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与人间》温南小姐

2、第 2 章

　　话音落地后，有人拿着手机直接起身离开，有人深吸一口气咬牙留在原地，温安愉从抽屉里搜出纸笔走到蓝晓身边道：“走吧，去会议室。”
　　蓝晓此时盯着桌上的水杯，思索道：“要带水吗？感觉会开很久。”
　　蓝晓的状态瞧不出半分紧张，甚至有些悠闲自得，温安愉无奈道：“总不能总监问话你喝水，看上去太随意了，别带。”
　　蓝晓闻言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笑道：“好像也是。”她后退一步把椅子推回原处，瞧见温安愉手里的文具，确认道：“要带本子吗？”
　　温安愉回头看一眼，见大部分人此时都拿上纸笔，道：“带上比较好。”
　　公司推行开放式办公，因此会议室的门墙均为透明玻璃，温安愉能看见里头坐着的几位总监，但她叫不上名字，甚至连姓什么也分不清。
　　自高中遭受校园霸凌后，她认人的能力急剧下降，甚至有些脸盲，到现在即将从大学毕业，她也没能记住班上的所有人。
　　但可恨的是，当初霸凌她的那些人，面容时至如今依然清晰。她想去忘记，忘记她们凶狠的面容，忘记她们的肆意谩骂，可闭上眼回忆时，那些人弯腰看她的样子历历在目。
　　温安愉凑近身边的蓝晓，问道：“里面坐着的是谁，按顺序说一下。”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蓝晓知道温安愉脸盲的毛病，于是小心翼翼指着里头的人一一说明。温安愉睁着眼盯着里头的人复述姓名职位，她记不住脸，只能根据服饰特征辨认。
　　温安愉道：“里面穿白色polo衫的是设计部的总监吗？”
　　蓝晓应道：“对，最年轻那个。”
　　听公司的前辈说定制设计部是去年成立的，里面虽然只有四个人，但都是九零后，可以说是公司最年轻氛围最好的部门。
　　温安愉有时路过设计区，会看见他们围坐在一起享受下午茶，话语间玩笑打闹，脸上均挂着轻松的笑意。如此氛围，倒也难怪实习生都想去。
　　人事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手里的文件已转移到总监手上，只留下薄薄一张纸。她看着纸一一念出姓名，都是实习生里表现得较好的几位。
　　温安愉听着名单手不自觉攥紧，那张纸瞧着瞧着，在阳光下越加单薄，她隐约好似瞧见“生死状”三字。
　　人事道：“林平材、蔡行伟、蓝晓、郭岩辉、萧学……”人事停顿一下，道：“温安愉，你们几个先进去。”
　　嗓子里噎着的一口气在听到名字的瞬间得以释放，感谢她过去三个月的刻苦，用成绩包裹她性情的不足，得以让她进入第一批的行列。
　　放松与紧张在前后脚交替，温安愉站起身来，眼睛大胆直视前方，对身旁的蓝晓道：“走吧。”
　　会议室里的总监约莫是怕他们紧张，此时都友善地笑着，人事站在桌旁介绍道：“这位是华东销区总监杨玉华，你们两个之前见过。”
　　杨玉华是三十余岁的男子，气质温和居多，眉毛短而粗壮，但眼睛圆润将其凶狠抵消，再加上身材富态，人越加显得老实敦厚。
　　人事说这话是看着温安愉与蓝晓，温安愉闻言点头乖巧道：“嗯，见过。”
　　蓝晓此时也终于被会议室的氛围影响，心中生出几分紧张，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意道：“对，之前接触过几次，前几天会议室也聊过。”
　　杨玉华闻言点点头，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流转，最终落到蓝晓身上。
　　人事的手接着指向旁边身材更加富态的男子，道：“这是北部销区总监，孙士强。”
　　孙士强脸形方圆眼睛细狭，一开口便是纯正的山东口音，在一群南方人里尤为突出。他眼睛笑得眯起几乎看不见，爽朗道：“哎呀，都是年轻人，瞧瞧这一个个的，多有精神。”
　　这时温安愉已有些分辨不清，她默念道：“穿条纹衣的是华东杨总，穿白色衬衣更胖些的是北部孙总。”
　　第三位终于到温安愉最关注的，人事介绍道：“定制设计部总监，潘伟。”
　　潘伟留着干净的寸头，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个子很高，他此刻正拿着手机快速打字，闻言抬头笑着扫他们一眼，紧接着又低下头去。
　　这时温安愉已无法辨认后面的人，只记得有两位女性，她将区域与特征都从脑海中抛去，只留下姓氏，将其不断重复。
　　总监一一介绍完后轮至实习生，最先开始的是蓝晓。蓝晓抬起头，胸背挺得笔直，她大方看着面前的几位总监，声音铿锵有力道：“大家好，我叫蓝晓，是A大的市场营销专业，擅长营销策划。虽然我跟他们不一样，不是设计专业出身，但经过三个月的实习接触，我也慢慢喜欢上设计，希望能到定制设计部去。”
　　话音落地后气氛并没有沉静下来，几位总监都是笑着，连方才埋首打字的潘伟也抬起头看着蓝晓，有总监道：“目的很明确啊，想去设计。”
　　蓝晓毫不犹豫的点头回应道：“对，想去定制设计部。”
　　方才进来的位置是安排好的，温安愉在第三个，一抬头便是潘伟。温安愉指尖用力在手心刻下印记，借痛意抵消紧张，她咽下口水道：“我叫，啊，大家好我叫温安愉，是C大的家具设计专业，擅长软件和工艺，意向部门是定制设计。”
　　有人闻言道：“又一个设计的，潘总很抢手啊。”
　　潘总闻言看向那人，礼貌道：“这里设计专业多，都想去专业对口的。”
　　温安愉当时想着，五位总监虽然负责的区域工作不同，甚至有业绩竞争，但彼此都能开玩笑，关系融洽和谐。等她在公司待久以后，才知心居于海底时，面也能立于顶峰。
　　实习生自我介绍结束后，按温安愉的猜想，应当是进行职场规划的提问，可是没有，甚至连一个提问也没有。
　　人事低头看着椅上的他们，如产品匹配货架一般，不带感情的一一讲述所属部门。人事道：“蓝晓去华东，萧学、温安愉去设计……”
　　念到蓝晓的所属部门时，温安愉下意识看她一眼，见她脸上的笑意一凝，然后眼帘微垂下，连带着希冀的光也消散。
　　直至这时温安愉才明白，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双选会，那些听取意愿的流程，不过是覆于面上的权利，如同荷叶上的露水，不费吹灰之力即能流走。
　　他们第一批的用时很短，流程如此简单，好似匆忙地走个过场。
　　离开会议室时，温安愉还在想，他们是被挑选的，放在职场里这样的行为似乎是合理的，但她总觉得不被尊重。
　　不是因为没有遵从意愿，而是他们的意愿显得毫无价值，没有理由没有解释没有说明，会议好似旨在告诉他们一件事，听从安排。
　　这是职场的规矩，你还不懂。这是前辈与长辈告诉温安愉的话，因她初来乍到，因她少不更事，可内心抗拒与思想驳斥之事，一句不懂便能合理化吗？
　　在外头等待的实习生，在门打开的瞬间不约而同的看过来，毫不掩饰脸上的好奇与焦灼。待他们走近，众人纷纷围过来，就连温安愉也被问及。
　　有人道：“怎样？去哪个部门？”
　　蓝晓此时嘴角向下，已无方才的意气风发，但大家好似看不出她面上的难过，仍在喋喋不休问着里头的情况。
　　蓝晓轻抿唇勾一勾笑意，道：“去华东杨总那边，没什么流程，就是自我介绍然后分部门，没事的不用紧张。”
　　有人闻言道：“我就知道，杨总肯定是想你过去才单独找你谈话的。杨总看上去人很好，去华东挺不错的。温安愉呢？你去哪？”
　　温安愉站在蓝晓身旁，因知晓她此时的难过，正挽着她的手道：“去设计部，萧学也是。”
　　意愿去设计部的实习生此时都露出讶异的神色，道：“听说设计部就要三个人，这就两个了，怎么办，我的意愿就选了设计，到时候不会没部门要吧？”
　　得偿所愿的在计较，事与愿违的在惆怅，等待观望者在担忧，好像没有谁是愉悦的。
　　被安排是她的介怀，可第二批忧心忡忡唯恐连安排的机会也没有。他们处在不同局面里，有各自的坦荡与忧虑，这其中没有对错，也不宜进行比较。
　　他们艳羡温安愉的归处，在知晓她的介怀后，会批驳她的得寸进尺。即便所有人衡量的标准不同，在意之处各异，可她在拥有时埋怨，便显得贪得无厌。
　　即便她并无此意。
　　温安愉突然能明白富人讲诉生活不顺意时，底下评论为何会有责备。这一切与言辞表现无关，因他的拥有，在部分贫乏之人眼里，本就是种过错。
　　于是富人成为情绪的宣泄口，那些人极力以最恶毒的语言谩骂他，将内心的嫉妒与不如意裹在所谓的正义批判之下，将丑恶的行为合理化，如此便能宽慰自己虚假的良心。
　　第二批进去后蓝晓才卸下脸上强装的笑意，温安愉坐在她身旁道：“还好吗？要不待会再去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换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