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32、对质

　　因为有连楚的及时赶到，凡绝得以带着李仲成逃脱夜冥的追赶。

　　刚才打斗时身体内的妖气冲撞，李仲成依旧意识模糊。

　　凡绝没办法带着这样状态的李仲成走很远。

　　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地，凡绝将李仲成放下，让他靠在树上，看到他闭着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仲成感到凡绝停了下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凡绝一脸担心的表情，“我没事，不要担心，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说着，李仲成看到了凡绝腹部的红色，是鲜血，“你受伤了！”

　　李仲成慌乱地想要检查凡绝的伤口，眼中刺痛。

　　那么一大片红色，他紧张道：“要尽快包扎，凡绝，痛不痛？”

　　凡绝抓住李仲成的手，温柔道：“不痛，对我来说，只是一点小伤。”

　　“怎么会不痛？”李仲成声音哽咽道。

　　凡绝抱住李仲成，安抚他道，“真的不痛，而且很快就会恢复的，不要担心。”

　　忽然，凡绝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压力，慢慢地走了过来。

　　凡绝拍了拍李仲成的后背，轻声道：“仲成，你先睡一会儿吧，无论发生什么，等醒来时我都在你身边。”

　　听到凡绝的声音轻轻地飘进耳中，李仲成来不及言语，便闭上突然沉重的眼睛，昏睡过去了。

　　凡绝猜到背后走来的是天界的人，终究还是无法躲避命运。

　　从凡绝为他到药仙阁拿药开始，就注定有一天凡绝要反抗天界。

　　追来的人正是司禄身边的上生星君，他缓步到凡绝背后，玄色的长袍下裹着修长的身姿，面上时刻带着笑意，温文尔雅且心有城府。

　　上生看到眼前的一幕，心里已经猜到凡绝隐匿踪迹的原因。

　　他还是毕恭毕敬道：“凡绝仙君，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凡绝站起身，面向他，反问道：“上生星君，如果我乖乖同你回去，他该如何处置？”

　　上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拥有妖狐心脏得以苟活的凡人，神仙是不能为凡人续命的，也不能干预凡人的轮回，而且他身上还带着魔君夜冥的一颗心脏，势必要被处死。

　　“若论处置，当由司禄仙尊定夺。”上生答道。

　　“无论如何定夺，他必死无疑，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凡绝冷冷地说道。

　　“可笑我帮他续命几十年，到头来，他的命竟是靠妖力回转生机的，神仙无法做到的事，妖却可以，真是荒唐。”

　　一步错，步步错，凡绝为李仲成说出这样的话是必然。

　　上生不明白这其中的感情。

　　“荒唐的应该是仙君为了一个凡人走到这一步，而不是神仙无法为凡人续命。”

　　上生的话说得明白，错误的，荒唐的是执念，不是两个人的身份。

　　可是，执念又岂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呢？

　　凡绝手中握住了长剑，他的腹部衣衫被血染红，因为负伤，即使实力高过上生，也不能说一定可以打败他。

　　但是，凡绝长剑在身侧，如今只有上生一人跟来，想要带他回去怕是不能。

　　“神仙最为清名，我已执剑向你，加上以往种种，这清名早就留不得了，这神仙尊位，我亦不惜。”

　　看到凡绝用法力幻化出了长剑，上生没有惊讶，脸上依旧是从容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如此，只好应战了。

　　两剑碰撞，力量不相上下，两人的招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凡绝也曾跟随司禄多年，上生如今也正在司禄的身边。

　　但受了伤的凡绝还是占据上风。

　　上生知道凡绝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他不紧不慢，谨慎利落地出招，只要不露出破绽，被凡绝伤到就好。

　　这样只会难解难分。

　　凡绝感觉到上生在拖延时间，怕是等一会就会有别的神仙赶来，心中难免有些急躁，必须准备拼力一搏——

　　可就在这时，两道锁链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拉开了两人的缠斗。

　　凡绝心中一惊，这是天上刑官雷默的锁链。

　　“停手吧，凡绝仙君。”

　　果然，雷默的声音传来。

　　雷默的锁链将他与上生分开的同时，还悄悄地缚住了在一旁昏睡的李仲成，将他拉到了空中。

　　益算与雷默从夜幽面前逃走后，就立马赶来了上生这边。

　　依益算的话说，那个连楚就算被妖狐带走，那妖狐也不会伤害他，因为他们早就沆瀣一气了，况且突然出现的夜幽实力太强，硬上只能送命，不如帮上生把凡绝带回去，也算有一样能交差。

　　凡绝看到雷默将李仲成捉住，收回了剑，但他眼中还有不甘。

　　真的就这样回去吗？

　　“凡绝，束手就擒吧，真没想到，上三位中，有人爱上了凡人，有人爱上了妖狐，可真是不走寻常路，原来这上三位不是那么好做的。”

　　益算毒舌道，充满讽刺与挖苦的声音落到凡绝的耳中。

　　听到益算的话，凡绝并没有愤怒反驳，反而注意到了他说的“有人爱上了妖狐”，长珀与青折都是神仙，他们已成定局，那么这就是在说连楚。

　　连楚爱上了妖狐？难道说连楚身上带着缚生禁制也是因为妖狐的原因吗？

　　雷默虽然外表冷漠，但并不喜欢益算说那些落井下石的话，他几分安慰道：“凡绝仙君，妖狐之事多有变数，这凡人未必不可留。”

　　雷默口中的变数就是夜幽，本以为妖狐只有一个，那就是魔君夜冥，现如今却变成了姐弟二人，虽然对天界的威胁更大，但是换一个方面来想，如果那份毁天灭地的力量是在夜幽体内，那么夜冥的这颗心脏就不用被毁掉。

　　因为连楚身上的缚生禁制，司禄看到了夜冥与凡绝对峙的画面，夜冥想要从那个凡人身上拿回力量。

　　所以司禄才派上生，益算与雷默，在夜冥没有拿到力量前想诛杀他，并把凡绝与那个凡人带回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亲自去，是因为与煞风一战，司禄也受了伤。

　　上生听到雷默口中的变数，知道他们刚才应该遇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回来的如此快，便问道：“你们与夜冥交手了吗？”

　　益算摇了摇头，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道：“那妖狐居然是姐弟二人，我们到了后，那妖狐就抱着连楚跑了，然后我们就被另一只女妖狐拦住了，他姐姐的实力比他厉害得多，我们哪里打得过，所以我们就赶紧回来看看你这一边了。”

　　益算的话就算压的再小，凡绝也能听到。

　　上生听完后，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应该尽快报给司禄。

　　虽然刚与凡绝打了一场，上生还是恭敬道：“凡绝仙君应当也听到了，如今局势不容乐观，妖狐之事多有变数，还望仙君以大局为重。”

　　“嗯，我跟你们回去。”

　　祥云缭绕的天界就在眼前，数不清的仙岛浮在空中，云间还有穿行的仙禽在往来送信。

　　在人间呆了许久，脑子里都是李仲成的事，直到看见眼前的场景，凡绝心中才又有一丝触动。

　　上生与益算走在前面，雷默的锁链依旧捆着身上沾满妖气的李仲成，凡绝跟在他们身后，前往天相宫去见司禄。

　　来到天相宫殿前，凡绝向雷默开口道：“雷默，把他交给我吧。”

　　上生与益算闻言停住，上生没有说话，益算则白了一眼，雷默知道已经到了这里，凡绝不可能再带着他逃走了。

　　雷默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瞬间，捆在李仲成身上的锁链消失不见，而李仲成还在昏睡，凡绝顺势扶住将要倒下的他。

　　凡绝感觉到李仲成的气息已经非常平稳，看来已经没事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唤醒他，接下来在没有处理好之前，凡绝不想看到李仲成为自己担心。

　　凡绝揽着李仲成跟在他们身后，进入了天相宫。

　　光线昏暗的长殿里，司禄依旧坐在案前，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妖力，出现在殿外。

　　难道说妖狐已经被抓回来了？

　　等到他们来到面前，司禄面色阴沉，原来只是把那个拥有妖狐之心的凡人带了回来。

　　“禀师尊，弟子已奉命将凡绝仙君带回。”

　　上生向司禄说道。

　　“禀司禄仙尊，我与益算本欲捉拿妖狐，岂料被另一妖女拦住，她与妖狐样貌相似，白发赤瞳，与我们打斗时露出了白色的兽耳狐尾，且妖力强劲，更在那只男妖狐之上，我们怀疑她们乃是姐弟……”

　　雷默接着开口道。

　　“什么！”

　　司禄震惊不已，这下更是棘手，本以为那妖狐失去了一半妖力，实力大损，可以趁机将他制服，却没想到妖域居然出了第二只妖狐。

　　两只妖狐，就不知道那份毁天灭地的力量是在谁的身体里，看来妖狐的事不能耽搁。

　　“另外，连楚仙君也被妖狐带走了。”雷默说道。

　　益算闻言，看向雷默小声道：“管他做什么，一个负罪的神仙而已，说不定他是自愿被妖狐带走的呢。”

　　雷默没有理会益算，继续说道：“缚生禁制的监视已经消失，连楚仙君怕是被带到了妖域。”

　　司禄沉下脸色，这种时候妖狐把连楚抓过去，怕是在害怕天界用连楚来威胁吧。

　　“那妖狐不会轻易放他回来，此事让我依情况再定。”

　　司禄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接下来如何采取对妖狐的行动，以及……

　　司禄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凡绝，面上顿时多了气恼，他向益算与雷默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又对上生道：“上生，去紫玉宫将玉缠真君请来。”

　　“是。”上生恭敬道。

　　益算与雷默作揖。

　　三人都从殿内退了出去。

　　殿内顿感空荡，气氛也好像一下子变得冰冷紧张起来，凡绝此时揽着李仲成在身侧，表情平静地站在司禄面前，腹部受了伤，白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有些狼狈。

　　司禄不语地在案前踱了几步，终于停下，看向了凡绝。

　　眼前的情景让他不敢相信，谁能想到天界数一数二的神仙为了一个凡人把自己藏了起来，还用妖力为他续命。

　　司禄之前最看重凡绝，天上无人不知，凡绝一直兢兢业业，在凡间降妖除魔，守卫一方，如何不叫人赏识？

　　“你可知自从青鸟之事后，凡间妖魔横行？”

　　司禄厉声质问凡绝，接着说：“当初长珀与青折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二人还算好，那连楚呢？居然被妖狐蒙蔽，私自放走他，还在殿前与我争辩，说妖狐没有祸世之心……”

　　“而你呢，凡绝，为了一个凡人对天上的事不管不顾，甚至让妖狐之心留着他身上！”

　　司禄的质问说的一点不差，凡绝没有什么资格反驳。

　　但是凡绝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眼光朦胧，但冷冷地开口说道。

　　“我曾无欲无求，自以为做神仙不知道比凡人要快乐多少，神仙可坚守正义，降妖除魔，为天下播种福泽，神仙没有饥寒交迫，缺衣少食，生老病死，更应该努力地去担下责任。”

　　“我的确不应该动情，遇见他之后，我自以为的快乐便不在快乐，他的生命不过几十年，我在他风华正茂时离开了他。

　　“等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白发苍苍，风烛残年，他没有忘记我，他在人间用一生来找我，我怎么可能再若无其事的做回以前的神仙呢，为了让他活下去，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我只害怕自己连换的机会都没。”

　　“神也好，妖也好，只要能那为他续命我都不在乎。”

　　凡绝看着司禄，在天上这么年来，凡绝尽职尽责，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觉得有对司禄，愧对仙界，唯一愧对的只有李仲成。

　　司禄怒火中烧地看着凡绝揽着那个凡人，虽然他更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可是这样的做法，分明就是不把天界放在眼里。

　　“带着他滚出去。”说完，司禄转过身去。

　　若不是爱之深也不会责之切。

　　神仙的感情非常淡薄，可是一旦捅破了那道关卡，触碰到了心底的柔软，又会变成深情的执念。

　　对于现在的凡绝，司禄大可不顾一切将那凡人体内的妖狐之心取出，然后让凡绝像连楚一样领罪革职，但是司禄却没有这样做。

　　接下来与妖狐的一战，还需要他。

　　凡绝有些惊讶，看着司禄转身过去的背影，没有离去。

　　凡绝与司禄站在殿内，无言伫立。

　　少顷，凡绝微微俯身，作揖，开口道：“谢过仙尊。”

　　终究司禄还是没有那样狠心，但凡绝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李仲成只是暂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