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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欲逃无门 ...

  •   地牢外,七排弓箭自高而低,全对准了那地牢入口。

      张九重眯眼张去,认得那弓箭队之后单脚挂于树梢之人。那人身材瘦小,挂于树上飘飘荡荡,全无重量,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将下来,又仿佛起用九头蛮牛也拉之不动。这人正是折服“鸳鸯双刀”之人李莫欢。一年前他曾于燕京盗得金国王侯珍宝数箱,箱箱价值连城。因而被金国贵族连名合缉,金主更动用了大批高手欲捕他归案,哪知他竟求得了秦桧的庇护,想来“鸳鸯双刀”也是慑于他淫威才投身秦府的。此人贪得无厌,但武功却是极高,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张九重一见他,心中登时格地一响。暗道:秦桧有了这人,当真是如虎添翼。

      此时阳光正盛,照着树旁一人金光闪闪,灿烂得绚艳,这人却是韩蓉丝。瞧她依然面带微笑,仿佛不久前被挟持之事以及面前剑拨弩张之势全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观局之人,她总是笑看着一切。她,实在令人费解。

      张九重皱着眉,这女子在这场纷争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瞧她引来这一大群弓手,分明是敌非友。而她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韩蓉丝身后尚立着两人,一副桀傲神情,却是缪氏兄弟。缪崇武斜眼睨见张九重半张脸,微微躬身问道:“小姐,是否这恶徒冒犯了你?”韩蓉丝微微点头,“不忙,你且问问他有何话说。”

      缪崇武转过身,望准了张九重喝道:“张老头,你是要乖乖投降呢还是要万箭穿心?!”他此时有恃无恐,说话自然不客气了。

      张九重嘿地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只向着韩蓉丝道:“韩小姐原来竟是深藏不露!”他张家的点穴功夫虽无甚独到之处,但他内力雄浑,力透穴位,却不是常人轻易便能解的。韩蓉丝于瞬息间逃走,岂不是身怀自解穴道之异功?

      缪崇武瞧他视己如无物,心中暗怒,恨不得目光便是那千万利箭,立时就在他身上射出千万个窟窿。

      韩蓉丝淡淡道:“张爷子,人外有人,任你武功再高,也只一人,还是降了吧!”

      张九重冷冷一笑,环视着一众弓箭手,“韩小姐以为单凭几支弓箭就奈何得了老夫了?”周围的弓箭手除了箭技了得外,都不是什么武功高手,此刻他若要脱身逃去,自是不难,但他身后尚有三个他便是丢掉性命也不能舍却的人,他如何能自行逃去?还有那一干人犯,他既救了,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他一己之力,如何能为?

      潘月婵三人也走了出来,立在他身后。岚岚靠在母亲身前,一双圆圆大眼一直在韩蓉丝身上打溜。见她走到一个弓箭手跟旁,自箭袋中拈出一支羽箭,如朝曦般笑道:“张爷子,你瞧这可是普通的箭?”那箭头金芒烁烁,不知涂了何物。他吃过“迷萝之毒”的亏,对这女子本就十分害怕,一见这箭,心想必又是毒粉毒气,登时恐慌起来,跳着脚尖叫:“我不要做毒刺猬!”咻咻两声,两物如流矢直射韩蓉丝。

      韩蓉丝眼光一闪,腰肢微微扭动,轻飘飘地闪开。那物射在她身后大树上,竟深深陷入,她一看却是两块尖石子,想是因飞镖被搜去,岚岚才随便捡了石子当暗器。

      缪崇武叫道:“放箭!射死这小鬼!”

      众弓手见小姐被袭,也不敢怠慢,听得一声令下,立时飞箭如雨,对准四人射去。

      潘月婵刚骂得一声:“小混蛋——”已无暇去骂第二句。急忙抱起儿子闪开飞箭,退回门内去。

      张九重步伐来回横动,大袖狂卷,将一干箭羽通通挡了回去。张贵空手接了几支,百忙中一望,原来是些普通箭羽,便随手折了回掷过去,那些弓箭手不过臂力过人,论到其它功夫,却不及一般武夫。见他箭头回射,欲闪不及,被他掷着了便即破胸穿脑,竟不能活命。顷刻间竟死了七、八人。

      韩蓉丝叱道:“住手!”那批弓手顿时停下待命。她望着血溅满身的尸体,轻轻一叹,正欲开口,那挂在树上直如风干布条的李莫欢,此时桀桀一笑,阴阳怪气地道:“韩小姐此刻若还心存慈悲,这帮手下可就要白白送死了!”他声音忽轻忽重,忽柔忽刚,听来当真不舒服之极。

      韩蓉丝叹道:“我如何想要他们白白送死?只是今日……”她脸上露出迟疑神色。李莫欢心思却是极敏,恍然道:“今日乃小姐大喜之日,小姐不愿多杀生吧?”韩蓉丝点点头,“义父见我受了委屈,便指派了这许多人与我出气,其实我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呢?只要他老人家平安康泰,我倒情愿饶了这干人性命。”说着,她又轻叹,“只是如今他们纵犯杀人,却也不能善了了!李爷,依你看,能否将他们生擒了再行论罪?”她这话说得淡淡柔柔,虽是作问,却已暗示心意了。但李莫欢以一介盗贼之身得托相府,又得她如此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以礼相待,心中大有受宠之感,欣悦之下,自然言止皆是懿旨。当下笑道:“小姐莫愁,李莫欢自当为你解忧。”单足一挑,人忽地到了七排□□手之前。

      张贵见这人手长足短,身材极其瘦小,看来不过与他齐胸。心想:这瘦猴子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在□□称霸?约莫是有人以讹传讹,夸其声势。在他心里,叔叔向来排第一,其他人纵使声名显赫,他也认为多半是虚有其名,不足为虑。

      李莫欢望着张九重,嘿嘿笑道:“张九,别人惧你‘慄蟹横’,我李莫欢可不放在眼里!”说着左手一抖,一对黑黝黝的钢爪自袖内脱出。他左右手各拿一只,交击一晃,“你可要拿什么兵器?”

      张九重冷道:“说你李莫欢自妄狂大也不过份,你既知我‘慄蟹横’,却还问我要啥兵器,岂非可笑?”张家的功夫全在独特内功与拳掌上,几曾用过什么兵器了?

      李莫欢笑道:“不错!不错!有理!有理!”蓦地脸一变,喝道:“是你不用兵器,可非我占你便宜,出招吧!”黑爪左撩右抓,抢先攻去。

      张九重低低吩咐张贵一声:“你先退回里头去。”望着磷光闪闪的爪尖,也是喝一声:“来得好,今日便除了你这恶盗!”手掌翻滚,步履凌横,如巨浪狂涛,掌沉脚重,第一招便是声势吓人。

      李莫欢面色不改,只将右爪之式易为斜勾,毫无所惧地迎了上去。他知张九重拳掌之所以凌厚,全仗内家修为了得,若能慢慢耗尽他内力,霸蟹自然变成软虾,到时他自可以逸待劳,不费多少功夫便可拿下此人。因而双爪虽使得凌厉,多半却是装腔作势,假多真少。

      张九重见他身法灵便,一对黑爪收放自如,全不为他掌势所碍,心中暗惊,只想:如此下去,我真力耗尽,他却仍有余裕,至时彼强我弱,非败不可。心念一转,又想:只有速战速决,不能长做纠斗。当下举起酒葫芦,咕噜咕噜喝下两口烈酒。心中一酣,喝一声,陡然将“酒祭重阳”之功提高,掌狂如暴,扫得其后七排弓手东歪西倒,全不成样子。

      缪崇文、缪崇武两人大惊,对望一眼,突然齐齐出掌,往一株大树劈去,两人掌法不甚高明,但用来劈树却是绰绰有余,不过半刻功夫,便劈倒了两株枝干粗厚的大树。只听得轰隆轰隆之声回荡耳际,两株树全横倒在弓手之前,如一道防坝,将打斗两人隔在一方。

      李莫欢见他举手喝酒,小臂上扎一布条,上面血点斑斑,不由怪笑一声:“原来‘横蟹’见红了!我岂不更占了便宜?”口中说占了便宜,脸上却丝毫无惭色。但见他狂掌如此霸道,也不敢再托大,双爪互交磨过,刮地一响,十分刺耳。

      张九重不由眉头一皱,却见他左爪猛然一震,如装了弹簧般跳高半尺,转着圈直拿他头颅。他头一偏,左掌横胸劈出,正好挡住他抓来的右爪。哪知李莫欢确有过人之技,便在他一挡之际,右爪陡然也跳高起来。这一次却与前不同,那黑爪不往高弹,却往前跳,连环三跳,奇快无比。跳至第三跳,爪尖已对准了张九重肩头抓落。张九重本是伸臂挡他,这一来却变成了送臂上门,眼看肩头便要挂彩,张九重暴喝一声,左肩微陷,右脚横跨一步,让过这一抓,左臂跟着反格,欲挫他长手。便在这时,他体内真气突地一滞,手臂刹时酸软,几乎要垂下,急忙回屈,收了此招。

      李莫欢轻移两步,已接住落下黑爪,见他手臂忽伸忽缩,招式未尽而收,心中灵光忽闪,哈哈一声狂笑,道:“张九,不想你今日阴沟里翻船,竟败我手!”

      张九重心中又惊又怒,乍然间已经明白,自己必是中了奇毒,才致如此。但这毒绝非“迷萝之毒”,只因症状全然不同。“迷萝之毒”可使人真气尽散,筋骨酸软。而此时他却觉得丹田中真气充沛,就是运转起来十分困难,总是使到一半便阻滞不行,若再催一把劲,它又前行了一点。然而高手过招,岂容你慢慢运功?李莫欢狂笑之下,黑爪交互一勾,铛的声两爪都暴长了半尺,看来竟似一把小耙。他武器既变,招式随之变,原本总是见招拆招的,此时转为抢攻,招行如电,一爪抓过,黑光织成了网。张九重此时真气凝滞,如何挡得住他这如闪电惊雷般快攻?堪堪避过两招,黑爪已在他胸前划下两条长口,所幸只伤了浅皮,倒也不厉害。但他心中已是惊怒交加,悲恨迸发。想他张九重一生历经战乱,自宋帝苟安临安后,自忿奸臣当道,报国无门,于是一度隐遁山林。然他身隐心不隐,近几年闻得大元帅岳飞连连战捷,杀得金兵直退朱仙镇,他心喜之下,复出江湖。哪知又暗闻秦桧这奸相有意谋害名将,顿起杀贼之心,却被侄子之事搅浑,累至此境。他心中悲恨,仰天一声骂:“你这无良的天啊——”李莫欢黑爪已疾捣他胸膛。

      潘月婵与张贵在门内瞧出不对劲,均面露忧色,张贵低道:“我去帮忙!”蹂身窜出去,迎着那黑爪一掌削落。潘月婵心道:你如何是他对手?美目一转,见一个人犯靠得近的,便将手伸去拉他腰带。那人腰带被扯,裤子刹时落地,“啊”了半声,当即昏去。潘月婵却连看也没看他半眼,舞起腰带直冲出去。

      李莫欢被张贵一阻,攻势顿慢,张九重已趁机避开。李莫欢骂道:“好啊,叔侄俩齐上,死也死一家啊!”张贵呸了一声,夹怒出掌,却也威势十足。

      此时潘月婵挥舞着裤带,也上前夹攻。她的白鞭原本十分韧利,使来自然得心应手,可惜入牢时已被夺去,这裤带却随主人不知泡了几年的牢水,早已腐朽其中,她卷得两下,被李莫欢黑爪一勾,刹时碎作片片蝴蝶。

      张九重羞恨交加,但见他两人也是险象环生,不由暗一咬牙,喝道:“退回去!”出力抓住两人背心,甩入门内。便在此时,忽听岚岚叫道:“张爷爷快退!”他心中一动,眼前两条长尾急速拖过,径射李莫欢,有如电光火石一闪。李莫欢侧身一让。便这一让,已让张九重退入地道中。

      李莫欢恼怒之极,细看那长尾物件,赫然是两根毒箭。他心中一凛,暗道:我这里有万箭千弩,他那里却如何也有毒箭?

      原来先前张九重叔侄入地牢时,曾将机关触动,射出满地毒箭,他两人身怀武艺,自然轻轻一纵,便越了过去。那群人犯出来时,却有一两人命毙于此,余人就将地下之箭收起,堆在一旁,适才岚岚见到,灵机一动,将其作暗箭来使。幸而对手是李莫欢,若换成那群箭手,早已命送黄泉了。这一层内情,李莫欢却不知,也不便大惊小怪地发问,只兜在心里猜疑。

      张九重等人退入地道内,也知只能作一时避敌之计,决不能长久,都是暗暗发愁。张贵见叔父中毒,又惊又恨,暗道:必是钟英这贱人刀上抹了毒。张九重却疑思:马东成死时并无中毒症状,钟英要在那一瞬间下毒也绝瞒不过我,我究竟是如何中的毒?他这边百思不得其解,潘月婵却骂着儿子,“小鬼,谁叫你碰那毒箭的?”岚岚举起双手,只见手掌上都缠着布条。她一喜,也依样画葫芦,拿了一支毒箭,道:“老娘的飞镖准头不好,可是劲道却还是有的。”一转头,又对张九重道,“张爷子你且歇着,待我们冲出去,逼他们交出解药!”口中虽说得轻松,心里却也不禁发愁,暗道:对方人多势众,张爷子又中了奇毒,凭我三人如何闯得过去?因此话虽说出口,人却不敢贸然冲出去。张九重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莫欢瞪着那面山门,身子蹬得硬直,如一段僵木。谁也想不到他这笔硬的身躯作战时竟比狸猫还灵捷。他瞪着山门,心中着实恼怒。待要闯进去厮杀个干净,却忌他有毒箭,我明敌暗,实无胜算;待要就此罢手,依他狂妄之性却也不甘,何况此前曾当美人之面口出狂言,若是无功而返,颜面又何存?正自无计可施,忽闻身后一人高声叫道:“相爷有令,将一干匪孽尽数歼灭,不得姑息!”

      韩蓉丝微微一震,美目轻轻望住那人,柔声问道:“余总管,相爷当真要大开杀戒?”

      余总管躬身道:“相爷说了,这干人犯本是死囚,刺客更不能轻饶,彼等扰了小姐喜兴,绝不可放过。”他话说完,便躬着身退去。

      李莫欢大声道:“既如此,小姐也莫再犹豫,快快下令吧!”

      “若能活擒,终是最好……”韩蓉丝沉吟,“也罢,先稍放火箭,若仍不降,再焚毁这地牢。”她令既下,前排的弓手纷纷自箭袋中取出火箭,对准地牢门发力一射!那门本是石制,碰着这火箭竟也慢慢烧起来。此时炎日当空,却无半丝风,那火烟慢慢烧起,大半都薰入地道中。

      韩蓉丝扬声道:“张爷子,你武艺纵高,也不是金刚不败之躯,况身后尚有许多孤弱仗你活命!一念之间,可教他们脱离火海;一念之间,也可令他们都下地狱!望你三思!”停了许久,不见声息,她又道:“地道中早已埋下火药,你们若还冥顽不灵,莫怪我一声令下,教你们与这座地牢同化尘屑!”

      这话似起了效应,地道中沉默片刻,忽起骚动,只听有人高声叫道:“左右是个死,莫如冲出去,与她把命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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