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海水不太冷》Kiddingla

5、天台的晚风

　　溪镇高中的试卷照例是不过夜的，意思是整个年级组的老师当天晚上就得把试卷给改完。

　　学生们第二天一早就能知道结果。

　　李桃不知道这些，所以下了早读看见班长许仁美拿了张成绩单进来糊墙上的时候还有点懵。

　　这在以前附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附中是会将成绩综合做一个分析，单独发到每一个同学的手上，绝不会像这样将成绩单贴在墙上广而周之。

　　“唉，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传统吧。”李桃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做陈言留给自己的物理题。而陈言依旧在她旁边熟睡。

　　蔡堇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了出来，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道：“完了，大佬还是正常发挥，桃子一下子冲到了十三名！”

　　李桃一听是十三，脸色惨白。她倒不是因为考好考坏才这样，只是因为单纯不喜欢十三这个数字。

　　旁边不知是谁说了句：“还是附中转过来的牛逼！”

　　学习委员在一边讪讪地说：“真要是牛逼怎么没考全年级第一啊。”

　　蔡堇不高兴了，抓住学习委员就不放，“你有本事考个全年级第一试试啊？”

　　......

　　李桃听见这些吵吵嚷嚷的，只感觉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教室里很闷很难受。

　　她站起身来，拿着水杯朝外走去，看见陈言睡得熟，思索片刻，趁没人注意，飞速也把他的那个杯子拿上一起去打水去。

　　两个杯子在她手里牵着绳儿，荡悠悠的。

　　等她打完水回来，陈言居然醒了，正坐在那里打着哈欠醒觉。

　　她突然很害怕陈言知道她帮他打了水，正思忖着怎么办才好，陈言扭头看见她在那儿站着，笑了一下，拍了一下板凳，对她说：“题呢？做好的题我看看。”

　　“哦。”她飞快地坐下，趁他揉着眼睛不注意的时候，将他的杯子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杯子周边沾了桌子一圈的水渍。她竟以为他看不见。

　　薄薄一张草稿纸递到了陈言手中，她写的字娟秀，打个草稿做个题都讲究排版，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陈言帮她批阅题目的时候，李桃从书包里拿出一小瓶药。

　　是一个小白瓶子，不过一个拇指高，标签已经被撕了，摇一摇，里面的药粒乒乓响。

　　李桃将药瓶子扭开，将药粒倒在手心上，还没把瓶盖盖上呢，蔡堇突然一转头看见了，将药瓶子夺了过去。

　　“这是什么？”蔡堇看着手里的药瓶，一时感到新奇。

　　李桃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攥紧了药粒没说话，低头喝了口水。

　　蔡堇凑近瓶口闻了闻，“哟，这是什么味道啊？酸酸的，不好闻。”

　　“嗯，是......”李桃刚喝过水的嘴巴湿湿的，眼睛一眨一眨，仿佛在极力想个什么。

　　这时，李应物扭头过来说道：“一定是小说里写的神龙百草丹！”

　　“你有毛病！”蔡堇扔下药瓶子，回头打了李应物一拳。

　　“是维生素片。”李桃想了半天才说出来，却看见蔡堇已经和李应物玩儿去了，这事她没放心上。

　　她略微松了口气，把手掌心的药囫囵吞进嘴里，用水送服了下去。

　　陈言一边看着草稿纸一边用笔敲了敲李桃的手背，“你过来，看看这题，怎......”

　　“别敲了。”李桃看着陈言，一边将板凳移了过去，好好的一句话把陈言的嘴给堵住，他说不出话了。

　　“怎么错了那么多。”李桃低头嗫嚅道，看着大红叉这满目疮痍，一时之间竟感到有些羞愧，手指搓了搓额头。

　　陈言看了看她低垂的睫毛，转而又看了看试卷，指着一串公式很轻地问道：“你看，你这儿公式不都写出来了吗，怎么还会做错呢？”

　　“那是算错了。”

　　“再算一遍。”陈言说话很干脆。

　　李桃有些为难地说道：“啊？”抬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神，随即又“哦”了一声。

　　她撑着下巴重新拿了另外一张草稿纸出来写写划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才几分钟，也许真的过了很久，物理老师来上课了。

　　他既是物理老师又是班主任，上完课的时候难免啰嗦两句：“你们考试成绩出来了哈，不要紧张，考的差的人查缺补漏，考得好的人不要骄傲。这次物理的题出的是有些难，是年轻老师出的，特意考考你们，但没有关系，你们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就好办了。”

　　上完了课，班主任又把李桃叫了出去，所不同的是，这次还叫上了陈言。

　　老师走在前面，李桃和陈言走在后面，两个人并排一起走。

　　李桃碰了碰陈言的胳膊，“答案是2吗？”

　　“不是。”陈言摇摇头。

　　“那答案是几啊？”

　　“3。”

　　“那我到底哪里算错了呢？”李桃脑子里不停闪回计算的公式、过程，她的手指摩挲着嘴唇，最后慢慢演变成了咬手指。

　　“你少算了一个g。”耳边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声音。

　　“是啊！”李桃恍然大悟，转过头去，刚好看见陈言直起身子时侧脸的微笑。

　　阳光照在他的右脸，灿烂得照亮了整个世界。白昼如此喧嚣，在这一刻仿佛都静寂了。

　　李桃连忙把头偏了回来，直视前方，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那个微笑，再偷偷向上瞄陈言时，他又恢复了那样阴郁的模样。

　　简直让人怀疑刚才那一霎那出现在李桃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又或者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想着想着，身体就到了老师办公室。

　　班主任还是那样坐着，李桃和陈言站在他面前。李桃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陈言昂着头看墙上的画报。

　　“李桃同学这次不错啊，我听英语老师说，题完全是按高考来出的，你都能考142分，很难得啊。”

　　“嗯。”李桃闷闷地应了一声。

　　“但你这个物理实在是有点让我这个物理老师难为情了。我之前让陈言辅导你，可以看出有一定的效果，但还是不够，要再加把劲赶上来！你有信心吗？”

　　“啊？”李桃有些慌乱，对上班主任殷切的眼神，“哦，有信心。”

　　“嗯，你出去吧。”班主任喝了一口水，把陈言独自留下了。

　　回到班级里，李桃看成绩单那里都没有人了，便想着过去看看。

　　仰仰头，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陈言在最上面的那几排，是第三名。

　　他们也是有缘，一个第三，一个第十三。

　　陈言几乎没有说偏哪科，都挺平均的，不过物理尤其好而已。

　　而李桃偏科就有点严重了，物理甚至都没及格，在一众高分之下，她那儿一栏是显得稍微落寞了些。

　　李桃走回座位没一会儿，陈言回来了。他照例睡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对李桃说道：“等会儿晚自习早点来，我帮你看看这次的卷子。”

　　“哦哦。”李桃惶恐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陈言说的晚自习早点来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这到底得早到什么程度。

　　所以蔡堇叫她出去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吃了，叫蔡堇带两个汉堡包来。

　　“两个汉堡包，你能吃完吗？”

　　“小声点”，李桃指了指睡熟的陈言说道，“帮他也带一个。”

　　“哦哦。”蔡堇有些迷茫地走了，李应物倒显得挺高兴的，因为蔡堇不想一个人出去吃饭叫上了他。

　　同学们因为要去吃饭都走得差不多了，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了陈言和李桃。

　　陈言趴着睡觉，李桃低头看着英语课本后面附录的那部分选读的赛珍珠的作品。

　　陈言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个姿势，把头朝向了她这边。她刚好把书给看完了，了然无趣间，偏头看见他的脸，突然觉得他的睡着的姿势很可爱，像小鸡护食一样。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存在相册里。这张照片没有传给爸爸，她感觉爸爸应该不太想知道她的新同桌是谁。

　　这是她手机里的第二张照片。

　　“嗯？”不知道是惊动了陈言哪里，他抖动着眼睫毛醒了过来。

　　李桃赶紧把手机藏了起来。

　　“你怎么没去吃饭啊？”陈言看了一眼李桃问道。

　　“我，我让蔡堇带了汉堡来，你......”

　　陈言睡醒了起来口渴，看见桌上被盛满的水杯，拿起来就准备拧开盖子喝水时，李桃一把将它夺了过来。

　　“你干嘛？”陈言下意识地不解。

　　李桃帮他拧开了盖子，说道：“我帮你拧开。”

　　“我又不是没有力气。”他刚睡醒，眼皮很沉，所以和她说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充满了疲惫，听起来沙沙的。

　　“我怕你手又流血了”，李桃顿了一下，添了一句，“这样不好。”

　　陈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的伤口，从掌心的一侧纵裂到了另一侧，看着狰狞又瘆人，看起来应该很疼。

　　但只有他知道，身体的疼痛是最不打紧的。

　　他自己都完全没把这个当一回事。

　　陈言喝了一口水，低头时，眼皮向上翻，看着李桃。

　　她正在纠结先让他讲哪道题，右耳边的碎发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衬托着她月牙般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