失了，主人，我，我找不到她。”

　　杨戬神色更冷，一双冷肃凤目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他自归来还未换过衣衫，此时穿着凡间的常服，宽大的袖摆遮住了紧握的拳头，也遮掩了心中的情绪。

　　他将每个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直到最后一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正在考虑要不要动用天眼，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老大，桃林中有一碧衣女仙，现在何处？”

　　老大原本站在他身后，此言一出还愣神了一下，随即想起了那是谁，“二爷，那大约是昂卯星君的女儿，碧云仙子，数日前被昂卯星君送来，说是历练一番，我不好管教，随意指了个差事给她，素日里也没怎么见到她。”

　　“将她带来。”

　　“是。”

　　与此同时，敖寸心正在这荒芜之地艰难跋涉，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说来奇怪，这地方什么也没有，唯有地面泛出清冷荧光，能看清四周环境。

　　一路上都是数不尽的怪石凹地，敖寸心几欲放弃，但又怕没了身体仅凭魂魄更加危险，因此一直坚持往前走。走得累了，便席地坐下，百无聊赖之间开始思考自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按说有司法天神坐镇的真君神殿应该是三界里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不是作奸犯科之恶人，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遭此暗算。

　　莫非是之前“它”做了太多孽，有人看不过眼，替杨戬主持公道？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最有可能，毕竟当年她的恶名传遍三界，而三界之中仰慕杨戬的人不在少数，此番见她重返真君神殿，怕她再行恶事给杨戬丢人，才暗中把她给处理了。

　　越想越觉得有理，敖寸心不由得叹气，若是真有法子将那逃脱了的异魂抓回来，她一定要好好报复一番！这一坐，便再也不想起来，她自被带上天庭之后就水米未进，虽然这一世躯体修炼过法术，到底还是肉体凡胎，此时还真有些难以支撑。

　　躺倒时，她的手触到地上的冷石，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

　　碧云仙子被带到杨戬跟前时，心中也有些怯怯，她原本凭着一股意气将那个不知好歹的小仙扔了出去，后来发现整个殿中的人都在找她，才有些着慌，自己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便一直躲在桃林之中。

　　她是昂卯星君的女儿，其实也只是半仙之体。当初杨戬助刘沉香救母，启用新天条，天界便不再禁止仙凡恋。不少神仙——尤其是男神仙，将自己凡间的子女带回天庭抚养。说来也唏嘘，当初旧天条惩处的都是女仙，皆因女仙动情生子仙气逸散易被察觉，若是男仙，只需春风一度就能有后，几乎没有被抓到的。

　　有了新天条之后，不少本就蠢蠢欲动的男仙下凡私会，有了出众的子女就会带回天庭，光明正大的抚养。碧云仙子就是这样一位仙二代，她父亲昂卯星君是天庭老臣，颇有威望，将有仙骨的女儿带回天庭，千娇百宠。

　　谁料碧云仙子在玉帝为杨戬剿莽归来举办的接风宴中见过杨戬之后，为之折服，央求父亲帮她，当年杨戬与西海三公主那一桩公案谁人不知，昂卯星君苦劝不住，只得依女儿的意思将她塞入真君神殿，以历练的名义接近杨戬，至于成与不成，只看她造化。

　　碧云仙子自入了真君神殿之后，就被分配在桃林种花，这地方颇有雅趣，她觉得在这里偶遇真君是极为浪漫的，因此日日等待。谁知杨戬公务繁忙，几乎不曾踏足过桃林，偶来来此，也是与梅山兄弟共饮，她在一旁服侍，根本就得不到他的注意。

　　碧云仙子无心修炼，一心想做真君神殿的女主人，因此将桃林视为己物。她在这里本就无聊，那日见一素衣女子竟然敢攀着桃花，立刻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上前质询——这折花女子正是倒霉的敖寸心。

　　后来亲见杨戬来找她，碧云仙子更觉受辱，她不为杨戬不认识她生气，反而气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末流女仙竟敢跟杨戬攀谈，桃林也不守了，找个机会用父亲给的法宝将人送走捉弄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杨戬看着眼前碧衣仙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双美目中蕴含的情意，皱眉问道：“你将她弄到哪里去了？”

　　“真君，您在说什么......我没有......”碧云仙子还想狡辩，就感觉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威压袭来，她胸口一痛，不由得吐出口血来。

　　“大胆！”

　　碧云仙子胸口剧痛，她再蠢也感觉到了，再不说的话自己恐怕会即刻丧命，便哀哀戚戚道：“她，我不知道，我用的......转云盘，只需一旬，她就会回来的......绝不会伤及性命......呜......”

　　一旬时间！这转云盘原本就是小仙用的小玩意儿，无伤大雅，若是神仙，无论被送至何处，一旬时间顶多吃点苦头，可敖寸心此时是凡人之身，等一旬之后，恐怕就算没有遭遇危险，也早就饿死渴死了！且天庭至高至洁，她若身死，没有鬼差勾魂，即刻便会魂飞魄散！

　　杨戬听罢，身上爆出法力，瞬间换上了战衣，手中紧握着三尖两刃戟，那戟尖正对着碧云仙子，再往前一寸，便能将她击毙。

　　康老大看着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二爷将碧云仙子斩杀了，那昂卯星君必不会善罢甘休，可他也不敢去劝二爷。碧云仙子满腔情意，此时都化作了惊恐，因为太过害怕，连求饶也喊不出声。

　　好在杨戬虽然怒极，但还保留了一丝理智，他收回神戟，对着殿中众人喝道：“梅山兄弟听令，你等各自带队，即使翻遍天庭，也要将三公主找出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