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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水牢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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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陡见此惨境,不由得失声惊叫,冲上前也欲救人,那知按柜的手一松,叽呀一声,那面壁柜竟慢慢移开了。原来此处正是密道所在。两人又是一阵诧异,暂把霍渊自戕之事搁下,往那密道探去。密道中又是数十级石阶,张九重仍以银块探地,这次却不见任何异象,待走至尽头,赫然也是一道铜门。他一推,不曾推动。与张贵仔细察看,又未见任何开启机关,仿佛并无锁上。张九重略一沉吟,右臂运功,再次推去,只听叽叽闷响,那门终于一丝丝移开了。
门开至一半,扑面一阵阴风。张贵机灵灵打了个冷颤。突然一面白影闪电袭来,他反应也不慢,上半身猛地后仰。那白影冲胸而过,一闪即逝。再定眼看时,只见叔叔半个身子站在门内,与一柄厚缅刀斗得正凶。那使缅刀的是个粗壮汉子,目光甚是鸷猛,顾盼间如惊电。他的刀法又快又狠,便如那双电目。两人旁边尚站着一名容色端秀的年轻少妇。她手中也是一柄小缅刀,周游在两人身边,不时抽冷子放刀射人。刚才射张贵那一刀约莫便是她之杰作。瞧她那缅刀光华如练,虽小却显得十分沉重,而她使来却得心应手,如驭菜刀,收放若风。
这一番快攻虽来得有点措手不及,但张九重既是高手,又是老手,岂会给他吓着?只见他出掌仍是那样凌霸,丝毫不受旁边抽冷子的影响。
张贵方见那大小缅刀便蓦然想起,两年前川东出了一对年轻夫妇,武功厉害,手段毒辣,显名的武器便是一对大小缅刀。这两人有个极艳的外号,叫“鸳鸯双刀”,男的是大缅刀马东成,女的是小缅刀钟英。两人在川东横行了年余,不小心得罪了当时□□上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李莫欢,被他一击惨败之后,便销声匿迹,不料竟投到秦桧门下来了。
张贵心念一转,暗道:不能给他夫妻联手,否则要棘手了。当下喝一声,冲上前往那少妇拍出一掌。
那少妇正是钟英,她见张贵掌自她夫妇间隔中横来,如何不猜中他心思,冷笑一声,却轻飘飘一个旋身,避了开去。张贵还想缠住她,她却将小缅刀划了个圈,将他一阻,跟着蹂身扑向张九重,手中刀光连连闪跳,刺向对方胸腹,口中还叫道:“成哥,先杀了老的,再来剥小的皮!”马东成道:“好!”扑地飞旋,缅刀直攻张九重下三路。他夫妻合作,威力比之适才抽冷子自是倍增。
张九重嘿嘿一声冷笑,浑然不将两人放在眼里。
张贵却怒吼一声,连击三掌,只往钟英身上招呼,骂道:“贼娘们,瞧你如何剥贵爷的皮!”只是他这三掌,都被钟英轻巧的身法避过,他欲与她斗,她偏偏不理他,只气得张贵怒骂连连,却也只能在一旁跳脚着急。
张九重轻轻一声叹息,心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毫无一丝稳重机灵,可叫我如何放心得下?他心中微有悲感,出掌却更浑沉了。那“鸳鸯双刀”在他眼里不过是牛刀菜刀,比之霍渊并不见得高明了多少。两人联手,看似天衣无缝,其实破绽颇多。那钟英身法轻灵,下盘却虚浮无力,张九重突然使个虚招,将她持刀手腕擒住,往下刺去。
钟英站立不稳,身不由己被他拉下,小缅刀白光闪闪,竟刺向丈夫头颅。她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手指一松,缅刀落地。
马东成挥刀霍霍,正对着张九重下盘连连刷出数刀,猛然见妻子刀尖对准己头,也是一惊,急忙旋身避开,那攻敌的几招也就落空了。心头正恼火间,胸前白光陡闪,还未来得及呼叫,小缅刀已直直刺进他胸膛,却是张九重将刀踢起,射向了他。
钟英惨呼一声,猛力挣脱张九重,扑向丈夫,叫道:“成哥!”然而马东成已然说不出话,只瞪了她几眼便断气了。钟英抚着他尸身哀哀而泣,轻道:“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张九重心知抱死一扑,厉害十倍,当下暗暗警惕,只等她有所动作。
钟英哭了一阵,将小缅刀拔起,叫道:“我跟你拼了!”眼中望着张九重,刀却刺向张贵。这时舍命一搏,只求杀敌,全不理什么招式,更无半分防护。
张贵看她势如疯虎,不由一惊,急往侧退了一步。但这一步却不够,眼看刀尖寒芒中滴着殷红鲜血,直往胸口刺来,忙伸手格去。哪知掌指方与她手臂相触,那柄小缅刀突然脱手飞出。此时刀尖离他胸膛不及三分,眼看无幸,就要将性命丢于此了。张九重虽早有警戒,但钟英拼命一击,岂是平常招式可比?眼见情势危急,一掌劈向钟英,另一掌便去挡那缅刀。
钟英不避不闪,生生受了他这一重掌。
张九重这一招志在救人,因此击钟英的一掌是虚,目的只是将她逼退,哪知钟英已存死志,竟不躲避,他一掌落下,虚招却被实受,力道顿时往这边倾。那救人的一掌虽然也挡实了,但力道已偏失平衡,挡得自然不够稳。那缅刀被击飞之际,在他小臂划了一下。
钟英看他衣袖逐渐染红,突然狰狞地一笑,一笑之下,也是满口鲜血喷出,倒地毙命。
张贵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叫道:“叔叔!”面上现一丝羞惭之色,却说不出话,只将衣襟撕了一条下来,默默为张九重扎了伤口。
张九重凝视血色,不见有异,运气行了一周,也无阻碍,心道:这刀上果真无毒,钟英一心求死,见能伤了我,也就满足了。那一刀只划了小小一道口子,并不如何严重,于举动也无半丝妨碍。
两人随后转过铜门,往里探去。面前只一小段石路,再无石阶。越往里走,越觉阴寒。张贵心中嘀咕:这哪是人呆的?分明是阴间冥路。一想又不对,觉得这话大大不吉利。便安慰自己:管它刀山火海、地府黄泉,既闯得进来,自然也闯得出去。张九重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心头掠起一阵阵不祥预感。石路渐渐走尽,转个小弯,三条岔道便横在眼前。
张贵一怔,结巴道:“这、这是走哪条啊?”
张九重沉声道;“你瞧这三条路有何不同?”
张贵看得仔细了,不敢有所遗漏。半晌开口,声音却涩涩地:“一模一样,都是青石板路。”
张九重也不责怪,只谆谆善诱:“你仔细想想,我们一路走来,是越走越深下还是越高上?这儿阴冷异常,可觉得有水气?”
他们连下石阶,越走越低,自是偏向地底了。张贵经他一提,低叫:“是了,前面难道是……水?”
张九重冷笑:“怕是快到西湖底了!”他双眼昏花,其它器官的感觉却极其灵敏,心思又缜密,于方位气味乃至寒热变化间自能辨出其中异同。
张贵“啊”地一惊,心道:秦桧竟把地牢设在西湖底,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转念一想,又觉此举太过阴毒,不知关在地牢底的人怎生地凄寒,要受什么苦难。想及此,只觉心急如焚,再看那三条路,忽然“咦”了声,道:“真、真有水呀!叔叔,左边道上有水渍!”
张九重心一动,“往那头走。”
张贵毫不犹豫,立即抢先走去。
这一路走来,虽是深入地底,沿途却有小挂灯照明。从左边岔道走了十几丈,便觉水气愈重,教人自心底涌起冷漉漉之感。
张贵走在前头,脚步时而急促,时而凝重。张九重却只是时不时地微微叹息。
“咦!”张贵忽然轻叫一声,快步奔向前,只见那里一面石门,看来厚重而紧密,无锁无环。他敲摸了一遍,回头道:“叔叔,这门锁了的……”心想这里既是囚禁犯人之地,岂能无锁?莫非与前道铜门一样需用大力硬推?但这门只怕有三尺厚,人力岂能推动?只怕另有开启机关未定。
张九重任他摸索,并不阻止。此时他已知秦桧早有防备,只怕他俩的到来也在他算计之内,如此这门内若无凶险,来路上也必已伏兵万重。正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只是事已至此,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贵在石面上摸了摸,忽见旁边壁上一个淡黑色花型图案,不甚出色,若不注意倒也不易察觉。他一时好奇,往那花案上按了下去。只听“嗡”地一阵响动,那石门慢慢往上升起。他大喜,失声道:“原来这便是机关,倒也简单不难找。”他也不想这里既是囚人的牢狱,若将机关设得太过隐蔽复杂,那些来审讯拷问的人岂非大大的麻烦?
这石门一开,两人都往里张去,一看之下不由都起了一阵寒颤。
原来那门后竟是一间间水牢,分排两边,只留中间一条筑高的长道。那牢内囚着的犯人个个上了手镣,下半身全浸在水中。张贵冲过去,一间一间地看,牢内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大都奄奄一息。有几个稍有气力精神的,见着他便叫骂不断:“狗官,不得好死……”显是把他们当成秦桧一党了。
张贵瞧他们那副惨状,也就不与之计较,一心只想找出那对母子。
张九重走在后头,喃喃道:“怎地不见牢卒?”心中疑虑不安,牢房内的人又不住传来呻吟声,他望向第一间,模糊见得那人面色灰白,一副濒死之状。暗道:秦桧这奸贼关了这许多人犯在此,又如此虐待,多半这些人都是忠义良善之辈,与他计谋相驳、利益相冲了,便遭他谄害囚禁!想及此,口中“嘿”地一笑,快步上前拿住那牢锁发力一扯。那锁不知是何物所铸,十分坚固,一扯之下,竟没扯断。他运起内功,再次扯下,啪地声牢锁立时断开。牢中人微微张眼,却不理他。张九重伸手将他拉起,三两下将他手镣脚镣去掉,沉声道:“自己逃生去。”如此将一干牢狱中人尽数放出,他虽大耗功力,却大感快慰。
张贵瞧他这般奔忙,自然于心不忍,又想这些犯人纵有天大过错,受此折磨也该够了。便暂停找潘月婵母子,先帮忙救人了。两人放至最后一牢,赫然不见欲救之人。不由一惊,心头如压了巨石,直沉下去。
那批被救之人挣扎着往门外走去,其中一人感他们相救之恩,道:“这甬道尽头还有一间小牢房,关的似乎是个女子。”
张贵大喜,叫道:“定是她母子了!”急步往尽头冲去。
那人望着他背影,小声嘀咕:“什么母子,只有女子。”
张九重闻言,深怕有诈,忙追上去。
那尽头果然另有一扇铁门,张贵发力将门锁扯了几扯,终于扯断,一看,里头也是深深的水牢,一名面容憔悴,五官却十分美丽的女子便囚在那里。他不由一阵失望,“怎地也不是——”
那女子闻声,张眼往他望来。张贵见她双眼眨了几下,一脸惊喜,那模样仿佛识得他,他诧异之下,倒不急着救人了,倚着门问道:“你这女子却是什么人?为何也被囚于此?”
那女子面色一变,呸了声,骂道:“老娘怎会认识你这种呆蛋,别人易了容他倒认得,不易容了反而不认识!”那语气俨然便是潘月婵。
张贵“啊”地一声,忙去扯牢锁救人。心想:人说“千手观音”容貌赛貂婵,果然不假。惊喜之下,双手发抖,扯了几次都没把锁扯断。张九重抢上去,发功一拉,立时断锁开门。两人将潘月婵救了上来。她见着张九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位可是张爷子了?劳你大贺相救,真不知如何相谢……”张贵心中“哈”地一乐,暗道:未见我叔叔时你还一副多了不起的样子,谁知见了面,反倒忸怩起来。张九重瞥了侄子一眼,淡道:“不必客气了!”
张贵却绕至她背后,凑近嗅了几嗅。
潘月婵怒道:“你做什么?”她被囚在水牢几日,浑身污浊不堪,气味甚是难闻。被一个大男人嗅来嗅去,如何不恼羞成怒?
张贵“嘿”地一笑,却不答话。心道:真是她,身上的香味虽淡,却不假。原来他张家之人多有眼疾,但一只鼻子却比猎犬还灵敏,能轻易分辨出各种气味,便是混杂在一起的也能嗅出来。人的体香各有相异,常人不大能分辨,但张贵则不同。这也是那次在烟雨轩潘月婵虽易了容,他却仍能轻易认出之故。而适才因离得远,她身上气味又不纯,才一时没能辨出。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明,秘密说穿了就不是秘密了。
潘月婵怒斥一句,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一双秀眉紧紧蹙起,忧虑地问:“你们可见到我儿子了?”边问边往外寻去。
张贵两人这才省起只救了“母”,“子”的影却仍未见到。张贵脱口问:“怎么你们没关一起?”潘月婵横他一眼,似怪他尽问废话。张九重道:“外头水牢里的人都已放了,不见小孩。”潘月婵绕着一间间水牢寻找,越找心越恐慌,找到最后,腿都几乎软下了。喃喃道:“秦桧这恶贼,究竟把他关哪了?”
张贵瞧她一副心乱如麻模样,大是不忍,有心欲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口拙说不出。正无措间,猛听一个尖嗓音响起:“娘!娘!我在这!”
三人吃了一惊,只见门口跑进个小男孩,正是潘月婵之子。
张贵一见他面貌,心道:这小鬼果真是男的,长得真他妈像他娘,俊秀的很,就不知他爹是谁?想至此,心中酸溜溜地颇不好受。
潘月婵蓦见儿子,喜得一把搂住他,啪啪打了他两个屁股,骂道:“你这小鬼,躲哪去了?!”但听儿子痛得哇哇大叫,又心疼地道,“岚岚不痛,不痛哦!”她儿子名字正是岚岚,只见他小嘴一撇,尚未答言。张九重已道:“此处危险重重,还是先出去再说话。”
四人循地牢入口走去,一路只怕有伏兵,都走得小心翼翼,哪知却连半个鬼影都不曾见到。将至兰室时,忽然前面一阵骚动,四人互望一眼,急步抢进去。走得急了,几乎与几个踉踉跄跄跌过来的人撞在一起,一看却是那群人犯。张九重揪住一人,沉声问道:“前面出不去么?”
那人颤声说:“外、外头全是弓箭手,把出口围住了。”
四人都是一惊,岚岚叫道:“娘!娘!他们要将我们射成刺猬!”潘月婵骂道:“谁叫你乖乖给他射成刺猬的?整日价大惊小怪的!”她虽被折磨了几日,容颜憔悴,但骂起人来却仍是气力十足。
张九重心道:今日若能脱险,当是张家历代祖宗保佑了!一转念,又寻思:怎生想个方法,将他三个救出去?
此时往后撤退之人已越来越多,岚岚见到这许多枯槁如鬼的人,害怕起来,抱着母亲小声说:“娘,咱们快走吧。”
张九重大踏步往外走去,张贵三人也排开众人,紧随着走向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