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臧青

2、靳方霏

　　靳方霏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个“肉团”抱住，冷静使她没将这人推开，反应一下，她才笑了：

　　“我说是谁呢？出来买东西不带钱，也大概只有管大小姐你做得出来了！”

　　管于被方霏的语气嘲弄，不好意思笑了，却仍是不肯放开她，任周围的人投来或诧异，或不屑的目光。

　　“都大学毕业了，还这样孩子气！”方霏的语气淡淡的，不若管于的激动。

　　而，管于真的激动地讲不出什么，靳方霏将她带回原来的位子上坐好。

　　“结婚了？”她突兀的问。

　　“啊？”管于的哽咽被这样的一句话硬生生吓回去了，“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

　　方霏笑：

　　“没结婚穿的跟少妇似的，还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管于有些气恼的笑了，这就是靳方霏了，永远不喜欢让人摸清她在想什么，满脑子古怪、精灵的想法。瞧！两个人尽两年没见，一见面，她自己活脱脱似个泪人似的坚决用实际行动证明J市决不会缺水的论证，而这个靳方霏，还是那副不正经，不在乎的样子，真叫人气馁！好像从不认识管于这个人似得！

　　仔细打量一下，似乎又觉得方霏和她距离很远似的！明明方霏比她大一岁，怎么看起来活似自己大她五岁似的！T恤、牛仔是她一贯的风格，仍是那样的年纪，令管于开始嫉妒起来。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方霏满脑子都是两个人初见的情景，搞笑的情节似小说里的章节：

　　“同学，请问一下，你知道交学费的地方在哪儿吗？”

　　就这样，一句话成功阻止了甫入S师大注册的靳方霏的脚步，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深蓝色雨衣，头发乱蓬蓬，脸圆似大饼，气质似她家隔壁快餐店里那个四川打工妹的女孩。

　　她探头看看外面，是有雨没有错，但也没必要将自己裹成这样吧？证明她是傻子吗？不必了吧？没听说过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吗？不会变成猪的，所以傻子牵到S省还是傻子，不会因为地理环境有所差异而改变的，靳方霏建议这位大姐脱下这雨衣，她不会将她误会成比爱因斯坦还聪明的。

　　想是这么想，但，靳方霏还是“礼貌”的同这个傻子，不，傻妞说：

　　“我正好要去交钱，一起吧！”

　　傻妞，哦，也就是管于乖乖跟上了方霏略快的脚步：

　　“请问，在哪儿交钱啊？”

　　“八号楼！”方霏漫不经心的回答，“8134教室。”

　　虽然只来了半天，方霏已经对这校园环境摸得差不多了，她讨厌摸不着头的感觉，喜欢做事有条理。

　　管于比方霏来晚一些，加上对周围的事儿不留心，自然不知道8134教室在哪儿，就只有跟着这个活似“服务生”的女孩走，方霏后来知道管于把自己形容成“服务生”差点儿没气炸了！

　　“服务生？穿白衬衣配牛仔裤，戴红格帽子像服务生？这是最普通的打扮行不行？拜托！还有，你当大学是你打工的餐馆啊？能出现服务生这东西？真是败给你了！受不了！你以为谁都该和你一样，像个傻子，不对，是个傻妞吗？”这当然是后话了，而这些也只在方霏肚子里咕噜、翻腾过一阵就不见了。

　　靳母自家长休息室里出来追着女儿，用标准的家乡音：

　　“上哪儿去？”

　　靳方霏改掉刚刚和管于对话用的普通话，应以相同的口音：

　　“交钱去！”

　　靳母乖乖跟上，后又发现管于这个家伙的存在，便问：

　　“这同学你哪儿的啊？”

　　方霏瞪了母亲一眼，自己这张摆成黑桃Q的脸就证明自己不想与这人，不，傻妞扯上什么关系，母亲偏偏去招惹她。

　　管于没看出靳氏母女的波涛汹涌，只是乖乖的答：

　　“我是J市人。”

　　这句话倒是招来了靳方霏的侧目相看，J市？怎么看这傻妞也不像J市人啊！搞笑啊！她又开始研究这个人的雨衣，唉——看来看去，她仍只能，绞尽脑汁的只能送她一个字：鲁！真的！她已经尽力在想了，想不出更好的词儿了！

　　“哎呀！那是老乡了。”靳母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老乡，女儿一个人在异乡没个伴儿，她正不放心呢！可，找遍N区也找不到一个和女儿一样考上S师大的，没想到还有其他区的！

　　靳方霏没有母亲那样激动，老乡那样多也不差这一个、两个，没有N区的，J市这么大，还来不了几个人是怎么的。再说她也没打算找什么老乡，没那兴趣！

　　“那老乡是哪个区的？”靳母问。

　　J市算是一个大市，面积大，人口多，市政府在市中心，算是市里，在四周，政府又规划出四郊五县，各个区位置不同，生活环境，也不一样，就连说话的口音，都分成三、四种。

　　管于听不习惯靳母的家乡音，仍乖乖回答：

　　“W区。”

　　方霏想到了她的暖暖，暖暖正在那一区的学校上课，心中一阵痛，她不想与暖暖离的这样远、这样远，远到让她看不到希望，远得让她们原本灿烂的未来蒙上灰！她怕这距离！

　　“哦，我们是N区的。N区在J市的最东边，W区在最西边，离得还挺远呢！”靳母的表现让方霏以为自己考错学校，不是S师大，而恰好叫“XX”养鸡场，靳母这个老婆婆进来就摇身一变变成养鸡场的老婆婆——鸡婆了！

　　管于虽然在J市长大，是地地道道的J市人，却对N区在哪儿没什么概念，但，从两个人不同的口音来看，应该距离很远才是。

　　三个人只剩下靳母这个养鸡场老婆婆在鸡场一角咕咕的表演独角戏了，剩下的两个人，尤其是方霏是没什么兴趣与之来个“双‘鸡’合鸣”的。

　　很快，8号楼就到了，方霏轻松的找到了8134教室，银行的工作人员正在里面忙碌，两个人进去缴费。

　　方霏交上老师刚刚给她的学费单据，管于的手中却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管问。

　　“缴费单。学费的收据，上面写着你要交多少学费。”靳答。

　　“我怎么没有？”脸色变白。

　　“你没去老师那里领？门口的提示那写着。”脸色变绿。

　　“我只知道要交钱。”

　　“……”

　　一阵沉默之后，穿着大雨衣的身影远去，像刚来的方向冲去，目标刚刚注册的2号教学楼。

　　方霏在原地叹气，唉——果真是傻妞，交学费，没有学费单，你交个什么劲儿？人家银行知道你是何系的？该交多少？

　　果然，傻子牵到S省还是傻子……

　　银行小姐将一切手续办好，示意方霏一切OK了。

　　方霏回宿舍去也！

　　别以为，方霏和管于的缘分会这样轻易结束！

　　如果靳方霏当初知道她左盼右盼的同寝室且住她下铺的家伙正是这牵到S省还是傻妞的管于的话，说什么她也要死缠烂打的同母亲坐火车回去，能躲多远是多远！她宁可和暖暖一起去复课！

　　所以当管于与其父大包小包出现在寝室时，恰巧踩在凳子上收拾柜子，且听到人声回眸一笑的靳方霏当下腿软到下不去凳子，唇边的那朵花也变成了“化”——化石，歹命哦~方霏想。

　　后来，当方霏想起这一段“歹”运时，也不明白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与管于成了朋友。

　　现在，方霏坐在自己的咖啡店里，看着对面“少妇”打扮的管于，仍是莫名其妙，但想到自己也“莫”了这么多年了，早就烦得“莫”不出什么了，便不再莫了！

　　时间！真的好快！

　　方霏轻轻哼起那首《怀念》。

　　管于问之：

　　“怎么跑这儿来开咖啡店？工作辞了？”

　　方霏点点头，不想多谈。

　　“方霏，我见到你真的很开心！”管于仍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吗？可是眼泪只能证明伤心啊！”方霏习惯性的逗她开心。

　　管于心中一阵暖，是了，这才是靳方霏，来喜欢逗她开心的靳方霏。

　　至于她刚刚的问题，倒是没那么在意，方霏是直爽的女孩——不包括在感情上，想做什么就做，不大考虑为什么，自己开心便好！

　　“是开心行不行？喜极而泣！懂吗？”管于白了她一眼。
　　“哟～”方霏捂嘴而笑，“还会说成语了？不错！当了老师就是厉害！”

　　“那是！”管于得意，“为人师表嘛！”

　　方霏为她的样子逗笑，管于看到两个人的手机是相同型号的，便问方霏接了充电器放在桌子上充电，顺便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晚些回去。

　　“怎么不与我联系？”管于心中明明有了答案，却仍忍不住问。

　　果然，方费撒娇道：

　　“人家比较懒嘛！你瞧！咱们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你还跟我这懒婆子计较个什么劲儿？人家……”

　　管于受不了的大喊停！

　　方霏偷笑的住了嘴，管于这家伙最受不了自己烦她，所以偶尔刺激她一下玩玩儿也不错，只不过她始终不明白为何管对其他人，尤其对她的母亲那样有耐心！

　　她继续哼起《怀念》。

　　管于仔细回味，手机偏偏在这时响了，上面显示是“唐粤明”，她不大高兴的将手机扔至一边不去理会。

　　方霏边继续哼着歌，边拿起手机，

　　“男的？”她问。

　　管于点点头，脸色不好。

　　方霏偷偷一笑，

　　“且逗他一逗。”

　　按下接听键，方霏压低声音，学着管于的粗嗓子：

　　“喂？”

　　管于只有干着急，跟她抢手机，但抢东西这活儿，管女向来不是靳女的对手，这次孰胜孰负自然不用比较便知晓答案，这道理就像中超比赛之前赌球的人便知晓比赛结果一样！她开始后悔开着机充电了。

　　方霏尽量学着管于的语气：

　　“今天晚上啊？今晚上我有时间！”

　　那边的唐某奇怪：

　　“管小姐，你的声音怎么了？”

　　“哦，没什么，”方霏压抑住满腔的笑意，顺便看一眼脸红彤彤的管于，“我嗓子疼，可能是最近变天的缘故吧！没事儿的，别担心！还有，不要叫我管小姐了，叫我管管就行，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唐粤明那厢本来有些怀疑，但一听见“管于”这样讲，心里顿时开了花，哪儿还管什么她声音对不对！

　　“是吗？那好吧！管管最近天气升温，小心上火，我从我们医院给你拿些药啊？”

　　方霏这下明白了，这男人绝对是管于那媒母——媒婆母亲将红线搭至自己女儿的身上了，老师配医生？不错的主意！挺配！

　　“好啊！我现在在商业街上的咖啡店里，你有空就过来找我吧？”

　　唐粤明简直是受宠若惊：

　　“好的！哪一家？”

　　“就那一家新开业的，装修得奇美无比，创意勃发，外面似个城堡，里面就是个城堡，服务态度可与钓鱼台国宾馆相比较，煮得咖啡香飘千里，味溢万丈，老板年轻可人，美貌如花的‘纳境’咖啡店啊！”

　　管于开始怀疑方霏一口气讲这么多，为什么还不会断气！

　　应该不是人吧？依她看，只有乌龟才有这样的肺活量！

　　唉——这女人还是那样的臭屁!

　　怪不得乌龟能在海陆两地生存，陆地上的牛都让它吹死了，只好跑到海里去找了，结果，海里没有牛，陆上又没了，它只好两头找了。

　　唐粤明有些怀疑：

　　“纳境？”这人是不是管于？

　　“是的!”这又是管于的语气。

　　“那……等一下去接你？”确认一下，总不会错吧？

　　“好的，”百分百管于式回答，“那，好了，OK！再见！拜拜！”

　　最后一段话讲得极顺畅，让唐粤明成功的放下了心，只当管于是一时吃错了药。

　　而靳女这方挂了电话，便不可遏制的笑了起来。

　　“没干好事儿！”管于咕哝，罢了，随她去吧！

　　方霏终于笑完：

　　“我约他来了，送你回家。”

　　管于不理会：

　　“我从不知道你的店子名字那么长！取那么长的名字，念出来也不怕一口气喘不上来憋死！”

　　方霏回之淡淡一笑。

　　管于想起它开业那天的疑问，如果那日顺着自己的好奇心来了，便可以早早见到方霏了。

　　她问：

　　“为什么要叫‘纳境’？”

　　“一个故事，两个人名。”

　　“谁的？”

　　“你不认识，”方霏解释，“娜与静的故事而已明白？”

　　管于想还真不认识，但，

　　“你的店与她们何关系？”

　　方霏怀疑这人转行做警察了，怎么比警察还会盘问？

　　她只得答：

　　“我喜欢她们的故事，明白？”

　　管于知道她不想讲了，便不再问。

　　“这唐某人，你母亲中意他？”换作方霏发问了。

　　管于点头。

　　“人怎样？”

　　“就那样呗！”

　　方霏看出了些门道，敢情这小女人是不中意他了，想劝些什么，又懒于张嘴，相信她要说的管母也讲了，自己再讲也是矫情！索性不再讲！

　　“试试呗！”半天，方霏才讲出这样一句话。

　　管于并不作答，只是问：

　　“那个什么荣什么呢？”

　　方霏先是瞪她一眼：

　　“荣建培！”

　　“呵~对！荣建培！老是忘了！”管于从不承认她是“故意”忘了荣氏的名字，打死她也不承认！

　　靳女闻之一笑，轻描淡写道：

　　“分手了。”

　　“怎么会？”管于太吃惊！

　　“哪有什么没可能的事儿？要知道，一切皆有可能！”仍不完开那个著名广告的玩笑。

　　“诺基亚3100。”管于痴呆接下。

　　逗得方霏直笑。

　　“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

　　“他跟别的女人走了，那个人比我漂亮，比我温柔，脾气好上上百倍！”方霏挑眉淡语，叙说着一件事，叙说着一件仿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那，你……”管于不敢往下问。

　　方霏自嘲笑了：

　　“管管，没了他我不会活不下去，我与他不过两年而已，两年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呢？他改变不了我，我也改变不了他，当初的萌动无法坚持到最后，激情没了，自然而然就分手了！”

　　“我以为——”管于似是备受打击，半晌讷讷不成语。

　　“你以为什么？”方霏笑笑，“没什么可以为的！一切已成定局，再谈也没有任何意义！”

　　管于只有乖乖闭嘴，再多的问题都得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

　　似乎真的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管于在心中叹气，难道时间真的可以疏旷一切？她讨厌这疏旷，喜欢以前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可是，谁都知道长大之后，没有什么是可以留下的了，尤其感情！

　　都长大了啊！

　　她默默地在心中叹气。

　　夜晚降临，原来清淡的生意渐渐火热起来，方霏起身去招呼，原本管于也想帮忙的，毕竟也算“白食”了呀，但，如往常那样，她轻易为了方霏嘴边那抹似是嘲弄的笑搞得打了退堂鼓。

　　方霏劝之：

　　“好好坐着吧！等一下我亲自给你做一些咖啡冰激凌拿来，别捣乱了！”

　　她真的有那么笨吗？管于自问，大概在方霏心中会“比较”笨吧！

　　看着方霏在属于她自己的店里穿梭，管于思想开始乱飞，以前从知道方霏在这方面会有兴趣！的确！似乎、好像、大概……就是在大学时期的某一个月的某一天她靳大小姐兴致来潮，嚷嚷了半句：“我毕业之后要开咖啡屋，要……”后半句被自己忽然递上的冰激凌顺其自然的肚堵了回去！她这朋友怪异得很，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虎头蛇尾的，怎能想到这属于某年某月某一天被一个冰激凌塞回去后半句的一句话会成为真真实实地现实呢？

　　唉——反正这靳大小姐这经常性的“突发奇想”多得很！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将这咖啡店卖了，改成“破烂场”，卖掉的原因只有一个“烦死啦！”

　　呵呵~要是让靳女知道她此刻在自己脑中开“破烂场”，非得砍了自己不可！

　　这次她的兴致到底会有多长呢？

　　管于拭目以待。

　　她所期待的冰激凌终于上来。

　　方霏介绍：

　　“这是我昨晚做好的，用的是煮好的蓝山咖啡，味道很醇，保证你吃了还想吃第二遍！”

　　管于笑：

　　“这么厉害？唉——你不会在里面放大麻了吧？”

　　方霏斜睨她：

　　“大麻用你身上？我还嫌浪费呢！”

　　管于撅嘴。

　　方霏拿起管于的手机：

　　“我手机换号了，存上吧！”

　　“好的，”管于品起那冰激凌，的确！味道不错，“好挺好！”

　　“那是本小姐打算自己吃的，卖都不肯卖哩！”

　　管于这才抛下刚刚的不开心，笑了。

　　唐粤明来到“纳境”的时候，管于刚好将冰激凌吃完，方霏还在忙。

　　不打扰她了吧？管于想还是先走吧！免得她又嫌烦！

　　唉——这靳方霏啊，她看看一旁的唐粤明，真会找她麻烦！难道是看准了自己不会拒绝他？

　　默默跟他出去，谁知方霏竟追了出来，朝自己挤眉弄眼，又朝唐氏道：

　　“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女朋友还没有埋单！”

　　“你……”管于一瞬间明白了方霏的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天哪！这女人，真会胡来！

　　方霏继续道：

　　“摩卡冰咖啡，38元，咖啡冰激凌，28元，一共是66元，您瞧！您的女朋友多厉害？给您来个六六大顺！”

　　唐粤明看向管于，后者只得点点头以示证明，于是掏出钱包，付好钱，揽她出去。

　　方霏在后面喊：

　　“先生，您好慷慨，小姐你要好好把握哦~欢迎下次光临！”

　　出了门，唐某人对管于道：

　　“这是一家黑店，以后别来了！”

　　“为什么？”管于好奇。

　　他笑：

　　“不知道咖啡的味道怎么样，但，价格比其它家高出许多，总得物有所值吧？”

　　管于窃笑，那是人有所值！若不是因为我，叫方霏找你多要，她都没兴趣！

　　手机响了，是方霏的短信：

　　“人还不错！试试吧！”

　　试试吗？管于问自己，那就试试吧！

　　唐粤明恐怖是不知道，他被方霏“敲”的区区几十块钱会为他以后的情路铺平了多少，如果他知道，莫说几十块，就是几百块，他都乐意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