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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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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你这小模样越长越齐整了,不到十六岁,必定是个美人,来,给老爷看看。”蒋老爷一手拽着我的手,一手往我胸口伸来。
他的嘴咧得那么大,几乎要把我吞下去,参差不齐的黄牙之间有口水吹起的白色泡沫,甚至一点点浸湿了嘴角花白的胡子。
我扭着身子躲开,使劲往外挣。
可是挣不脱,他的手又摸上了我的脸,手上黏糊糊的全是汗,一股说不清的怪味直往我脑门上冲。
好像一口气噎在胸口,憋得我脑子里嗡嗡直响,我一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腕,伸手就往他脸上挠。
“哎呀,你!你!”蒋老爷原来大概想骂我来着,但他现在顾不上了。
他往回抽手,我却死死咬住不松口,我们俩拉拉扯扯,没几下就化作了滚地的葫芦,在地上滚成一团了。
我滚在地上,脸被石子磨得生疼,咬牙咬得腮帮子发酸,嘴里湿漉漉的一股咸味,也不知是口水还是蒋老爷的血,眼睛看不见前面,两只手逮着什么挠什么,光听见蒋老爷一连声的惨叫,心里快意极了。
“你个小骚蹄子!”
忽然头皮一疼,我被人揪着头发从蒋老爷身上提起来,又一巴掌抽到了地下。
“这么点儿大就学会勾引男人了,我叫你勾引男人!我叫你发骚!我叫你发骚!”
连串的巴掌抽到脸上,脸都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头也晕,只能隐隐约约得看见蒋太太像座铁塔一样杵在我跟前,揪着我的领子,蒲扇似的巴掌,带着风声,忽远忽近。
她终于打累了,喘着气把我扔回地上。
我才慢慢地支起身子,抹了把脸上的血,手上的血和土混成一片,屎一样的颜色,真难看。
“我才没有勾引他,”我脸肿的厉害,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的男人,白给我都不要。”
“好,好,”太太脸气的通红,在周围找了一圈,捡了根胳膊粗的棍子,猛地朝我砸过来,“我打死你!”
好像是一下子被激发了潜能,我咕噜噜就地一滚,太太的棍子刚好从我耳边砸下去。
我噌地爬起来,扭身就跑。
太太举着棍子在我后面追。
绕着房子跑了好几圈,我是越跑越有劲,太太就撑不住了,她总算想起喊人啦。
“快,快,把那小蹄子给我抓住!”
这一会儿,本来就屋里屋外地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马上就有几个太太身边得意的大丫头跑出来。
我绕过一个,推到一个,还把一个挠了个满脸花,最后还是在破了相的二红的尖叫声里被一群人给压住了。
蒋太太大喘着气,一步一步挪过来。
“好你个死丫头,你敢跟我顶嘴!”
看着太太那副喘得快没命的猪婆样,我心里反而得意起来:“我就顶嘴!你是肥猪!母老虎!二百五!老倭瓜!你生儿子没□□!生女儿也没□□!你不得好死!你下十八层地狱!扒皮!抽筋!下油锅!”
“你,你,”太太被我气得脸色发青,嘴唇直哆嗦,指着我的指头抖得停不住。
“你什么你?你恶毒、卑鄙、下贱、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我的嘴皮子从来没有这么溜过,在蒋家这两年来挨得打、受的气,好像一下子都出了,痛快极了。
“好,好,我让你骂,”太太匀过气来,“你等着!”
她转身回了屋里,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把通红的火钳出来:“我让你骂,我让你骂,我铰了你的舌头,捅瞎你的眼睛,我把你烧成个丑八怪,我看你怎么骂?怎么勾引男人?”
她还没走到我跟前,火钳上的热气就好像已经扑到了我脸上,我没命地挣扎起来。
“你跑啊,你倒是跑的了?”太太站到了我对面,恶狠狠地盯着我,举起了火钳。
我心里慌得要命,不由得开口求饶:“太太,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太太没应声,嘴角扯起了一个痉挛似的狞笑,眼睛里几乎冒着红光,把火钳一点一点向我的眼睛伸过来。
“恶婆娘,你还有天良吗?”
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抓着我的人松开了手,太太的火钳掉到了地上,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看见一个身穿青袍的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皱着眉,一脸怒气,却又好像时时刻刻在隐忍着什么,让人觉得真是对他不起。
他瘦高个子,发髻一丝不乱,衣服平整挺阔。
他眼睛黑黑的,在阳光底下又好像有些别样的色彩,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有几道细细的皱纹。
他是谁啊?
他,他是黄药师,是桃花岛主,是东邪黄固。
是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救世主。
所以,我弯起嘴角,甜甜地笑了:“你来了。”
他在耀眼的阳光中冲我弯下腰:“我来了。”
我的眼睛唰的一下子睁开了,该死的生物钟,一秒钟都不让我多睡啊。
然后,我华丽丽地被一双凑在我脸跟前的大眼睛吓到了。
“哎,人吓人吓死人,你大清早的干什么?”
睡在我旁边的小秋,瞪着眼睛回我:“你才吓人呢,突然把眼睛睁那么大,跟中了邪一样。不跟你说了,起床。”
看着小秋丁零桄榔地收拾起来,把炕上睡着的姑娘们吵醒了一片,我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是谁中邪了。”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黄药师来救我了,自从来了蒋家,这个梦我不知做过多少次,黄药师的样子被我在想象中一遍遍地描摹,可是,日复一日,我们还是只能在梦中相见。
这是射雕英雄传,又不是牡丹亭,梦中相见有什么用?
上午等太太出去,我就进正房里擦洗家具、掸灰除尘。
太太房里摆着一对硕大的花瓶,个子大,颜色也喜庆,里面还插着几根传说中的孔雀翎,是太太极心爱的东西,每天都要我拿鸡毛掸子细细地掸了灰。
我对它也是分外的小心,要是这对祖宗真有什么好歹,只怕我见不得明天的太阳。
正掸着,小秋抱着一摞衣裳进来,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转头进了里间卧房。
这丫头,我又没得罪她。
擦擦抹抹,收拾得差不多了,正要出去,我忽然想起小秋进去好一会儿了,放点衣服,怎么这么久?
我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想了想,一边撩门帘,一边喊了一声:“小秋?”
小秋就站在躺柜跟前,被我吓得一哆嗦,手里拿着的一叠纸,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她白着张脸,瞪着眼睛紧张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果然有事。
我提了提嘴角,做出一副笑脸来,走进去帮她捡落在地上的纸:“下了你一跳吧,谁叫你早上趴在我脸上吓我,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那一摞纸不过五六张,我边捡边扫了一遍,有银票、有借据,一向是太太自己收在柜子里的。
太太积威之下还敢来翻,小秋倒是挺有胆量的,不过,她找的只怕不是这个。
“呐,给你,仔细放回去,少了一张,小心太太扒你的皮。”
我笑着把字据递给她,她没接。
从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起到现在,她就一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看来是吓的不轻。
“我放在这儿了,你自己小心吧。”我把字据放在柜子上,轻轻走了出去。
临出门我回头看了小秋一眼,她不僵着了,而是细细地抖了起来。
我看了心里难过,都是命苦的,小秋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