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21、鸠占鹊巢

　　“你究竟是什么人？快点放了我，我警告你，杨戬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游戏有点东西啊，设定的是神仙一旦陷入爱情也会智商清零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傻女人，那你就看着，他会不会发现异常。”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艹啊，怎么回事儿，这都多久了，他为什么还不休妻？系统，系统，你们这游戏是不是故障了？”

　　“任务未完成，无法领取奖励，请宿主继续任务......”

　　……

　　敖寸心醒来时，浑身都是冷汗，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当年之事了，那些奇怪的话语，那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折磨她有千年之久，这是她不愿回想的痛楚。

　　大概是谢舒祈和赵霁的事让她有所触动，夜间才会做梦。外面天还未亮，她起身喝了杯冰冷的茶水，找来笔墨，将记得的一些奇怪话语记了下来。

　　有太多她无法理解的词句，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妖魅占据她的身体，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而这个任务成功的标志就是杨戬和她分开，这一点，在敖寸心与杨戬和离那天就可以确认了，她的确是那天获得的自由。

　　赵霁在谢府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逼迫谢舒祈，也许，可以让谢舒祈休妻试试？

　　可是，万一真如她所料，那赵霁体内的妖魅也会因为完成“任务”而彻底消失，她会又一次失去线索。
　　敖寸心看着纸上记的古怪话语，思考了良久，最终决定找机会再约谢舒祈聊一聊。

　　这一世敖寸心被妖道养大，从小到大都作女冠打扮，倒少了许多讲究。她租住在长安城古宁坊的一处小院子里，近邻都是普通的百姓，环境颇为安逸。天亮后，敖寸心又去了谢府，让守门的家丁给她捎个信，若是谢舒祁得空，可以来她的住处找她。

　　送完信后，敖寸心决定去大慈恩寺走一趟，这是长安城内最宏丽的佛寺，她此行不为瞻仰佛法，而是为了去找一个东西——玄奘法师留下的窥心镜。

　　当年她被妖道拐走养大，那妖道在露出真面目钱也勉强算个合格的师傅，教了她不少东西，比如当世神兵利器、法宝奇物一类的，其中就有窥心镜。

　　这镜子是玄奘西天取经时，在大雷音寺得的法宝之一，如今和经书一起藏在大慈恩寺内的大雁塔中。窥心镜是上古大能所造，照之能透视人心，比照妖镜更为玄妙。

　　如果能拿到窥心镜，她就能确认赵霁身份，甚至抓住那个妖魅。

　　敖寸心知道大慈恩寺香火旺盛，等到了地方却还是被络绎不绝的人流惊到了，皆因大慈恩寺占地极广，内里又有许多名胜古迹，来人也不光是来上香的，还有携家带口进来游乐的。她随着人流，足足花了半刻钟才挤入寺门，一进去就闻见浓郁檀香和火烛的味道。

　　敖寸心进寺后，离开人群，抬头去看那高耸的大雁塔，这石塔矗立二百年，如今也依旧威风凛凛，不为岁月摧折。她朝着它的方向，径直走去，准备探探情况，等夜深人静时再来借用一番。

　　大雁塔位于大慈恩寺深处，四周瞻仰的人颇多，敖寸心隐在其中，绕着塔身转了一圈，最终得出结论，这塔防护似乎不是很严密。塔基下有十来个武僧轮守，塔上每面只有一个方窗，她观察了许久也没看见值守的人，估计要么没有，要么很少。

　　她这一世跟着妖道修炼，也学了些法术，对付凡人绰绰有余，这里值守的武僧虽然体格健硕，但并无法力，没有太大的威胁。唯一的难题是，她不知道塔内情况，盲闯存在一定的风险，不过为了找出那个结果，这一趟她必须去。

　　是夜，敖寸心在寺内等到午夜时分，整个大慈恩寺都静了下来，夜色下，大雁塔的石窗内传出点点火光，从一层到五层，摇曳的烛火将整座塔衬出了几分妖冶，不似白日里庄严肃穆。

　　她趁守卫们换班时，施了点法术避开他们的视线，成功混进了塔内。

　　塔的里面异常安静，除了墙角的油灯外，什么都没有。敖寸心小心防备着，一点点往上走，底下三层都放着些羊皮纸经书，她翻看了几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这塔越往上空间越小，到了四层，已经可以一眼看清屋内状况了——许多高大的木架林立着，除了佛经外还放了些孤本书籍。

　　敖寸心放慢了脚步慢慢寻找，不知不觉到了顶楼，顶楼穹顶高耸，装饰也比下面华贵许多，就连照明也是用的夜明珠，清清淡淡的荧光洒在石壁上，显出几分幽寂。

　　敖寸心一进去就被当中的团型多宝阁吸引了目光，这多宝阁体积巨大，构造却十分精巧，大大小小分了有千百个格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佛门珍宝。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去找，耳边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机杼声响起，她猛地回头，就看见一道石门突兀地出现在进来的门口，堵死了她的出路。

　　“施主，不请自来，所为何事？”一个清润的声音从左侧屏风后面传来，敖寸心警惕起来，她就知道，此行不会如此顺利，悬起的一颗心反而放松了些，毕竟已知的危险比未知的恐惧更有办法应对。

　　敖寸心没有理会那人的声音，快速地看了眼关起来的石门和装了琉璃的窗户，心里思索着该如何闯出去，屏风后的人竟然主动走了出来。

　　“原来是位女冠，道长深夜入我禅室，有何指教？”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和尚走了出来，这和尚眉目俊朗，气质温润，竟有几分仙人之姿。

　　“你是——那个国师？”敖寸心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檀香味儿，事实上，她今天一整天都被类似的檀香味儿熏透了，不然也不至于进来时没有发现异常。此时他靠近了些，才分辨出两者还是有些区别的。

　　“贫僧法号非空，施主似乎并不认识贫僧，为何要夜闯？”

　　敖寸心实话实说：“我来借样东西。”

　　“正巧，我也想找施主借样东西。”非空声音温润，对她相当客气。

　　敖寸心有些诧异了，她开始怀疑这位大师是不是学佛学到脑子有些不清晰了，看不出她说的“借”其实是要偷？

　　“我身无长物，恐怕大师要失望了。”

　　“施主想要什么？只要是贫僧有的，都可以拿来换。”非空大师的表情非常认真，以至于敖寸心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宝物。

　　“我想借贵寺的窥心镜一用。”

　　“可以。”

　　为什么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这不是他们寺的镇寺之宝吗？

　　敖寸心惊讶地看向非空，开始认真端详起他的脸，试图在记忆中找出与之相符的面孔，她此刻十分怀疑非空大师是不是她在天界的旧识，因为历劫也下凡了，此刻他乡遇故知，所以诚心想帮她。可是看了半天，她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你......为什么？”

　　非空闭眼轻嗅了一下，叹息道：“好香。”那表情不带丝毫的亵渎意味，是纯粹的欣赏与迷醉。

　　“施主今日在佛寺下游览时，我便闻到了，施主身上有绝妙的奇香，”说完，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冒犯，又补充道：“贫僧常年浸润在檀香之中，又天生对味道敏感，长此以往，实在不堪折磨，施主这香，于贫僧而言是极难得的珍品。”

　　“你难道说的是这个？”敖寸心从袖子中拿出百花仙子送她的玉瓶，果然有一股清淡的香气，放在身上时，她还真没怎么注意到。

　　非空看见玉瓶，那双淡漠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欣喜：“不错，就是这个味道，此香清幽淡雅，却不会被檀香掩盖风味，乃当世罕见！”

　　“我可以把这香送给你，但你要将窥心镜借给我。”
　　“可以。”

　　“你是知道我要来吗？为什么这座塔里没有守卫？”
　　“不错。”非空收下了百花露，淡漠的眉眼弯了弯，似乎有些开心，目的达成，他向敖寸心解了惑。

　　原来今日敖寸心在塔下查探情况时，在佛塔中参禅的非空就闻到了百花露的香味，很快锁定了带香之人。他生来就会一项异术，只要认真去看，就能“看”见一个人不久后的行动，也因此知道了，今晚她会夜闯佛塔，便在此守株待兔。平日里要上这佛塔难如登天，今天是他为了得到百香露故意门户大开。

　　非空出生时家里供的佛像佛光大绽，大慈恩寺的主持亲自上门将他接走，封为佛子。他从小在寺庙长大，学习佛法，心无旁骛，后被新帝封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隐疾——他十分厌恶寺庙中的香烛味儿。

　　如今得了百花露，犹如久旱逢甘霖，当然不会错过。

　　“但窥心镜是佛门至宝，你就这样给我了，真的没问题吗？”敖寸心有些迟疑地看着手中的镶金莲花纹玉匣，这是非空交给她的，里面装了传说中的窥心镜。

　　非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轻声说：“我能看见，你会将它还回来。时候不早了，施主请吧，祝你得偿所愿。”

　　敖寸心心情复杂地拿着窥心镜回了住处，太顺利，她反而觉得有些不安。不过，很快她就将这种不安感抛开了，因为谢舒祈今天派人来过，她在门缝里捡到了一张纸条。

　　和谢舒祈的第二次见面并没有获得更多地信息，敖寸心告诉他，她需要再见赵霁一面，但她隐去了窥心镜一事。

　　谢舒祈答应了她的要求，或许只要能救夫人，任何要求他都能答应。

　　三日后，敖寸心带着窥心镜出了门。这面镜子从外表上看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只在背面勾勒了古怪的花纹，敖寸心揽镜自照了好几回，都只能看到自己这具凡人的魂魄，她也不确定对赵霁会不会有用。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谢舒祈带赵霁出来游湖，敖寸心乘着小舟到时，只见一对璧人并肩而立，倒是十分和谐。

　　谢舒祈先发现了她，两人对了眼色，他特意指了湖上的鸳鸯吸引赵霁注意，敖寸心看着他们的背影，拿出了窥心镜对准赵霁。

　　只看了一眼，她便吓得坐倒在船上，将撑船的船夫下了一跳。

　　那镜子照向赵霁时，镜面上竟有两个魂魄！一个被囚于某物之中，另一个行动举止，跟身体别无二致。

　　普通凡人，怎么会有两个魂魄？！敖寸心心中大骇，但机会难得，她又照了照谢舒祈，发现他魂魄与肉身相符，并没有什么异常，当她再次照向赵霁时，那个被囚的魂魄似乎看见了她，拼命向她招手，似乎在求救。

　　一切都很明朗了，赵霁的确遭遇了跟她一样的事情。敖寸心握着窥心镜，颓然地站在船上，湖心亭里的夫妻不知为何激烈地争吵起来了，她却无暇顾及。

　　她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一体两魂，非妖非鬼，她要怎样将鸠占鹊巢的那一只魂魄抓出来？她受了千年的折磨，又该找谁去讨回公道？

　　敖寸心窥见了一丝真相，却发现自己彻底被缠住了，即使她现在是龙女之身，也无法破解这个困境。

　　除非，除非有人能帮她。

　　要去找杨戬吗？这是她想到的第一个选择，以她的阅历和人脉，有可能相信她，帮助她彻查此事的只有杨戬了。

　　况且，她和人间的赵霁都遭遇了此事，那么三界之中，被异魂入侵的又有多少？

　　于公于私，杨戬都是不二选择。

　　思索了一夜，敖寸心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找到长安城内的真君殿，点上了三十三炷天香，在殿中诚心祈愿。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其他的声音都突然消失了，一股冷肃的气息蔓延开来，敖寸心睁眼，只见高台之上，二郎神的神像睁开了双眼。

　　“真君，寸心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