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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台的晚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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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第一次摸底考试结束,最后一科是英语,考完了大家从考场都各自回了自己班级里面。
这次英语考试没有考听力,纯粹笔试,所以考完之后离吃饭的时间还剩个半个小时。
食堂还没开放,要出去吃的同学坐在教室里苦苦等校工到点了开门。
大家都坐在教室里,享受着等待的煎熬。
最煎熬的还不是这一项。各科都考完了,考卷是允许带出考场的,便于学生自己对答案。
好事者就趁现在这个时间拉着其他同学对一对选择题的答案,这很考验每个人的心态,毕竟没人能每一科都做到全对。
对答案的人常常聚拢成一拨,心理素质不好的人通常都埋头读书,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
李桃们班的学习委员是个男生,长得特别瘦,两颊的肉都凹了进去,干瘪。
他是对答案的那一伙人的主力军,漩涡的中心,声音尤其大。常常是站在门外,就听见他在里面嚎叫了。
李桃的周围只有蔡堇跑过去掺一脚浑水,其余的,像李应物依旧是在读小说,品鉴得津津有味,而陈言照常是在睡觉。
李桃照常是在翻看那本英语杂志,时不时还在想,这怎么是半月刊,就应该天天出一期才行。
“哎呀,我又错了几道选择题,我不对了!”蔡堇回到座位,赌气似的把卷子扔到了桌上。
李应物笑道:“谁叫你去对的,白白生闷气。”
“我不和你说了!”蔡堇转过头,趴在李桃的桌上,两只手压住了她的杂志不许她看,“李桃,等会儿吃什么啊?”
“你定。”李桃言简意赅,并做了个“小声一点”的手势,示意陈言正在睡觉,不要打扰。
蔡堇比了个“OK”的手势,身子又转回去了,闷着和李应物生气。
学习委员走过来,靠近陈言的座位,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醒他。
“哥们儿,你说这个第七题怎么选!”
陈言的脸抬了抬,脸被手压出了一道印子,睡眼惺忪地看了学习委员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乱选的。”
“唉,那你究竟选的是什么嘛!”学习委员似乎很想要一个答案。
陈言的头窝在自己的手臂上蹭了蹭,没说话。
学习委员可能是觉得下不来台,还要接着拍他,李桃拦住了他,“他可能想睡觉,你等会儿再来找他吧。”
“哼”,学习委员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走时眼神对上那些同学的眼睛时,还不忘骂骂咧咧,“牛逼些什么......”
那边也有人捏住学习委员的肩膀,大意是:“别计较啦......”
李桃转头看了一眼陈言,他睡得还香,仿佛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过了一会儿,陈言突然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没睡醒,走得摇摇晃晃。
李桃抓起水杯也往外面走,跟在他后面,两只手抓紧了水杯,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声音。
陈言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她,停了下来,他分明没有睡醒,但分明也是在等她。
于是她小跑着上前,和他并肩。
“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啊?”他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撑着腰。
“还行。”她拿着杯子,看自己的脚尖。
“物理呢?题都做得出来吗?”
“额,有两道不会的,我写了一个解......”后面的,可能是不太好意思所以李桃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陈言没听清楚,再加上他们身高本身就差一段距离,他索性双手撑着膝盖,低头探询道:“写了一个解,然后呢?”
“然后什么都没写了。”
“......”
她听见他吐了一口气,眼睛本是垂下来的,听见之后便又升了上来,睁得大大的,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他直起身子,“再学一段时间就好了。”
“哦,对了,打水是另一个方向。”他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
李桃扭头看了看,看见了直饮水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杯子,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转身朝直饮水机走去。
陈言两手叉着腰,校服多余的布料松松垮垮堆叠在他手边。
他看着她朝那边走去,慢慢走远。
远处是夕阳,绚烂至极的一片天空,五彩斑斓,外面花坛里的一串红给夏末平添几分骄躁。
她那从校服领子里抽条出来的肩颈好似细口花瓶中陈设的雏菊。
阳光落她肩上,只会反射回去,发出珍珠一样莹莹的光。
陈言觉得自己大致是没睡醒,所以产生了光影变幻的幻觉,揉了揉眼睛去厕所用水抹了把脸,冷水却浇得脸和耳朵燥红。
蔡堇这次拉着李桃去吃的是校外一家自助餐,女生9元一餐,男生10元一餐,付了钱管饱。
这里有很多蔬菜,倒是让李桃很开心。
蔡堇端着盘子走在李桃的前面,见她就夹了些蔬菜,还开心得跟个什么似的,总觉得不划算,趁着眼疾手快,飞速地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了李桃。
李桃还没来得及反应呢,走在蔡堇前面的那个女生倒还先反应过来了。
“同学,你是不是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啊,我站在你前面,那块红烧肉也是我先看见的,你把它夹给后面的人是什么意思啊?”
说话的是个女生,嘴巴涂得很红,手腕处隐隐露出一个纹身,看校服不是溪镇高中的学生。
“是我先夹到的,吃自助餐要什么先来后到啊,你真是好笑。”蔡堇的气势也不输,甚至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
“你是不是有毛病!故意来找碴儿是吧?”纹身女一下子放下了盘子,把筷子扔到了一边,动作干脆利落,眼神狠绝,而且随着她动作的声响越来越大,有不少她的朋友围了上来,她的朋友们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哎,算了吧。”李桃见状抱住蔡堇把她拦了过来,谁知道刚好把桌上的盘子给碰掉了,装了汤和食物的碗碎在了纹身女的脚边。
热汤溅进了她的鞋里。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蔡堇知道大事不好了,右手抓着李桃就跑,两人一路扭头一路跑,跑进了校门,刚好看见那群人抓着铁门栏杆看着她俩,眼神像狼一样。
“坏了坏了。”蔡堇拉着李桃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校门,“是职高的学生。他们要来找我们麻烦了。”
李桃显然还不懂这一套,她显得有些茫然,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她对蔡堇接下来两节晚自习的惴惴不安丝毫没有什么担忧。
晚自习下课后,李桃还是照常那样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蔡堇拉住了她:“等会儿,我认识一个四班的人,我们和他一起出去。”
李应物听到这儿,放下了书,扭头看她俩,“你们俩今天干啥了?”
“唉,得罪职高的人了,正追杀呢!”蔡堇面露恐色,“你等我一下啊,我去找找我那个四班的同学。”
李桃有些懵地点了点头,但她似乎又很想叫住蔡堇,挽着书包和她一齐出去,却被她落在了身后。
走在喧闹的走廊上,李桃有些不想回教室,又不知道蔡堇跑到哪里去了,于是慢悠悠地走向了校门口。
“大佬”,这是李应物第一次叫醒陈言。陈言还有些懵地被叫了起来,他显然还没睡醒,听见李应物对他说:“下课了。”
陈言朝四周看了看,同学确实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便点点头,把书包从抽屉里拖出来朝外面走去。
谁知道,李应物叫住了他,说道:“走快点。”
陈言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李应物的眼神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是一种类似于惶恐的担忧。
他被驱使着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走出校门,没几步,陈言就听见一个巷子里传来喊叫声。
旁边的路灯燃着黄晕的光,光下有无数小飞蛾飞舞。陈言是照例觉得烦的。
他两手揣兜,正准备加速离开时,忽听得喊声中夹杂了一声凄切、弱小的叫声,不显眼的一声,他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不是——
陈言一个转身就往巷子里去了。巷子幽深,脚下是大青石板一块又一块铺砌而成的石板路,两边都是碎石推砌而成的墙。
巷子里有门的人家门锁闭拢,格外安静。而巷子中传出的喊声格外吵耳。
陈言走啊走,到了巷子的一个拐角,就看见李桃蹲在一个角落里捂着耳朵,她四周站满了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
陈言背着斜挎包,走了过来,拨开那些人,飞速将李桃拉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赶到了自己身后。
“我们有点事。”为首的一个男生打了一副唇钉,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认识是吗?好狗不挡道,识趣的赶紧走,把她留给我们教训教训就得了。”
陈言皱着眉头,抓紧了李桃的手腕,撇过脸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说个话啊!”为首的男生推了推陈言的肩膀。
李桃拉了拉陈言的手指。
恍惚间,另外一个男生挥着一把水果刀玩笑似的靠近李桃比划一下,本来似乎是吓唬一下,没打算来真的,但陈言下意识地出手挡了一下。
马上他的右手掌就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个口子。边缘开始逐渐渗血,最后血一滴一滴顺着手掌心淌了下来。
旁边的人似乎也大惊失色,原本是没想见血的,李桃也吓惨了,反倒是陈言对这种流血没有一丝痛楚的表情,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还是护着她。
这时,巷子后面吵吵嚷嚷又来了一大堆人,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李应物和蔡堇带着溪镇高中的人来了。为首的估计是蔡堇口中说的四班的那个人。
他很上道,一来看见了陈言见了血,看见脸被吓得惨白的李桃,瞬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给对面挨个发了一根烟。
随后拍着对面为首的那个人的肩膀说:“误会啊,误会......”
蔡堇连忙过来拉着李桃问道:“你没事吧,我让你等我,你怎么不听呢?”
“我没找到你,我就自己走了。”
陈言左手握着自己右手的手腕,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渗成一个黑印子。
李桃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脚都被疼软了似的,明明受伤的人不是她,她却感觉好不忍,没有办法睁眼看下去。
“哦,给你。”李桃从包里翻出了一包纸巾,“赶紧把血擦擦吧。”
“嗯。”陈言接过纸巾。
随后听见了一声“谢谢你”。
说话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呢喃。
“得了吧,你还担心他呢,他用不着你担心”,蔡堇看着浑身都是脚印子的李桃说道,“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的天,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陈言散开纸巾,包在了伤口处,血花浸透了纸巾浮现了出来。
其实第一次用她的纸巾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芬芳,很幽微的一种芳香。
但却很好闻,让人很依赖,也让人很想下次再用一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自己倒不怎么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