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31、真相

　　因为有夜幽拦住益算与雷默，夜冥顺利地将连楚带回了妖域。

　　这里是夜冥与夜幽在妖域落脚的地方，从外面看像是一个洞穴，但到了洞内，却是大殿的模样，殿内也没有过多装饰，除了一眼可见的坐塌与屏风外，就是夜幽的书架。

　　夜冥将连楚放到地上，这里都铺上了绒毯，但连楚的手脚还被妖力缚住，一路上，夜冥都没有说话，连楚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夜冥蹲下来，挑了挑眉，终于开口道，“以后和你说话是不是都要这么麻烦。”

　　说着，连楚身上的束缚解开了。

　　连楚活动了手腕，才发现手上的铁环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就好像变成了普通的铁块。

　　难道说，在妖域缚生禁制就不会起作用？

　　夜冥看到连楚眼中的吃惊，“我想妖域还不是你们这些神仙只用法器，就可以随便监视的地方。”

　　连楚的那句解释，夜冥明白了。

　　那些神仙是靠这东西在监视着连楚的一举一动，从而寻到自己的踪迹，所以才会找过来。

　　夜冥握住连楚手上的铁环，说道，“反正也没用了，不如去掉……”

　　连楚立刻抽回了手，生气地看着他，“你以为这是可以随便摘下来的东西吗？”

　　夜冥皱眉，看着连楚的眼睛，质问道：“那你告诉我，这个东西为什么不能随便摘下来，又为什么会带在你身上？”

　　连楚坐在台阶上，夜冥蹲在他面前，两人靠得很近。

　　连楚侧过脸，不去看他，“我说了，这与你无关，而且我不想说便不说。”

　　不想说便不说，原来他也会说出这种任性的话，神仙好像也会有不讲理的时候。

　　夜冥伸手向连楚的衣襟，指尖触碰到他的胸前，但还没有动作，就被连楚抓住了手，迫使他停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你要干什么？”

　　夜冥一言不发，欺身上去，用另一只手快速按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把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轻易地抽出来，强硬地将他胸前的领口拉开。

　　“你不想说便不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既然不用顾及彼此的感受，那不就容易多了？”

　　连楚感觉到夜冥使下的蛮力，想要阻止却力不从心。

　　听到夜冥的话后，他停止了动作，忽地勾起了嘴角，眼中含笑，看着夜冥。

　　“那就随你好了。”

　　连楚的面相极为柔和，看上去温润如玉，平易近人，但他心情平静闲适时表情是有些冷淡的，偏偏在恼怒至极时带着最开怀的笑意，那笑似乎在说，所以呢，还要怎样？

　　连楚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前初见夜冥时，因为他的一句话曾让连楚怒极反笑，这一次还是因为夜冥。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看到连楚的笑后，夜冥停住了动作。

　　他只是想让连楚告诉自己发生的事，他很担心连楚，想让连楚依靠他。

　　但像连楚这样的人，越逼他便越是两败俱伤。

　　此时，夜冥的目光落在了他露出的胸前的皮肤上。

　　夜冥放开按住连楚脖颈的手，衣领被拉低后，他身上凌乱众多的伤口显露出来。

　　这些血口已经不再流血，也没有太多疼痛，神仙的身体本来就比较坚韧，上药后恢复很快，只不过要完全消失还需要一段时间。

　　身上带着时刻监视的铁环，还有这些伤口，就算连楚不说，夜冥也能立马猜到。

　　要连楚去说，我为了你吃了不少苦，这些都是，恐怕不如让他去死。

　　连楚没有说话，他以为可以掩盖过去的。

　　连楚是天上的神仙，与夜冥有不同的立场，有自己的责任，不该妄图与他有什么感情。

　　怎么可以让他看到自己因为私自放他离开才变得如此失魂落魄呢？

　　很丢脸，连楚就算死也不想说出我很难过，很痛苦，让我依靠你的这种话。

　　见夜冥不再继续动作，连楚起身，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衫，又盖住那些伤口。

　　夜冥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他向洞外走去。

　　连楚向着门口走去，夜冥在他身后。

　　手中的拳头握紧，连楚红了眼眶。

　　在连楚即将跨出殿门的时候，夜冥开口道。

　　“你不想看看那个小桃仙吗？”

　　“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这话一出，连楚的背影缓慢了几分，又走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夜冥看到连楚停住了脚步，舒了一口气。

　　顿了顿，连楚愤愤不平地从殿门口走了回来，小声地说。

　　“那我就再待一会儿。”

　　只是为了见到那个自己亲手栽培千年又未曾谋面的小桃仙而已。

　　连楚想道。

　　见到连楚回来，夜冥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嗯，那就允许仙君再待一会儿。”

　　做神仙的都清高，脸皮也薄，不想被人觉得难堪，所以对于连楚这种性格，一旦被戳破了什么事，就会恼羞成怒，要哄着，给他铺台阶，这台阶还要高低大小都合适。

　　一时间，殿内的两人又相对无言，夜冥是把连楚留下来了，可气氛却还是冷冷的。

　　夜冥看着连楚，叹了一口气，向连楚张开手臂，开口道：“仙君，要不要让我讨好一下？”

　　显然，夜冥想让连楚主动被他拥抱。

　　连楚闻声，看着夜冥，那张开的手臂，眼中有些恍惚。

　　为什么选择放走他而去领罚，甚至愿意戴上缚生禁制，所遭受的这些是为了什么，难道不可以是为了这一个怀抱吗？

　　那是与他斗嘴，又向他撒娇的夜明，也是多次救了他的夜冥，正在他的面前等着与他相拥。

　　彼时春光明媚，那淡青色衣衫的神仙将一只红艳的桃花拥入怀中，而此时却换了位置，那个神仙闯进了那枝血桃的怀抱。

　　夜冥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紧紧地让连楚贴近自己，用怀抱告诉他，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夜冥所等的连楚的选择，以及连楚会不会走进他的怀抱里，答案从一开始都是肯定的。

　　从夜冥被连楚带回仙岛，从夜明出现在连楚的面前，再到后来，很多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了。

　　夜幽拉着夜喜走进了殿内，看见那个神仙与夜冥坐在台阶上等着。

　　“这就是你一直跟着的那个神仙？”

　　夜幽打量着连楚，向夜冥问道。

　　夜冥点了点。

　　“而且，夜喜也是我从连楚那里带回来的桃仙的元神。”

　　连楚看到夜喜，那般眉目就如同自己当初所想的一样玲珑清透。

　　心中五味杂陈，他走到夜喜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夜喜看到连楚也有几分惊讶，好熟悉，他就是自己之前在茶馆里见过的那几个神仙之一。

　　连楚在院子里照看了千年的小桃仙，就如同与自己特别亲近的孩子，却不想直到此时才见到她的面目。

　　连楚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对不起。”

　　夜喜眨了眨眼，她摇头：“如果我曾经有成为神仙的机会却未能成为的话，我也不会后悔。”

　　夜喜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那种对妖的好奇以及对神仙的熟悉感，是因为自己生在仙界，只是不知为何被带到了妖域。

　　“在你渡劫之时，我的元神替换了你，并且把你送到了夜幽身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夜冥坦然地承认。

　　夜喜也叹了一口气，这两人，一个是修为不低的神仙，一个是妖域的大妖，居然向自己道歉，真是让人喘不过气。

　　夜喜责怪道：“我只要知道就好了，好像我待在这里受到多大伤害似的，我现在明明很自由，也很开心。”

　　夜喜很久之前就在脑海中想过这些，得出了结论，那就是——不管该走的那条路是什么，现在这条路完全是幸福自由无可挑剔的路啊。

　　做神仙也不一定轻松，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说不定困难也多，难道还要追求什么名震三界的抱负吗？想想都觉得没有和夜幽在一起舒服。

　　不管怎样，她心里是喜欢这样待在妖域的。

　　向夜冥询问不过是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夜喜……”夜幽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果然没有看错人，夜喜就是她的欢喜。

　　被夜幽拥在怀里，夜喜继续说道：“我希望可以一直待在妖域，在夜幽身边。”

　　夜喜是桃妖，但跟在夜幽身边未曾沾染血腥之气，她的温柔纯良，还有神仙性格里的坚韧，都能表现出来。

　　她是桃花铺就在上的美丽陷阱，让人不知觉沦陷。

　　而夜幽早就在见到夜喜第一眼后就喜欢上了，早就把夜喜当成是她的人。

　　夜幽不是没有担心过夜喜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但此时，已经听到了夜喜的回答，夜幽心中的担心可以放下了。

　　连楚见状，已经明了，夜喜已经回不去原本的身份，更无需回去。

　　“之前金羽接替青留神位时，你说要向我要一个人，就是夜喜吧？”连楚向夜冥道。

　　夜冥点了点头，“对。”

　　见到了夜喜，连楚心里有些安慰，因为夜冥说的话是真的，他没有伤害夜喜，那么自己在司禄面前的辩解也许是对的。

　　可是，接下来呢？

　　“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连楚道，留在这里只会让思绪杂乱如麻。

　　凡绝应该已经回到了天上，任务也算完成了。

　　等回去，大概会被直接禁足与仙岛吧。

　　“等一下，连楚，留在这里吧。”夜幽开口道。

　　“神仙与妖并不是永恒的敌人，天上的其他神仙或许不明白我与夜冥的想法，但你与夜冥经历了那么多，你应该了解我们姐弟并不想让万年前的灾祸重现，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们，相信夜冥，不妨站在这一边。”

　　神与妖，善与恶都并非绝对的对立，天上的神仙心里都明白。

　　但只有强大的神对弱小的妖才能这样真心的认为。之所以对待妖狐不能放过，是因为这妖狐的真正实力面前，神仙都是弱小的，这样神仙与妖狐就是绝对的对立。

　　连楚不可能说服天上的神仙放弃追杀妖狐，连在司禄面前解释都被认为是狡辩。

　　连楚是相信夜冥的，但让他留在妖域更不可能，即使连楚脱离了天界，也不能选择与自己身份相背的妖域。

　　只要身为神仙一日，拥有不老不死的法力，就必须为这个身份而存在。

　　听到夜幽的话，连楚只是停住了脚步，看着他们，这沉默不过是无声地拒绝。

　　夜幽顿了顿，又道：“仙君，即使你不同我们一道，也应该在此时留下来，我不想有一天看到那些神仙用你来威胁我们。”

　　夜幽是妖，自然能想到这样的手段，虽然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不得不考虑这些，夜幽也能看出来连楚在夜冥心中的位置，倘若真有那么一时，恐怕夜冥会不顾一切去救连楚。

　　而且，夜幽已经暴露了实力，想必接下来天界会有大的动作，让连楚回去只会给天界增加筹码……

　　夜冥看着连楚，他也希望连楚留下来，但这番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由夜幽来说，就像当初夜冥对夜喜说那些话一样。

　　连楚亦看着夜冥。

　　夜冥舍不得连楚回去，让他回去看不见，摸不着，还不知道又会遭受什么事。

　　但是这样让连楚为难，夜冥又觉得不对。

　　“仙君，回去的话，那些神仙会为难你吗？”夜冥走到连楚面前，问道。

　　“不会，”连楚摇了摇头，回去之后也就是关禁闭再也不出来而已。

　　“那就好。”夜冥说道。

　　“夜冥，”夜幽眼见夜冥要放连楚回去，提醒道。

　　夜冥抱住了连楚，在他耳侧说道，“那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养伤，我还是会等仙君。”

　　笨蛋，回去之后，你再也等不到了啊。

　　连楚心里的防线就要崩溃，是回去做一个被废的神仙，还是留下来，陪着他到最后一刻。

　　在夜冥怀里，连楚的眼泪突然无声地落下，思考这一选择的时候，其实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连楚在夜冥肩头轻轻蹭掉泪痕，然后豁然地说道。

　　“我觉得，我可以暂时留下来。”

　　夜冥震惊地看着连楚。

　　连楚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反正回去也是被监视，就当被你留在妖域回去不了，我也能清净两天。”