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度黄昏》哀蔓

3、第 3 章

　　是夜，夏夜侧身躺在父母精心准备的公主床上，有些出神地看着床头柜上的那把钥匙。
　　没错，打夏野狗嘴里掏出来的那把。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和狗主人赵里在阳台“狭路相逢”，赵里看着被清洗干净放置好的钥匙，顺势把钥匙送给了她。
　　夏夜回想着赵里说过的话，猛得翻起身来，探身把那把钥匙攥进手心里，抚摸着钥匙简单平直的纹路。
　　夕阳短暂，漫天的残红倒映在阳台被陈姐擦拭得像一面落地镜的窗户前。赵里顶着一张笑出褶皱的脸，对着还在自己世界里的夏夜说：“这把钥匙，是你洗干净的吧？”夏夜看了赵里一眼，别过脸，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像眼睛散光的人不敢直视高高在上、散发着光芒的太阳。
　　赵里不以为然，他对夏夜的反应见怪不怪，只是摸了摸金毛夏野的头，边撸狗边看着夏夜说：“这把钥匙就送给你吧。”
　　夏夜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他，眼睛对上他的眼睛，又像触电一样马上移开了目光，看着阳台上一盆势头正好的多肉说：“这，这个是钥匙，好像，好像不能随便送人。”察觉到赵里又要开口，夏夜抢着截住他的话头：“如果你是有洁癖什么，嫌弃我碰过它的话，你就让它继续搁在这里吧。”
　　夏夜说完，瞥了赵里一眼，被抢了先的赵里呆了一瞬，随后又满脸笑意地说：“是的，这是一把钥匙，但是你不必有压力，这只是小野的玩具，既然是它送给你的，你就留下吧。”说罢，他扭头看了一眼渐渐黯淡下去的红色天幕，又补上了一句：“小野该吃晚饭了，那就失陪了，提前祝你做个好梦。”随即招呼着脚下的夏野进了客厅，只留下了在晚风中张着嘴巴想要解释，却没来及出声的夏夜。
　　“可是不是它送我的，是我从它嘴里掏出来的。”女孩的声音很小，细不可闻。
　　想到这里，夏夜把钥匙塞进枕头底下，双手交迭趴在枕头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床头灯老套灯罩笼住的昏黄的灯光，嘴里喃喃道：“赵里，赵里。”
　　“奇怪，关于这个名字，我没有任何记忆，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在新城家长眼中无所不能的夏夜感到一股久违的困惑。
　　女孩百思不得其解，感到有些烦躁，这种感觉在夏夜目前的人生中几乎没有遇到过。哪怕是竞赛题，想了这么久也是会有一个结果的，而夏夜的新邻居赵里，恰恰属于夏夜最讨厌的那种情况：好像曾经见过，但翻遍习题集和笔记本却没有蛛丝马迹。
　　夏夜支起身子跪坐在床上，又开始发呆。她的记忆又回到了残红的天色里去，她似乎试图再次寻找赵里和她记忆的重叠之处。眼睛，鼻子，嘴巴，还是眉毛？记忆再次读取失败，夏夜有些泄气，心想，是帅气吧，是帅所以才觉得熟悉。除了这个原因，她一时也找不到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一些行为。稀里糊涂地收下钥匙，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说不出完整的话，等等……
　　夏夜觉得有些丢脸。
　　就在这样尴尬，羞愤又好奇的情绪里，夏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睡醒的夏夜顶着鸡窝头走出了卧室，下楼就看到了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的陈姐，又折回去洗漱了一番，才来到餐厅。
　　饭桌上，陈姐添了几筷子小炒黄牛肉到夏夜碗里，让她尝尝咸淡。陈姐是看着夏夜长大的，眼看着孩子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外人都说夏夜怎样优秀，怎样卓尔不凡，可是陈姐却是清楚这孩子这么多年的苦楚的。因为要集中精力学习功课，掌握各种技能，夏夜作为一个孩子的时间是几乎没有的，父母不怎么有时间陪着她，也没有什么玩伴，唯一有一个当时认识不久的，大家都没见过的玩伴，还突然间失去了联系。正是那时候，夏夜大病一场，高烧烧了三天三夜，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夏爸爸当时叹着气说，忘了也好，一忘皆空。
　　陈姐认真观察着夏夜，总觉得这孩子跟昨天不一样了，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陈姐试探着问：“小夜，你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夜从碗里抬起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发现隔壁的狗怪可爱的，隔壁王阿姨是把房子租出去了吗？”陈姐又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夏夜碗里，不以为意地回答：“好像是，应该是今年刚从新城一中毕业的，听说还是优秀毕业生呢，考到了西锦的C大，学金融的高材生，好像是叫什么，里什么的……”陈姐筷子悬在半空，努力回想着。
　　“那就不是他。”夏夜心想，“他喜欢天文，不会去学金融，更何况名字也对不上。”
　　夏夜貌似无意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接上陈姐的话茬：“赵里吧。”
　　陈姐恍然大悟：“大概差不多吧，我年纪大了，听过就忘了，应该是叫赵里。”陈姐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你们见过面了？”
　　夏夜点点头。
　　陈姐有些欣慰，夏夜已经很多年不交朋友了，如果能有这样一个高材生，能和夏夜做朋友，也是一件好事。但还是追问道，“他人还不错吧？”
　　夏夜想了想，把昨天晚上在阳台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姐，当然，夏夜颇为巧妙地省略了自己应对不佳的丑态。
　　陈姐越听越高兴，眼角的笑纹越来越深：“高材生果然人不错吧，不过既然人家送了你礼物，你也要回赠人家礼物才是，朋友之间，也是要客客气气的。”
　　夏夜咬着筷子，有些惊奇地问：“见过一面就可以是朋友吗？”
　　陈姐听着夏夜拔高的语调，有些怜爱，顺着毛捋了捋她的头发，就像昨天晚上赵里对金毛夏野那样。“小夜，”陈姐说，“知道了名字，还送礼物，难道不可以是朋友吗？”
　　夏夜点点头，决定送他一个地球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