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叹[戬心]》瑰玫叶

11、养珠大业

　　杨戬从未见过敖寸心如此脆弱的样子，在那千年的互相折磨中，她从来没有服软过，无论是为什么琐事争吵，她都盛气凌人地大声叫嚷，甚至动手打人，非气得他怒火中烧不可。

　　他看着眼前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既不敢现身，又不想就此离去，只能无声站在她身后。

　　杨戬其实跟了她们一路了，他奉命斩杀西荒巨蟒，历时近三个月，大捷归来，玉帝要设宴群臣为他接风洗尘，他却觉得意兴阑珊。斩妖除魔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众神敬仰，而是为了守护三界安宁，这是他杨戬的道，自入天庭起，几百年来，他从未改初心。

　　回真君神殿休憩时，一名女子的倩影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与敖寸心做了千年夫妻，关切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他这样想着，随手召出水镜查看下界情况，却见她身披嫁衣，竟是要在凡间嫁人了。

　　敖寸心生得很美，穿上火红嫁衣更显得明艳俏丽，他也曾为此惊艳过......还未想清楚，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凡间。

　　龙逍虽为上古神兽后裔，到底还未长成，不过一壶灵酒就醉倒在地，至少要半月才会醒来。杨戬见他房内同款式的婚服，神色晦暗，即便此世为凡人，她已恢复了龙女记忆，怎么能就这样仓促再嫁？

　　既然她要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一世的家人，那便由他来成全她吧。

　　杨戬本欲为她择地安顿，却不想四公主来了，敖寸心凡人之身察觉不出，四公主却与龙逍相熟，他只能隐去身形，一直等到四公主离去，本想找她说几句话，没想到......

　　那哭声一阵阵砸进他的心里，掀起滔天波澜，即使是被巨蟒围困于苍崖，他也没有这样无措过。

　　“二爷，二爷，庆功宴时辰到了，您在哪里？”老大的声音传入识海。

　　杨戬叹息一声，临走前挥手给这座宅子加了道结界，至少今夜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蔡阳镇位于东海之滨，镇里的凡人大多做些海产生意，日子过得颇为富足。敖寸心待了半个月，熟悉了此地风土人情。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平生最怕无聊，想着还要在这地方待个几十年，便给自己找个差事——养珍珠。

　　敖寸心从虞家嫁出来时，带了许多嫁妆，她随身拿了些金银，在这小镇租赁海场、购买母贝绰绰有余。蔡阳镇养珍珠的只有几户人家，成色好的珍珠培育不易，镇子里的珍珠也没什么销路。

　　敖寸心找这些人家买了些珍珠贝，又在海边租了十来亩海域，养珠大业就这样开始了。

　　蔡阳镇民风淳朴，租给她海域的人见她细皮嫩肉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猜测她可能是遭难至此，还曾极力劝她不要养珍珠，那东西又苦又累还挣不到钱。寸心谢过他的好意，龙女养珍珠，还怕养不出好的？

　　自此，敖寸心也如同海边渔女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撑着小船，在自己的珍珠海场中劳作。

　　一日，敖寸心做完事，从海场返回家中，路边遇见一只白色猎犬，一尺来长，看着像是刚刚断奶。她路过时，那只猎犬呜咽一声，一双湿漉漉的犬眸期待地看着她。

　　敖寸心眉头微皱，往旁边走了几步，绕着走了过去。

　　第二日，这只狗已经站起来了，在敖寸心路过时瞒珊着朝她跑，敖寸心握紧了拳头，疾步离去，几乎要跑起来。

　　第三日，敖寸心再经过那条路时，手上多了根棍子，那狗朝她汪汪叫，看见她手中手腕粗的棍子，不敢靠近。

　　等敖寸心走远，小狗朝某处跑去，兴奋地搭起前爪。杨戬和哮天犬显出身形，一个眉头紧皱，一个弯腰低头，讨好地看着他。

　　“主人，这，三公主她好像不喜欢狗啊。”哮天犬感受到主人的低气压，忙抱住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不让它在攀主人的裤腿。

　　“你难道是现在才知道吗？”杨戬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哮天犬摸摸鼻子，头又往下低了低。他其实不懂主人这是在干什么，非要他弄一只狗来给三公主看门，一连三天都在人间，非得亲眼看着三公主将狗抱回家。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疯婆娘过了几百年的清净日子，怎么主人好像还想受那罪？

　　他心中疑惑，但不敢问，又出主意道：“干脆把这狗直接放她家里吧？不行不行不行，指不定转眼间这小狗就成了狗肉锅了，哎，这可怎么办，三公主真是个烦人精！”

　　“哮天，不可无礼！”

　　哮天犬闭嘴了，他心中还有些愤愤，从前三公主是女主人，主人不许他跟她呛声，现在都不是女主人了，怎么还维护她？思来想去，还是敖寸心不好！哼！

　　“把狗抱上，跟我来。”

　　“是，主人。”

　　敖寸心一连三天遇到同一只狗，心中只觉得晦气。她是水族，天生就对地上走兽没什么好感，在经历了那千年之后，对狗更是只能用厌恶至极来形容了，她没有主动打死那只狗，已经算得上是善良了。

　　她一想到刚刚那只狗还想往她身上扑，只觉得一阵恶寒，搓着双臂去浴房沐浴了。

　　等沐浴完，天色已经大黑了，敖寸心没什么胃口，开了坛米酒准备小酌一番，这里的米酒清甜不腻，里面还有软糯的酒酿，十分对她胃口。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敖寸心放下酒碗去开门，门外是同街的王婆婆，她怀里还抱着只狗——正是路边那只！

　　“虞娘子，没打扰到你吧？”王婆婆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略显苍老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没有没有，王婆婆请进。”敖寸心请她进来，竭力不去看那只狗。

　　“虞娘子，看，我给你带来了个好东西！”谁料王婆婆举起狗就往她怀里塞，“这是我孙子路边捡的，别看这狗现在小，喂几个月就长大了，看门护院可有用哩！”

　　敖寸心避之不及，只能将狗接过，那狗竟然还不识相地舔她的手！敖寸心只觉得五雷轰顶！

　　“王婆婆，您有心了，可是我不喜欢狗，这个您带回去吧！”敖寸心想把狗还回去，王婆婆却不肯收。

　　“虞娘子，你一个人住难免孤寂，这狗崽子跟你做个伴不是很好？你放心，它不咬人的，再喂个几顿认了主，以后护着你呢！”

　　敖寸心面露难色，正要推拒，王婆婆又道：“虞娘子，我知道你还挂念你那亡故的丈夫，可女人总得有个依靠，我们这里不讲那些虚礼，有好多后生跟我打听你呢？你要有中意的，王婆婆我给你做媒！还有我那孙儿，也是极好的......”

　　“婆婆，谢谢您送来的狗！”敖寸心忙打断她：“您还没用过晚膳吧？不如在我这里吃点？”

　　“诶诶，我儿媳做好饭了，我这就回去了，这狗也不用怎么细养，拿剩饭剩菜喂就成。”

　　“我知道了，王婆婆您慢走！”

　　送走了王婆婆，敖寸心长舒了一口气，她弯下腰，把狗放在地上，皱眉警告道：“给我好好在院子里带着，不许进屋！”说完，自己进了房关了门，又沐浴去了，只留那只小狗在院子里呜咽。

　　“这......三公主真是铁石心肠！”哮天犬等她消失在门后，忍不住现了身，抱起小狗怜爱地安抚。

　　杨戬却在思索，听王婆婆的意思，此地有很多男子在追求她？

　　此事也是敖寸心的一大烦心事，她自搬来了这里，就不断有青年献殷勤，后来将头发梳起做妇人打扮，也还有不长眼的跟街坊邻居打听。好在此处的人都淳朴，并没有什么难听的流言传出来。

　　“哮天，放下狗，我们回去了。磨蹭什么，她不会不管的。”

　　是夜，蔡阳镇的青年男子都不约而同做了一个梦，醒来虽记不清梦中内容，但再也没人敢靠近虞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